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将要拐进小区时,安宁忽然道:“停一下。”
苏旷一个急刹车,单脚在地上噌了几下车才完全停住,他摘掉安全帽,回过头诧异的问:“怎么了?”
安宁跳下车,理直气壮的说:“我认得回去的路了。”
这番话简直让苏旷哭笑不得。
安宁却没有往楼道里走,苏旷迟疑了会,也好奇的跟过去。
小区外,露天的大排档生意很好。
安宁从来没有吃过路边摊,但今天,她想尝试一下。
她东张西望,选了张相对干净的长凳坐下,桌上油腻腻的,安宁皱了皱眉,掏出纸巾默默擦拭。
“姑娘,想吃什么?”掌勺的是个胖乎乎的大叔,身上的围裙也和这桌面一样油腻腻的,安宁并不觉得他脏,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在这儿,可比刚才在那金碧辉煌要轻松自在多了。
她看了看其他客人的碗里,有的是面上飘着葱花的小馄饨,有的是炸的金黄酥脆的排骨年糕,更多的是分量十足的炒面,绿油油的青菜铺在上面,青黄搭配,让人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安宁吸了吸鼻子,“老板,来盘炒面。”她拿着一次性筷子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面露满足的微笑。
苏旷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刚才是没吃饱还是怎么的,298一份的鲍鱼拼鹅掌她碰都不碰,现在反倒对着一碗6块钱的炒面两眼发光,还真是个异类。
这样也好,起码对她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他拍拍安宁的肩膀,在她回过头时已在她对面坐下。
“阿潘,我要……”苏旷差不多每晚回来都会光顾这儿,对这里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老规矩是吧?马上就来。”老板笑眯眯的接口。
安宁斜睨他一眼,“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苏旷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安宁一本正经的答:“我饿了啊。”
苏旷挑起半边眉,“我也是。”
安宁轻撇嘴角,不说话。
苏旷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她,“喂,你还在生气呢?”他指的是冒认她男朋友的事。
安宁摇头,今天要不是有他解围,自己又怎能轻易就脱身。如果不是苏旷及时出现,曾家骏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苏旷定定看着她,神色平静,“我不会道歉的。”
安宁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哼了一声,“我也不会向你道谢的。”
苏旷无所谓的耸肩,“扯平了。”
炒面一上来,安宁就狼吞虎咽的消灭掉大半,抹抹嘴,打着饱嗝,“嗯,味道不错,手艺和你有的一拼。”清脆的嗓音落在苏旷的耳中十分的受用。
苏旷要的是一瓶烧酒和一小碟花生,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呷了一口,瞬时一股暖流自喉头渗透心间,整个人暖和了许多。
安宁目光熠熠,盯着苏旷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苏旷失笑,晃晃酒瓶,“怎么?你也想来点?”
安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没有做过的事,今天通通都想尝试一遍。她朝着酒瓶方向缓缓伸手,又蓦然缩回。
苏旷眼中已带了浓浓的笑意。“阿潘,再拿个杯子过来。”
以前喝过的顶多就是啤酒,而且浅尝即止,这样烈性的高度白酒,她还真是第一次品尝。有些辛辣和微微冲鼻,不过,比起啤酒的苦涩,她还是更加喜欢直接的感官上的冲击。
小半杯酒下肚,安宁如婴儿般透明的肤色染上了淡淡粉红。一瓶烧酒见底的时候,安宁有了醉意。
幸好她酒品不差,最多就是爱笑和话多,不像刘慧,喝醉酒后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缠着人不放,见谁都要亲嘴,别人闪躲她还不乐意的撒泼,安宁在受过几次惊吓以后也有了经验,只要刘慧喝酒,她必定是滴酒不沾,保持清醒冷静,然后抽空拨电话让姚子安把人领回去,接下去他们要搂要抱要亲要吻,她就管不着了。
苏旷望着安宁因微醺而娇媚迷惘的双眼,摇了摇头,不会喝酒还硬是要逞强,大半瓶的酒皆进她肚中,且喝的又快又急,不醉才怪。他拍拍安宁已是红透的脸蛋,“喂,你还能走吗?”
“别吵我睡觉,”她挥了挥手,笑眯了眼,捏了捏苏旷的脸,又托起他下巴,邪邪的:“嘿嘿,帅哥,来,给姑娘我笑一个。”
苏旷额头上顿时起了三道黑线。
他付了钱,架起安宁就走,她还不依不饶的叫嚣,“你要带我去哪?老板,再来一瓶酒,嗝……”
苏旷彻底被她打败了。
一路上只听见她叽叽喳喳的,苏旷懒得理她,上楼时直接扛起她,进门就把她抛进沙发。
安宁的头磕到柔软的抱枕,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却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记忆还停留在和苏旷拼酒之时。
苏旷在厨房折腾了一阵子,端出一杯浓茶,见安宁醒转忙迎上去,“你把这喝了,否则明天起来头会疼的。”
那杯中的茶叶黑糊糊的,安宁看了半晌,不敢往嘴里送。
苏旷尴尬的搔搔头皮,“是陈年旧茶,这一时半会的找不到好茶叶,你将就点。”
安宁定睛看着他,慢慢喝下,眼底氤氲着雾气。
苏旷不动声色的看在眼中。方才递茶杯给她的时候,安宁手上触目惊心的疤痕,刺痛了他的眼。他是何等样人,自然一眼就能分辨此因何而来。
人,要在怎样的绝境下,才会鼓足勇气去伤害自己。
她的内心,远不及表面所表现的那般坚强。
苏旷幽深眼眸似极怜惜的停在她脸上,此时,安宁恰好抬头,堪堪迎上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回避,黑瞳清亮。
她垂眸,眼波流转。
苏旷几乎在瞬间就生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念头,只是,自己身处风口浪尖,有资格有能力保护她吗?
深夜,两人各怀心事。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失眠对安宁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苏旷而言,却是生平头一遭。
今夜注定失眠的还不止他二人,楼前的行道树下,跟踪至此的曾家骏一脸阴郁的看着房间里最后一盏灯熄灭,丢下快燃到手指的烟头,用脚狠狠碾碎。
第3章 还是他
安宁又开始新一轮的求职生涯。
倒不是被辞退,而是她主动炒了曾家骏。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一切平静如常,安宁微微松了口气,以为曾家骏就此放过了她,谁料,到了第三日,办公室里传出了风言风语,有说她勾引老板未遂,花钱找了几个流氓想给老板个教训,结果偷鸡不着反蚀把米的,也有说她是被某港商在大陆包养的情妇,表面看去冰清玉洁,骨子里却是放荡不堪,更有甚者,一口咬定她是夜总会出台的小姐,一晚上的收入就能抵得上在长宇集团一个月的工资,形容的活灵活现,恍若亲眼所见,实在让她啼笑皆非。
安宁一开始并不在意,清者自清,她从不将流言飞语放在心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她有些不堪重负。
这一天,安宁肚子有些不舒服,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厕所,却也正因为这样,她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落进耳中。
“哎,你说安秘书的事儿是真的吗?”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洗好手正欲离开的安宁又重新跑进隔间,掩上门。
“我觉得不像真的,平时Ivan讲个黄色笑话,她的脸都会红上半天,人家比我们可纯情多了。”说话的是小猪。
“谁知道呢,我也是听来的。”听声音,好像是财务部的Amy,安宁和她不熟,也不敢确定。
“嘿,这事我知道。”是Rose,业务部另一名和小猪平级的助理。
“快说,快说。”几个人都来了兴趣。
Rose故意卖关子,“这……背后说人是非,不太好吧。”
“切,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爽快点。”
经不起众人的盘问,Rose轻咳一声,“有一次我找安秘书,想请她拿文件给曾总签字,但是她不在座位上,这份文件客户又急需,所以我就想直接找总经理。你们也知道秘书处离总经理办公室仅一道门之隔,我刚想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也是我好奇,就悄悄凑上去,也就是这样,被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她顿了顿,被吊起胃口的其他人哪里肯依,一个劲的催问。
“我看到安秘书扑进总经理的怀里,但被他轻轻推开。”
全场一片抽气声。
良久。
“你肯定没看错?”小猪追问,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Rose 不以为然。“我2.5的视力,还能分不清两大活人?”
“啧啧,真是没想到啊。”
“总经理当时还满脸怒容,看样子气的不轻。”
全场又爆发一阵唏嘘声。
Amy 撇嘴,“知人知面不知人,看她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全被她迷惑了。”
她们说的带劲,门后的安宁气的浑身发抖。她还奇怪谣言从何而来,今天总算真相大白。
安宁再也按奈不住,用力拉开门,“张小莉,你可以去说书了。”安宁连名带姓的叫她,的确是愤怒到极点。
Rose显然没想到安宁会突然出现,脸色大变,慌忙躲到小猪身后。
“你继续说啊,你编故事的本事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说了?”安宁怒极反笑,只是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安宁在公司里秉着吃亏未必不是福的原则,和人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小猪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这么大火,所以说,老实人发起飙来也是很恐怖的。
Rose边陪着笑脸,边往后撤退,安宁一把揪住她,厉声道,“走,我们去见总经理,让他来评理。”
其余几人看大事不妙,慌忙溜之大吉,Rose见无人帮腔,更是吓的腿微微打颤。
安宁力气大的惊人,一路将Rose拖进总经理办公室,沿途同事们纷纷让道,个个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怎么回事?”曾家骏抬头,不紧不慢的问。
“我……”Rose动了动唇,看了眼曾家骏,又闭上嘴。
“你先出去吧。”他朝Rose摆摆手,Rose如获大赦,脚底抹油,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喂……你……”安宁欲追她回来,被曾家骏制止,并不着痕迹的关上门,把好奇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不置可否的目光通通挡在了门外。
“来来来,坐下,有事好好说,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曾家骏笑眯眯的,好似形势全在他掌控之中。
安宁死死咬着下唇,Rose在场还可当面对质,现在要怎么和他说。
狡猾如曾家骏又怎会不知安宁在想什么,他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他身体前倾,安宁骤然警觉,自己太过大意,留在这里的危险比之那天在金碧辉煌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总,我先出去了。”
曾家骏在安宁转身前先一步掣住她后脑,将她强行拽入自己怀里。
安宁的惊呼还来不及出声就被封在口中,曾家骏温热的唇轻轻刷过她的唇瓣,安宁想都没想,一掌甩在他得意洋洋的脸上,顿时起了五道掌印。
曾家骏毫不在意的舔了舔唇,仿佛刚品尝过一道绝世美味,似乎还意犹未尽。
安宁拼命用手臂擦着嘴唇,像是吞了苍蝇般恶心。
曾家骏揽住安宁,大言不惭道:“你也不用装清纯少女,你能跟着那小子为什么不能跟我。他给的起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无耻。”安宁大力推开他。
曾家骏神色不变,“只要你答应我,我保证让那些风言风语即刻消失。”
安宁恍然大悟,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推动,Rose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你真卑鄙。”从小良好的教育,让她骂不出更难听的话。
曾家骏勾了勾唇角,“我只求结果,过程怎样并不重要。”
安宁缓和了一下情绪,忽然微微笑了起来。
“考虑的怎么样?”曾家骏心情极好,似乎胜券在握。
安宁也是笑的惬意从容,忽而脸一板,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曾家骏,我现在正式向你辞职。本姑娘不伺候了。”说完,不再看他一眼,打开门,又“砰”的用力关上,连办公桌都没回,直接扬长而去。
总经理办公室内曾家骏的眸光倏然深沉,手指紧握成拳,直至关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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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安子,你太温柔了,如果是我,一个耳光怎么够,我要叫他下半辈子只能做太监。” 圆缘园内,刘慧听完安宁的叙述,张牙舞爪的说。
安宁咬着吸管,若有所思。
刘慧似乎还不解恨,摩拳擦掌的,“当时我在场就好了,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你不被人收拾就不错了。”姚子安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刘慧不乐意了。
姚子安揉揉她削薄的短发,一下一下整理着,眼中的温柔只有他们二人可以体会,安宁鼻微酸,那些曾经有过的美好记忆在此刻忽然尽数涌上心头。
她重重的掐了下手臂,才把眼中的那点酸涩硬生生的逼退。
刘慧和姚子安的恋情本就是在一番唇枪舌剑后建立起来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打打闹闹,感情倒是越发的牢固。即便是吵架,不出三天也必定和好如初。可自己呢,就算现在想找人吵架,那人,也不知在何处。
看着他们深情对望,安宁愈发的羡慕。
她只能自我解嘲的笑笑,“哎呀,你们两个就刺激我这孤家寡人好了。你们欺负我这又失恋又失业的苦命人,是要遭报应的啊。”
刘慧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你那英雄救美的王子呢?不要告诉我他对你没有一点企图。”
安宁扯扯嘴角,“神经病。”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飘忽至那天,苏旷对她细心呵护的深夜。
“春天快到了。”刘慧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啊?”姚子安一头的雾水。
刘慧朝着安宁努努嘴,姚子安一眼望去,安宁唇角微上翘,眼底有一抹浓的化不开的甜蜜,怕是连她自个都没觉察到。
相较于寻求第一份工作的艰难,再次踏上求职的道路,安宁沮丧的发现,形势更加不容乐观。
很多公司对她的第一印象都不错,但是问及她为何没有在前一家公司继续做下去,而且还是在试用期未满的情况下就离开,她哑口无言。
对于被曾家骏骚扰的事,并不光彩,她羞于启齿。
所以,她常常被误认为是工作能力不佳,以致连试用期都没有通过。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没有公司愿意聘用这样的员工。
和苏旷闲聊的时候,她以轻松的语气试探,“嗨,你们那里有没有适合我的职位?介绍我去?”
被苏旷板着脸粗鲁的拒绝,“女孩子家的以后那种地方少去。”
原本只不过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吓的安宁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几经周折,在她就快心力交瘁之时,迎来了转机。
好运突然降临到刘慧头上,让安宁也跟着沾了点光。
刘慧平时喜欢上网看小说,看多了以后不免手痒,也尝试着自己动笔,她把和姚子安的爱情故事添油加醋的写了出来,投给了出版社,居然中选。书上市以后反响很好,她乘热打铁又出版了《凤斗》,《大爱如烟》等小说,俨然有成为畅销写手的趋势,如此一来,她再无心待在每月仅有两千死工资的私营企业。由于她离职仓促,公司一时无法请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她的岗位,所以她便把好姐妹安宁介绍了进去。
安宁急需一份稳定的工作,公司又缺人手,于是,一拍即合。
工资虽不高,但安宁本就是随遇而安的人,她对这份工作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