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淮安摆摆手潇洒离去,董正青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冷笑。

从前以为莫淮安多了不起,家道中道异军突起,短短十年时间成了地产界的神话。现在看来不过是纸老虎,自己稍微使点劲他就败下阵来了。

那种感觉可比拿下一块破地爽多了。

莫淮安跟人约好在二楼的包厢见,拐上楼梯的时候一抬眼,见上头有几个男女正在吵架。有喝醉的也有瞎嚷嚷的,还有蹲那儿不住呕吐的。

他虽没洁癖也觉得恶心,转身又要走。

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单凭你这话我也不能信你啊。”

清脆里带点稚嫩的女人的声音,莫淮安对此再熟悉不过。

他顿下脚步回头去看,一眼就看到沈乔跟只斗鸡似的,正跟人争执呢。

第8章解围

沈乔最近福祸参半。

自己的事情还算顺利,可林忆这桩婚事搞得人焦头烂额。

下午刚转正请安同事喝茶,一下班就接到电话,是林忆的朋友打来的。说她在酒吧喝了一下午,酒瓶都快喝空了,叫沈乔来接人。

那朋友不讲义气,沈乔人还没到就溜了,剩林忆一个人在包厢里喝,边喝边哭,哭了还吐,酒吧的服务生从门口走过都捂鼻子。

要不是多年朋友,沈乔也想转身走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转念一想这事儿要搁自己身上,可能也没那么容易过关。

林忆一见她就哭,拉着她的衣服絮絮叨叨说杨一诚的事情。大舌头说不清楚话,沈乔听半天也不明白。

但看这架势她也明白了,杨一诚的事只怕是穿帮了。

也好,早死早超生。

沈乔深吸一口气,只当没闻到那些呕吐物的气味,架着林忆往外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被个男人揪住了,死活不放非说林忆吐脏了他的衣服要赔偿。

沈乔想走走不了,只能耐着性子和人理论。

莫淮安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叫了个服务生过来问情况,对方恭敬地回话:“这女的喝断片了,刚刚哭着冲出门撞上这男的,一张嘴就吐人身上了。后来她朋友拉她回去,转身又跑了。莫先生,您认识他们?”

“不认识。”

虽说不认识,他却突然来了狗拿耗子的心思。

沈乔没注意到莫淮安,费了半天劲把林忆从角落里拉起来,跌跌撞撞往下走。那男人当然不肯放,紧追了下来,又要开始一番拉拉扯扯。

莫淮安的出手,一开始被沈乔看作是一场及时雨。

他个子高大,站那儿不动只出声说了句话,就把场面瞬间压了下来。

男人打量他:“你说这事怎么办?”

沈乔头一回觉得莫淮安的气势不是压迫,反倒成了一种可以依靠的力量。她不由挺直了腰板。

结果莫淮安话锋一转:“赔你一件。”

说完他上前几步翻了翻那男人的衣领标牌:“这衣服,一千五,不能再多了。”

乍一听像是在帮沈乔,仔细一品又觉得有问题。他就那么肯定是林忆的错?

沈乔想再说两句,被莫淮安一伸手拦住:“带钱了没?”

“带了,但没那么多。”

“有多少拿多少。”

沈乔没办法,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她急着回去,徐芸芳那边最近接了笔单子赶工,对方要得很急,她本想明天是周末今晚索性干个通宵,也好多赚一点。结果出了林忆这档子的事儿。

早点解决早回家。

于是她掏出自己和林忆的钱包数钱,两个人加起来不到一千块现金。她把钱递过去:“就这么多了。”

男人接钱的时候有点不情愿。

莫淮安又开始和稀泥:“你这衣服也旧了,当折旧卖给她。欠的那五百就算了,叫她喝一杯给你赔个不是。”

沈乔越听越不对。本以为莫淮安是来帮忙的,怎么反倒成了对方的帮手,尽对付她了呢?

男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那男的挺大一个人,也不方便再为难两个姑娘,当下叫人拿了杯啤酒过来,往沈乔跟前一递:“你喝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美女喝酒,也是一种享受。这五百块算是值回票价了。

沈乔却看着那杯啤酒直皱眉。她不擅长喝酒,从前和莫淮安在一起的时候就最怕跟他出去应酬。

一帮大男人聚在一起,不喝一两杯说不过去,喝了又难受得要命,吐一回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莫淮安明知她喝不了还出这种馊主意,亏她之前还觉得这男人值得依靠。

全他妈是浑蛋。

沈乔气性上头,索性豁出去,拿了那杯酒一仰头,当喝水似的就给喝干了。

喝了之后才后悔,马尿似的玩意儿,真想一口全吐出来。

林忆还死沉死沉,出酒吧的时候她腿肚子直打颤儿,对莫淮安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可恨归恨,当对方提出开车送她回去时,她又孬种起来,就差感恩戴德了。

她陪林忆坐后排,前面是沉默着开车的莫淮安。

林忆睡得很沉,没了刚才在酒吧的丑态百出。沈乔不由松口气,她真怕好友狮子大开口,把莫淮安几百万的豪车吐得一糟糊涂。

她这会儿身无分文,酒钱还是刷林忆的卡付的。

她叫莫淮安送她们回林忆的单身公寓。

车子到了楼下沈乔正琢磨着怎么把人抬上去,却听莫淮安道:“你是不是该对我说点什么?”

是该说点什么。

“谢谢…”你大爷的。

“想骂我直说,不必言不由衷。”

“不敢不敢。”

沈乔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狗腿子。

“今天这事是你朋友的错,衣服是她吐脏的,赔也是应该。以后少去那种地方,失财是小,失…”

莫淮安回头看她们一眼,两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说“色”都有点抬举她们。所以他收回那句话。

“下去吧。”

沈乔没敢指望他搭把手,能送回来已是他老人家开恩。好在林忆不算胖,舍了一身力气下去,总算是安全进了家门。

醉成这样也不必问话了,沈乔把人扶上床换了睡衣,又搓把毛巾替她擦了脸和手,去厨房烧了壶热水,收拾妥当后就离开了。

那天晚上她在徐芸芳那儿加了一整夜的班,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才得片刻闲。

刚想吃点东西填肚子,林忆这个冤家电话就打来了。

一开口就是埋怨的话:“怎么能把我一个扔家里呢,我现在郁闷得要死,你不在我身边不怕我一个想不开啊。”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人肯定死不了。

沈乔又困又累,说话的时候直打呵欠。徐芸芳过来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回家休息,沈乔谢过走人,搭车直接去了林忆家。

见面就是一通鼻涕眼泪迎接她。林忆说话嗓门大,哭起来倒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沈乔能说什么,除了安慰什么也说不了。

“怎么发现的,他自己招的?”

“招个屁。要不是我偶尔上网看到有人发他和那男的照片,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林忆打开手机刷网页,在一篇名为“八一八我在路上偶遇的三次元bl帅哥”的帖子里,发现了杨一诚和那个男人的身影。

现实真讽刺,那个八得兴起把这看作人类最纯洁感情的楼主,一定没想到这段她幻想出来的旷世奇情背后,竟还有一个苦逼的女人成了受害者。

万幸啊…

“领证了吗?”

“还没。我去问这王八蛋,他开始还不承认,哄着我去民政局。后来被我逼急了才说实话,说家里催得紧没办法,还想骗我继续跟他好,想拿钱砸我。做他的大头梦。”

沈乔也跟着一起骂杨一诚,好让林忆出气。最后茶几上纸巾堆得跟小山似的那么高时,林忆才算止住话头,伸手去推沈乔。

“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扭头一看沈乔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睡着了的沈乔真漂亮。同为女人的林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伸手摸摸她光滑细嫩的皮肤,吃两口豆腐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早知道她也喜欢女人好了,沈乔这么好,比杨一诚那种渣男好太多。

吃完豆腐就打电话订餐,等沈乔一觉醒来正好吃东西。

沈乔见她胃口不错心里好受一些,又陪她说了几个小时的话才回家,第二天继续去婚纱店忙活。

天气依旧炎热,进了八月也没好一些。沈乔每天两头跑,忙得跟陀螺一样,偶尔有空跟几个老朋友打电话联络感情,也是说几句就挂断了。

结果某天初中好友和她来电话,说起一桩不太愉快的事情来。

“还记得教咱们化学的老张吗?初三时的班主任,说是得了白血病住院了,就在你待的s市。可怜啊,他才多大年纪。”

沈乔听到很是意外。印象里老张是个挺乐观的人,中年干瘦的模样,讲课很风趣,跟学生关系都不错,毕业那年大家集资请他吃饭,一帮小孩子疯得跟什么似的。

一转眼七年多过去,得来的却是这么个消息。

“哪个医院?嗯,我想去看看他。”

初中同学挂了电话转头去问人,几个小时后给她发来微信:“就在省一院,住了有一个多月了。”

沈乔跟妈妈说了这个事情,下班后买了水果去医院探病。

她其实不喜欢来医院,小的时候陪妈妈进进出出次数多了,对这地方有种自然地排斥。

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脸上都很难见到笑容。生病苦看病更是艰难,她对此深有体会。

她在前台问清楚血液科怎么走后,拎了东西搭电梯上楼。张老师住四楼单人间,沈乔出了电梯左拐,没走几步就找到了病房。

她站门口深吸一口气,酝酿片刻才敲门。

张老师的老伴过来开的门,热情地把她迎了进去。沈乔有点不好意思,和师母客气地聊了几句。

病房里张老师靠在床头正和个男人说话,对方听到有人来就转头,沈乔也自然地去看他,一见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居然是康泽。

第9章车祸

康泽看沈乔的眼神很平静。

张师母过来给沈乔倒水,又招呼她坐,张老师则是挣扎着又坐起来一些,开始跟沈乔闲唠嗑。

虽是生着病,他还跟年轻时一样很健谈,记性也好。沈乔他们班当年是出了名的顽皮,做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张老师桩桩都记得,这会儿就开始翻旧账。

从早恋扯到偷老师办公室橙子,再到运动会上给别班的同学使绊子。

“那个吴俊,现在还这么皮吗?害人隔壁班的胖子摔得门牙都掉了颗。”

“哪能啊,他现在在银行工作,西装领带挺斯文一个。回头我把电话叫他过来瞧您,您自个儿看,很精神一小伙儿。”

“精神就好,就怕不学好。”张老师看一眼旁边的康泽,“要都跟他似的叫我省心那多好。你们不认识吧。他叫康泽,大你六届,初中三年都在我的班,一直是班长,回回考年级第一。”

沈乔就装着不认识的样子,对康泽大为恭维:“这么厉害,学霸啊,我可比不上。我那时候最怕化学,每回考试前都紧张得睡不着觉。我可叫您害惨了。”

大家就都笑。

康泽在那儿剥橙子,细长的手指来回动几下,橙子皮就全下来了。他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张老师,一半递给沈乔。

像是怕沈乔介意,他还添了句:“我洗过手了。”

张老师就指着他笑:“他啊最爱干净了,那时候是班长,总要擦黑板,每次还戴一口罩,一擦完赶紧洗手。有一回我看他这样我就问他,我说康泽啊,要不我给你买顶帽子吧,省的那粉笔灰全掉你头发上。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好啊,我要顶黑色的,耐脏。”

沈乔手里那片橙子咬了一半,听到这话差点被噎着。抬头去看康泽,就见他一脸平静,一点儿没生气,还温和地陪着一起笑。

这跟公司里的传闻可不像。

都说康经理不苟言笑是个冷面帅哥,今儿一见却是温情满满,暖得和外头的阳光有一拼。

张老师说完康泽又想起沈乔他们班来:“…那回跑我家来包饺子馄饨,包了半天没几个能吃的,面粉倒是弄了一地。你师母下班回来看到那情景,追着我满屋子打。我一直躲到邻居宋老师家才躲过一劫。”

那画面栩栩如生,沈乔能想像得到。那些快乐经历的时候不觉得,过后再回想却更叫人感动。

她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眼见天都黑了才起身告辞。张老师不放心她一个人走,非叫康泽送。

“让他开车送你,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你长得还漂亮。”

沈乔想拒绝,康泽却大大方方应下,跟张老师夫妇告别后就带着沈乔出病房往停车场走。

沈乔还想客气一番:“其实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就行。”

“回头丢了,不仅张老师不会放过我,你爸也会找我要人的。”

谈起沈重业,沈乔的心情又变得有些糟糕。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天我爸后来有找过你吗?”

半道改了方向放他鸽子,沈重业该气死了吧。

“打了个电话,我把情况一说他就理解了。”

康泽说得轻描淡写,其实那天的电话打到最后有点尴尬。他这么一说,沈重业那边就吱吱唔唔不好意思起来。

他跟康泽熟,家里什么背景条件对方一清二楚。结果自己老婆女儿过得苦哈哈的,康泽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

换作别人也就罢了,生意场上像他这样抛妻弃子另结新欢的男人多得是。但康泽这个人总给人一种道德感过于强烈的感觉,沈重业觉得自己的污糟事情被他知道了,他心里肯定瞧不起他。

所以电话就这么挂了,他也有一阵儿没去华兴,算是消停了片刻。

他不出现,沈乔自然高兴。回家的路上康泽问起她的工作:“你实习期到了吧。”

“嗯,刚到,转正了。”

“干得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