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闻编辑着消息,好心提醒他。
——别说出去,她会杀了你。
恐怖的女杀手,却有荷兰水般的嗓音,问他,“这个导演在日本红吗?”
他抬眼,掸了下烟灰,“还行。”
正准备扔下手机,又收到一段语音消息,点开就是尹旭的咆哮,“艾德闻你小子,他/妈的!我还真以为你们是姐弟情深呢!老子做梦想当你姐夫多少年了你说说,白对你这么好了,浪费老子的感情!明晚给我滚出来打球,你他/妈必须输给我!”
艾德闻听着语音在笑,托住手机的手背上起伏着蓝色静脉。
凝视着他的侧脸,陆嘉洛说,“问你一件事情……”
他转过来。
他们对上目光。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的时候,我在这里,也是这部电影,你进来说,我忍你很久了……陆嘉洛。”她说出自己名字有种奇异的感觉。
十七岁的一天晚上,艾德闻离她很近,而她吓得跑开了。
陆嘉洛轻声说,“你是想亲我的,对不对?”
他从很早就有这个想法,此刻她才求证,说她太傻,不冤枉她。
可是她的声音,红酒里捞起的玫瑰糖,故意让他听见,这次只说给他一个人。
“对。”
艾德闻侧过头去,熄灭烟蒂,转回来的同时,掌心揽住她的脸,吻上她。
占据上风的烟草苦味,热切绵密的苦。
他欺/身把她罩在自己的影子下,只能注视他的眼睛,其他的一切都成虚影。这双眼睛清澈到让她心脏变得柔软,也可以让心跳到无以复加。
可惜一下就不见,因为他把头颅埋在她的颈间,就像是臣服于她的肌肤。
骨节分明的手掌摸到她的腰,再往下,将她的裙摆搓起皱褶,他要她开拓未知世界潜藏的隐秘,亦是静谧,使她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然而,小楼梯是木板搭建的,被踩上就会发出一些声响,提醒他们选错了时间。
陆嘉洛紧张地推起他的肩膀,极轻且急迫的说,“有人!”
大约相隔两间远的距离,叩叩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Edwin?”
工具室的门被打开,她探出来,“艾米?”
艾米转头发现是她,笑意温柔,“怎么一回来就躲那儿去,晚上我们在花园吃饭,快下来帮忙。”
陆嘉洛答应着走出工具室,反手带上门。
她跟在艾米身后下楼,悄悄摸顺了下裙摆。
艾米忽然停下脚步,“看见Edwin了吗?”
陆嘉洛眨眨眼睛,朝下楼指着,“……地下室?”
黄昏的风将窗幔高高吹起,阿姨把它们用布绳绑住,打了个蝴蝶结。
餐桌已经摆进花园,铺上白色的桌布。
艾德闻从落地窗里出来,走近她的眼前。
陆嘉洛一愣,连忙抽了张纸巾,塞进他手里,还没赶得及解释,艾米就出现了。
艾米放下一篮餐具,转身要进房子里,又回头瞧着自己儿子,“Edwin,你嘴巴怎么了?”
陆嘉洛屏息低头,假装繁忙的布置。
艾德闻的嘴唇很薄,上唇与皮肤相接的地方,不自然的发红。陆嘉洛的口红。
他竖起光洁的餐盘,照了照自己。
艾德闻镇定自若的说,“过敏了。”
艾米知道某些海鲜他会过敏,只是奇怪,“你吃了什么?”
他耸肩表示不知道,在艾米擦肩离开的时候,视线游移到陆嘉洛的脸上。
“看我干嘛……”陆嘉洛撇开脸,想了想,决定调戏他说,“想借我的卸妆水?”
艾德闻表情平静的握起汤勺,轻轻敲在她的脑门上。
☆、第36章 chapter 36
陆嘉洛嗷一声按住额头, 与被挑衅的猫一样,冲他呲牙,也摸起桌上的汤勺, 妄图敲打在他的头上。
艾德闻只要抬起胳膊就轻松挡下,她假意正视这个悬殊的放弃攻击, 趁他分心用纸巾擦嘴巴,预备偷袭他。
他反应极快, 几乎靠着本能的条件反射, 抵开陆嘉洛的手腕。
艾德闻笑容得意洋洋, 再弯起手指,嚣张地敲在她头顶。
陆嘉洛被他惹毛的时候,余光瞥见什么, 即刻停止和他过招,她低头改用长柄点火器, 点上玻璃杯中的白色蜡烛, 照亮她垂落的两片轻盈、卷翘的睫毛。
见她这么异样, 他回头望。
身姿优雅的女人, 再次走进花园。
她还带来一杯饮用水、一盒抗过敏的药, 打量他已经擦过的嘴巴, 艾米惊奇的说, “已经好很多了?”
艾德闻不露声色地将纸巾塞进裤兜,接过她手中的水杯, “谢谢……”他没有接药, 而是说着, “应该没什么事了。”
“好吧。”艾米用药盒拍了拍掌心,大概是之前见到了他们在打闹,现在开玩笑似的,对陆嘉洛说,“迁就一下病人。”
陆嘉洛抬头瞧她,微愣着点头。
艾米转身朝屋中走去,她见机握起汤勺,成功敲到了艾德闻的后脑勺。
暗蓝的夜空,周围幽绿树叶犹如打过蜡,荧荧闪烁。
烛光点亮的餐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两只菱形格纹的玻璃杯,一杯是纯净水,一杯是果汁,或者啤酒。
微风吹过的时候,烹调后的食物气味,遮盖住驱赶蚊虫的精油灯和从邻居家飘来的,酸溜溜的柠檬气息。
陆嘉洛喜欢海鲜,大多数人都喜欢,新鲜的鱼虾在盘中呈现熟嫩的色泽,望着心生愉悦,能配好几杯啤酒。
艾德闻负责户外烧烤架上的食物,晚餐差不多接近甜品阶段,烤架上剩的东西,都被少年喂进自己无底的胃里。
他悄然抬眼,她的酒杯又空一次,脸颊仿佛比白天里柔润,头发也以缱绻的弧度掩住耳朵,下巴搁在两只手背中间,倾听着家里人聊天的内容,然后展露笑颜。
艾德闻低下眼眸,夹起山药咬一口,又正常的抬头,出声,“哎,胡椒粉。”
陆嘉洛转头瞥他一眼,确定是在叫自己,伸出胳膊够到桌上的调味瓶。
旁边的大叔叔听见,抖着粘住手指的虾壳,说,“别老是‘哎’啊‘哎’的,好歹嘉洛也是姐姐。”
陆嘉洛正要递出这一瓶胡椒,忽然把它贴近胸口,多么做作的表情,被她演绎出娇俏委屈的感觉,“对呀,我好难过。”
在继父和她的围剿下,艾德闻妥协,“姐,胡椒粉。”
陆嘉洛将调料瓶递给他,顺便与大叔叔对视,互换着胜利的神情,然而大叔叔又说,“你要是他妹妹,他态度可能好点。”
她皱了皱鼻子,转回头,继续听女人们谈论最近身边的八卦。
二婶婶十分投入的说着,“她老公跟她结婚啊,原来都是为了要转移财产,啧啧……”
餐后甜点是阿姨自制的无添加冰淇淋,由于冻得太结实,陆嘉洛离开厨房,来到落地窗前,喊艾德闻进来帮忙。
每碗两勺冰淇淋,小胖子多两勺。
陆嘉洛端出来分给大家,又回房子里,就再没出来。
艾德闻用胳膊肘关上冰箱门,最后一碗冰淇淋,递到走进厨房的她眼下。
陆嘉洛没接,摸起一只小汤匙,同时拉住他的肩袖,带他一起躲上二楼的小客厅。
他们窝在弹簧老旧的沙发里,没开灯,晚上的月光投进窗,楼下闲聊的欢笑声,浪潮般偶尔掀起得高一些。
阿姨做的柠檬香草味,难怪他不吃。
陆嘉洛用小汤匙刮着冰淇淋,肩膀撞了他一下,“生气啦?”
艾德闻掏出手机,解锁,不打算理她的样子。
她专门挑起杏仁片,“谁让你比我晚出生,算你倒霉咯。”
没声应她。
陆嘉洛歪下头盯着他,说,“以后不逗你了,我愿意牺牲这项乐趣,为你创造一个良好无害的恋爱环境。”
艾德闻瘦薄而清决的脸,侧面少了点孩子气,藏不住笑意。
她说,“哦,你笑了。”
他撑着眼皮,就像自己真是无辜的,“没有啊。”
陆嘉洛舀一勺柠檬味的冰淇淋,送到他嘴边,“尝一口。”
艾德闻扭开头,“不要。”
倒不至于避似洪水猛兽,只是满脸写着拒绝。
这一勺冰淇淋放进自己嘴里,她举着冰凉的玻璃碗,凑近他,想和他接吻。
艾德闻身子抗拒的往后仰着,“你先吞下去!”
陆嘉洛皱起眉头,张嘴让他瞧,早在温热的口中化没了。
他掌心托住她的脸庞,勉为其难的亲吻她,果然,全是柠檬的味道。
早该料到,即便陆嘉洛是他的那颗柠檬,也无法抗拒。
次日早上,她有些许酒精摄入过多的后遗症,意识已经清醒,整颗脑袋闷闷的。
陆嘉洛将额头抵住卫生间的门,像僧人敲木鱼般,敲门。
里面的人突然把门打开,她向前趔趄,直接扑到他的身上,被他扶住。
她闻到一种气味类似苦涩的树皮,和无绒感的果皮,还有凉丝丝的薄荷叶。
这个味道在早晨,他们起床时间相撞的卫生间里,相对明显,不一会儿迷迭香精油就把它冲散,曾经在他的日用品中,以眼睛寻找过,没有发现任何香水的踪迹,想问他是什么东西的味道,一直忘记。
亦如此刻,艾德闻从两个人堵着略显窄的门,侧身出去,她就忘了问。
只是刷牙的时候,她吐出满是泡沫的水,看见它们流进下水道,恍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路没有迟疑停顿的下楼,陆嘉洛来到了地下室的门外,转动门把,仍然上着锁。
她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艾德闻。
陆嘉洛走出落地窗,在阴影的屋檐下,还需要两手搭在眼睛上,望着花园里的‘清洁工’。
她提声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艾德闻抬起头。
这时响起一阵门铃声,终止他们还没开始的谈判。
大叔叔身上穿着整套的家居服,手里还展着一份报纸,比他们先一步开门。
门外是隔壁邻居家男主人,他说,今天新邻居就要搬进来,所以他来跟他们正式道别,这一次不送柠檬,送他们一株柠檬树。
简单的计划之后,这位邻居家男主人,对陆嘉洛眨了下眼睛。
也许是他知道当年偷柠檬的孩子,不是艾德闻,而是她。
陆嘉洛还愣着,身旁有人抬起一只手臂,掌心阻隔她与邻居的对视。
她压下艾德闻的手,没办法压住自己的笑,只能用短促的,“有病。”来掩饰。
午后一点钟的太阳,晒出植物辛辣的芬芳。
陆嘉洛穿着深灰色朋克印画T恤,黑色高腰长裤,防水橡胶靴。一旦她穿上雨靴,就是要应付比较糟糕的情况。
大叔叔跟邻居回家把柠檬树连根、带土挖起,而她和艾德闻的任务是在自家花园里刨出一个坑。
一不小心就灰头土脸的工作,当然艾米是不会参与的,她只可能是坐在遮阳伞下,端着英国骨瓷茶杯,为他们加油。
在蝉鸣嘈杂的下午,他们完成了柠檬树的移栽,坐在屋檐底下。
陆嘉洛推开一些落地窗,让空调冷气吹出来,后半程基本没做什么,还是累到不想动。
艾德闻仰躺下去,总有风吹过他宽松的衬衫。
旧日邻居带着新搬进来的邻居夫妻,和他们的女儿,专程上门拜访。
艾米某种神奇的社交能力,亲切的让对方向她交底。
交谈的声音离他们不远,隐隐约约的拼凑出,新邻居家里的女孩,年纪比他们都要小,开学上大二年级。
陆嘉洛瞧见女孩的头发清爽挽扎在脑后,露出干净的额头,棉布质感的短袖衬衫,牛仔背带裤。
她的脸上找不到棱角,诚如尹旭所言,看着就挺乖的,像一只温驯的小动物,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可是许曼的例子教育她,不能只凭外表判断一个人真实的内在。相由心生这个词,一般挂钩着马后炮,可取度不高。
女孩得到艾米的首肯,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走来。
陆嘉洛提前布下防线的,对他急速说着,“她要过来打招呼了你不准笑!”
女孩将腼腆与开朗完美的结合,没有怯生生的感觉,先对她说,“姐姐你好,我叫秦郁萌,秦楚的秦,葱郁、萌发的郁萌。”
“陆嘉洛,你叫我嘉洛就好,不要叫我姐姐。”虽然陆嘉洛是笑着说,但与人不善的气质犹存。
秦郁萌稍有一顿,“……好。”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已经坐起来的男生,等待他的自我介绍。
他用自己特别擅长的,疏远而满不在意的语气,简短回应,“艾德闻。”
陆嘉洛正准备说出,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他就是这样不爱搭理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眼前这个聪明的女孩仿佛想到什么,抢先笑起来,且笑容让人如沐夏日凉风般舒畅,“所以你的英文名是Edwin?”
☆、第37章 chapter 37
陆嘉洛态度傲慢的说,“艾米没有跟你说吗?”
然而在同时, 艾德闻出声, “哦。”
哦什么!陆嘉洛不禁扭头瞪着他。
即使这个字眼基本是他的口头禅, 亦然充斥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可是他回应了,也就跟拆台一样。
艾德闻微怔, 然后是十分不解的神情。
在他们进行眼神交流的时候, 秦郁萌已经走到她的旁边坐下, 但是身体往前倾一些越过陆嘉洛, 让坐在另一边的男生转过视线,就能看见自己。
她说, “我在华大念金融,开学上大二,嘉洛你呢?”
沪城两大知名高校,东边的华大,西南的南大,莘莘学子梦想的殿堂, 浅白的解读是很难考。
陆嘉洛心里想着, 凭什么告诉你,嘴上说着, “南大附院,殡仪管理。”
秦郁萌哇一声说, “好厉害, 换我可学不来这个, 我胆子太小了。”又表示赞扬的说,“不过,能够让死去的人走得体面,很有意义吧。”
陆嘉洛把目光投向日光落成夕阳前的花园,眯起干净分明的眼睫,“……嗯。”她才没想这么高尚的事情,只是对这行业有点感兴趣。
秦郁萌更往前探出些身子,问着,“艾德闻也在南大吗?”
被点名提问的人还没开口,陆嘉洛马上替他回答,“他在日本念大学,海洋研究学。”
秦郁萌露出一脸的羡慕,“你们都好特别,当初我就是听爸妈的话,才报了经管专业,好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