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们娘俩供起来行了吧?”赵申氏嗔怪道。

她特意去换下了锦衣,挑了身颜色素净的绸衣穿了。又拆了高髻,重新挽了个低髻,只插了两根金簪几枚金钿。带着房里的丫头们去了花厅。

赵家的花厅是赵申氏平时待客,处理府中事务的地方。八根廊柱撑着的明间宽敞明亮。摆放着新式的垂坐桌椅,没有设榻。

季氏坐在下首椅子上,季英英站在她身侧。季嬷嬷领着八名壮妇一字排开。比起上一回季氏只带着李嬷嬷前来,气势不知强了多少倍。

赵申氏眉头一挑,暗自偷笑,人都主动来了,还摆什么威风啊?罢了,季氏要面子,自己就不与她斗气了。咦,怎么把轿子也抬进来了?赵申氏注意到停放在厅堂正中的竹帘小轿。她一眼认出这是赵家的轿子,有些纳闷。

她的大丫头悄悄附耳说道:“季太太坚持要把轿子抬进来。”

赵申氏眼睛一亮。这都快用晚饭了,季家母女匆匆登门,又将轿子抬进了花厅,轿子里装着织锦的丝吧?是该避人耳目。这样一想,赵申氏更热情了,绽开笑容迈进了尺余高的门槛,朝季氏敛衽行礼:“季太太,本想着明天来拜访您,没想到您现在就过来了。”

季氏起身回礼:“打扰您了。”

“咱们两家做街坊几十年了。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邻居间是该常来常往。”赵申氏说着客套话,目光落到了季英英脸上。想着季英英是来解说如何配丝配色的,握着她的手又夸了起来:“几天不见,二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袄。可惜我没个闺女,真想留她住上几天陪陪我。”

要告诉二郎那幅锦如何配丝,留季英英住在府里最方便。赵申氏随口就想出个留季英英住下的理由。

等会儿你会恨不得用棍子撵我走,季英英笑了笑,并不接话。

赵申氏在主位上坐了,笑道:“季太太,那天您来的时候我没陪着你,心里正过意不去呢。本想明天登门赔个不是,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

那天招待不周才想登门告罪。我才不会觉得训斥季英英错了。赵申氏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小心眼儿,为自己写拜帖又寻出个理由来。

“赵太太。这事啊,是得我亲自登门说清楚才好。”季氏似笑非笑地说道。

事关斗锦的配色配丝,是要亲自说清楚。赵申氏点头笑道:“您说的对!”

这时,轿子里的顾嬷嬷还晕着没醒呢。

季氏又道:“赵季两家多年街坊了。听门房说赵太太来了,妾身便携着女儿亲至二门迎接,谁晓得从轿子里出来的却是顾嬷嬷。”

赵申氏没有反应过来,还维持着好心情:“是我嘱顾嬷嬷去送拜帖的。”

“哦,原来赵太太只是叮嘱顾嬷嬷来送拜帖呀。”季氏夸张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我就想嘛,赵太太上次提点小女认真学习《女诫》《女论语》,就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那就是顾嬷嬷自作主张了!”

“什么自主作张?”赵申氏做主母多年,下意识生出了警觉,四面环顾,禁不住问道,“顾嬷嬷人呢?”

季氏抬了抬手,季嬷嬷走到轿前,一把掀开了轿帘,手指狠狠掐着顾嬷嬷的人中。

顾嬷嬷疼得立时醒转,睁眼就看到赵申氏在眼前,眼泪夺眶而出,唔唔哭了起来。

★、第31章 心思

原以为轿子里装着织斗锦要用的丝,没想到却是绑着的顾嬷嬷。赵申氏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顾嬷嬷?!”

顾嬷嬷被堵了嘴,只能望着赵申氏呜咽着拼命摇头。她摇落了簪钗,发髻散乱,花白的头发垂覆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赵申氏嘴唇嗡动,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季氏母女都以为赵申氏要发作起来时,赵申氏又坐了下来,转过头望向季氏:“刚才季太太说,顾嬷嬷自作主张……哼,这老货仗着是我的奶娘,得意望形了!”

说着一巴掌挟威带怒拍在桌子上:“一个奴婢也敢自做主张了!叉下去先打二十再来回话!”

主母要打顾嬷嬷?真打?假打?还是拖下去做做样子就罢手?这些想法在赵家仆妇们的心里打着转,手脚也没歇着。平时在花厅议事,这里的家法板子是早就备好的。这边将顾嬷嬷从轿子里架出来,那边已拖了卷草席往地上一铺。

这是她的奶娘啊。被季家绑了不说,还敢堂皇送回赵家。季家若没站住理,下场只能是赔上浣花染坊和季家秘方。赵申氏还没有糊涂。她连缘由都不问,直接先处置了顾嬷嬷。

手掌拍在桌子上发泄着她的怒火,掩饰住她的震惊与伤心。火辣辣的疼痛感让赵申氏更加冷静。

“赵季两家多年街坊了。听门房说赵太太来了,妾身便携着女儿亲至二门迎接,谁晓得从轿子里出来的却是顾嬷嬷。”

“……那就是顾嬷嬷自作主张了!”

季氏先前说过的话走马灯似的在赵申氏脑中回放,她背上沁出了冷汗。

冒充自己戏弄季氏是小事。自己的奶娘把自个儿当成赵家老太太……季氏只需把这句话说出来,顾嬷嬷就没命了。

对世家大族来说,尊严和名声比命重要。斗锦重要,赵家的脸面更重要。二十几年没有赢回过锦王匾额,今年拿不到也不会让赵家就此衰败。失去尊严和颜面,赵家就任人践踏了。

看懂了主母的眼神,身边的大丫头躬身行了礼,退到厅堂外点了点头。

楠竹削成的厚竹板就落了下去。顾嬷嬷发出一声闷哼,闭上了眼睛。

“季太太,都怨我平时宽厚待她,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本份。皆是妾身驭下不严,妾身向您赔罪了!”

这一回赵申氏是心甘情愿,诚心诚意向季氏道歉。只盼着季氏瞧在自己抢先处置顾嬷嬷的份上揭过不提。

季氏从前只觉得赵申氏尚算客气,后来觉得赵申氏盛气凌人。今天见到的赵申氏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心里暗叹自己目光浅薄,赵氏一族能繁延百年,能做当家主母,赵申氏也不简单。

庭外的板子声沉闷地响起。季氏并没有阻拦。她并不想把顾嬷嬷冒充赵家老太太的事说出来。赵申氏回头自会问清楚。季氏只想捏着这个把柄,将来让季英英在赵家好过点罢了。

“赵太太您客气了。这事和您有什么关系呢?都是顾嬷嬷自作主张罢了。您已经罚了她,这事便过去啦。”季氏温和地说道。

“娘。”季英英低声喊了她一声,心想当她眼瞎了啊?那板子高举轻放,还没上次湘儿挨得重呢。

季氏一道眼风扫过去,斥道:“长辈们说话,岂有你开口的份?赵太太上回教导你认真读《女论语》,回家再抄两百遍!”

季英英只得低头应下:“是。”

“赵太太,上次听您说很喜欢我家二娘绣的锦帕。如何搭配丝线,用的是什么针法,我都详细记了下来。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您遣个绣娘来问便是。”季氏从袖中拿出一只竹筒放在了案几上。

赵申氏心头又是一跳,季家竟然这样就把配丝法子交了出来。

这时二十板子已经打完,仆妇给顾嬷嬷松了绑架回了厅中。

赵申氏冷冷说道:“季太太说情,我只罚了你二十板子。还不向季太太谢恩。”

二十板子打得只有三分真,顾嬷嬷年轻时做了赵申氏的奶娘。丈夫过世,女儿嫁了人,一心侍侯赵申氏近三十年,从来没受过这等苦楚。见赵申氏不问缘由直接定了自己的罪,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受了羞辱,还要向季氏谢恩,她一时间没想通,竟大叫了声:“老奴冤枉啊!”扭头撞了柱。

“砰!”

堂上响起一声闷响。

赵申氏看着顾嬷嬷软软瘫倒在地,脑子嗡嗡作响。

“太太,顾嬷嬷只是撞得晕了。”赵申氏的大丫头伸手在顾嬷嬷鼻端一探,松了口气。

只是撞晕过去……菩萨保佑!赵申氏心里不停地念着佛,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响起:“季太太见谅,平时都怪我念着她奶了我一场的情份,将她纵得无法无天。这等认不清自己本份的奴婢死不足惜!拖下去!”

仆妇们也不管顾嬷嬷是否还有气,肃着脸将她抬了下去。浇水擦试,行动迅速。

季氏与季英英尚在震惊中,厅堂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赵申氏收了装有配丝方法的竹筒,微笑着望向她们:“多谢季太太了。若不明白,明天我再遣人去季家询问。”

说着优雅地端了茶。

季氏心里一声长叹。计划真不如变化,转眼间,情势扭转。原本季家占了理,被顾嬷嬷这么一撞就冲淡了。季氏只庆幸顾嬷嬷只是撞晕了,否则就成了季家逼死赵申氏的奶娘。就算是这样,赵季两家的心结仍然又多打了一个扣。

出了赵府,母女俩上了骡车。季英英才回过神:“顾嬷嬷力气不济,只是撞得晕了。也没打多重嘛。受委屈的是咱们,怎么倒成了她似的!还好有那几个丫头的口供。”

“幸好没出人命。那口供也一并给赵家还回去。”

季英英不明白了:“咱们自己收着多好,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你还小,不懂这些后宅心思。”季氏心绪杂乱,叹道,“英英,这门亲事还是不结罢。那斗锦的配丝,就当抵销了这件事。以后赵季两家还是街坊,少来往吧。”

★、第32章 重阳

季英英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绑了顾嬷嬷出了气,却打了赵申氏的脸。她不明白。难道左脸被赵家扇了一耳光,还要谦卑地把右脸送上去,才是对的吗?她低声说道:“赵太太不是已经罚了顾嬷嬷……娘,我做错了,是吗?”

如果老爷没死,如果季家人丁旺盛,大概还能给她撑腰罢。季氏一时间悲从中来,眼睛渐渐湿润了:“不,你没做错。是娘没用,怕将来护不住你。”

季英英就想起了八月十五那晚,树影中赵修缘那双发亮的眸子。三月他过十八岁生日时,他满面欢喜。照赵家家规,他可以娶妻了。那晚,她也看到他眼里的深情脉脉,他说他祖父同意了。他去求了赵老太爷。将来他会护着她的,他一定会的。季英英鼓足了勇气:“娘,你又多想了。”

只要赵修缘不负她。她什么都不怕。

季氏知道,女儿还没死心,还天真地想着,赵修缘能在赵家替她撑起一片天空。如今两家还没有订亲,赵申氏没有向女儿施展她的手段。季氏心里明白,再经过顾嬷嬷一事,赵申氏必不会善了。

季氏硬下心肠道:“英英,两人成婚,能不要父母家人吗?赵二郎对你有情,他就能弃他父母于不顾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太太不喜欢你,难道赵二郎能天天在后院呆着护着你?今天的事和配斗锦的丝,娘纵着你,是想替你在赵家多挣点筹码。可天不予人,事情往往弄巧成拙。只能说咱家与赵家无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英英,你的亲事,娘替你作主。你忘了赵二郎吧。”

“娘,到家了。我都饿了。”

车停在了门口,季英英嬉皮笑脸地撒起娇来。她飞快地掀起了竹帘,抢先跳下了骡车。

帘子掀起的时候,她的脸有一半浸在澄色的光晕中,小巧的下颌仰出令人心疼的弧线。一刹那季氏看到她脸颊上滚落的眼泪。等她伸手来接自己的时候,抬手间,已用衣袖拭去了。女儿这副样子,怎么和别家说亲呢?季氏暗暗伤神。

季氏令季福赶了车,将赵家那几个丫头并口供一并送了回去。看到儿子站在大门相迎,心里阵阵宽慰。好在儿子还懂事。不像女儿这般难缠。

进了内院,季英英就告退了:“娘,我有点累,想回房睡一觉。晚上饿了让厨房煮碗汤面就好。”

季氏觉得快刀斩断麻才是正理:“英英。娘是认真的。以后娘不会再让你见赵二郎。益州城斗锦,你也甭想去。”

季英英蓦然回头:“我也只有斗锦那天能见到他了。您总要让我问个明白吧?”

季氏毫不退缩:“要断就断个干净,有什么好问的?”

“我还没同意呢!”

“这事我说了算!”

“哎呀,娘,饭菜都凉了。赶紧回房吧!”季耀庭没有想到才进内院,母女俩就像引燃的爆竹,噼里啪啦斗起嘴来。他扶着季氏往正房走,一只手在身后朝妹妹拼命地摇,示意她赶紧回去。

季英英的性子又岂是他能劝得住的。她大声说道:“凭什么我要嫁个不喜欢的人?我不嫁可以吗?我去建福宫当女道士去!”

说着拔腿就奔进了自己的小跨院。

季耀庭将季氏扶进了房门,念经似地在她耳边念叨:“娘,你别和英英一般见识。她还小,不懂事。”

是我把英英教得太过天真良善。季家人丁少,你又总让着她。她连兄弟姐妹争夺父母宠爱都没经历过。总以为赵家不过是比我们家更有钱罢了。将来她总会明白的。”季氏简单把今天的事说了,下定了决心,“你成亲后,就给朱家透个口风,让朱家来提亲吧。”

季耀庭觉得母亲有点草木皆兵:“娘,赵太太虽然手段厉害。毕竟还是讲道理,没有护短拉偏架。您是不是担忧地过了?哪家婆婆不是婆婆?我娶了亲,你难道就能让张四娘还像在娘家似的?她也要守咱家的规矩不是?”

“你们不懂!”听儿子也置疑自己,季氏烦躁了,“世家大族表面风光,内宅争权夺利,英英不是赵申氏的对手。”

赵申氏才四十出头,瞧着那么富态,没个大灾大病,少说还能活二三十年。妹妹熬成婆的时候,赵申氏也许还把持着中馈当着家呢。她犯得着和赵申氏争权夺利吗?季耀庭这样想,却不敢说给母亲听。

岂料季氏实在不安,心神不宁间,和儿子说起了自己:“娘是庶女,姨娘早逝。自幼就知道要辨人眼色讨好嫡母,只求有个好归宿。你爹当年去西市买染料,赁了府里的院子堆货。娘被自家姐妹算计了亲事。嫡母连聘礼都不讲究,公中出了一百贯钱的陪嫁把我嫁给了你爹。好在你爹人好,小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大郎,娘看着赵太太,就会想起自己的嫡母。娘是不会看错的。赵太太对咱家生了恨。这门亲事要不得。”

怪不得年年往长安送节礼,却从来没有走动过。季耀庭沉默了下道:“娘,英英性子倔强,这事慢慢来吧。”

“难道要嫁过去闹得鸡飞狗跳和离,她才能醒悟?这事就这样定了。朱太太与朱二郎都心悦英英。两家门当户对,必不会让英英吃苦。”

可怜妹妹对赵修缘的一片心了。季耀庭寻思着怎么劝妹妹接受新的亲事,突然记起后日便是重阳,不如带妹妹去青羊宫进香赏菊,顺便见见朱二郎。反正这一个月赵修缘都会在家中赶织斗锦,两人没有见面机会。季氏一听也觉得好,当即便同意了。

重阳赏菊起源于晋朝陶渊明。陶渊明以隐居出名,以爱菊出名。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醉倒无数文人骚客。后人仿效之,渐渐形成了重阳节赏菊的习俗。

青羊宫离浣花溪不远,坐骡车只需两刻钟便到。重阳这日,季英英头上戴着鲜红的茱萸为饰。带着两个丫头去青羊宫上香。

这日的青羊宫人声鼎沸,宫外街道摆开了长长的摊铺。出城往附近青城山登高的马车骡车络绎不绝。

季耀庭眼尖,瞅着朱二郎一身簇新绸衣,带着伴当在街口伸长了脖子,只差脚下没垫上两块砖。他心想朱二郎这般心热,未必不比赵修缘待妹妹的情意少。他偷瞥了妹妹一眼笑道:“英英,前面路窄,就在这里下车吧。”

★、第33章 糖画

青羊观是西南地区最古老、规模最大的道教宫观。始建于周朝。因主殿三清殿外,有两只用铜铸的青羊,所以得名。

《西川青羊宫碑铭》说:“太清仙伯敕青帝之童,化羊于蜀国。”青羊观便成为神仙聚会、老子传道的圣地。天宝年间,玄宗为避安史之乱入蜀,曾住在观内。(此时的青羊宫还没改名,被称为青羊观。后唐僖宗避黄巢之乱以此为行宫,方下诏改观为宫。)

重阳香火盛,观前老大一片空地车马喧嚣,摊点云集,自发形成了街市。

季英英和湘儿绫儿下了车。两个侍婢都年少,眼睛被被热闹的街市牢牢吸住,都舍不得移了开去。

这两天季英英心里有事,眉宇间笼得一片轻愁。从前见着热闹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心起来,今天乖巧地跟在哥哥身边,露出了娴静之态。

“英英,去试试手气,转个糖画吃?来的是糖画张呀,不买可惜了!”季耀庭有点心疼,又不好说破。恨不得把自己收集来的少年郎君全送到她面前,引得她把心思从赵修缘身上移开。见朱二郎识趣地带着伴当在糖画张摊前占据了有利地形,季耀庭就开始怂恿妹妹过去。

逢节庆日与集市,都少不了糖画艺人。传说这种糖画手艺是写出:“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的先朝蜀中诗人陈子昂所创。蜀中产蔗糖,他喜欢把糖溶成褐色的糖浆,倒在光洁的桌面上绘出花鸟虫鱼。等糖画凝固,一面赏玩,一面食用。渐渐流传出去,成了糖画一艺。

糖画的优劣看手艺。益州城糖画张最为出名。他在青羊观外摆摊,引得游人扎堆。

一是看其手艺好,熬的糖香甜不粘牙。二来时下流行博彩。糖画张也不免俗,旁边设一小桌,摆了一方博彩盘。和后世差不多,方形博彩盘里以时辰方位画有十二生肖,中间又细分十二格瓜果。其中龙形生肖为避讳皇家,以麒麟代之。旁边草垛顶上便插着一个画好的麒麟,有两尺长,一尺高,四蹄踏火,气势非凡。精致细微处,鳞片如浪花翻涌。单是糖价便值百文。博彩却是五文钱一次,童叟无欺。

季英英见湘儿和凌儿都忍不住眼里的渴望,哥哥兴致勃勃,倒不好扫了大家的兴,笑道:“都去博一回罢。”

“娘子,奴婢给您博到麒麟,你可有赏?”湘儿对糖有种天生的渴望。她本话少,这会儿却开起玩笑来。

季英英撇撇嘴道:“听说就从来没有人从糖画张那里博到过麒麟。你俩真有这般好运,我赏双倍月钱。”

季耀庭也凑过来逗趣:“赏哥哥什么好东西呢?”

季英英还真被他逗乐了:“哥哥你说,咱俩从小到大追着糖画张的摊子博彩,花了多少零用,可博到过一回?”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画摊前。

朱二郎一直盯着季英英,先见她着一身浅绿衣裙,静美如青叶,心已跳个不停。转眼间季家兄妹便到了眼前,季英英绽露笑容,朱二郎也跟着傻笑起来。觉得她一颦一笑无不美丽动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我真的可以娶她吗?

“哟,这不是朱二郎吗?好久不见!”季耀庭热情地拱了拱手。明明是想让妹妹移开心思,瞅着朱二郎直勾勾的眼神,他怎么很想揍他呢?

他挡住了朱二郎的目光,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凑在朱二郎耳边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口水都滴下来了。”

然后他听到朱二郎吸口水的声音。季耀庭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蠢材!难怪英英不喜欢你呀。心里这样想,还是要继续帮忙。

好在朱二郎还没蠢到家,大方地和季英英打了声招呼。身边的伴当也有眼色,挪开位置,让季英英和二婢站到了画摊前。朱二郎抬脚就往季英英身边凑,季耀庭上前一步,站在了妹妹身边。引来朱二郎挤眉弄眼直瞪他。

朱二郎:你何必拦中间呢?这样说话多不方便?

季耀庭:瞧你那急色样,英英不烦你,我都想揍你了。

朱二郎无可奈何,半个身子探出去,伸长了脖子,冲季英英笑道:“二娘想博个什么?”

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的,待你殷勤,反而更加讨厌他。朱二郎穿了件墨绿底镶蓝色领口的绸衫,季英英突然就想起了邻居家那只伸长脖子打鸣的彩羽大公鸡。她似乎有点明白哥哥的意思了。想起早晨请安的时候,母亲还特意注意了自己的装扮。这是想招朱二郎为婿的意思啊。她心里又是一酸,目光从朱二郎伸长的脖子移到了哥哥脸上。

季耀庭心虚地把挪后半步的脚往前移了移,手在朱二郎腰后掐了一把。朱二郎疼得伸直了腰,瞪圆了眼睛。

季英英轻摇着团扇道:“来博糖画的,心里都想着能赢个麒麟。绫儿湘儿,你们试试手气去。”

二婢兴奋地往竹筒里扔了五文钱,磨拳擦掌,合十许愿,闭着眼睛拨动了竹签。

湘儿闭着眼叫道:“娘子,中了什么?凌儿姐姐,中了什么?”

博彩盘中的竹签悠悠转着圈,慢慢缓了力道,一圈一圈地转。凌儿和四周的人都盯着竹签,都高声叫道:“麒麟!麒麟!”

竹签终于停下来,指着一枚仙桃。

“哎!就差一点!”

湘儿睁开眼睛,也叹气:“就差一点啊。凌儿你来转吧。”

凌儿中了一只雀鸟。

糖画张乐呵呵地拿勺在光洁的石板上画了,把糖画递给了二婢女。

季英英没有心情,便想走了。

“二娘,我,我给你博个麒麟!”朱二郎急得满头大汗,才磕磕巴巴把话说出来。

季英英看了他一眼。朱二郎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说这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眼神里染着几分羞涩。

她居然能看出朱二郎在害羞。也许是旁观者清吧。季英英清楚明白地看穿了朱二郎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下更在下午五点半。这个故事写的比较慢,主角选择的是成长模式。多谢大家有耐心养文。

★、第34章 麒麟

“妹子,说不定他真有这样的好运呢。”季耀庭只差没求她了。你给人家一个机会吧,你看朱二郎多在意你。

修缘哥哥还在努力地织锦吧。竹筒里她亲手写明的一张张配色,每一张竹纸上都附着一小束丝线。他一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今年,他定能织出一幅锦王。盼着赵家夺得锦王,盼着亲事是锦上添花。没想到短短数日,母亲和哥哥就不赞同赵家的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