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衣橱门被拉开,昏暗的光线,照着低头闭眼的少女。江妤抬头,看到谢玉台红袍凌乱,眼眸带一抹血色,他蹲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江妤默默抬头,“你以前认识郡主,对不对?”

“”

“听说郡主在找一个人,是你,对不对?”

“”

“你不用说了,我看懂你的眼神了。”江妤难受地说道,手按在心脏处,觉得很疼。她问,“那两个姑娘呢?”

“死了。”

“你杀了她们?!”江妤想站起,往他挡住的后方看。他却不让开,不许她往后看。江妤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年,何等陌生。

他垂眸,落寞笑,“你能接受我接受到什么程度呢?阿妤,现在,你有答案了没有?”

曾经他也这么问过她啊。

少女漆黑的眸子往下看,猛然伸臂,将他瘦削的身体紧紧抱住。她痛得心肝脾肺都疼,痛得全身颤抖。忍着的泪珠掉落,滴在少年手上,冰凉脆弱。这是懂事以来,阿妤第一次哭。

☆、1515

“玉台,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少女跪着,热切地抱住他,声调绷直,哽咽着。潮热的泪痕弄湿了他的脖颈,黏腻的不行。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美丽的大眼睛像决了堤,一直往下滴水。长发贴在面上,也沾上泪水。柔软的身体颤抖,血液流的好快,承受着巨大的悲伤。

玉台,你不要这样。不要这么妖娆,不要无所谓的样子

“阿妤。”谢玉台收了媚人的眼神,回抱她,用的力气那么大,几乎将她勒晕。他低着头,看她哭泣的样子。后面江妤没看到的地方,两个少女的胴~体上随便披了衣衫,满是鲜血。她们脸上瞪大的眼睛,写的是“死不瞑目”。恐怕她们至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谢玉台衣袍凌乱,身上还有少女芬芳的体香。可当他凑过去,亲吻江妤的嘴唇时,江妤并没有躲开。少年抵住挣扎的少女,跪在凌乱的衣橱边,逼迫而吻。柔软的唇瓣被咬破,血腥味弥漫在唇角。舌尖抵死缠绵,亲得忘乎所以,亲得两人脊椎都开始酥~痒。从嘴里,渡过一枚薄凉的药丸,逼少女吞咽下去。

和阿妤的青涩不同,谢玉台的吻技很娴熟娴熟到,让阿妤觉得恶心。让她想起方才,他就这样,亲着那两个陌生的姑娘。他抱着她的腰,他也抱别人;他抚摸她,他也抚摸别人这让她无比恶心,让她觉得,她的玉台,早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了。

“放开我!你疯了么!”阿妤推开他,瘫坐在地,浑身无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眉间妖冶的神情,摸着自己的嘴角。她不相信,谢玉台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他居然强迫她!

“阿妤,我早就不是正常人了我早就疯了。”面对着她,谢玉台发笑,却不是少年那种清澈的笑,而是透着阴气,带着诡异。他明明跪在她身前,却眉目间全是春~色,换成了另一个人。

“你又换了一种性格”阿妤喃喃,想坐起,却发现浑身无力。呆住,“你给我服了药”

谢玉台微笑,表情淡淡的,不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是问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吗?不是好奇我和胥丽华什么关系吗?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都可以告诉你,阿妤。”

“我幼年被父母丢弃,迷路在外。然后就被胥丽华抓住了,十年来,我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谢玉台侧脸,不看她的表情,扯嘴角说自己的故事,“你说我是戏子,其实错了。我是逃离出那里,才学的唱戏。我以前啊,学的是暗杀术。我最擅长的,你猜是什么?”

阿妤泪痕仍挂在脸上,唇齿间还是他的气息。她出神地看着他,想靠过去,却无法动弹。可是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听。是因为有以前的谢玉台,才会有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她不能因为害怕和心疼,就拒绝最真实的他。

“是色~杀,阿妤。”

十年的时间,他活在黑暗里,活在不见天日中。那时候,他多害怕,就有多么渴望阳光。他们这些孩子,都是被胥丽华养大。有的做死士,有的爬上女人的床却无一例外,不能离开胥丽华的身边。

从小就见识各种残酷的刑具,从小就要学会自相残杀,从小就要踩着别人的尸骨活下去,这有多痛苦。唯一的信念,不过是活下去,一定要逃出去。

“我是青显谢七郎,却不敢让胥丽华知道。我是青显谢七郎每次熬不下去,我都这样鼓励自己。尽管谢家的人从不在乎有我这么个孩子,尽管谢家的人从来没找过我这却成了我活下去的信仰。我也是谢家的孩子啊,我不能被打败。”

谢玉台垂着头,默默看自己的手心,哑然失笑。他侧头看阿妤,眼中神情静和,“你看胥丽华现在这样苍老,肯定无法相信,她以前,是个绝色美人。是我逼得她练武入魔,一夜衰老。”

那个漆黑的夜晚,他以毁容为代价,逃出了胥丽华的魔掌。他心中激荡,一路跌跌撞撞,做乞儿,睡大街,被人打,都觉得无比幸福。他一路寻回青显,寻回谢家,觉得空气都是那么好闻。

“那为什么不呆在谢家呢?为什么不寻求谢家的帮助呢?谢家会给你最好的东西,玉台。”

“如果你见过他,就知道,我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谢玉台失声半刻,声调涩哑,“如果他们都不靠谢家的名望,可以活得那么好为什么我要接受所有人的同情?”

他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我不识字,不懂国策,不会武功。我只会杀人为什么我不能正常长大?!为什么当年被丢下的那个人,是我?!我被胥丽华害成这样子!”

“玉台”

“阿妤,我喜欢你,我跟在你身边!因为,你很好,符合我对自己的一切想象。我想把我的意识加到你身上,让你变得更加好。”如果你更加好,如果你让万人瞩目,那是不是表示,谢玉台本来,也可以这样呢?

阿妤意识模糊,看少年的身形已经越来越淡。她眼中泪落得更多,着急地想抓住他的手,却连手指都动不了。

他难过地看着她,“那时候,伏夜问我,是要保住沈江二家,还是要保住我自己我是要保住你,还是保住我自己?我存着利用之心,却一直很喜爱你。我当然要护你的家族,阿妤。我不能让你落到胥丽华手中,变得和我一样。你呀,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娶你,什么时候娶你倘若我还能回来,倘若你还没改变主意,我一定娶你。”

“不要”阿妤声音艰涩,语调轻微,拼命地想拦住他。他手覆在她眼上,她努力跟药力抗衡,眼睫上的泪越抖落越凶。她多想拉住他,告诉他不要走。便是要走,能不能带她一起走呢?

你要知道——等待很可怕啊,玉台。

她的母亲,等了爹爹那么多年,最后还是病逝。她等了沈君离那么多年,沈君离还是背弃她了。越是执着,失去的越多能不能,不要等待呢?

“阿妤的性子,怕是不想等待吧?”谢玉台闻着她发间的淡淡清香,看着她苍白的面上全是泪。他的眼泪,也滴在了她脸上。少女的眼皮沉重的垂下,身子软倒在他怀中。他看她,像看最珍爱的宝贝,“你会见到,比我更好的人,更值得的人。我本就希望你最好我喜爱你好好的。你说,如果我活着回来,我们间,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门被不耐烦地敲了两下,开了一条缝,伏夜的身子挤了进来。看看屋中的情形,皱眉,“好了,你快走吧。拜你所赐,现在出现了两个谢玉台。我想,郡主找到你的机会,很小了。”

他看谢玉台跪在地上,仍抱着那个晕倒过去的少女,叹声,“你走吧——这里我会布置干净,只要你不主动到郡主面前杀她,我会掩护你不被找到的。玉台,你是我们中,唯一一个逃出去的。我不想你因为一个女孩儿,再被抓回来。”

谢玉台盯着怀里的姑娘,半晌不动。伏夜终于反应过来,两步走过去,从谢玉台怀里,将杏衣小姑娘抱了起来。他看眼谢玉台黯然的神色,道,“你不过抱不起她,没什么。想想你出去躲几年,就可以回来娶她了。只要这两年,你能彻底摆脱郡主!”

谢玉台不再说话,他和伏夜一同出了屋子,卸去面上的伪装。新一重的逃亡生涯,开始了。

江妤昏昏沉沉地睡了五天,醒来的时候,胥丽华早已离开。她只让沈家交了些钱财,连又死了两个侍女,都顾不上了。据说,是她找到了男宠的藏身所在,追了过去。沈江两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寻常。

没有人再提起谢玉台。

那就像一个短暂的梦,他曾来过,什么都不留下。他终于远行。

江南因为愧疚,小心地安慰江妤。阿妤也过上了往常的日子,一家子吵吵闹闹地过下去。她几乎要忘了谢玉台的存在,他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但晚上,江妤提灯笼走在藏书阁的楼梯上,总觉得,在那层层书橱后,有个红衣少年笑嘻嘻地坐着荡腿,对她扮鬼脸,和她天马行空地聊天。

她便要痴住,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空荡荡的长廊,再也走不下去。执者失之,她却不得不执。

一年过去,五月石榴花开。江妤和江南、江月站在树下,无所事事地说着话。小厮过来,说有客人。她们三个一起去拜访,见石榴树下,白衣黑袍的少年侧身站立,仰头间,火红的花烧了他清秀的眉眼。

时光将荒芜蔓延,回到过去,他微笑的模样,和当年那个少年的侧脸,一模一样

江月惊讶,“是谢玉台回来了?”

阿妤安静站立,却知道,不是的。

☆、1616

树下的少年恬静微笑,雪白和漆黑交错的衣袍在风中飞舞。这是和谢玉台一模一样长相的少年,斯文秀气,可整张脸,却没有一点瑕疵,透明白皙,如玉一般的光泽玲珑。他垂眼看人的表情,又和谢玉台一般无二。

谢玉台明明也是这样的。

他性格不定,从一开始的洒脱少年,变得越来越乖顺听话,然后被本性里的阴沉又激出杀人的**。他有阳光温暖的气质,又有妖娆多情的艳色他那样多变,没来得及给阿妤一个分明,人就匆匆告别了。

这个少年,真像谢玉台表现的其中一面啊。阿妤突然眼眶艰涩,发觉,自己是那么的想念那个少年。

是江南脸色大变,向前一步,盯着少年的脸,几乎失声尖叫,“谢明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月“啊”一声,捂嘴,认真地打量少年。又抿嘴儿乐,“你们谢家,专出美男子?”

少年秀气地笑,拱手客气道,“听伯父说起,江家的几位女儿玲珑可人,果真如此。在下正是青显谢氏八郎,谢明台。”他眼眸认真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江家阿妤,温柔道,“我路过云州,来看望阿妤姑娘。”

阿妤略恍惚地望着他,不语。

原来这就是谢明台。

和玉台是双生子的谢明台。一样的长相,不同的经历,成为了不同的人物。

她莫名地想起,玉台的哽咽,“你见到他,就会知道我原本可以,有多好。”

有多好、有多好也只是谢明台,不是谢玉台啊。

江月惊讶地看镇定的妹妹,表情若有所思。但更让她吃惊的,是江南的反应。江南扶着额,脸色微白,好几次不敢相信地盯着谢明台,低微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焦虑,“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应该这时候出现在江家啊。”

有仆人来请谢公子进屋,谢明台点头答应。回头时,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南姑娘,“她精神可还正常?”

江月把神情恍惚的家姐往后一拉,凶狠地瞪向谢明台,“自然很好!”她再是和江南闹腾,也没有自家人被外人欺负的道理。

谢明台耸肩笑,那份潇洒自然的神情,倒真是和玉台一模一样啊。

江妤抬头,看着石榴花浓烈。发拂过她的眼前,景致变得错乱有序。她摸着心口的方向,只觉得自己大约被晒晕了。面色发燥,口干舌燥,再加上心跳加速。这多么不正常啊。

后来,云氏把阿妤叫过去,阿妤才知道了谢明台来这里的目的。去年谢玉台写过一封信,让八弟带着聘礼,从青显来迎娶七夫人。可是路途生变,谢明台被事耽误,没如期到来。等他来的时候,谢玉台早已离开,而阿妤八成也做不成什么七夫人了吧。

真是好笑,那时候是她逼着玉台,说要聘礼说要嫁人,玉台却从未认真答应。原来他答应了啊,只是她运气不好,又错过了而已。

云氏说道,“既然谢八公子来了,嫁是不能嫁了。阿妤可以带公子在云州游玩一番,尽尽地主之谊。”

阿妤张了张嘴,无话可变,只得答应。她其实并不想见到谢明台,他那张脸——总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那晚,她在藏书阁看书,晚上树叶簌簌作响,寂静一片。没想到江南会来敲门,憔悴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苦笑着放下灯笼,靠墙而立,“阿妤,我先前对你做过很不好的事。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料想到那样的结果,你会不会相信我呢?”

她性子高傲,眼底无人。虽因为沈君离的事,对妹妹觉得愧疚,也在物质上做了补偿。但她从来没有这样,正式跟阿妤道过谦。她低着头,默默说话,“你和玉台一起,一生颠沛流离。我想着,沈君离那么喜爱你,如果机缘巧合,你真的嫁给他,他定会护你一生周全——我就是没想到,你已经这样不喜爱沈君离了。”

“你希望我嫁给沈君离的话,一开始为什么抢他?”阿妤问,很平静。这个理由,真是模棱两可啊。她的南姐姐,可从来不会这么善良。

江南的话,江妤一个字都不信。

“他本就和我、和我”江南话说一半,就侧头吐气,揉着眉笑,“他本来娶的,就是我。”她来世一遭,并不想改变太多。却原来已经把故事变得太多了

谢玉台出现的场合不对她以为是自己刻意改变的结果,就努力往回扭转剧情。

谢明台出现的场合也不对她已经完全无措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开始跟她的预想,出现了断层。

她灰心地发现,自己,还真的不能和阿妤交恶啊。

“南姐姐,你是不是,一直将我当成傻子耍呢?”江妤幽幽说话,吓了江南一跳。江南往旁挪两步,看到自己的妹妹在灯火中幽凉笑,火光浮在她面上,很有一种阴冷的感觉,“我有用时,就来利用一番。发现我没用时,就扔到一边,任人践踏。我名声被毁,你一直都觉得,很无所谓吧?反正被毁的那个人,又不是你。”

“你有玉台,你又从不会介意这种事!”江南咬唇,眼睫下的眼眸闪烁,低声,“即使是我,我也不介意。”

“难道因为我不介意,因为我不肯一心死在沈君离身上,因为你没有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因为我连哭都没有过你就觉得,我不该生气么?难道就因为这个,我就没有伤心的权利吗?江南,你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

“你凭什么说我糟糕!”江南尖声喊,鲜明的眉眼中满是挣扎后的痛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不知道我为了今天这一步,等了多久!”她咬牙,任眼泪淌下,猛然跪在江妤面前,抓住妹妹的手,“你愿意怎么打我骂我,都无所谓了!只要你在明台面前,不要表现出对我的恶意。只要你在明台面前,给我一个机会”

“明台?谁?”江妤第一反应就是呆住,想不起这是谁。好半天,才吃惊地看着江南,目光复杂——白天发生的事太多,太惊愕。让她差点忘了,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前提下,江南就喊出了“谢明台”的名字;现在,情急之下,江南又叫出“明台”来。

连阿妤都没反应过来,江南就喊得很亲昵了。

江南似也察觉自己的不对劲,支吾两声,“是、是谢氏八公子。”

“”江妤低头,“姐姐请回吧。”

“啊?”

“我不认识谢明台,也没法替你说好话。要我昧着良心对你亲密,我也做不到。在你陷害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阿妤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我现在,很感激你告诉我你的软肋。”江妤不怀好意地笑,成功看到江南又变成了怒火冲冲的模样,“母亲让我陪谢家八公子玩,我本不愿意。现在,我偏偏就是很愿意。”

之后的一段时间,三个女孩儿间的气氛,变得很古怪。江妤和江月陪同谢八郎逛街,江南在府上准备好热茶,等八公子回来休息。江南和江妤、江月之间的矛盾,更是达到空前的最高点。每天江家气氛紧绷,火药一点就燃。偏偏江妤还总刺激江南,江南为了谢明台的欣赏,一直绷着脸笑,真真辛苦。

谢明台瞅着面容平和的阿妤,捂嘴乐,“你还真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嫁给那个沈君离,确实可惜了。”

此时,他们正在府外一酒楼上吃茶,阿妤刚刚把敲诈他们钱财的小二说了一顿,谢明台就乐得趴在桌上抖肩膀,快笑疯了。江月上楼的影子刚冒出,他立马就恢复了端庄稳重的样子,温文尔雅地笑,“月姑娘回来了啊。”下面太吵,江月还亲自跑下去,把掌柜训了一顿,什么“营造氛围”啊,什么“客人至上”啊,把所有人都绕晕了。

江月看到了谢明台刚才笑嘻嘻的样子,见他在自己面前如此正经,便也跟着假笑,“是啊,我没有被堵在下头,谢公子很遗憾吧?”

谢明台大义凛然样,正想说“怎么可能”,见江妤轻轻撇开眼,咳嗽一声。问,“怎么了?”

“没事,”江妤淡淡看窗外,“不想看到你的脸。”容貌一样,却不是那个人。看着很难受。

谢明台眉毛微动,静了下来,想推心置腹地安慰她。就见一个穿得五颜六色的纨绔公子从一个房间里冲出,歪歪扭扭地跑过来,扑向江月,眼神色迷迷的,“美人儿给大爷笑一个。”

“哪里来的疯子啊!”江月嘴上大骂,赶紧跳开。她只觉得额头直跳,见一个庞然大物扑向自己,什么也顾不上,赶紧躲在谢明台身后,“帮忙撵走他啊,谢公子。”

江月见谢明台垂眼发呆,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耳边大叫,“谢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美人儿”那个可怕的纨绔公子扑、扑、扑过来了啊。

谢明台看了看旁边抚着下巴很淡定的江妤,若有所思,“我在想他的眼睛瞎了么?”这两个女子里,最漂亮的,明明是阿妤哪。

那人,却扑向的是江月。

☆、1717

倘若一个男子想要调戏一名女子,却放弃最漂亮的那位,取其次,这正常吗?

江妤眼皮一跳,看向那名往江月方向扑过去的人。二十岁左右,锦衣华服,绚丽得像只花蝴蝶。除去他色迷迷、醉眼朦胧的样子,其实也面色白净,勉强能寻到一丝英俊的痕迹。他身后还有几位年轻公子,同样大声吆喝着,往这边吹口哨。

江月听到谢明台的话,面上一愣,反应过来时小手便被那名纨绔子弟给抓住了。

那人俯身就要往她手上亲,“美人哟,给哥哥亲一口。”

江月吓得闭眼,劈手挥开,“救命啊!”手在男人小腹上一撞,腿胡乱踢,扫到旁边的桌子,江妤连忙避开,桌子被推倒,压在了弯腰抱着肚子乱嚎的男人身上。

正准备搭一把手的谢明台愣了愣,然后笑开跟朵花似的,稳稳坐了下去,“月姑娘很厉害嘛。”虽如此说,他手下一拂,衣袖荡开,周围散开的家丁什么的都浑身僵硬中,没法动弹了。

“呵呵。”江月假笑,摸一把手上的汗,自觉坐到了离谢明台最近的地方。方才不过误打误撞,她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啊。还是离谢明台近一点,保命的好。

那伙人被江月和谢明台的阵势吓到,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一声呻~吟,桌上茶水滴答浇下,那被桌子压住的男人被扶着摇摇晃晃站起,龇牙咧嘴却满脸痴呆,“哎呀我这是在哪里?”

江月横眉,“你方才、方才”她手往阿妤方向一指,理直气壮道,“调戏我妹妹。”

众位看到现场的人脚下踉跄,谢明台的面色微寒,看向江妤。江妤只抬了抬眉,淡淡瞥了江月一眼,便不吭声了。好嘛,总归她名节差透了,也不多这一个了?

那人愣住,目光僵僵地从江月脸上移开,对着阿妤抬高鼻子,“爷叫汪提刀,老爹是新上任的云州提督!爷家祖上三代,又有钱又有权!爷爷我刚就调戏你了,你怎么滴吧!”他眼光虚虚地转到江月脸上,被江月一瞪,又赶紧转回来看江妤,心中忐忑:哎呀,这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呀!让爷爷可怎么选哟。

阿妤不说话,转头看窗外。

谢明台就怕天下不乱,“忘提刀?是你爹上战场忘提刀了,还是希望你上战场忘提刀?”江月噗嗤笑,花枝招展,让对面鼻青眼肿的青年看呆了眼。他摇摇头,感觉头还是晕沉沉的。

“哎丫丫个呸!爷爷叫啥名字,关你一个小白脸屁事!”汪提刀大声骂,往后面招手,“来人来人!给我把这小白脸撵出去!留下两位小美人就好了。”

他身后众人苦哈哈道,“主子(汪兄),那位公子会武功,咱们都被点穴,动不了啦。”

“汪爷?”谢明台揶揄笑,“咱们要不要去县令府走一趟啊?”

就见这汪提刀面色突然一变,哈哈笑搓着手,硬皮头上前,“哈、哈哈、哈哈哈!这全都是误会啊!兄台一看你仪表不凡,绝对高人啊!”他讨好地看着江妤,点头哈腰,“姑娘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爷我这第一次见,不就手痒眼痒全身都痒嘛!什么调戏呀,这都是对姑娘相貌的肯定哇!”

阿妤的脸终于舍得从窗外转进来了,认真地看着他,“我也觉得是。江月一名小女子,哪敢劳驾请公子去什么县令府呢?这事就算了吧。”

“你!你你你!”江月瞪着江妤,阿妤回她无辜的表情。江月气怒,却没法发作。毕竟是她先把事情推给阿妤,阿妤再将她一军,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是心中憋闷,她的好名声啊还是被阿妤间接给害了。这小姑娘也太睚眦必报了吧。

汪提刀感动,上前一步就想握住阿妤的手感激,被阿妤躲开,他也不气,抓住桌角也说得起劲,“哎呀呀我就知道,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要是老头子知道我进什么衙门,还不打断我的腿!对了你叫江月?你们家在哪里啊?我们既然如此投缘,不如改日去府上拜访”

“不、不用了!”江月扒开他,把他远远地推开,“我们一点都不熟,我们家也穷得很,供不起你汪公子我们改日再会!”拉住谢明台和江妤就赶紧冲下楼,面颊还滚烫,唯恐被人知道自己是谁、阿妤又是谁。

汪提刀傻傻地站在原地,看他们一阵风的走了。他身后的一众人冲他横眉皱眼,想要他想办法解穴,他也愣是没看见。直到一刻钟后,众人能动了,才一个个噗通倒了下去——腿软了。

汪提刀才反应过来,“你们咋啦,都瘫了?哎呀赶紧给爷爷爬起来,追上去看看他们什么来路。”

“”主子(汪兄)你可以的!

阿妤回到江家,一路上,甩开谢明台,被江月耳提面命地求了一路,“亲爱的阿妤是我不好,我不该把坏事弄到你身上。可是你可怜可怜姐姐好不好,不要再碰上那个讨厌的人了!姐姐现在是被全家逼婚的命啊!万一被人知道这茬子事,姐姐我就完蛋了。”看谢明台一眼,悄悄在阿妤耳边说,“其实阿妤,找相公的话,谢明台比谢玉台更适合啊。我看谢明台也不是很在意名节,你要不要改主意啊?”

她说的不错,阿妤都十七了,她前面的两个姐姐,都是十八岁,却还没出嫁。今年开春,云氏的主要任务就两个了:一,劝说江南和沈君离的婚事;二,带着家里的几个女孩儿串门,拜见云州的各位名门公子,以江月为首。反正阿妤是嫁不出去了,云氏早不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