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到了傍晚时分,那位院首终于回去了府中, 当即就被太子府侍卫带来了。

这位院首姓陈, 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 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如今突然间被请到了太子府中, 显见的是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年纪大了,只想着安稳过个晚年,再提携一些子孙。

顾蔚然看他这样, 觉得这事就好办了,先说了如今皇上龙体抱恙, 太子又染了风寒,一脸忧虑, 那陈院首不好提皇上龙体如何,但是太子这里却是能说的,当下说了素日练武, 身体强健,区区风寒, 并无大碍。

顾蔚然满意颔首,望着这陈院首,却是话锋一转:“陈院首今日很忙?”

陈院首听到这话,显然是意外, 忙道:“不忙,不忙。”

顾蔚然笑了:“是吗?那今日陈院首一直不曾在府中?”北北

陈院首顿时不说话了。

顾蔚然见此,也就不说了,只悠然自得地品了口茶。

——这还是她以前从她娘那里学来的,抛下一句话,之后品茶,就看那个慌不慌。

这是太子府的花厅之中,周围的丫鬟嬷嬷全都低首安静地侍立着,门外是挺拔威武的太子府侍卫,半开的窗棂传来乌鸦呱呱呱的叫声。

在那呱呱呱的叫声中,久经风浪的陈院首心里慢慢开始发憷了,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妃怎么知道的?

还有,太子妃这里……怎么有乌鸦?

身为太医院的院首,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也见过了太多,能活到七十多岁不容易,他还有儿孙,他还想寿终正寝。

而眼前,这是当朝的太子妃,这是以后要登上后位的人。

当顾蔚然一盏茶品了小半时,陈院首腰弯得厉害了,他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太子妃说的是,老臣今日倒是有些忙,五皇子妃那里派了人过来,老臣便过去五皇子妃府上请脉了。”

顾蔚然听到这个,些许松了口气。

她怕的就是江逸云从中作恶,毕竟在那本小说中,陈院首是萧承睿出事的关键人物,如今他肯讲,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接下来,陈院首显然是想明白了,一五一十地说了五皇子府中请脉的经过,最后又提起当时五皇子妃在言辞之间,状若无意地问起来太子的身子如何,不过并未多问其它。

这倒是在顾蔚然预料之中的,当下命这位院首不可声张,若是下次五皇子妃再请他过去,务必过来太子府上通报,陈院首如今既已交待了江逸云一事,自然是连声答应着。

送走了陈院首后,顾蔚然想想,还是过去把这件事说给了萧承睿听。

萧承睿听了,微微拧眉,之后便打量着顾蔚然。

墨黑的眸子就那么锁着自己看,顾蔚然笑着扯住他的袖子:“是不是觉得我太机警了?我聪不聪明?”

萧承睿却是别有意味,含笑问道;“细奴儿是不是很担心我的身子,生怕我出事?”

顾蔚然被说中心事,有些心虚,揽着他的腰撒娇道:“二哥哥,你如今是我夫君,我当然担心你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这也是一心为你着想,想做一个贤妃啊!”

贤妃?

萧承睿哑然,想笑,不过笑意终究收敛了,他低首凝着她。

他当然明白,她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是有缘由的。

其实仔细回想,她一直对他的身体很上心,成亲之前就曾经特意问过,当时他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如今才发现,她根本不懂那些,更没那个心思,就是在惦记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应该会出什么问题吗?

以至于她和自己情定时,念念不忘这个。

萧承睿心中自有思虑,却并不提这事,反而揽住她,坐在书案前,温声问起她打算如何处置。

顾蔚然被那男子气息萦绕着,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应该派人去监视着他们,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我是知道这人的,一定不会干好事!”

萧承睿哑然失笑,揽着她道:“太子妃说得极是,那就都听你的。”

如今父皇龙体抱恙,身为太子的萧承睿其实早已察觉到了朝堂中的暗潮涌动,身在储君之位,他自是明白如今的境况,外有边疆战火,内有诸位皇子虎视眈眈,甚至于朝中文武百官,也是各怀心思。这些日子,他处事自然谨慎又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更是在朝中布局,以防万一。

而接下来,江逸云果然几次联络陈院首,试图拉拢,陈院首假意来往,江逸云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便露出马脚来,意欲在萧承睿药材中动手脚,陈院首存了投靠萧承睿的心,自然不敢大意,暗地里就把这事禀报到了太子府中。

萧承睿听了这些,却是不动声色。

顾蔚然见他不动如山,看着开始有些着急了,如今的她最怕江逸云做什么,毕竟江逸云是有主角光环的,但是萧承睿按兵不动,她也做不到什么,只能从旁劝他:“你可不能大意,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知道吗?你若出什么差池,那我就不活了!”

说这话,其实是赌气,说出去后,却觉得情真意切,他若真出事,那她怎么办?空有系统上的许多寿命有什么用!

萧承睿看她这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叹:“急什么啊?”

顾蔚然看他竟然还小,恨不得掐他:“我怕她害你!”

萧承睿:“我为大昭国太子,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弱女子,怎能害我。”

顾蔚然:“哎呀,太子哥哥,你是不知,她可是和别人不一样。”

萧承睿挑眉,墨眸微动,却是问道:“怎么不一样?”

顾蔚然想说她是女主啊,不过想想,到底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萧承睿看她这样,也就不问了,只是用唇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道:“细奴儿不用怕,我既已知道,自然心中自有定夺,你只要安心等着就是了。”

他的声音清冷却温和,这让顾蔚然有些焦躁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一时想着,他反正比自己思虑周到,他既然知道了,自然会去处置,自己着急有什么用?

又想着,那本书里,他娶的那个太子妃肯定不像自己这般能干,那自然就没人提醒他。要知道这些虽然是小事,但是或许最后他的暴毙,就和这些小事有关系呢。

现在自己嫁给他,应该一切就和书里不一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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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顾蔚然过去皇太后处请安,可以看得出来,江逸云言语间颇有试探的意思,她很着急她的手段能不能奏效,她希望自己的太子哥哥早点死。

她应该是希望剧情早点进入剧情线。

顾蔚然便也不戳破,只故意说如今太子还是咳,吃了几服药还不见好,果然江逸云眸中暗暗泛起期盼,显然是以为她的计谋得逞。

这让顾蔚然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越发小心。萧承睿虽然身体已经好了,但是平日饮食等,她都要亲自经手查看,绝对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这件事传回去威远侯府,楚浅月倒是笑得不轻,只说如今嫁人了,终于长大了。

端宁公主也是颇为欣慰,感慨说总算放心了,又拉着顾蔚然的手,和顾蔚然好生说了一番心里话。

顾蔚然听着,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暗生了担忧,总觉得自己娘说起这些话的时,倒好像是叮嘱,那种叮嘱里,竟带了离别的意味。

待到回来太子府,顾蔚然自然和萧承睿说起这事来。

萧承睿听了后,黑眸微顿,略沉吟了下,却是道:“细奴儿,岳母可能要离开燕京城一段时间。”

顾蔚然听得这话,心里一惊:“为什么,我娘去哪儿?”

如今因兀察布大举进犯,边疆战火纷飞,大昭国处于战时之中,各处关卡戒备森严,并不能随意走动,娘在这个时候离开燕京城,这是要去哪里?

萧承睿忙握住顾蔚然的手腕:“你别急,听我说。”

可顾蔚然哪里能不急,忙追问,萧承睿这才说起来。

原来今日边疆传来急报,威远侯顾开疆在和兀察布的交锋中身受重伤,皇上下旨,派朝中名医过去为顾开疆诊治,端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当即请命,想亲自过去边疆照料顾开疆。

顾蔚然听了,急得团团转:“你怎么行,战火之中,我娘一个弱女子,跑去干嘛?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萧承睿墨眸现出几分无奈,抿唇道:“这是岳母大人自己向父皇请命的,父皇已经劝过她了。她执意要去,父皇也不能硬拦。”

顾蔚然想了想:“不行,我得再回去一趟,问问我娘。”

第 60 章

第60章端宁公主

顾蔚然去而复返, 回到了威远侯府,当她闯进了她娘的院子时, 却见周边丫鬟仆妇都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行囊已经打包好了, 显然她娘就要出发了。

她忙进去:“娘, 你真得要去并州?”

说完这个, 她才看到她娘。

她娘端宁公主此时已经换下了昔日逶迤至地的宫衣, 反而穿上了紧身的水蓝骑装, 箭袖窄袍,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气势。

在她印象中,她娘一直是娇滴滴的公主, 这样的娘,她倒是从未见过。

她怔了下, 停下了脚步,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娘。

端宁公主敛袖, 将一把长弓放入了随行的红木匣子中,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她的女儿。

“是, 细奴儿,我要去并州, 亲自照顾你爹。”

“娘……”

顾蔚然本来是要劝她的,劝她不能去,生在宫廷中的弱女子,过去那战火燎原的地方, 这一路上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况且还有个疯子一样的兀察布,万一出事怎么办。

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本劝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歪头打量着她娘的长弓,只见上面握手处光滑略有磨损,这显然不是新的,是用惯了的,而这样的款式颜色大小,显然不是她爹或者她哥哥用的,只能是她娘用的。

顾蔚然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对她娘了解实在是太好了。

“娘……你这是?”她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一刻,她觉得她娘好像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娘。

端宁公主命人收拾好长匣,望向女儿,才道:“如今你大哥二哥都在并州了,我已经命人送信,让你三哥回家,若是京中有变,你三哥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娘……”顾蔚然鼻子一酸,想哭,心里想说什么,但是很多言语都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端宁公主把顾蔚然拉到了身边,坐下来。

“细奴儿,你现在长大了,嫁人了,不是小孩子了。”端宁公主笑了下:“承睿对你极好,但他是太子,以后他登基,你就是母仪天下的,要学习做一个好皇后。”

顾蔚然听着这一番话,心里更加难受:“娘,你和我爹,还有哥哥,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不会有事的,我虽然嫁人了,可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我还指望着你们能帮我出主意。”

以前父母一直在身边,并不觉得什么,现在父母骤然都要离开,她才意识到,家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端宁公主抬起手,抚了下顾蔚然的头发,笑叹:“你啊……”

顾蔚然鼻子更酸了,不过眼泪勉强忍住,她想了想,记起来娘说过的那个人。

“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我可以问吗?”

“你说。”

“我记得娘提过的那个人,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对娘来说,爹呢?”

她之前想着,或许娘并没有那么喜欢爹,但这次爹出事了,娘一定要亲自过去,她才多少意识到,自己或许误会了。

端宁公主听着女儿的话,却是微微怔了下,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那个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模样,但是他救了我,他让我在那里等着他,我答应一直等他,等他回来的。”

只是可惜,他没有遵守他的诺言,她也没有一直等他,没有等他一辈子。

“至于你爹,和我夫妻相守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来说算是什么,但是他现在受伤了,作为妻子,我不可能不去照顾他,他是我的丈夫。”

说着间,端宁公主微微垂眸,淡声道:“我也怕,怕他心里有结,我要去为他解开这个心结。”

顾蔚然愣了下。

其实她依然不太明白,但是当娘提起爹时,神态间明显多了几分温柔和依赖。

隐约有种感觉,或许那个人对于娘来说真得是一个遗憾,毕竟连面都没见过,只是一个承诺而已,而爹,才是她最放在心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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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宁公主是被皇上的龙骑卫亲自护送着离开燕京城的。

端宁公主离开后,顾蔚然自然是有些失落,不过好在娘家有楚浅月可以安慰她,回到了太子府中,还有萧承睿。

萧承睿忙的时候,他会让靖阳公主过来陪着顾蔚然一起说话,日子倒是也不难捱,只不过心里终究担心父母哥哥,盼着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这几日,顾蔚然自然也是日日过去皇太后那里请安,皇太后对于端宁公主过去并州的事担心得很,一个劲地念叨,怕她出事。

顾蔚然看着皇太后,心里自然是感慨不已,她听她娘提过,皇太后很是疼爱她那位弟弟,后来弟弟战死,只留下端宁公主一个血脉,皇太后那是把这个侄女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的。

她少不得在皇太后身边温声安抚,或故意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免得她太过难过。

江逸云这几日也会过来宫里头,看上去倒是乖巧得很,贤惠孝顺,不过顾蔚然知道,江逸云暗地里一直打听着萧承睿的情况,盼着他早死。

既然她拐弯抹角地打听,顾蔚然也就乐意给她一些消息,所以诸如萧承睿今日咳嗽了,昨夜里一夜睡不着之类的消息,就陆续传出去,被江逸云听在耳朵里。

江逸云自然暗中欣喜,有时候几乎掩饰不住。

顾蔚然这几日也曾遇到萧承翼,她可以感觉到,萧承翼望着自己的眸光中充满了怜惜和一种说不出的占有欲,这让顾蔚然很不舒服。

她一直觉得萧承翼是她的五哥哥,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性子就变了,目光也就变了。

萧承翼是盼着自己的丈夫萧承睿死的。

也许他觉得,自己成了寡妇,他当了太子当了皇上,就可以把自己收纳到后宫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有时候顾蔚然在坐着辇车从宫中回去太子府的时候,她俯首看过去,只见燕京城里百姓络绎不绝叫卖连连,抬头看时,不远处巍峨的宫殿依然是如此威严富丽。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静和美好,仿佛和过去的日子并没有区别。

不过顾蔚然知道,在这锦绣繁华之下,已经是暗潮涌动。

无论是膨胀的野心眼看着就要溢出来的江逸云和萧承睿,还是靠医药硬撑着吊命的真龙天子,亦或者是边疆如火如荼的战争,这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并且随时可能为这看似平静的燕京城带来惊天的巨变。

而这一切的改变,就发生在那么两三天,让人猝不及防。

本来那一日,边关传来消息,大昭军几次小胜多拿军,多拿军败逃,顾开疆带领人马乘胜追击,却陷入对方早已经设下的圈套,以一种迷药阵法将大昭军困住,而端宁公主也在此时失踪,下落不明。

皇太后自然是伤心至极,皇上朱笔批示,调集十万兵马,由大将军陈荣发领军挂帅支援并州。

谁知道当天晚上,皇上在吃一块糕点时,竟然噎了一下,之后狂咳,由此引发高热,原本就病重的皇上一下子变得气息奄奄。

这一夜,顾蔚然得到消息,陪着萧承睿匆忙进宫,恰遇上了一起过来的江逸云和萧承翼以及其它几位皇子。

皇上的寝殿中亮着灯,灯并不亮,一切都显得压抑沉重。

几个大夫神色凝重地来回进出,萧承睿和几位皇子守在寝殿中,顾蔚然并江逸云先侯在外间。

明黄的帷幕在夜色中也变得肃穆暗沉起来,摇曳的烛火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低着头想着心事。

她其实不明白,爹是那种稳重的性子,怎么可能冒失地深入沙漠呢,难道和娘的失踪有关系?

如果爹娘出事了,那自己怎么办?三哥为什么还不回来?

这些问题,她问过萧承睿,但是萧承睿只让她放心,让她不要太操心这个。

但是爹娘命悬一线,她怎么可能不操心?

许多问题在顾蔚然心里纠缠着,不敢去想。

就在这个时候,江逸云却抬眸,望向了顾蔚然。

“你觉得,这剧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本文可能接下来停几天更,我需要整理下思路,找找感觉。

第 61 章

第61章登基为帝

顾蔚然听到这话的时候, 望向了江逸云,她看到了江逸云眸中那浮了一层得意的笑。

她确实是应该笑的, 毕竟看起来,殊路同归, 如今这个世界的剧情依然在向着书中最后的结局进行。

她的父母亲并没有和离, 但看起来出事了, 她嫁给了太子萧承睿, 但看起来萧承睿的身体很不好。

一切都仿佛很糟糕的样子。

顾蔚然凉凉地看了江逸云一眼:“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装什么装。”

江逸云笑了:“有时候世界就是这样, 你永远无法挣脱出既定的命运,你无论怎么挣扎,都是牵在绳子上的蚂蚱。”

顾蔚然点头:“说得也是, 我觉得当一个寡妇挺好的。”

江逸云看着顾蔚然,倒是认真起来:“不错, 你当一个寡妇,能好好地活一辈子, 这不是挺好的吗?”

顾蔚然也就没再说什么,径自收敛了心神,安静地坐在那里。

江逸云其实还是想说点什么的, 但周围有太监进出,她不能让人看到, 她只好也闭嘴了。

她也像顾蔚然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萧承睿身体怕是不行了,也会早早地没了吧。

但是她当然是希望,萧承睿走在前头, 这样子萧承翼就可以直接得到这个皇位了,那是最好不过的。如果萧承睿继位后,身体不行了,再传给萧承翼,固然也是不错,但终究不够顺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