她将租房那一页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靠近中心广场的一套两居室和城西立交桥下的一套一居室。

正要打电话过去咨询,米娜在声音伴随着“叩叩”的敲门声从门外传了进来:“小舟,吃饭了!你关着门做什么呢?你放心,顾明川已经走了。”

夏小舟当然知道顾明川走了,她之前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不过即便他没走,她也犯不着躲他,直接无视就好。她把电话收起来,上前开了门:“我写小说呢。这么早就吃饭了啊?我肚子还不饿呢。”挽着米娜的手往楼下走去。

米娜笑得很甜蜜,“梁彬说下午陪我去逛街看电影,所以午饭比往天开得早一些。”顿了顿,“我们可能要在外面吃了晚饭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夏小舟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敬谢不敏:“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再说我要真跟了去,你家梁彬还不得用眼刀给我身上扎去无数个血窟窿来?我一个人在家,正好可以安安静静的写小说存稿,省得读者天天催命似的。”

米娜笑笑,没有再说。

两个人一起去到楼下,梁彬早已坐在桌前,等她们落座后,便举筷开动了。

期间梁彬几次都看着夏小舟欲言又止,估计是想帮顾明川作说客,夏小舟装没看见,吃完饭说了一句:“你们玩得开心点。”就赶紧躲回楼上了。

不一会儿,楼下就再次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夏小舟知道一定是梁彬米娜出去了,欢呼一声躺到床上,拿出手机,开始联系起房东来。

讲完电话,夏小舟以手做枕头,闭上眼睛盘算起来,两居室那套房东要两千块一月,一年就是两万四千块,一个人住也未免太浪费了;一居室那套倒是便宜一些,一千五百块一月,可是明明少了一个房间,却才每月便宜五百块,想想又不合算。不过不管是一居室还是二居室,至少都得先看过房子后,才能作最后的决定。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电话响了,她以为是房东通知她看房的时间,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喂,你好…”

“好”字的尾音还没落,电话那头已劈头盖脸的骂开了:“…夏小舟我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明川都已经做到那一步了,你还想他怎么样?为了不给你压力,恳请我们谁都不要给你打电话,让你自己想通;代替你照顾孝顺你爸爸,在他扭伤了腰时背他上楼下楼;为了让你放心,甚至将所有财产都过户到你名下,你到底还想他怎么样?难道非要让他把心都挖出来,双手捧到你面前,你才会原谅他?你也别忒贪得无厌了!你听好了,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立刻给我收拾好东西滚回来,否则,就别怪我和你爸爸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是久违了的荀慧欣的声音。

其间还夹杂着顾明川断断续续的声音:“妈,…您别这样说小舟,…一切都是我的错…”

夏小舟如被在冰天雪地里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从身都心都凉透了。这就是她的妈妈,她在这世上本该最亲最近的妈妈!

她冷得甚至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上下牙关碰撞打颤时的声音。

“喂喂喂,夏小舟,夏小舟,你敢不听我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小舟终于冷得不那么厉害,神志也恢复几分了,从躺在被子上手机的那边传来的尖利声音,便再次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忍不住冷笑起来。

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拿起手机猛地坐起,冷冷说了一句:“原来夏副市长和荀主席还记得夏小舟是你们的女儿!不过,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爱认我便认,不爱认就算了!”便“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

合上手机之后,夏小舟想了一瞬,索性又把手机关了撂到一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颓然的躺回了被窝中。

刚躺下去,她又触电一般弹了起来,不行,她得赶紧把房子租好搬出去,荀慧欣在家在妇联都说一不二惯了,什么时候被人像她刚才那样顶撞过?势必会气势汹汹杀到这里将她押回夏家去好好兴师问罪,她必须得赶紧搬出去才是,否则又该给米娜添麻烦了!

夏小舟忙找出手机开了机,用最快的速度给两位房东都打了电话,约好一个三点看房一个四点看房后,便又想关机。

不想却有电话抢先一步打了进来,虽然不是她现在最怕的人荀慧欣打进来的,也让她犹疑了片刻,才闷闷的接通了,“司徒先生找我有事吗?”电话正是司徒玺打来的。

那边司徒玺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夏小舟的情绪不佳,抿唇沉默了一瞬,才道:“直接叫我司徒玺就好。我打电话是想问你,早上你那个鲫鱼汤是怎么弄的?味道还不错,想让高宣晚餐时试着做做。”

让又高又壮的高宣做鲫鱼汤?夏小舟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那个…只怕他做不好吧?”伤感的情绪不觉被转移了一大半。

“那你可不可以过来帮忙做?”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边已接道。

“可是我刚约了人看房子,”夏小舟想也没想就婉拒道,“你如果真想吃,不如我明天再做了给你送来?”她就算今天便与房东签约,估计没有三五天也是搬不过去的,倒是正好可以再给他煲几天汤,算是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

那边司徒玺问道:“为什么看房子?你不是住在你朋友家吗?”

夏小舟无奈一笑,“我总不能在朋友家住一辈子吧?迟早还是要搬出去的。好了,我时间到了,不说了,拜拜!”便收了线。

【44】 租房

刚挂了司徒玺的电话,荀慧欣的电话便打进来了。夏小舟捧着震动不已的手机,如同捧了一块烫手的山芋,捧也不是,丢也不是,索性一按关机键,将手机又给关了。

这下耳根终于清静了。

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将不好的情绪都甩出了脑海,夏小舟才睁开眼睛,抓起包包,“蹬蹬”往楼下跑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房子的问题先解决了,等到房子的问题解决了,她才能安心解决离婚的问题。

下午两点多,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夏小舟走出米娜家有一段距离后,才发现自己忘带伞了。有心折回去拿吧,又怕待会儿赶不上公车,耽误了看房,只得顶着烈日,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喇叭声,夏小舟头也没回,直接避到了路边去。那车却在她身侧停下,缓缓摇下玻璃,露出了司徒玺戴着黑色大墨镜的俊逸容颜,“去哪里?我有事去市区,正好捎你一程。”

“不耽误你吗?”话虽如此,夏小舟还是顺势拉开了车门,这么热的天气,她又不是傻子,有车不坐。

正要坐进去,司徒玺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把我当司机了?”

夏小舟脸一红,才想起这可不是出租车,在前排空着的情况下坐后排,实在是很失礼的行为,只好绕到前排,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从三十几度高温的烈日底下,忽然坐进冷气十足的车里,巨大的温差,让夏小舟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鼻间也觉得痒痒的。

她忙打开膝上的包包,飞速翻找起纸巾来。冷不防一张洁白的纸巾连同一只修长的大手,却送到了她面前,手的主人不用说自然是司徒玺。

“谢谢。”夏小舟含糊不清的道了谢,接过他递上的纸巾擦了擦鼻子,这才舒服多了。

“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我把温度再调高一点?”司徒玺的声音忽然响起,夏小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车内的温度好像是比她刚上车时更能让人接受了,忙笑道:“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你现在,是要去看房子?”他又问道。

夏小舟想了想,自己搬回城里后,就不方便天天送汤来给他喝了,还是提前打声招呼的好,于是点头道:“是呀,我约了两家房东看房子。不过一家在中心广场附近,一家在城西立交桥附近,离这里都不近,我又没有车,所以…我以后可能不方便再送汤来给你喝了,对不起…”想着自己答应了要煲汤给他喝直至他痊愈的,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忙又歉然的看向他小声补充道:“要不待会儿我请你吃饭,算是道歉?”

司徒玺没有说话。他又戴着墨镜,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让夏小舟一度以为他生气了,讷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吃哪里?巴莱亚吗?你可别又是在敷衍我。”

就在夏小舟觉得车内压抑得让她受不了,很想摇下车窗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时,司徒玺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声音里满满都是戏谑,让她觉得有点难堪,声音里也就不自觉带了几分悻悻然,“巴莱亚有什么好吃的,也就名声好听而已,哪里有火锅吃起来那么过瘾?”

眼前忽然浮现过司徒玺一身昂贵服饰,坐在火锅店那种人声鼎沸的地方无所适从,尴尬至极的画面,让夏小舟忍不住“吃吃”的低笑起来,“决定了,我们今晚上就吃火锅!”之前的局促与难堪早不知飞到九天以外的哪个角落去了。

司徒玺看着她自得其乐的样子,不由也翘起了嘴角,还是这么容易自己找到快乐!

眼看中心广场快到了,夏小舟让司徒玺靠边让她下车,“你去忙你的吧,我就不耽误你了,等我看完房子再打电话告诉你吃饭的地方啊。”

司徒玺却仍旧四平八稳的往前开:“你一个女孩子去看房子,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你既然请我吃晚饭,我就好人做到底,陪你一起去吧。”

“可是,你不是有事吗?”

夏小舟话音刚落,像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司徒玺的手机就应声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将车靠边停了,接了起来,“说。”

简短的一个字,却透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什么叫‘死了一个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我们正正经经做生意,就该一切按照法律标准来进行!立刻去道歉,先把死者家属的情绪稳住!我告诉你们,这事要是搞砸了,你们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决绝的口气,严厉的命令,让夏小舟有片刻的怔忡,这样的雷厉风行,才是真正的司徒玺吧?

念头闪过,他的电话又响了:“…不行,我现在很忙,来不了,你们自己处理,或是打电话给高副总,让他处理,就这样!”

挂断电话,他发动车子继续往前走:“中心广场附近哪里?”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刚才的严厉了。

夏小舟呆住,下意识说道:“呃,荷叶巷。”说完有些无措的看向被他扔到后座的手机:“…可是,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是吗?”司徒玺未置可否,抬头四周扫了一遍,将方向盘往左一打,车就拐进了一条仅容得下两辆车并排行驶的巷子里。

房子出乎意料的让夏小舟非常满意:两个房间,一南一北,都布置得十分雅致,客厅与厨房也比较整洁,几乎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直接就可以住人。最重要的是,卫生间也很干净,让夏小舟几乎只看了一眼,便决定就是这里了,“老板,房子我很喜欢,只是价钱,能不能…”

“不能再少了,”话未说完,房东已打断了她:“这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价钱了,不信你去其他地方问问,像这样条件的房子,至少不低于这个数。”他比了个两千五的手势。

夏小舟还要再说,司徒玺忽然说道:“房子是好是坏先不说,光是配套设施,已经离我们的预期差得太多,尤其是电梯,更是已破败成那样,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意外,谁负这个责?这房子配套设施实在太差,不能租这里!”眼里的挑剔与嫌恶一览无遗。

【45】 两口子

经他这么一说,夏小舟才想起刚刚上来时,那部电梯一直都哐当哐当的,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安全。不过一想到电梯里其他人听见那响声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眼珠一转,忙不迭点头附和道:“对啊,要是乘电梯时出了意外,谁负责?”

又小声嘟哝,“偏偏价钱还这么贵,要是能便宜一点还差不多…”心里暗赞,想不到司徒玺这样的有钱人也深谙“欲先杀其价,必先死贬其”的“杀价真理”!

虽然电梯的安全问题正是这套房子的硬伤,已不止一次两次被看房的人提出来过,但似司徒玺这样毫不掩饰其嫌恶的,还是第一次。于是房东的老脸一下子挂不住,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两口子都穿得光光鲜鲜的,开的还是上百万的好车,偏偏来租我这个破房子,偏偏为了这么点小钱在这里给我老头子讲来讲去,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在我面前演双簧,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儿呢!算了,你们不租,总有人租,你们还是请吧!”

“哎大叔你搞错了,我和他不是那个…两口子啦,所以他的意见,并不代表我的…”夏小舟见房东大叔竟然将她与司徒玺误认作了夫妻,还说翻脸就翻脸,不打算再租房子给她,急得结结巴巴解释起来。

只可惜她话才说了一半,对方已毫不客气的将他们赶出来,并当着他们的面,“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哎,大叔,开门啊,开门啊,有话好商量嘛…”夏小舟忙又拍了几下门,对方却始终没有再开,看起来是真铁了心不打算再租房子给她。气得她在空中虚晃了几下拳头,悻悻然的说了一句:“哼,不就一破房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租,我还不爱租了呢!”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才想起忘记招呼司徒玺走人了,忙又转回来,“我们走吧。”却见他正抿着薄唇,一脸的喜怒莫辩。

夏小舟心里那个悔啊,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位大神跟了她来看房子的,原本还以为他的挑剔只是为了杀价故意为之的,现在才知道,敢情人是真没看上这房子!不过想想也是,他那样的有钱人,住惯了别墅豪宅,又怎么可能瞧得上这样普通的小房子?

等了片刻,不见他上来,夏小舟才又后知后觉的想起,司徒玺估计从没被人像刚才那样骂过,心里指不定早窝了一肚子火,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因忙讪讪的道:“那个,房东大叔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哦,市井小民都是这样的,嘴上不饶人,实际心肠并不坏…”

“房东的什么话我不要放在心上?”司徒玺终于走了过来,双眼灼灼的盯着她,音色有些低哑的问道,“是他说我们是两口子的话吗?我倒觉得,他说了那么多,就这一句话比较中听!”

夏小舟的双颊瞬间火辣辣的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自然的笑着躲躲闪闪说了一句:“司徒先生真是爱开玩笑…”便脚下微僵的闪进了电梯中。

幸好电梯从上而下,里面已有不少人,夏小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不用跟司徒玺单独待在狭小的电梯里,不然她的心极有可能随时跳出胸腔以外!

司徒玺见好就收,也跟着走进电梯,有意无意将夏小舟护在了身后,以免她被其他人挤到。

夏小舟才平复了几分的心跳,因着他这个体贴的举动,忍不住又不正常的跳动起来。而且这种不正常,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他们都到城西立交桥下找到另一户房东看过房子后,才终于正常了。

这套房子的配套设施倒是没话说,可是屋里的装修却是花花绿绿庸俗至极,让夏小舟一看就不喜欢,自然也没能谈好。

走出小区,夏小舟习惯性的抬腕一看,见手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到五点钟方向,禁不住感叹:“没想到已经五点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司徒玺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接道:“是啊,想不到这么快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夏小舟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嘟着嘴没好气道:“就算我曾经放过你鸽子,你也不必这样揪着不放,时不时的提醒我一下吧?你放心,我说过今天要请你吃晚饭的,就一定不会再食言。”

司徒玺大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让你有前科的?”

夏小舟撇嘴,将头一偏躲开他的大手,嘟哝道:“别把我的头发弄乱了,打理起来麻烦死了…”话未说完,忽然惊觉他们刚刚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很像…情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心跳又不正常起来,忙逃也似的往前走去。

司徒玺在后面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忍不住心情大好,举步跟了上去。

虽说心里很希望看到司徒玺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无所适从的尴尬样子,考虑到他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不适宜吃太辛辣的食物,夏小舟到底将他带到了平时自己和米娜爱去的一家主营药膳的食坊。

在只容得下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的小隔间一落座,夏小舟就问司徒玺,“来这里的大多是熟客,所以没有菜谱,你不介意我点菜吧?”但不等他回答,她已招手叫了服务员过来,“一个浇汁鳜鱼、一个桐轩一品蒸肉、一个白菜碧玉卷、一个鸳鸯鸡粥,再来一个银耳木瓜汤和西湖莼菜汤就够了。”

打发了服务员,见司徒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夏小舟有些无措的抚了抚额,讷讷道:“因为我和米娜经常来这里,知道哪些菜最好吃最实惠,还最有营养适合你现在吃,…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司徒玺笑了笑:“事实上,我很享受。”这不是假话,他是真的很享受于看夏小舟点菜,而且是特意为他点最有营养的菜。因为一男一女外出用餐时,通常情况下,只有夫妻间才会将“点菜大权”,都交到女人身上。

夏小舟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她只是觉得,司徒玺真的是一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要喝点什么酒吗?”她问,还是没等他回答,已自己先摇头否定了,“不行,你伤口还没痊愈,不适宜饮酒,”说到一半,想起自己似乎又忘记征求他的意见了,忙偏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问道:“…要不还是别喝了?”

司徒玺见她一副关心他身体,凡事以他身体为先的可爱小妻子模样,喉结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声音也不自觉放柔了许多:“你说不喝,就不喝。”

【46】 下家?

菜很快上来了,夏小舟想起早上送汤去给司徒玺喝的路上,高宣曾无意提到过‘玺哥的胃不好’。遂伸手拿过司徒玺的碗,先给他盛了半碗鸳鸯鸡粥,隔着碗试了试温度正好,才递给他:“先喝半碗粥润润胃吧。”

司徒玺生命里的前二十八年,可以说人生百味无一没有尝尽,生死一线间的时刻也是数不胜数,无数次在他就要支持不住想要躺下再也不要醒来之时,支撑他咬牙坚持住的,便是那个在第一面见面时,强忍着对突然翻墙而入且鼻青脸肿的他的害怕,做了蛋炒饭给他吃的女孩儿。他做梦都想再见到她,能与她像现在这样,坐在昏黄而温馨的灯光下,一起吃饭,一起说笑,一起…相伴到老!

“…谢谢。”他的声音涩涩的,接夏小舟递上粥碗的手,也轻微有些颤抖。

夏小舟大概猜到司徒玺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所感动,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怜惜,她早就猜到他一定吃过很多苦,但还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感动他!

她举起筷子,故作欢快的夹了一块白菜碧玉卷在自己碗里,“这个是我最喜欢吃的,你尝一个就好了,可别跟我抢啊!”想要冲淡小隔间里那一层淡淡的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伤感气氛。

沉默了片刻,司徒玺才开口说道:“好,我只吃一个。”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还举筷给夏小舟夹了一个白菜碧玉卷在碗里,“你要喜欢吃,就多吃一点,不够就再叫一份。”

幽邃双眸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让夏小舟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逃也似的低下头去,稍显狼狈的避开了他的目光。这样柔情款款的司徒玺,与之前讲电话时雷厉风行、果断决绝的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她忍不住怀疑,这是同一个人吗?

怔忡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夏小舟,难怪你说什么都坚持要跟顾明川离婚,原来是已经找好下家了!”是夏冉秋的声音。

夏冉秋脚踩两寸半高跟鞋,居高临下看着夏小舟,妆容精致的脸上,此刻满满都是讥诮,“可笑爸爸妈妈和我还以为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明川更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几乎连心都挖出来双手捧到你面前,原来你根本就已经另有了新欢!你可真是好样儿的,你可真是好样儿的啊!”

想着自己和荀慧欣这段日子以来,为了让夏小舟以后的生活更有保障,几乎是比着一日三餐的频次对顾明川耳提面命,要他以后对老婆一定要好要忠诚,夏冉秋就为自己和荀慧欣不值,觉得她们母女两个,真是白操了这么久的心!

夏小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夏冉秋,怔了一下,才讷讷叫了一声:“大姐…”不想‘姐’字还没叫出口,夏冉秋就丝毫不顾及她还有朋友在,已经不由分说的骂开了,弄得她难堪之余,禁不住有几分火大起来,但仍没忘记压低声音:“大姐,这里到底是公共场合,我又还有朋友在,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见四周果然有人在朝他们这边张望,夏冉秋自诩身份,倒是没有再说。

却也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夏小舟旁边的位子上,才冷笑道:“改天再说?改到什么时候?你现在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妈打电话让你回家你也敢不回,还敢挂妈的电话,我这个大姐,自然就更不在你眼里了,我们最好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说完不等夏小舟答话,又看向对面的司徒玺道:“这位先生倒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我妹妹已经结婚了,而且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我妹夫,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妹妹和他离婚的,所以请先生您还是另择名花吧…”

“大姐!”夏小舟余光瞥见司徒玺眉宇间越来越冷,忙稍稍拔高声音打断了夏冉秋未完的话,“我和司徒先生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妄加揣测,好吗?我改天一定打给你,不,我明天就打给你,跟你好好谈一谈,好吗?”再让夏冉秋这样口无遮拦的说下去,她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情!

许是被夏小舟眸底的祈求与希冀所打动,许是被司徒玺眸底的冷光所震慑,夏冉秋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扔下一句:“你自己说的,明天打给我,你最好不要食言,不然可就别怪我和妈不听明川的劝,直接到米娜家找你了!”终于起身去了。

被她这么一搅合,夏小舟再也不复之前的好心情,也没了为司徒玺添饭布菜的兴致,只草草用了半碗粥,便搁了筷子。

对面司徒玺见她没了兴致,也跟着没了兴致,招呼服务员过来结了账,向她说了一句:“走吧。”,先走了出去。

回程的路上,夏小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直没有说话。

根据她以往对顾明川的了解,及下午荀慧欣的电话和刚才夏冉秋的话里,她可以想象得出这段时间以来,顾明川是如何费尽了心机讨好夏家每一个人的。她如果再不回去一次性把话说清楚,越拖到后面,家人就越会觉得她的委屈微不足道,越会觉得顾明川是个好丈夫好女婿,只会更加反对她和他离婚,甚至真有可能在她坚持离婚后,和她脱离关系!

她虽然下午才在电话里对荀慧欣撂了狠话‘你们爱认我便认,不爱认就算了!’,到底只是气话,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顾明川,就真不要自己的父母亲人了?

“你,好像遇到什么困难了?”思忖间,耳边忽然传来司徒玺低沉的声音。

夏小舟忙回过神来,犹疑了片刻,才咬唇低声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困难,…就是我要同我丈夫离婚,可是他却说什么也不同意,而我家人…也都站在他那一边而已。”

原来她还没有跟她那个市委书记的机要秘书丈夫离成婚!司徒玺眸色暗沉,“你…丈夫,他为什么不同意?主动权不是掌握在你手里吗?”正是因为知道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他才没有介入此事的。

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至今仍然没有进展,看来那个男人,还真是有可能如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爱她,所以才会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她,须知他那个情人的父亲,可比夏舒权小小一个副市长有权势多了!

可是,他既然真的爱她,又怎么舍得那样伤她的心?真是该死的混蛋!

【47】 以退为进

“什么主动权不主动权的?都抵不过我家老佛爷,哦也就是我妈的一句‘我们夏家这辈子就认定这个女婿了!’”夏小舟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忽明忽暗的路灯,自嘲一笑:“你不知道,我妈为了不让我跟他离婚,竟然把我们的户口薄和结婚证都私自拿了去,主动权在不在我手上,又有什么分别呢?一样离不成这个婚!”

自嘲完毕,她忽然想到,“你怎么知道主动权掌握在我手上?”

司徒玺单手掌着方向盘,双眼平视前方,不疾不徐的以退为进,不答反问:“你家人尤其是你妈妈,既然已认定他这个女婿了,说明他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优点;也或者在你父母亲人的眼里,他很爱你,对你很好,值得你一辈子依靠。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毋庸置疑他们都是爱你的,定然不会害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想想,别再跟他离婚了呢?”

能让一向心软的夏小舟这么坚持要离婚,那个男人一定是不小心踩到她的底线了,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哼!”夏小舟现在最听不得的便是有人为顾明川说话,闻言立刻冷笑着反驳起来,“他很爱我?他爱的根本是我父母的权势,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一对普通夫妇的女儿,你看他还会不会娶我,还会不会‘爱’我!至于我的父母亲人们,他们是不会害我,…也有可能是爱我的,但是,他们更爱的却是他们自己和彼此,他们不同意我离婚,更多的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根本就没有谁顾及过我的感受…”越说声音越小,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这些日子以来,她其实也有认真想过,如果夏家人能更多的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想,就算只是为了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高兴,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跟顾明川离婚,父母把她养到这么大,也是时候该她反哺,报答他们的养育大恩了!

可是没有,一直到今天,也没有谁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过,哪怕是作为母亲的荀慧欣,考虑得更多的也只是夏家的未来,而不是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她实在忍不住怀疑,这样的家人,真的值得她赔上后半辈子的幸福吗?

司徒玺是什么人?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夏小舟必然已认定顾明川是为了夏舒权的权势才会娶她,而不是真的爱她,所以才会坚持要跟他离婚了。窃喜之余,又忍不住怀疑,难道她不知道,顾明川那个情人的父亲,在新海可是比夏舒权更有权势得多的存在?

再一细想,当初他的人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那个刘娉婷来历的,可见她父亲将她们母女隐匿得极好,夏小舟不知道,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以此类推,顾明川是不是也极有可能因为并不知道自己那个情人的真实身份,而不仅仅是因为爱夏小舟,所以才会坚持不离婚的呢?

念头闪过,司徒玺心里已然有了主意。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夏小舟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顾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