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过你无数的机会,可是你有真的讨好本王吗?哪一次你不将本王惹火?不是本王刻意瞒着你,而是你这人疑心病太重,本王同你说什么,你都能扯到别的地方去。如此,本王还敢同你说外面的事情吗?”见九王妃哭的越发厉害,九王爷暗自叹气,“罢了,这些都不说了。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丢脸的事情。你身为王妃,就该做王妃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同一个市井妇人一般,偷偷跑到这里来打扰别人。”

哇——九王妃痛哭,要将所有的委屈不满都发泄出来。

九王爷无奈,拍拍她的手,将窗帘拉上,示意婆子们好生伺候九王妃。然后走开,骑上马离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一行人,陆瑾娘不自然的笑了笑。

邓福小心提醒,“侧妃,回去吧,外面天寒。”

陆瑾娘点点头,“九王妃怕是要恨死我了。”

“这不关侧妃的事,是九王爷不会处事。”邓福语气中略带不屑。

陆瑾娘不以为意,“九王爷的确不会处事,不过那九王妃是个多心的人,这以后怕是不得安宁。”

“侧妃不用在意,瞧着今日的情形,想那九王爷也没脸再来找侧妃的麻烦。”

陆瑾娘笑笑,“那算什么麻烦,不过是陪着打了几句机锋而已。”

日子如流水淌过,转眼又到了腊月。过了腊八,年味也就越来越浓。即便是身处别院,也能感受到浓浓的过年气息。来到别院差不多两个月,因为是冬日,身上穿的厚实,平日里外出都披着斗篷或是大氅,因此即便肚子微微隆起,外人也看不出来。

不过一直没来月事,有那精明的丫头难免私下里会嘀咕几句。好在陆瑾娘身边有杏儿这个丫头做掩护,倒是没惹出什么风波来。

这期间五王爷不曾来过别院,倒是小顺子奉命来看望陆瑾娘,还拉了两车好东西过来。说是五王爷赏赐给陆瑾娘把玩的,里面还有婷姐儿和绪哥儿的礼物。

小顺子瞧着陆瑾娘,神情显得有点不自然。“侧妃可别多心,王爷这些日子忙的很,朝廷上都快闹翻了。今年过年京城里面就没人能过好。如今那刑部大牢,还有大理寺的牢狱,里面都关满了人,还不够地方。都察院的牢狱也腾了出来,就连禁军那边也抓了些人起来关着。大家人心惶惶的,王爷每日忙到三更才回,累的不行。前儿王爷又被皇上训斥,昨儿太子又被训斥,这些日子来,各位主子的日子都不好过。因着王爷每日里都在忙,王妃那里也跟着王爷一起作息,倒是将王妃给累倒了,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好。”

七七八八的,小顺子说了许多,陆瑾娘听的头都有点大了。“不是听说要让工部的人出来顶罪,消弭这场祸事,怎么听你说的,这事情闹的越来越大的。”

“侧妃不知道。朝臣们在皇上跟前彼此攻歼,这摊子是越铺越大。御史们是唯恐天下不乱,整日里都在弹劾朝中大臣。前些日子还有个二愣子,竟然弹劾起首辅大人。气的皇上打了那御史一顿板子。好在首辅大人立身正,才没被那奸邪小人得逞。”小顺子紧张的舔了舔嘴唇,邓福干脆送上一杯茶给他润喉。

小顺子喝完了茶水后,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咱们王爷的日子不好过,三天两头的就被叫进宫里面去训斥。东宫那位跟咱们王爷也一样,整日里伺候在皇上身边,可是皇上连正眼都没看过太子一眼,也是时不时的训斥几声。如今也就是九王爷还能得皇上几个正眼,偶尔也能听进去九王爷的劝告。如今京城里人心不稳,大家都盼着这个年早点过去。等开了年,这巫蛊之案无论如何总是要有个结论的。”

陆瑾娘皱眉,上位者多疑的性子在皇上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皇上身体渐渐衰老,而他的儿子们个个身强体壮,野心勃勃。这让日渐衰老的皇帝越发的忌惮他的儿子们。加上巫蛊之案爆发,自然而然的怀疑到太子王爷们的头上。九王爷能近身伺候,也不过因为他年纪最小,一直没参与政事。加上是嫡次子,没有争位的野心和可能性,自然他的危险性对皇上来说也是最小的。

陆瑾娘突然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当所有的皇子都被皇上猜忌防备的时候,表面上看上去最没有威胁的九王爷岂不是有了最大的机会和可能。陆瑾娘摇头,这,怎么可能了。太子可是九王爷的亲哥哥,他难道要去抢自己同胞哥哥的位置吗?瞧着九王爷的性子也不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一个人。

陆瑾娘自嘲一笑,她的真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小顺子唠唠叨叨的,“前些日子,宫里面一位娘娘病倒,原本以为只是个小毛病,却没想到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人就没了。皇上震怒,要治太医的罪。太子帮着太医说了几句话,皇上就狠狠的斥责了一番太子,说太子没有良善之心,是非不分。连带着咱们王爷也被斥责为无能昏庸。”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陆瑾娘暗自想着。

“王爷当天回到王府后,就让人提了酒,喝得酩酊大醉,王妃亲自伺候了一宿,第二天又早早的起来伺候王爷。瞧着王妃的模样,这段日子可是憔悴了许多。王爷心情烦闷,偶尔会找柳夫人解解闷,也会去夏美人的院子里。刘庶妃那里也去了几次。不过差事繁重,王爷的心情也很难好起来。”

陆瑾娘好奇的问道:“京城人心惶惶,如此下去可为不吉。难道朝中大臣们,尤其是内阁的几位大佬们,就没好好的劝劝皇上吗?”

“怎么没劝,可是皇上根本听不进去。如今皇上是怀疑所有的人。若是大臣们劝说的太多,皇上还怀疑上大臣们的用心,是不是同皇子们勾结在一起,结党营私。如此一来,大臣们个个三缄其口,谁也不敢随意开口劝解。就担心被按上一顶结党营私的的罪名。”

陆瑾娘皱眉,“这样子下去可怎么得了。”

“谁说不是了。奴才们还算好的。在宫里面当差的人那才真正为难。每日里战战兢兢的,就担心惹到哪位主子,让主子们不快,命都没了。奴才认识的好几个人,前段时间都没了。奴才想想都怕的很,幸亏是在王府当差,若是在宫里面,像奴才这样的人只怕早就死了。”

邓福听到这里,暗自冷哼一声。就小顺子这脑子,要是在宫里面当差,早八百年就死了。哪里等得到巫蛊之案才死。

“侧妃,王爷真的很难,每日里辛苦奔波,可是在皇上眼里依旧是不满意的。王爷心力交瘁,多次同奴才们说起,哪天得了空,定要到别院来看望侧妃,顺便散散心。只是一直都不得空,王爷很是遗憾。这才让奴才过来代王爷看看侧妃,也好让王爷放心。”

小顺子情真意切,感情真挚。陆瑾娘微微一笑,“小顺子,天寒地冻的,让你亲自跑一趟,辛苦你了。”

“奴才不辛苦。只要能为主子们分忧,看到侧妃好好的,奴才什么辛苦都不怕了。”

陆瑾娘笑着点头,“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甜。如今王府内如何?林氏那里没有再闹腾吧。”

“回禀侧妃,侧妃多虑了。林庶妃如何闹也只是在秀乐堂闹而已。王爷一直不开口,林庶妃就一日不能出秀乐堂的大门。林庶妃自个自然是想要闹腾的,可是闹到最后,也不过是秀乐堂的人受罪。对别人可是半点影响也无。”

小顺子讨好的看着陆瑾娘,“陆侧妃就放心吧,奴才瞧着王爷对那林庶妃真的是厌恶透顶,半点都不想看到林庶妃。想想看,那么恶毒的性子,又生下个怪胎,可不是恶心的很。”

陆瑾娘蹙眉,“小顺子,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可别拿到外面去说。当初王爷明言有令,关于林庶妃生子一事,不能拿出来说。外面的人也都只当林庶妃早产,孩子没能保住。你这么一嚷嚷,那事情可不就传出去了。到时候找到源头在你这里,王爷定不会饶了你。”

小顺子哆嗦了一下,狠狠的给了自己的一个嘴巴,“陆侧妃提醒的是,是奴才得意忘形了。奴才这张嘴真是该打。”说完,又要朝自己的嘴巴打去。

陆瑾娘急忙制止,“你这是作甚。这个天气,打伤了你自己该如何是好。我这里可没棒疮药。”

小顺子一脸尴尬,“是奴才的不是,让侧妃替奴才担心。侧妃放心,奴才以后不会浑说了。那林庶妃瞧着也是蹦跶不起来,侧妃可以放心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好奇的问问而已。这如今都要过年了,王爷对我是个什么意见?我可要回王府过年。”陆瑾娘装作随意的问道。

小顺子顿时为难起来,“不瞒侧妃,奴才来之前,王爷并没有交代此事。故此奴才也不知道侧妃到底该不该回王府过年。”

陆瑾娘自嘲一笑,眼里满是不屑。“既然如此,王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看来今年过年我是不用奔波回王府了。你回去见了王爷,同王爷说一声,就说我在别院很好,如今正在反省。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再回去也不迟。”

“奴才遵命。”小顺子偷偷看着陆瑾娘,“侧妃可别生气,王爷心里头一直都惦记着侧妃,只是京城风雨飘摇,王爷这些日子来也没能抽出空来。请侧妃见谅。”

陆瑾娘不太在意的说道:“说这些做什么。只要知道王爷同王妃都是好好的,我心里头就放心了。你回去同王爷还有王妃说,我在别院很好,不用惦记我。”

小顺子舔舔嘴唇,陆瑾娘这话可是透着一股子怨气啊。所以说这女人的心眼就是不大。不过小顺子还是应承下来,“侧妃放心,我一定会禀报王爷,让王爷知道侧妃的情况。”

“行,你奔波了一天,这天气赶来,定是辛苦异常。下去歇息吧。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

小顺子被带下去,陆瑾娘起身在屋里走动。不过几个月的身孕而已,陆瑾娘已经有种行走笨重的感觉。幸好如今是冬天,穿的多看不出来。但是等到一开春,脱下冬装,届时她的肚子定然是无所遁形。将手放在腹部,胎儿在动,动的很有规律。陆瑾娘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同窦猛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究竟要如何才能生下来,要怎么样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又该如何才能漫天过海,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曾经怀了这么一个孩子。一切都只能指望窦猛。窦猛,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邓福小心的伺候着,“侧妃身子重,走几步就歇息一下吧。”

“没关系,不觉着累。”陆瑾娘回头看着邓福,“一个巫蛊之案,闹了这么久,到如今看着是越演越烈,我想当初谁也没想到会这个样子。你说,这巫蛊之案,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奴才不知。当年东宫巫蛊,将两位王爷关进了宗人府,宫里面也死了不少人。可是那一次同这一次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那一次,牵连的人不过数百。而这次的巫蛊之案,死的人都已经有好几百人,下狱的人上千,被牵连到的家庭人员更是上万来计。光是工部就已经有好些官员下狱,看结果只怕等开春后,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要杀头的。家人抄家流放。但是这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替死鬼,真正有分量的人如今还没出来。总有有那么一两个有足够分量的人出来顶了这罪名,这场官司怕是才能落下帷幕。”

无关紧要的人,替死鬼,抄家流放,邓福这几句话,几乎句句敲在了陆瑾娘的心头。陆瑾娘控制不住的恶心颤抖,扶着桌椅,几乎不能站立。

“侧妃这是怎么呢?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瑾娘摆手,“邓福,你是不是觉着工部那些官员死有余辜?”

邓福奇怪的看着陆瑾娘,“侧妃,那些人都是负责营造宫殿的官员,出了事情,自然要承担责任。”

“可是他们知道些什么?他们不过都是些中下层的官员,不过是奉命行事。即便要死,也不该牵连妻儿老小,不是吗?”陆瑾娘怒吼,心中怀着深深的恐惧,又带着强烈的愤慨和仇恨。

邓福心知有异,斟酌的说道:“侧妃说的是,的确不该牵连妻儿老小。但是一家之主都被砍了头,即便家人没被牵连,那日子也是极为难过的。至少是没办法在京城立足,儿孙也没办法参加科举。”

“对,但是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不是吗?”陆瑾娘阴沉着一张脸,“邓福,在你来我身边伺候之前,家父就是在工部当差,五品郎中。当初营造宫殿,家父也被点名负责其中一项工程。不过工程还没开始动工,家父被贬斥,接着被外放到地方上去。如今看起来,真是谢天谢地,外放地方上,算是逃过一劫。若是当初家父没有出京,依旧是在工部当差,那么我告诉你,如今刑部大牢里面就有一个姓陆的大人,我陆家统统都要跟着倒霉。就是我陆瑾娘,即便是王府侧妃又如何,这样的案子,也是无法为家父开脱。邓福,你觉着一个巫蛊之案,牵连如何之广,应该吗?像我家父那样没有大志,没有野心,老老实实根据上峰的吩咐做事的官员,多了去了。这些人何其无辜?邓福,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你说这是好是坏。”

邓福低着头,一脸纠结难安,“侧妃,凡事都有两面。如今案子闹到这种程度,无人能够左右,唯独只能看皇上的心意。这样的大事,岂能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够干涉议论的,侧妃还是不要去想了。安心养胎就好。”

“安心养胎?若是家父当初没被外放,依旧在工部,那么现在肯定被下了大牢,我如何安心。当然你可以说如今家父并不在京城,也没被牵连,自然不用操心。这也没错。可是想着那么多的家庭,那么多的人,因为此事丧命,因为此事家破人亡,我心里面就忍不住发寒。一言而决人生死,一言而决一个家族的前程未来,这样的权势何其可怕,何其疯狂。内阁那帮大佬根本就是尸位素餐,巫蛊之案,他们只是作壁上观,一群没用的东西。”

邓福扑通一声,就给陆瑾娘给跪了,“侧妃请慎言,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陆瑾娘冷冷一笑,“邓福,若是他日我掌权柄,我定不能如此。若是一旦发生事情,而内阁无所作为,那么这样的内阁还不如直接换掉。关键时刻,不能警醒皇上,限制皇上的权柄,阻止皇上兴大狱,这个国家迟早要玩完。犹如历史上那么多王朝一般。这样的内阁有什么用了?一群跟屁虫,尸位素餐的老东西,还不如年轻人来的有用。”

邓福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瑾娘,“侧妃,你…”陆瑾娘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换做别的女人,无非是感叹一声,恐惧一下,接着去庙里面捐点香油钱,如此求个心安,求个平安顺遂,不要牵连到自己头上,就是万事大吉。只怕也没几个男人会像陆瑾娘这般,杀气腾腾,竟然敢质疑内阁大佬们,还敢抱怨皇上行事糊涂。最最让邓福恐惧的是,陆瑾娘竟然说出他日我掌权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邓福额头上的冷汗当场就流了下来,恐惧不已,“侧妃,不能再说了,真的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万一隔墙有耳,那可怎么得了。”

陆瑾娘冷冷一笑,“是,这样的话大逆不道,我不该再说下去。”转眼陆瑾娘又是一笑,气息收敛,之前那强烈的气势消弭无形。邓福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真是累死他了。

陆瑾娘走进书房,提起笔,寒着脸,重重的写下‘权’之一字。

邓福也是个读过书的,字还写的相当的好。陆瑾娘这字看着一般,但是却没有女人家的柔弱之态,反倒如男子一般,含着肃杀之气。邓福心慌,就觉着陆瑾娘真心不对劲,好似是被人附体了一般。“侧妃,歇息吧。”

陆瑾娘丢下笔,看着邓福。邓福难得的在陆瑾娘的目光逼视下,竟然瑟缩起来。

“邓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没错。只是若是有一天,当你可以伸出手搅动这世道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说对吗?”陆瑾娘似笑非笑的看着邓福,邓福莫名的心虚起来。

“侧妃为何要关心这些事情。这些都是男人们该做的。”

“你说的没错。”陆瑾娘冷笑一声,若非重生,若非前世之事历历在目,若非今世见识许多,陆瑾娘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她的性子本不是个争强好胜的,平生愿望不过带着孩子平静度日罢了。可是人在其中,很多时候往往是身不由己。就连自己的心态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可是男人们做的事情,最终却要牵连到女人头上,让女人一起来承担罪责。”陆瑾娘看着邓福,“邓福,是从宫里面出来的,宫里面年年都要死那么多人,有多少人是罪有应得,又有多少人是无辜牵连?”

邓福低头,沉默不语。

“罢了,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还是不说的好。”陆瑾娘摆摆手,“还是说点轻松点的吧。过年的事情可都准备好了?”

“回禀侧妃,都准备好了。”

陆瑾娘笑笑,“邓福,我的月份越来越大,等到开春,脱下厚重的冬装,可是再也遮掩不住。”

“侧妃放心吧,既然窦将军说有办法解决,那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瑾娘嘲讽一笑,“你对他倒是信任的很。”

“为何侧妃对窦将军总是不能给予信任?”邓福终于问了出来。

陆瑾娘往前前面,眼睛虚空,没有焦点。“邓福,人活在世上,不能总是指望着靠别人。窦猛的确是很厉害,可是他那样的人,玩弄人心犹如游戏一般。你说这样的人,我能全心去信任吗?”

“侧妃是在怕什么?”

邓福一针见血,直指陆瑾娘心底深处。

陆瑾娘掩饰的笑了下,“对,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在害怕。我在怕我今日付出的信任,他日收获的却是背叛。”重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幸运的。也不是每一次死亡都能重生的。两辈子的经历,经历过痛苦,经历过死亡,经历过背叛,陆瑾娘又怎么可能再次去全心的信任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是窦猛,陆瑾娘也做不到。

“窦将军不会背叛侧妃的。”

“会不会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用时间来证明。”陆瑾娘走到邓福跟前,“任何一个人,心中都有一颗怀疑的种子。有的一辈子,那颗种子也没能生根发芽,那真是让人羡慕。有的在年纪尚小的时候,种子便已经成长成一个小树苗。而有的人,则是在一年又一年的生活磨砺中,那颗种子渐渐的长长成了参天大树。邓福,你说我心里头的那颗怀疑的种子,如今是小苗,还是大树?”

邓福哑然,在王府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会无条件的信任人?在王府生活,怀疑他人是常态,信任才是真正难得的品质。邓福张了张嘴,可是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一个习惯怀疑周围的人,让她全心的去信任另外一个人,此事真的是太过为难人。

邓福重重的点头,“奴才明白了。”

“果真明白吗?”

“奴才是真的明白了。侧妃心里头有疑虑,这本是应当,怪不得侧妃。”

陆瑾娘不在意的笑了笑,“所以以后不要再对我说什么全心全意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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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7章 情之一字

因为窦猛做戏要做全套,所以陆瑾娘几经周折,才终于同桂嬷嬷还有两个孩子见了面。孩子们都还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只是以为换了个地方而已。毕竟熟悉的人都在身边,也因此孩子并没有受到惊吓。

见了孩子,陆瑾娘眼泪差点没忍住,桂嬷嬷劝了好些时候,陆瑾娘才总算收住了眼泪。

陆瑾娘让杏儿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她有些话想要同桂嬷嬷私下里说。

“嬷嬷,这些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路走来,你也都看在眼里。而今我走上歧路,一路荆棘,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还请嬷嬷教我。”陆瑾娘望着桂嬷嬷,眼神中带着无助。

桂嬷嬷长叹一声,“侧妃可是怀了身孕?”

陆瑾娘点头,“什么都不瞒不过嬷嬷的眼睛,我的确是怀了身孕。”

桂嬷嬷神色微动,“当初在别院的时候,瞧着侧妃的身形,奴婢心里头就有些想法。只是瞧着侧妃没打算说出来,奴婢也就忍住了这话头。只是奴婢不明白,侧妃既然怀孕,为何不告诉王府,让王爷派人将侧妃接回去了。”

陆瑾娘低着头,她在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诉桂嬷嬷。桂嬷嬷究竟可信吗?

陆瑾娘暗叹一声,看着桂嬷嬷,低声说道:“我不敢!”

桂嬷嬷心头一跳,“侧妃可是在怕什么?”

“是啊,很怕。怕很多东西,怕被人陷害,怕保不住,怕…总之很多的东西,很怕。”陆瑾娘自嘲一笑,她是个胆小鬼,也是个心思多疑的人。她不敢直接说出真相,只能如此模拟两可的说话。

桂嬷嬷陪着叹气,“侧妃辛苦了。可是侧妃这样子也不是办法。如今被人困在这里,王府那边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万一有个好歹,那侧妃该如何是好?”

陆瑾娘笑了笑,“放心吧,那些人没达成目的之前,是不会对我动手的。我就是担心,他们会对肚子里的孩子…万一孩子保不住…”

“侧妃慎言,侧妃万万不可这么说。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能保住的。”

陆瑾娘摇头笑笑,“嬷嬷,如今我们的处境很艰难,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有一天真的保不住,那也是命,是无法改变的。我,认了。”

“侧妃难道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陆瑾娘脸上带着悲戚之色,“嬷嬷,我只求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出去,回到王府。至于别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嬷嬷,请你照顾好绪哥儿和婷姐儿,我这里嬷嬷就不用担心了。若是这个孩子能生下那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不能,那就当做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

“侧妃这是做什么?”

桂嬷嬷心中疑虑,很是担心。

“我怀孕的事情,王府没人知道。若是有一天有不测,嬷嬷也不用说出去。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陆瑾娘狠下心肠,如此说道。始终她没办法说出真相,她承担不起说出真相的后果。

桂嬷嬷皱眉,“侧妃可是在担心什么?”

“嬷嬷,你能答应我吗?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嬷嬷你想想,若是让王府的人知道我怀着这个孩子,孩子却没有了,那些人会怎么想?会不会污蔑我的清白,在我身上泼脏水?嬷嬷该清楚,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王府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了。万一我们被关个一年半载的,谁能证明我的清白?谁能证明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与其被人攻歼,不如自己忍下这口气。”陆瑾娘眼中湿润,她很清楚,她同这个孩子是没有缘分的,心痛,很心痛。可是她只能如此,别无他法。世上之事最难两全,为了绪哥儿和婷姐儿,为了陆家,她必须舍弃该舍弃的。

桂嬷嬷望着陆瑾娘,心中有理解也有不解,只因桂嬷嬷绝对没有想到陆瑾娘竟然是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个时代礼教森严,陆瑾娘又是官宦家的女儿,自小接受各种教养,规矩定是不错的。谁会想到平日里恪守规矩的陆瑾娘竟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陆瑾娘的一番说辞,有理有据,可是桂嬷嬷依旧怀疑,为何陆瑾娘如此的悲观失落,猜测这里面定是有什么隐情存在。联想到当初在王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桂嬷嬷貌似有点明悟。

“侧妃放心吧,既然侧妃吩咐下来,奴婢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只是这个孩子未必就会出事,侧妃还需要放宽心才是。”

陆瑾娘低着头,难忍心头悲苦,点头,“我会放宽心的。只是咱们如今被人囚禁,一切都身不由己,将来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好说。”

桂嬷嬷也跟着叹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临到老了竟然还经历了一次绑架。也不知何时才能从这里脱身。

面貌凶恶的婆子进来,“时辰到了,走了,走了。”

陆瑾娘厌烦的很,桂嬷嬷却显得有些惊慌,“侧妃奴婢就先退下,等下次奴婢再来看望侧妃。”

陆瑾娘微微点头,答应下来。

孩子同桂嬷嬷还有杏儿都下去了,等人确定已经走远了,邓福这才出来。

陆瑾娘冷冷的看着邓福,邓福心虚的躲开陆瑾娘的视线,陆瑾娘也不废话,对邓福说道:“去告诉窦猛,别玩这些把戏。我要同孩子们在一起。让他安排好。”

“侧妃,这可不妥。若是侧妃同孩子们在一起,那侧妃同窦将军之间的事情,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侧妃相信那些人,可是桂嬷嬷同杏儿将来万一一个不慎,说漏了嘴,那可不得了。侧妃也不想这些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吧。”

邓福小心劝解。陆瑾娘心中只觉厌恶,“你们这些人弄出这些把戏,实在是可恶至极。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我好,却将我困在此处,数日内都不能同孩子们见上一面。这就是为了我好吗?你问窦猛,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他究竟想要作甚?只要他不来见我,你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这些事情又如何会让桂嬷嬷她们知道。总之,我要同孩子们在一起,即便不住在一起,也要住在一个院落内。”

邓福一脸为难,“这,这,那要不侧妃自己同窦将军说。”

“不行。我说了不想见他,你当我的话是说说玩的吗?”陆瑾娘冷笑,真想给邓福一个耳光。

邓福很是委屈,他是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侧妃,窦将军那日受伤颇深,如今还没好起来。因为担心侧妃的事情,伤势一直反复。侧妃难道就真的忍心,真的不去见见窦将军。”

“你这人真是聒噪。我说了,我与他的缘分已经走到尽头,自此之后,除非必要我和他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陆瑾娘盯着邓福,“你去告诉他就是,这么多废话作甚。”

“窦将军要是知道了侧妃的态度,定然很是伤心。”

陆瑾娘不屑一笑,“伤心?他有心吗?你们联手哄骗我的时候,绑架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不会伤心?这会在我面前博取同情,告诉你,晚了。邓福,你若是再聒噪,以后我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请示窦将军。”

邓福并没有夸大其词,陆瑾娘当初处于疯狂之中,那根金簪几乎全部没入窦猛的身体。这一回,窦猛可是受罪不轻,加上心情郁结,伤势好的很慢。若非属下死死的盯着,只怕窦猛还要带伤饮酒,那样的话伤势更要恶化。

见到门打开,是邓福进来,窦猛先是眼前一亮。不过仔细瞧了眼邓福的表情,窦猛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

邓福一脸小心翼翼的,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窦猛不在意的笑笑,“可是她说了什么话让你为难了?”

“启禀将军,侧妃要求同孩子们住在一起,实在不行也要住在一个院落内。奴才劝解了一番,说是担心侧妃同将军的事情被人发现。不过侧妃说,以后除非必要都不会同将军见面,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此事被人知晓。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来请示将军,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窦猛端起茶碗,一口喝下碗中的水。神情显得极为颓丧。“答应她。不过是就近安排,不能再一个院子内。”

邓福不解的看着窦猛,对上窦猛的眼神,邓福赶紧低下头,不敢再随意猜测。

窦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这个伤口是陆瑾娘留给他的,他将一直铭记。“邓福,明日我要回京城,这里我已经安排了妥当的人手,若是有什么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才知道。奴才一定会照顾好侧妃的。只是万一侧妃让奴才放她出去,奴才该如何做才好。”

窦猛冷漠的看着邓福,“她不能离开这里,你该明白。”

“奴才明白。”

“若是她执意要离开,就说我说的,在她生下孩子之前,都别想。等她生完了孩子,我自会安排。”

邓福心中忧心,这样子发展下去,这两人真不知道会走到何种地步。

天已经黑了,屋里已经亮起了烛火。门外出现一个男人的影子,陆瑾娘望着那里,手指微颤,门外的那人是他,是窦猛。

窦猛站在门口,伸出手想要去推门,可是门已经被锁上。这并不能挡住窦猛,但是窦猛并没有继续,而是站在门口,许久都不曾有动静。两个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惧都沉默。一种难言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许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半个时辰,或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陆瑾娘心中微动,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瑾娘,明日我就要回京城。”

的确是该回京城去了。陆瑾娘咬紧牙关,心中莫名的难受起来。

“你好好保重,安心的在这里养胎。外面我都安排了人,你的安全没有问题。”窦猛轻轻的说道,可是依旧没能换来陆瑾娘丝毫的反应。

窦猛再次暗叹一声,“瑾娘,你放心,我不在的时候,太子妃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外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会做到。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邓福,他这人够聪明,也够忠心,你尽管放心的使唤他。”

是对你忠心吧。陆瑾娘不屑一笑,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愤恨,更多的却是满腔的怒火。这腔怒火为何而来,陆瑾娘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想冲着窦猛大声的嘶吼。可是陆瑾娘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没有得到陆瑾娘的回应,窦猛失望之极,“瑾娘,我知道你心里面恨我。之前是我做错,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的想清楚,我们两个人难道真的要这样吗?你真的忍心吗?”

陆瑾娘猛地咬住自己的拳头,脸上悲苦异常,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所有的声音都被压抑在身体里,她不能哭,她绝对不能在窦猛的面前哭。

“瑾娘,我知道你气我,你如今还在气头上,还不能冷静的考虑。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不会放弃。你的决定仅仅是代表你自己的意思,而我窦猛,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你。很快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瑾娘,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情形吗?”

陆瑾娘拼命的摇头,泪水飞溅,可是她依旧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更不会给窦猛任何的回应。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无论窦猛说什么,她也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她一定会坚定的走下去,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窦猛满心失落,“瑾娘,我知道你都听见了,无论你是什么想法,我都会坚定我的想法。瑾娘,请你不要拒绝我。”

摇头,拼命的摇头。她一定要拒绝,她不能再这么下去。她的身体负荷不了这么沉重的负担,她的心也装载不了那么多的感情。

“瑾娘,我走后,你要保重自己。不要出去。外面并不太平。许多人都在蠢蠢欲动。只有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瑾娘,请你相信我,当初我对你的承诺,总有一天会实现的。答应过你的事情,我窦猛就一定会做到。瑾娘,请你给我一个回应,可好?即便不说话,至少发出点声音,让我知道你在,你听着,你知道我的存在,可好?”

陆瑾娘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手一扫,放在桌面上的书本掉落在地上。

陆瑾娘愣住,门外的窦猛却是狂喜。“瑾娘,你在的,对吧。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无情。”

陆瑾娘愣愣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书本,难道这就是天意。她和窦猛之间难道真的就应了那句斩不断理还乱吗?不,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是在玩弄她吗?她已经决定斩断一切,回归平静,为何老天爷还要来这一出。陆瑾娘闭上眼睛,心里头是悲苦无助,心里头空荡荡的,一时间任何事情都进不了她的心。

窦猛还在说着,还在倾诉,“瑾娘,这一次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定不会让你再次失望的。瑾娘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瑾娘轻轻的摇头,机会?谁又能给她机会呢?忍着想要大声痛哭的欲望,陆瑾娘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籍。却不想肚子里的孩子却在此时动起来,狠狠的踢了陆瑾娘几脚,陆瑾娘一时间竟然不能稳住身体,只能扶着桌面,慢慢的滑倒在地上。

肚子很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孩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感受到她的情绪,知道她要同他的爹爹分别吗?小家伙是不舍吗?还是在抗议她的残忍?

陆瑾娘痛的受不住,即便咬紧了牙关,呻吟声也从嘴唇泄露了出来。

窦猛的五感何等灵敏,在陆瑾娘滑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不对,只是忍着没进去。这会听到陆瑾娘痛苦的呻吟声,窦猛哪里还忍得住。急忙将门撞开,人迅速的冲了进去。见了倒在地上,痛苦卷缩的陆瑾娘,窦猛心痛难忍,心中惊惧,“瑾娘,瑾娘你这是怎么了?”

陆瑾娘目光朦胧,痛的浑身打颤,“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痛,好痛,孩子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放心,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窦猛忍着心中担忧,单手放在陆瑾娘的背上,真气源源不绝的输入陆瑾娘的身体里。

可是这并没有减缓陆瑾娘的痛苦,孩子踢的更加凶猛,陆瑾娘几乎要痛的昏过去。

都猛惊惧异常,不敢再乱来,“来人,快将大夫请来,快去。”抱起陆瑾娘,放回床上,一直握着陆瑾娘的手,不肯放下,“瑾娘,你一定撑着,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瑾娘痛的满身满头的冷汗,身体一下一下的抽动,腹部异常起伏,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陆瑾娘的肚子里钻出来一样。看的窦猛恐惧异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窦猛见多识广,在生死边缘徘回多次,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况,窦猛也是束手无策,无法可想。

大夫很快过来,窦猛忍着心中惊天悔恨,退守一旁,一言不发,只为了不打扰大夫诊脉。

这老大夫是窦猛专门请来,给陆瑾娘检查身体。老大夫就住在庄子上,一直会留到陆瑾娘做完月子才会离开。

大家都沉默不语,全都注视着大夫。窦猛一方面要关注大夫这边的情况,还要时刻留意着陆瑾娘的情况。

大夫蹙眉,显然陆瑾娘的情况不好。“窦将军,夫人情绪过于激动,心脉有所损伤,这才会动了胎气。老夫先给夫人施针,另外让人照着上次开的药方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尽快。”

“一切就靠老先生,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