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像谢玉台这样不识水性的,一旦发现自己性命堪忧,都会拼命挣扎。他自己挣扎就算了,还总是连累着救他的人被他带着沉下去。江妤虽然愧疚他跟着自己跳水,可她不想被他连累死啊!

当着少年瞪大眼的表情,江妤又贴过去,目光看着他的嘴唇。谢玉台心跳加速,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江妤似玩笑地勾了唇,就让他发呆地看着她的浅色唇角。然后、然后她手起刀落般,在他后颈狠狠一劈,把怀里的美少年打晕了过去。

江妤没来得及放开他,就感受到水流浮动,几个跳水救人的小厮震惊地看着她。那表情,全部在说:

——三小姐,你太残忍了!

——就是,怎么可以把人打晕过去!

——咦,三小姐你会水?

江妤嘴里吐气,让水流进七窍,闭了眼昏睡,以证明自己不会水。那几个小厮看江妤晕过去,赶紧游过来把两人都救上水。他们想着,三小姐刚才应该是憋着一口气等人来救,人一来,三小姐一高兴心神放松,就晕了过去。哎,可怜的三小姐,有什么想不开的,被大小姐逼着跳水。大小姐也真够心狠的。

其实,江妤在院子里看戏,江南也算了,沈君离怎么会那么凑巧地过来呢?而且江南和沈君离,几乎是同时来的。背后,必然有一个人推波助澜,想看他们几个人的好戏。

这个推波助澜的人,此时依偎在江家祖奶奶那里,细心地剥荔枝给老人家吃。外面人匆匆走动,一位妇人着急在外面喊,“老夫人,不好了!三小姐掉水里了。”

江家老夫人本来闲适的表情当下绷住,颤巍着去扶自己的拐杖,老目混浊却精明,“给我说清楚。”

耳边一声惊呼,江家长女江月扶着奶奶,桃花带雨的面容全是着急,“祖奶奶,先别问了!看看三妹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妹不是好好的听戏嘛。不知道跟前有没有别的人。”

江老夫人得了启发,问,“阿妤掉水的时候,旁边有谁?”

“这是南姑娘。”论起来江月出生时刻比江南正好早那么一刻。在下面,大家都喊着江南“大小姐”,因为她是嫡女。可在江月这里,只能喊“南姑娘”,毕竟江月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江老夫人和孙女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数。

晚上,阿妤在自己屋子里醒来。她睁眼,屋中站了一排人。云氏坐在床头,后面几个姑娘都站着,江老夫人坐在太岁椅上,得江月通报“阿妤醒了”,老夫人才睁开了眼。

“奶奶,母亲,姐姐,阿妤让你们担心了。”

云氏松口气,擦去眼角的泪渍,摸摸她的头,“你这个傻孩子,就会给家里惹麻烦。”她顿了顿,站起来,“好了,阿妤醒来,先好好休息吧。我已经惩罚南儿了,她再不敢带君离过来打扰你了。”

江妤看众人离去,果真没有江南的身影。只有江月扶着老奶奶走时,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表情带点儿赞赏。

江妤垂眼:江月从小和江南不和,今日自己这一闹,相当于打了江南一巴掌,江月当然开心了。同时,云氏要树立自己公正无私的形象,也要适当惩罚江南。不管云氏心里这么想,这表面上,总算达成江妤的目的了。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忽视众人眼底的轻视、江老夫人冰冷的眼神,还有云氏怜惜下带着不满的表情,蹭两蹭:真好啊,阿妤你是好孩子,为自己小小报了仇。以后,江南肯定不敢和沈君离一起来折磨你了。

她缩在被子里半晌,思绪空空的,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从床上跳起。

侍女急忙从外屋进来,“三小姐怎么了?”

“谢玉台呢?他好不好?”江妤急道,“不会因为他是戏子,就不给他治疗吧?他比我吸进去的水还多呢。”

提起“谢玉台”,侍女脸上显过惊恐的表情。她镇定一番,“下午他醒来后,就被三爷带走了。三爷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一个戏子,还要劳烦他看大夫人的脸色。”

“那谢玉台走的时候,怎么样?”江妤匆匆穿衣服,踢着鞋子下床。

“他啊长的好丑,好吓人!这么丑的人,三爷怎么找到的啊。”侍女显然误会了江妤的意思,皱着眉抱怨。她看小姐跳来跳去,忍不住道,“小姐不能好好歇息吗?大晚上要去看那个戏子,被人发现了,又该说闲话了。”

江妤自己梳好头,找衣服穿好,屋中早没了丫鬟的影子。她无所谓,偷偷溜出门,竟看到刚才的侍女和另一个丫鬟在屋檐下说话。

“今天三小姐掉下水,你是她的丫鬟,肯定被人嘲笑了吧?说起来,你家主子也太没用了。”

“是啊,谁让我运气不好呢。同样是庶女,你看二爷家的、三爷家的,哪里有我们小姐这么性子软?”

“你不要抱怨了,起码你家小姐没让你隔三差五地吃板子啊。你不见二爷家那位,整天和姐姐斗,就是贴身丫鬟跟着挨板子倒霉。”

“那是我们夫人仁慈,和三小姐又没什么关系。”

江妤叹气,等她们走远了,才出了门。她知道自己冷淡,却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对自己有这么多的怨念。难道一定要从江南手里抢过沈君离,才叫好吗?一定要两败俱伤,让江月看笑话,才是厉害吗?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活得开心,不让旁人欺负自己的人,就很好了。

人呀,总是这样的贪婪,不知满足。在江家,阿妤真的是独自一人呢。以前还有君离哥哥陪她,以后,这年年月月、无止无休的争斗,都要阿妤一个人面对了。

想一想——真可怜。

江妤站在戏子睡觉的外屋,托人叫了谢玉台出来。她等了好久,苍白的红衣少年捂着脸,从里面出来。谢玉台想起她已经看过自己的脸了,目光闪烁,放下了袖子。月光下,左脸浮着那道可怕的疤痕。他咬咬唇,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跟你跳下水吗?”

江妤愣了愣,伸手去碰他通红的脸颊,忧心忡忡,“你发烧了?怎么不跟三叔说?”

“他怎么会管我发不发烧!”谢玉台快语,飞快一句后,又后悔自己跟着江妤的话题跑。瞪她,“你不好奇我干嘛跟你跳水吗?”

“”江妤真的挺不好奇的,她犹豫地看着少年,猜他还能站着说多久。

一——谢玉台说,“不管了,你不好奇我也要说!”

二——谢玉台制止她的欲言又止,“不许说‘不好奇’,你不好奇,我偏偏要告诉你。”

三——谢玉台当着江妤的面,直直倒了下去。

☆、44

谢玉台必然有一个黑暗的过去。

江妤望着他睡梦中蜷缩咬牙的动作,还有额头的冷汗,默默想。她无视侍女不赞同的眼神,拿着冷毛巾为少年擦脸降温。这样晚了,她只是不得宠的庶女,他也只是三叔院里无足轻重的戏子,不可能有大夫来的。

阿妤只能帮他降温,等他自己熬过这一关。

侍女都睡去了,阿妤自己坐在床边,发呆地看着外面的月色。明天,她敢留男人在屋里的事,云氏肯定要知道的。为了替江南出口气,云氏必然要罚她思过去。那无所谓——反正阿妤这么多年来,早就思过无数回了。

在江家,有两个长袖善舞、能言善辩的姐姐,自己要想好好地活下去,就要有当绿叶的认知。如果已经丧失了当绿叶的资格,那就要尽量低调,谁都不惹。如果不得不惹上了,也要让自己的错误最小化,让自己显得最可怜最无辜。

江妤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可是这次碰上的是沈君离。阿妤虽然说,我再也不要感情用事了。可事到临头,她又忍不住冲动。说起来,她还是不服气不甘心独自一人的夜,江妤叹气,垂头看着自己纤白的手,“我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对我?”

“娘不要”身边,少年虚弱地低喃。

“谢玉台。”阿妤凑头,看着他紧闭的眼睛下,泪水流下。她伸手,触摸他那道可怕的疤痕,长长的,划破了整个左脸。她又去看他的右脸颊,皮肤白皙透亮,唇眼秀气,一点儿破坏都没有。

在谢玉台毁容前,他的面容,必然是让无数人欢喜的吧——就像江南那样子。

可惜江妤不想知道,江南为什么会喜欢上谢玉台。

“阿妤。”少女胡思乱想中,听到人喊她。原来谢玉台睁开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烧退了,”江妤摸摸他一脑门的冷汗,“你运气真好。”

“阿妤,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跳水?”谢玉台虚弱道,他挪挪头,长发把可怕的半张脸盖去大半。

“”他怎么这么执着啊?江妤不想打击他,只好叹气,“为什么啊?”

“你猜。”

“”江妤忍着一拳打昏他的念头,假笑,“你喜欢我?你同情我?你被石头绊了一跤?还是你脑子抽了?”

“”谢玉台扁着嘴,委屈地看着她。明明两个人中,阿妤才是年少的那个。可他偏偏就能做出这么一副表情,让人以为,他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个。

好吧,他确实很需要保护,人长得阴柔就算了,还毁了容,毁了容就算了,还不会武功,不会武功也算了,大字还不识几个。更可怕的是,还有个“戏子”的身份摆脱不掉。

可是江妤不理他!江妤向来是冷心冷面的,她以前在沈君离跟前,都是那副木着脸的样子,凭什么要为谢玉台打破惯例啊?她不耐烦地道,“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谢玉台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因为我不跟你跳,江南和沈君离,说不定会说是我推你下去的。就算我能证明自己没推你,我当时在场,三爷肯定要打我我身娇体弱,肯定受不了那板子。我想了想,还是跟着你跳下去好了。淹死总比打死好嘛。”

“”他坦坦荡荡地说出自己“身娇体弱”,江妤无言以对。不过吸引她的,倒不是他那个理直气壮、无聊到极点的破理由、还一定要告诉自己,而是,“你一瞬间,脑子里就转过这么多弯弯肠子了?谢玉台,你很聪明啊。”

“对呀,这才是我要告诉你的!”谢玉台很高兴,在江妤夸他聪明后。

“睡觉!”江妤眼角抽搐,受不了地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他的脸。这是第一次吧,有人能让阿妤有崩溃的感觉。

第二日,云氏果然叫过阿妤训了一顿。不过因为那戏子毕竟是因为阿妤生的病,她也没多说,还派人送了些补品去。众人离去后,她看着阿妤,疲色渐露,“阿妤,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算娘求你,你离君离远远的,不要在南儿和他之间,插一脚,好不好?”

“母亲!”江妤抬眼,平静的目光中带一抹受伤。她从小母亲早逝,是云氏一手带大的。她知道自己和江南不一样,没奢望云氏把自己当亲生女儿对待。她也早让出了沈君离,不跟江南计较。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了,可云氏今天这话,太伤人了。

云氏别过头,不忍看江妤的眼睛。她是母亲,当然要向着自己的孩子。

江妤低下头,说,“我知道了我这就搬去藏书阁,不再见君离哥哥和南姐姐了。”她向云氏行了礼,默默地走出去。到门帘边,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母亲。”

“阿妤什么事?”云氏柔和问,表情从方才的沉默中回过来,还带一份伤感。

“如果我和南姐姐一样,也是您的孩子。您会像疼南姐姐那样,疼我吗?”江妤平静地问,她的目光很沉稳,却还有一种少女的天真痴然,盯着云氏。

“阿妤很乖巧,是我平生所见,最懂事的孩子了。”云氏走过去,摸着她的头,神情怜爱,“能体会我的苦心,做事在我容忍的范围内,从来不给我添麻烦——南儿那么任性,月儿眼里只有老夫人,只有阿妤,是真正的尊重我这个嫡母。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平时小打小闹,阿妤也是聪明人,不会从南儿、月儿那里吃了亏,我很放心。可你是庶女,我只能保证,尽量公平。你能理解的,是不是?”

江妤点头,“是。”云氏作为嫡母,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可惜,云氏为江南打理好一切,江南却根本不是真心想嫁沈君离——从她经常无视沈君离,目光只跟着谢玉台转,就能看出来。

江妤偷偷去过三叔院子,想看看谢玉台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她看到了江南巧笑倩兮,极为殷勤的模样。有江南关照,谢玉台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了。江妤心安理得地离开——本来谢玉台被连累跳水这事,也有江南一份责任。

殊不知,谢玉台真的快烦死这个整天跟着自己的大小姐了,“江姑娘,我哪里吸引你了?你说出来,让我改掉好不好。”

“我就是欣赏谢公子巴不得打我一耳光的气场啊。”

“”谢玉台心口插刀,吐血三升。

“谢公子口渴了?”江南看他脸色不好,使眼色,身边人赶紧端茶递水。

谢玉台掉头就走,江南跟上,他停步,“我去如厕,江姑娘也要跟着吗?”

江南怔了怔,垂下的眼睛掠过恼怒的神色。抬头时,却又笑得温柔,“那我在外面等着谢公子。”

“”谢玉台败给她了。难道这位江姑娘有受虐倾向吗?他要疯了啊!他已经疯了啊!自己都毁容了她看不见么!她都有沈公子了她不知道么!这个世界好可怕啊。

他要去找阿妤诉说他的心酸——呜呜呜,还是阿妤好,不像江南那么聒噪。殊不知,在江妤这里,他代表的就是“聒噪”。

过几日,阿妤要搬去藏书阁住。她在路上遇到大哥江思明,青年对她友好地笑,阿妤也乖乖点头,“大哥好。”

“阿妤又要搬去藏书阁了?”江思明摸她的头,开玩笑般,“我们家要出女秀才不成?”

阿妤低头不说话,她和大哥也不是很熟。说起来,因为她这个性子,和江家每个人都不是很熟。

江思明很习惯三妹的安静,说话直接切入主题,“阿妤这几日一直在躲人吗?平时吃饭时都看不到阿妤。”

“没有啊。”

“别否认啦!我知道因为南儿不懂事,母亲肯定又要委屈你。可是阿妤,你不为自己想,谁理你呢?你没必要为了南儿,就让自己受苦。喜欢君离,就争取啊。”

“我没有委屈自己啊。”

“还骗我不成?”江思明痛心疾首,感慨这个妹子未免太懂事了点吧,“平时偶尔还能看到你一下,这几天,你根本哪里都不在。那天,我和南儿去看你,你不在屋里。又问了好几个人,都没看到你!你肯定是躲着南儿!”

“我不知道哥哥来找我啊。”她被谢玉台缠着诉苦呢,当然要找个隐蔽的地方了。

“昨天也没见到你!”

“”江妤低头,她还是被谢玉台缠着

江思明心疼极了,“阿妤,我就说你在躲人,在委屈自己,你还不承认!其实这没什么的,别人欺负你,哥哥也向着你嘛。我已经把南儿说了一顿了。”

虽然江妤很感动,虽然江妤能忍受江思明的话痨,但是——“我真的没委屈自己啊。”

“还不肯承认”

“好啦我是委屈自己了!”为怕江思明再说一遍,阿妤赶紧认错,“我没把哥哥当自己人,我吃了苦自己往肚里咽,我是坏孩子我该打!”

☆、55

江妤搬去了藏书阁,江南被云氏骂了一顿,沈君离近日不能进江府。江家主院这里,着实太平了很长一段时间。江妤都已经吩咐好丫鬟们定时送饭,就开始半住在藏书阁里了。这里以前是二叔常住的,后来二叔做官忙碌了,藏书阁很多年不经人打理。也是到了江妤这里,才开始收拾。她倒不是真想做女秀才什么的,只是看书,比跟着江南她们斗嘴皮有意思多了。

但这一次,江妤没想到,谢玉台会爬窗户来看她。他敲窗子,江妤开窗户,看到他手肘撑着,苦哈哈地对她笑。跳进来时,左右看看,“阿妤,你以后要呆在这里?那多无聊啊,我陪你呗。”

“不用。”

可谢玉台不理会她,江妤坐在书桌边看书,他就自己坐在角落,托下巴看江妤。一会儿,他见江妤不注意,又翻窗户跑了出去。江妤以为他走了,松口气,继续看自己的书。可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高兴地拉她,“江南不是欺负你吗?我跑去放了老鼠,到她屋子里。嘿嘿,她们都喝茶聊天去了,没人知道。”

少年洋洋得意,说着自己的战果。

江妤抬头,惊讶地看着他。她目中闪烁,心情很复杂。从小到大,没人这么为她出头,她有那么一丝感动;但更多的,却是莫名其妙,加难以理解。谢玉台很少看到她表情这么丰富的样子,局促地皱眉,“我做错了吗?我没让人发现啊。就是被人看到了,他们打骂的也是我,我不会供出你的。”

“谢玉台,这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对啊。”

“你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

“我的事情,也和你没关系。”江妤平声静气地看着他,“我不需要人为我出头。如果我受了委屈,我会自己解决。我之所以不理会南姐姐,是因为我不想要沈君离了。我不明白,你看中了我什么,喜欢缠着我。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缠。谢玉台,你明白么?”

“”

“你只是一个戏子,受三叔喜爱,唱两句戏罢了。南姐姐对你好,肯定有目的,你要知道。并不是说她对你好,你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来找我玩。我和她不一样,如果让人知道,我经常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谢玉台表情有点儿茫然,又带点儿落寞,“你不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啊,”阿妤诚实道,“可我们不能这样。难道你在外面那么多年,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吗?”

“我就是不懂。”谢玉台赌气坐在窗口角落,半晌不说话。他垂着眉眼,抱肩头,扭头看外面。

江妤见他这样,有点儿头疼,放下手中书,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睛,“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呢?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好了你不要一遍遍说了,我能听懂!”谢玉台大声道,别头看窗外,他墨玉一样的眼睛灰沉沉一片,“你不要管我好了。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我轻功很好!这个藏书阁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讨厌我,去告状好了。”

江妤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跟他交流。她目光定定地看着谢玉台,谢玉台眼睛琉璃一样流光溢彩,越看越迷人。他像孩子一样,抱着膝坐那里,睫毛长长的,沾着水雾朦胧。真是的,让阿妤觉得自己像个坏人。她无法对这样的少年发脾气,只好选择无视他,想着过几天,就好了。

但以后,她每晚,都要开窗户,放这个少年进来。他也不打扰她,一晚上沉默地打量她。等夜深了,阿妤提灯笼回屋子去,他就跟着她,送她回去了,自己再离开。

说起来呢,一个人寂寞回屋的路上,明月相照,有人陪着一同走,也挺好的。

“如果你这样对待南姐姐,她会很高兴。她很高兴的结果,会让你也很高兴。”有一天夜里,离去前,阿妤突然这样跟他说。她声调放软,淡淡的目光落在红衣少年身上。

“为什么你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呢?我所承受的苦痛,远远大于你所想。”这是第一次,谢玉台很漠然地跟她对话。他表情冷淡,更像是在谈别人,“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在利用我,谁把我当朋友。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江南无意中,得知了谢玉台总是和三妹在一起。她发了呆,坐在凉亭间,反应不过来。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一条线牵动着所有吗?她能给谢玉台的,远多于江妤。可为什么,每一次,谢玉台选择的都是江妤?!

她用这个问题,直接去问谢玉台。她是真心觉得困惑难解,小心翼翼地问,“你对阿妤一见钟情吗?不会吧。”

坐在高台上晃腿的少年笑,转眼看她,“没有呀,就是把她当朋友嘛。”

江南松口气,她也记得,谢玉台没那么早喜欢阿妤的。她摆出温柔的笑脸,问,“我对你也很好啊,不能做你的朋友吗?”

“你没发现吧,你不敢长时间看我的左脸呢。还有时候,你会对我露出算计、猜测、小心翼翼的表情,更有时候,你很厌恶我,可还要逼着自己对我笑。”谢玉台出现在人眼前时,通常化浓妆遮住左脸。没法遮住的话,他也用袖子挡着。只有面对阿妤,他可以忘记自己毁容的事,“我喜欢的,就是她不在乎我如何啊。我是谁,她都无所谓。”

“那是阿妤性子冷淡的原因,”江南诱导他,“她对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很不在乎。”

“可是你很在乎我嘛。你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谢玉台耸肩,“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但无所谓啊。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你呀,更应该去抓住你那位沈公子的心——不要让他总想着烦阿妤。”

“开玩笑,让我去和沈君离在一起?!沈君离明明喜欢的是阿妤,”江南冷笑连连,不在乎自己的本性暴露了,“你不是希望阿妤高兴么那你想办法,解开沈君离和阿妤的误会,他们两个和好了——你的阿妤就高兴了!”

谢玉台表情一瞬间出现空白,有点儿疑惑。然后就见江南扭头离去,终于不再试图跟他套近乎了。他松口气,躺倒在地——江南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只要沈君离回来,阿妤又真的会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