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沙弥给她拿了瓮来,徐氏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后山。

玉麓泉离寺庙后山不远的地方,她走到了之后,由丫鬟帮着装了一瓮清泉,用盖子盖好,亲自抱着正准备往回走。

结果这时候其中一个丫鬟低头看着她的脚,突然捂着嘴巴惊呼了一声:“蛇!”

徐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便觉得小腿一痛,手上装水的瓮摔了下来,然后她便看到了盘踞在她鞋面上的手指粗的青色小蛇。

那小蛇咬完她之后,又蹿的一下快速滑走了,转眼便躲到了草丛里。

徐氏倒在地上,掀开裙子去看自己的腿,只见小腿上有两个细小的伤口,里面正流出血来,流出来的血已经有些变黑。

徐氏明白过来,刚才咬她的应该是条毒蛇,她顿时脸色苍白起来。

两个丫鬟围在她的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不知道咬她的毒性有多大,也不敢说帮她吸出来,纷纷只是着急的道:“夫人,我们扶您回去潭柘寺找寺里的师父救您。”说着就要扶着她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别动她。”

丫鬟和徐氏抬起头来看,发现出声的竟然是程观玉。

程观玉快步的走过来,推开两个丫鬟,然后跪到地上,接着便毫不犹豫的压下身子去,用嘴含住她小腿上的伤口,将毒血吸了出来。

她吸一口便吐一口,直到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变成鲜红色,才直起身来跟徐氏解释道:“这种蛇叫做青竹蛇,是十分毒的毒蛇,被它咬伤之后若吧不及时将毒血吸出来,极容易会中毒而死。且你越动,毒性散发的越快。倘若刚才你的两个丫鬟扶着你先回潭柘寺,恐怕你早已就毒性漫布全身,救也就救不回来了。”

两个丫鬟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羞愧的低下头去。

程观玉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自己吃了一粒,又递了一粒给徐氏,道:“这是半枝莲制成的药丸,可以治疗蛇毒的。”

徐氏连忙拿起吃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她刚才救了她,徐氏对程观玉多了几分好感,开口问她道:“何…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程观玉道:“我刚刚看到你们往后山这边来,是像来提醒你们,这后山最近毒蛇出没,要小心一些。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提醒,就看到你被毒蛇咬了。

徐氏真诚的感激道:“谢谢你,何姑娘,你救了我的命。”

程观玉浅笑着道:“不用谢夫人,其实我一直觉得跟夫人有缘,若是夫人不介意,唤我一声萤月就好。”

说着又道:“夫人还是赶紧回寺庙里面去吧,我虽然帮你吸出了大部分毒血,但还是有些毒血留在你体内,应该再找大夫看一看。”

两个丫鬟赶紧扶着徐氏站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的回了寺里。

徐氏在潭柘寺里稍稍处置了一下伤口,接着便被扶着上了马车回了永安侯府。

程观玉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沉下眼来。

身后的小沙弥悄悄的唤了她一声:“何姑娘。”藏在袖子里的手比划了一下,提醒她。

程观玉悄悄的给了他一锭银子,眼神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道:“闭紧你的嘴巴。”

小沙弥将银子藏进口袋里,双手合十对她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回寺庙里面去了。

程观玉继续回身看望着走远的马车,眼中藏着锐利。

取得徐氏的信任,是她回去永安侯府,接近观廉和孟绍的第一步。

程观廉听到徐氏被毒蛇咬伤了之后,提前从衙里回了永安侯府。

他看着徐氏小腿上的伤口,关切的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徐氏浅笑道:“夫君不用担忧,已经没事了。”说着又道:“还要多谢何姑娘帮我将毒血吸出来,救了我。”

程观廉问道:“哪一个何姑娘?”

徐氏道:“原来广平侯的妾室,何姨娘。”

程观廉皱了皱眉,道:“何姨娘行事毒辣,连自己的亲子都虐待,你以后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好。”

徐氏经此一事,倒不觉得这个何姨娘是个坏人了,忍不住为她说话道:“我看何姨娘不像是个坏人,我们不知道广平侯府发生的事,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说不好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何况她还救了我。”

程观廉却并不觉得何姨娘能是什么好人,道:“说不好她接近你就是别有目的,以后少和她交往就对了。你要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送份厚礼给她就是了。”

徐氏见丈夫脸上不高兴,也只好打住不说。

她准备了厚礼,让人送到了何姨娘所说的她住的那个农户那里,却发现她已经从那家农户那里搬走了,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有些叹气,但既然人找不见了,便也不再多想。

直到过了大概半个月,她出去集市上想要买些东西,路过一家当铺时,却看到一个女子被人从当铺里面推了出来,当铺的掌柜对她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拿个不值钱的玩意想要换五十两,你是讹我呢。”说完就进去了。

因为那女子被推出来,正倒在她马车的前面,徐氏便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等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忍不住喊了一声:“何姑娘。”

程观玉看到她,像是脸上也有些诧异,也唤了一声:“程夫人。”

徐氏看到她拿在手上的镯子,程观玉则有些窘迫的将镯子往身后藏了藏。

徐氏顿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程观玉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徐氏道:“上次潭柘寺一别,我后来让人去寻你,却打听到你又走了。”

程观玉笑了笑,没说话。

徐氏又道:“何姑娘可有闲日,我们一起喝个茶。”

第49章

第49章

房间里面焚了香,四周布置清雅。

小厮给她们上过了茶之后,徐氏才挥了挥手让小厮出去。

徐氏这才问起程观玉道:“何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当铺里?”

程观玉好像一直都有些不自在一样,过了一会,才叹道:“夫人知道,我是被朱家出妾的,身上并没有带银子出来,好在随身还有几件首饰…我一个女人孤身在外,需要用钱的地方多。”

徐氏想起她被出妾的缘由,不由道:“早知当初,你又何必…”

徐氏没有说下去,到底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一句“你又何必这么狠毒对待自己的儿子”还是说不出口。

程观玉却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不由泫然欲泣道:“大家都以为我是虐待彭哥儿,才会被朱家出妾的,朱家也必然是这样跟外面说的。其实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夫人去问问彭哥儿,我这个生母有没有虐待过他,我将他看成眼珠子一样…”

徐氏想了想,也觉得传言也许有不尽实的地方。她确实听说广平侯府的大公子自何姨娘走了之后就病了一场,声声念念的都是何姨娘。若何姨娘真的对孩子不好,孩子又怎么会一直念着她。

程观玉观察着徐氏的表情变化,继续楚楚可怜道:“人人都将我说成是坏人,说当时温氏的死怨我,说程氏与侯爷决裂也怨我,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子,侯爷甚至不喜欢我,我又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能耐。温氏是嫁进来的时候身体便不好,至于程氏,夫人自己也知道这一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在她手下,何曾讨得好过。她自己想要做皇妃,弄没了自己的孩子,还想要侯爷心怀愧疚,却冤枉是我害的…不过大家都欺我无父无母,所以所有的脏水都往我身上泼罢了。”

若是真正的飞扬扈烈的程观玉,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许没有人相信。但现在她披着的是何姨娘的皮囊,这具皮囊柔弱无依,楚楚可怜,说起这些话来的确让人觉得她好像是真的被愿望的。

特别是她提起了程观音,想到现在这位程贵妃的狠毒毒辣,她是更加相信她的话了。

程观音哪里是个能被妾室压着的人,她不害别人已经是谢天谢地。

程观玉见徐氏已经相信了,便也不再多说。

徐氏又看着她手上拿着那枚准备典当的镯子,拿起来看了看,又道“何姑娘,你别怪我多嘴说实话,你这个镯子,的确是不值钱。”

程观玉道:“我知道…”

徐氏不由道:“那你还想当五十两银子?”在她看来,买这枚镯子五十文钱就够了。

程观玉叹了一口气,道:“我拿进去的是一枚镯子,当铺的人说要拿进去给掌柜的鉴定一下,可是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枚镯子了。”

徐氏有些同情她,想来是当铺的人看她一个女子孤苦无依,所以故意换了镯子。

徐氏又看了看她,身无长物,甚至连银子都没有,一个女子在外面不知道要怎么生活。可是若只是给她银子,只怕不久又会被人夺了去,甚至还可能给她带来性命之虞。

徐氏想了想,最终道:“何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到我府上暂住,待你找到能够依靠之人,再从我府中离开。”

程观玉先是高兴,接着又犹豫起来,低声问道:“这样会不会太打扰府上。”

徐氏道:“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不过是多个房间多双筷子的事,及不上你救我的恩情。”

程观玉道:“那就多打扰了,夫人就当我是个婢女,我替夫人做些杂事当是我的食宿之资了。”说着又不好意思道:“夫人不要怪我舔着脸,我实在是身上没有银子了。”

徐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就放心在我府上住下吧。”

徐氏的丫鬟见此,不由出言提醒道:“夫人,侯爷那里怕会不同意吧。”丫鬟是知道程观廉并不喜欢何姨娘的。

徐氏不由眉头一敛,道:“我是侯府的女主人,我想要带着人回府,这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丫鬟见她这样,便也不再多说了。

等到了晚上,程观廉听到丫鬟说徐氏真的将何姨娘带回了侯府,果然面上不悦,道:“怎么将她带回府里来了?”

徐氏不由道:“她一个女子,在外无依无靠,又身无分文,她救过妾身的命,难道臣妾能够看着她饿死街头不成?”说着又道:“妾身知道相公也是有恩必报,重情重义之人,应能理解妾身的做法。”

程观廉不再多说,但到底还是不悦。

然后第二天程观廉出门的时候,就在门口遇上了这位何姨娘。

重生之后,程观玉第一次这么接近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忍不住深情脉脉,眼中带着湿光的喊了一声:“观廉…”

但结果她的表情,却被程观廉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皱着眉头,眼神冰冷而嫌恶的看着她。

程观玉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忍住眼泪,重新换了个称呼:“侯爷。”

程观廉收回自己的眼神,再没有看她,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越过她直接走了。

程观玉有些失望。

等到了晚上,程观廉一回屋子时,看到的就是程观玉趴在他儿子的小床上,手还伸在小床里,仿佛对里面的孩子在做什么。

程观廉脸色大变,连忙走过去,推开她,将孩子抱起来,眼神几乎像是寒冰,能够一块块射出来射到她的身上。

他怒道:“离我的儿子远一点。”

程观玉没曾想他会突然回来推她,更没曾想他的力气会这么大,一下子被推得磕在旁边的柱子上,让她疼得有些脸色苍白。

程观廉抱着孩子转身想要出去,结果看到正带着端着粥的丫鬟进来徐氏,不由声音冷了几分,道:“你是怎么回事,竟然将孩子一个人独自放在房间里面。”

徐氏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声音里更带了两分委屈,道:“我不是留了何姑娘在这里看着吗?”

程观廉怒道:“这个女人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敢虐待,你竟然放心将孩子交给她来看着,你就不怕她趁着你不注意在你儿子身上扎针扎刀子,你还是不是当母亲的…”

看着徐氏脸上流露出来的羞愤和委屈,眼里隐隐已经有了湿光,想到这毕竟是从自己穷途末路之时就伴着自己的妻子,他停止了责备,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但心里却仍十分的生气,抱着孩子走了。

程观玉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程观廉的背影,眼睛变得通红,心里伤心和难过

她在心里对他道,观廉,这是你的孩子,也就是姐姐的侄子,我怎么会伤害他,姐姐帮你疼他还来不及。

明明是姐弟,现在却见面不识。

徐氏吸了一下鼻子,但看到似乎比她还更伤心的程观玉,不由走过去拉了她的手安慰道:“侯爷对你有点误会,以后慢慢的他知道你的为人,就不会这样了。”说着看到她的额头,又惊呼一声,道:“哎呀,你额头流血了,我让丫鬟帮你处理伤口。”

程观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等丫鬟拿了纱布帮程观玉处理伤口的时候,程观玉又接着打听道:“听说前任宋国公夫人是侯爷的姐姐,现在宋国公府的小世子便是侯爷的外甥,宋国公平日应该会时常带着小世子上门吧?”

徐氏道:“宋国公与侯爷同朝为官,来得勤一些,敬哥儿倒是少来。”说着有些遗憾道:“敬哥儿跟宁王府那边比较亲,跟我们侯爷并不亲近。”

程观玉一下子坐直了身,急问道:“这是为何?侯爷这边可才是敬哥儿的亲舅舅。”

徐氏道:“毕竟是新宁郡主将敬哥儿带大的,我们回到京城的时候,敬哥儿都四五岁了。”徐氏又道:“但侯爷说的也对,若是新宁郡主真心对敬哥儿好,敬哥儿不跟我们亲便不跟我们亲吧。”

程观玉握紧了拳头,她有一种的儿子丈夫都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所以连带的对那个抢走了她的丈夫儿子的新宁郡主都带着憎恶。

程观玉顿了一下,又挤出笑来,道:“侯爷和夫人怎么能这样想,敬哥儿跟这边才是有血缘关系的甥舅,就应该亲近才是。现在敬哥儿不跟侯爷和夫人亲,必然是那新宁郡主教他的,侯爷应该让敬哥儿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何况你们真的相信新宁郡主会对敬哥儿好,她现在只不过是想要做做样子给宋国公看罢了,等她生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只怕第一个暗地里对付的就是敬哥儿。”

她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她不相信新宁郡主会真的对敬哥儿好,所以她现在时刻都在为敬哥儿担心,她不能让敬哥儿留在新宁郡主身边,她要让观廉明白过来,让他去保护敬哥儿。

她为了让徐氏醒悟过来,握了握拳,又有些严肃道:“夫人,您自己也有孩子,他跟敬哥儿是表兄弟,而敬哥儿现在是宋国公世子,以后是宋国公,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与敬哥儿亲近,以后好互相扶持。”

说到自己的儿子,徐氏不能不为他考虑。

她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接着又道:“我晚上会跟侯爷说一说的。”

西府里。

程观庭、程观唐和庄氏、潘氏现在正在吃饭。

潘氏现在已经有五个月了,胃口很大,但不见发胖,她又是自小培养起来的见到饭菜都是大口吃大口喝的,虽在程家被庄氏纠正过来一些,但吃起饭来仍是比别人要快上好多些。

等她吃饭两碗饭,准备让丫鬟再盛第三碗的时候,程观唐忍不住道:“别再吃了,孩子都要被你撑坏了。”

潘氏不满的努了努嘴,但还是依言将碗放了下来。

庄氏则笑着说起道:“东府那边新住进来一位客人,你们猜猜是谁?”

程观庭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儿子的碗里,漫不经心的问道:“谁啊?”

庄氏道:“广平侯府被出妾的那一位,也不知道她跟徐氏怎么走到一起的,她是被徐氏亲自接进东府的。”

程观唐冷哼了一声,道:“她们两个倒是狼狈为奸凑到一起去了,果真是气味相投。”说着想到何姨娘曾经欺负观音的那些事,又摔下筷子,狠狠的道:“迟早我要将那姓何的女人杀了。”

程观庭瞪了他一眼,道:“别总是在饭桌上说杀呀杀的。”

不过何姨娘,程观庭黑了黑眼睛,他倒是不反对取了她的姓名。

潘氏在旁边也不满的道:“相公,也不要总在孩子面前说杀呀杀的,嫂子说的,这不吉利。”

程观唐瞪了她一眼,往她碗里扔了一个鸡腿,道:“吃你的饭吧。”

潘氏扁了扁嘴,不是不让她吃了么?

第50章

第50章

凤藻宫里。

观音扶着萧殷的腋下学站立。

他现在还不能单独的站立或走路,但是他又总是特别好强,学会爬时候就想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宫女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时,他便又开始迈着脚步想要走。

像现在,明明观音只是扶着他想让他站一会,但观音刚扶起他,他便迈开步子想要大步往前走。

观音怕他太早学走会伤着他的骨头,放他坐下来他又要生气,所以便用手微抬着他走。

但这样他还是要生气,甩着观音的手不想要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