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成公主的情况比太夫人想的更严厉。因为腿伤,痛得寝食不安,太医只好用些镇定的汤药,屋里也点了安息香,福成公主清醒的时候少,昏沉的时候多,本来红光满面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憔悴。

太夫人看了感触颇深。回去后让杜妈妈清点自己的私产。

“要是像福成似的,岂不一句交待的话也没有。”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低落起来。

十一娘就常常过来陪太夫人说话。

太夫人心里只想着徐令宜,想他快点回来。常常拉她的手说徐令宜小时候的事,有时候一说就是大半夜,十一娘想了想,有时候就在太夫人床前的妃贵榻前安歇。

这样到了三月三,家里宾客盈门,笑语喧阗,太夫人的情绪才渐渐好了起来。

那天大家移到花舫里坐了,婆子们从碧漪湖里钓了鱼上来请大家相看,然后立刻拿去厨房里去做出来。有的钓了大鱼,一条鱼做成三吃,有的只钓了几条小鱼,只够煎一碟。有的高兴,有的抱怨。但都不是少了吃穿的人,反而觉得有趣。笑嘻嘻的,极热闹。然后又纷纷称赏这春宴春意思。十一娘趁机把姜氏推了出来:“都是我们四少奶奶的主意。”

姜氏因此在燕京的公卿之家里有了些名声。有谁家红白喜事,主事的都会多看一眼跟在十一娘身后的姜氏,问一声“这是那位办三月三春宴的四少奶奶吧”,十一娘笑把姜氏引荐给主事的,一些应酬慢慢交给姜氏去,她则抽着时间和五夫人去相看了那位陆公子。

五夫人心里原本就有几分满意,但看到本人,玉树临风的模样,又愿意了几分。这门亲事很快就有了个大致的说法。

曹娥带着儿子文哥儿到了燕京。

兰亭亲自去通州接的姐姐,没有进忠勤伯的大门,先去了四儿胡同那边的宅子。

东西早就收拾停当了,还有当年曾经服侍过二夫人的刘太平家的持操着,曹娥看了一圈,满意得不得了。

“承了十一娘的大人情。”兰亭爱怜着摸了摸文哥儿的脑袋,“只盼着文哥儿不要辜负了三姐的一片良苦用心才是。”

曹娥听着抿了嘴,一句话也没有说。

九岁的文哥儿长得像父亲,气质却像曹娥。却凛然地道:“娘亲,姨母,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书要好好的读,”兰亭叹道,“更要学会做人。”

文哥儿点头。

刘太平家的匆匆跑了进来:“蒋太太,梁大奶奶,我们家夫人过来了!”

两人一愣。

兰亭笑道:“十一娘倒是个有心的。”

曹娥严肃的脸上不由也绽出小小的笑容来:“要不是有心,当初怎么会给我送了匹大红万字不断头暗纹杭绸。”

一时间,姊妹俩都对十一娘多了分亲昵。不约而同地迎了上去。

从四儿胡同回来,已是黄昏。

十一娘问琥珀:“大表小姐在做什么呢?”

英娘刚到的几天,十一娘走到哪里都带着英娘,两人亲热得不得了。可这些日子,十一娘却对英娘不闻不问,把她一个人丢在院子里,不吩咐那些丫鬟、婆子一声,大家也不知道该怎样待英娘,英娘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琥珀大为不解,可十一娘问起来,她还是恭声道:“大表小姐这些日子天天侍候着你院子里的花草,闲下来的时候就做些针线。”

“她住得可还安生?”

琥珀有些意外,斟酌道:“开始的两天有些不知所措,后来五少爷把栀子花移了过来,大表小姐有事做了,人就安定下来。”

第六百七十九章

十一娘不由暗暗点头。

徐家兄弟几个里面,徐嗣诫是最不受重视的。妻以夫为贵。做他的媳妇,虽然比一般的人家在吃穿用度上要强,可总被几个妯娌比着,没有一颗安于平淡的心,夫妻之间是很难做到举案齐眉的。

她并没有把请英娘到燕京的真正意图告诉罗振兴,写信去余杭,也只是照着字面的意思,没有透露一言半语。余杭那边纵然往这方面想,可毕竟只是猜测,又怎么会去知会孩子?要是会意错了,岂不是个大笑话?

无欲则刚。

可见这是英娘的真性情。

十一娘再见到英娘时,神态间又有了几份亲昵:“…四月初八是佛生日,到时候和我一起陪着太夫人去庙王寺上香吧!”

听说有玩的,英娘笑容显得格外的灿烂:“到时候要准备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准备!”十一娘笑道,“香炷之类的都有人安排。”说着,想起庙里的道士会卖些沉珠手串之类的小玩意,让琥珀去装了个五两碎银子的荷包给英娘。

英娘连连摆手:“我来的时候,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

“这是我给你的。”十一娘笑着,琥珀把荷包塞给了英娘。

英娘回到屋里,把荷包交给了乳娘:“到时候记得带上。”

乳娘犹豫着接过了荷包:“大小姐,十一姑奶奶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的。我看,这银子还是留着吧!反正我们出门的时候太太也赏了银子的。”

英娘知道她是指十一娘对她的态度时好时坏,笑道:“你不用多心。她可是我姑母”又道,“前些日子又是三月三的春宴,又是五表哥的生辰,又恰逢福成公主病重要去探望,太夫人身体不适要陪伴…那么多的事,侯爷又不在家,虽然有四表嫂帮衬着,主意却还得姑母拿。别说姑母一时顾不过来,就是顾得过来,我是她侄女,也不应该去争这些。你以后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在余杭的时候我们有个风吹草动的大家都传得沸沸扬扬,何况是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人。要是传出个流言蜚语来,那心里没个乾坤的,只会看热闹,那心里有思量的,只怕会说我们为人尖酸苛薄,连姑母的好歹都要争,是个争强好胜。别说到时候我们无趣,就是姑母,也脸上无光。”

“是奴婢不好!”乳娘羞得满脸通。

英娘见她认了错,不再多说,问乳娘:“你说,到时候我穿什么衣裳好?”

乳娘忙开了箱笼:“既然是姑奶奶赏的,我看不如就穿姑奶奶赏的衣裳吧!”

“还是穿我自己的吧!”英娘想了想,“那天只怕四象胡同的大嫂她们也会去。我穿了姑母赏的衣裳,她们虽然不会说什么,可到底弱了罗家的名声。”

乳娘连连头,重新开了箱笼。

十一娘特意安排了几个机敏的人在英娘屋里,这话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毕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孩子,年纪虽小,却事事都考虑的周全。

十一娘心里又满意了几分。悄声讲给太夫人听,太夫人十分高兴:“好,好,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你快去跟舅老爷说说。等老四一回来,我们就请了媒人上门去说亲。”比十一娘还要急,十一娘抿了嘴直笑。

晚上英娘来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的话。好在太夫人平时就喜欢和几个孩子絮叨,要不然,太夫人这样的热情,只怕会引起大家的猜疑。

趁着罗振兴休沐,十一娘去了弓弦胡同。

罗振兴正在家清理书藉。知道了她的来意,笑起来:“你当初说想让英娘来燕京陪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几分。还以为要等侯爷回来才会提这个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又道,“诫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又养在你身边,把英娘许配她,我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那口气,好像议过这件事一样。

十一娘有些意外。

罗振兴哈哈大笑,并不解释,说起英娘来:“只是这样一来,住你那里就有些不适合了。我看,挑个日子让她回弓弦胡同来吧!”

“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十一娘觉得还是等余杭那边的准信来了再说,“等定下来了再搬也不迟。”

“也好!”罗振兴笑道,“英娘这才刚到,又急着搬到我这边来,有心人还以为燕京是专程为了这门亲事来燕京的。”

兄妹两说了半天的话,罗振兴又留十一娘在这边用了晚膳才回去。

十一娘就开始盘旋徐嗣诫的婚事。

外院是不能住了。内院三夫人那边住着徐嗣谕夫妻,徐嗣谆夫妻住在元娘的故居,点春堂旁住着五夫人一家。总不能让他们住到点春堂旁边的小院子里去吧?那地方也太小了点。

十一娘在后花园里转悠。

英娘不明所以:“姑母是想种什么吗?”

十一娘一愣。

英娘笑道:“我看您专寻那草木茂盛的地方看,还以为您要种什么呢!”

十一娘笑起来。

在她心里,可能下意识地认为英娘和徐嗣诫都会喜欢有花有草的地方吧!

“英娘喜欢什么地方?”她心中一动。

“我觉得都挺好的。”英娘笑道,“但最喜欢侬香院。那里可以种些蔬果。”

因为比单纯地种花草更实用吗?

十一娘笑着揽了英娘。

有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夫人,大,大表小姐,侯爷,侯爷和六少爷回来了!”

十一娘大喜,拉着英娘匆匆往垂花门去。

英娘也很高兴:“不是说四月中旬才回来的吗?这才四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