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春雁捂着肚子就笑倒在炕上,析秋也是满脸的笑意,春雁就指着碧梧回头对析秋道:“夫人,您可瞧见了,这最像司榴的可不是奴婢,这位可是最像不过了。”
析秋笑了起来,碧梧也捂着脑袋憨憨的笑着。
中午吃过饭,析秋才歇了午觉梳洗起床,这边春柳沉着脸走了进来,看着析秋回道:“夫人,藤家来人了,太夫人请您过去。”
析秋听着脸色就沉了下来,算算时间,藤家也该有人来了。
她收拾了一下,换了件茜红色的立领绣着牡丹暗纹的褙子,春柳又给她披了一件银鼠毛的披风,两人撑在伞迎着鹅毛般飘飘洒洒的雪花,就去了太夫人屋里。
才到院子门口,就见到穿着玫红褙子的五夫人,就蹲在地上拉着晟哥儿说话,晟哥儿时不时转着头东张西望,一副不愿听她说话的样子。
五爷站在厅堂里,垂着头满脸的怔忪不安。
见到析秋进来,五夫人只是侧了侧目光,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喊了声:“四嫂。”便没了声音。
倒是晟哥儿挣脱开五夫人,跑着到析秋身边,昂着头笑着道:“四婶婶,您什么时候再带敏哥儿去你的宅子里玩?到时候也带着我一起可好?”
析秋笑看着高高瘦瘦的晟哥儿,他长的和五爷很像,圆圆的脸瘦瘦的身体骨架子很小,所以除了脸上有肉身上却是很清瘦的样子,她笑着道:“等四婶婶去的时候,一定带着晟哥儿。”
晟哥儿点头不迭,笑着道:“那我们拉钩钩。”说着,伸出小手来。
大了一岁,果然不一样,析秋就笑着也伸出手指和晟哥儿打钩钩。
“谁骗人谁是小狗!”晟哥儿道。
析秋满脸的笑,正要说话,这边五夫人却是三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扯过晟哥儿劈头便道:“胡说什么,整日里张嘴便胡说,快和四婶婶赔礼道歉。”
晟哥儿被吓的一惊,眼圈迅速红了起来,推开五夫人撒了脚就跑进了屋里,边走边喊太夫人:“祖母,祖母!”
五夫人满脸的尴尬,看了析秋一眼,提着裙子就追了进去。
析秋挑了挑眉,在外面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春柳和碧槐就守在了门口,她便跨进了室内,朝萧延庭行了礼:“五弟!”
萧延庭站了起来,目光在门口春柳和碧槐身上转过,眼睛里露出失望之色,又转头朝析秋还了礼,有些不自然的指了指暖阁:“娘…在里面。”
是藤家来人,他阻止不了,可又不好避出去,所以就避在正厅里吧?!
“那五弟稍坐。”析秋朝他点点头,转身进了暖阁里。
萧延庭站在后面,看着门口析秋身边的婢女,就暗暗叹了口气。
他原是想要求了四嫂将春雁给他的,可是却没有料到出了那样的事,害了春雁,如今他看见四嫂心里就生出愧疚来,哪里还有脸去求四嫂,况且,五夫人当年对佟析华做了那样的事,四嫂心里定是对他怨怒交加…
他现在只希望春雁能平平安安的出府,将来找个对她好的人嫁出去,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析秋进了房里,晟哥儿已经不在里面。
大夫人和二夫人各坐在太夫人的两边,在太夫人的下首五夫人正和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几岁,穿着件妃色镶金色绒边的的宽袖斜襟褙子,里头一件正红色的夹袄,头上戴着一只玉瓒凤钗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并着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珠光宝气明艳照的妇人坐在一起。
她转头朝析秋看来,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扬,挑着眉头去问太夫人:“这位是?”
太夫人就介绍道:“这是老四家的。”析秋就朝太夫人蹲身行了礼,又和大夫人和二夫人各自见了礼,太夫人又朝析秋道:“这是藤大奶奶。”
析秋转头朝藤大奶奶点了点头,藤大奶奶听着目光一转,眼底一抹厉光划过,就起了身朝析秋淡淡福了福,析秋回了半礼。
“四弟妹快坐。”二夫人笑着道:“你昨儿回来我也没碰上你,我这儿正有事想和你商量。”析秋听着就笑着回道:“我昨儿回来迟了些,也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也不知有没有耽误二嫂的事情。”
二夫人满脸的笑回道:“不是要紧的事,回头我们说也不迟!”析秋听着就点点头,太夫人又接了话道:“这会儿又下雪了,你们晚上也都别回去了,我待会让吴妈妈把炭炉收拾出来,今儿晚上我们就围在这里吃火锅吧。”太夫人说完又转头看着大太太:“你说可好。”
“这个天气,吃火锅自是极妙的。”大夫人淡淡说着,二夫人接了话道:“赶巧,昨儿郡王府送了些羊肉来,我让人片了出来,晚上可以涮着羊肉。”
“这主意不错。”太夫人笑着道。
析秋也笑着道:“羊肉温补,冬日里吃最是香了。”又笑着和太夫人道:“二嫂添了羊肉,那我便让人切了牛肉送来,还可以做了虾滑…”
婆媳四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晚上吃的火锅,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各自也是满脸的笑容。
五夫人和藤大奶奶被冷落在一边。
“娘!”五夫人开了口:“四嫂说要做虾滑,我哥哥正好今儿带了些新鲜的虾过来,不如我让人送了来吧!”
“不用。”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收,沉着声音道:“你四嫂即是说了,她那边必定是有的,便是没有库房也还有,不过是凑个热闹,你就不用麻烦了。”说完,又端了茶杯低头去喝茶。
五夫人被太夫人不硬不软的堵了回来,尴尬的动了动嘴,捏着帕子不敢再说话。
“太夫人。”藤大奶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五夫人,随即就捂住嘴笑了起来:“若说到福气,这京城中您可是头一份,各位爷都有出息不说,几位儿媳妇也是身份尊贵,孝顺有加。”
太夫人没有接话,藤大奶奶也不觉得尴尬,又道:“二夫人身份尊贵岂不说,大夫人也是诚意伯嫡出的大小姐…”说着目光一转看了析秋一眼,掩袖而笑:“四夫人也是书香世家的小姐,真是满府里尊贵的人儿。”说的有些勉强。
五夫人嘴角掠出一丝笑意来,看了眼析秋。
析秋淡淡喝着茶,仿佛没有听到藤大奶奶说的话,她如今是萧家的儿媳,又太夫人在这里,还轮不到她回嘴。
果然,太夫人眉头一横,声音也变的有些冷:“这天气冷,雪越发的大,藤大奶奶可别耽误了脚程才是。”这是明着赶客了。
“不着急。”藤大奶奶笑着道:“我这趟来也不单是为了姑奶奶的事,前些日子我家老爷在三门楼那边置了间五进的宅子,我这两日都住在那边,三门楼离这里近,半刻的脚程就到了,劳太夫人挂念了。”
有炫耀的意思
二夫人笑着接了话:“三门楼的宅子如今可是贵的很,藤大奶奶可真是好福气。”藤大奶奶听着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三门楼靠着南牌坊,因为离着富贵圈近,又靠近皇城所以许多商户争相高价在那边置宅子,只是在京城你就是有再多的钱,没有过硬的关系也买不到宅子,那些人不看你家底多厚,只看你的出身和背景。
所以二夫人夸藤大奶奶有福气,也不算假话。
“您这话说的不假,这京城想要买处宅子可真不容易,想要买间大的就更加不易,像我们府里人多,又是住惯了大宅子,若是搬进小的去还真有些不习惯。”说着一顿又道:“我昨儿去我家姑奶奶的宅子,哎呦…啧啧,不是我说,那两进的院子前面还没走到头,后面的后罩房可就看的清清楚楚了,院子下人挤在一处看着就揪心。”
这是在说太夫人给五夫人的院子太小。
太夫人脸色一沉,二夫人就笑着道:“您说的不假,延龄巷那边原是我想留着的,那边离东大街近,无论进出都方便的很,不过就是小了点…”说着,她就看见藤大奶奶脸色一变,二夫人心里冷笑面上却是道:“让五弟妹住确实委屈了,不如藤大奶奶也帮着五弟妹在三门楼置一间五进的罢了,那宅子腾出来我正好有别的用处。”
析秋低头喝着茶,忽然觉得这些女人说话的技巧,真的是一个比一个高,二夫人明着赞同了藤大奶奶的话,但却又告诉她们,那宅子虽小可她却很喜欢,你们要不住就搬出来,我正好还惦记着呢。
依着二夫人的身份,要是想要这宅子,五夫人难道还敢去争不成。
果然,藤大奶奶面露尴尬,不过转眼功夫就恢复了面色,笑着道:“这重新置宅子也不是不可,赶巧我隔壁就有,就是这价格却是高了些…不过高也有高的好处,晟哥儿也大了,将来娶妻生子住在里面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小门小户人家,太夫人您说呢。”
这藤大奶奶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
太夫人面露厌恶,直接回道:“老五房里的事不用和我商量,家也给他们分了,他们想怎么折腾都不用来请示我。”
“瞧您说的。”藤大奶奶笑着:“这宅子可是贵的很,若说置办倒也不为过,也算为晟哥儿做打算,只是一旦买了这宅子,他们这小两口手里可就没了钱了。”说着一顿又道:“您看看,二夫人在西山有别院,大夫人东郊也有座别院,四爷还有间大都督府,可是我们家姑奶奶和姑爷可是什么都没有,太夫人,您这一碗水可要端平了啊。”
析秋将茶盅放在桌上,算是听明白藤大奶奶的今天的来意,她是嫌太夫人给五夫人分的家产太少,这是替五夫人打官司来了。
是撇开太夫人把她们赶出的原因不提,单要提了分家不公的事。
她想着就看了五夫人一眼,就见她虽是垂着眉眼,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以往的恭敬惶恐。
太夫人真的生了怒,眼睛一眯就回道:“你这么说倒也情有可原,你不是萧府的人,自是不了解期间的细节,老二的别院,老大的山庄可都是当初陪嫁来的,还有老四,这你可就没法攀比了,那是圣上赏的宅子,藤大奶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夫人说完,就很不客气的端了茶,朝吴妈妈道:“送客!”
藤大奶奶被太夫人的怒容,惊的心里便是漏跳了一拍,腿有些软的朝后缩了缩,可一想到今儿来的目的,就硬着头皮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把剩下的话说完:“我是不了解侯府的情况,可这几年侯府进账出项,却是清清楚楚的明白账,姑爷虽是庶出,可这家产也不能少他一分不是,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恕我不敬,今儿可要和您好好算算这府里的账了。”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4 底气
呵!这位藤大奶奶果然是位妙人!
她敢站在太夫人面前,和她讨论侯府的进出账,析秋不由奇怪她脑子里的思维逻辑是怎样的构造法。
她自己都说了,萧家人人尊贵非凡,藤家莫说垄断了运河上的漕运,就是整个大周的漕运都在他手里攥着,比起萧府他们也还不够资格。
太夫人能沉着气,客气招待她,看的不过是五爷的面子,不管如何五爷总归是萧家的五爷,这面子上的事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但藤大奶奶显然没有领情,析秋暗暗想着,她是不是觉得圣上是因当初藤家的支持,才顺利登基,他们手里和东昌伯府一般,握着圣上致命的弱点,圣上顾念此事所以高看藤家一眼,藤家便能借助此事,一跃龙门重振门楣?
可她怎么不想想,最难测的便是圣意,圣上能捧便就能压,覆手顷刻间就能从云端堕入泥沼,若真有那样的时候作为百年功勋的侯府,就是他们最后的依仗,他们是姻亲只有依附侯府,他们即时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居安思危!
显然,藤大奶奶没有想到这些,她所能看到的,便是五夫人分家拿到手的那一点财产,堂堂富甲一方的藤家竟来和侯府来算计这微薄财产。
析秋叹气,她有种想剖开藤大奶奶脑子研究一番的冲动。
她心里想着,就拿眼睛去看五夫人,就见五夫人适时的面色一变,突地站起来去制止藤大奶奶:“大嫂,快别说了。”说着,拿着帕子去擦眼角又去和太夫人道:“娘,我大嫂只是一时话赶话,您可千万别生她的气。”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析秋微微挑眉。
太夫人将手里的茶盅,砰的一声惯在炕几上,眼角一眯目光凛厉而慑人,析秋在这一瞬间似乎见到了萧四郎,同样的眼神附有杀气,无形的压力便就这样扑面而来,藤大奶奶和五夫人当即面色一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娘!”暖阁外,萧延庭也听到藤大奶奶的话,腾的一下掀开门帘子冲了进来,在太夫人发怒前,什么也没有说直直的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娘,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您打我骂我吧…”
五夫人和藤大奶奶看到萧延庭突然进来,脸色越加的难看。
二夫人脸色一沉,就从炕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萧延庭:“五弟,我虽在府里只有几年,可我清清楚楚看见,娘对你对晟哥儿可是一碗水端平的,对你更是视如己出,便是侯爷也从来当你是亲兄弟,何时有过例外。”二夫人说完,萧延庭跪在太夫人面前,立时的面色灰败如丧家之犬,她又道:“五弟妹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娘都是能包容便包容,从未有过真正的苛责,可是你扪心自问,此次娘是为何让你们分出去的?娘分给你们的田产宅子到底少不少,你自己心里该是比谁都清楚才是,你今日竟然就这样让五弟妹带着一个不知所畏的人,到娘面前来无的放矢,我真是看错你了!”
萧延庭被说的无地自容,跪在太夫人面前啪啪扇着自己耳光。
太夫人拧着眉头看着他,刚刚一瞬的怒意已渐渐收敛,她疲累的摆着手道:“你们走吧,自此以后再不要踏入侯府半步!”太夫人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五夫人听着脸色一变,尖厉的回道:“娘,您不能这么对我们,不能!”
“闭嘴!”萧延庭鼻涕横流,指着五夫人骂道:“你这个无知妇人,给我滚,立刻滚出去!”
五夫人被萧延庭骂的脸色一沉,这边藤大奶奶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二夫人刚刚的话说的很重,也半点不留情面,她眼睛一眯上前一把扯开五夫人,怒看着萧延庭骂道:“你让她滚?你凭什么让她滚,萧延庭我警告你,我妹妹嫁给你真是她倒了大霉,不但什么好处没有落着,晟哥儿也没有荫恩…”说着一顿,她目光就直直的看着析秋,咬牙道:“竟还害的她不能生育!”她说着揪着萧延庭的衣服不依不饶:“你说,她嫁给你除了跟着你受苦,还得了什么好处?你有什么资格和她这样说话”
“住口!”太夫人不待她说话,便是一拍桌子,眯着眼睛喝道:“婆子呢,都死了么,把这些不知所谓的人给我扔出去!”
萧延庭听着一愣,哭声停了下来,五夫人也是拿着帕子压着眼角愣住,藤大奶奶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扔出去?
她可是堂堂藤家的大少奶奶,在通州谁见到她不是低头哈腰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就连皇后娘娘知道她来了,也让人赏了她布匹头钗…
她竟然要把自己扔出去?!凭什么!
太夫人话音方落,吴妈妈就已经带着粗使婆子进来了,堵在门口冷意凛凛的看着藤大奶奶和五夫人!
“谁敢!”藤大奶奶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瞪着眼睛道:“我看你们今天谁敢碰我。”她说完就看着太夫人道:“太夫人,难道我今天说的话不对么,庶子分家自是要和嫡子同样,这个道理说到哪里我也不怕理亏,我不过是要求您分的均一些,您凭什么这样对我,还有…”她指着碧纱橱里:“晟哥儿是你的孙子,可也是我妹妹的嫡子,您留在身边无可厚非,可是他更应该跟着自己的老子娘身边才是!”
太夫人冷笑连连:“藤大奶奶,你若无知我不怪你,若是心里有所不明,便回去问问你藤家的明白人,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话!”说完,一甩袖子:“送客!”
吴妈妈不管其他,带着婆子就要冲上去。
就在这时,紫薇匆匆跑了进来,朝太夫人道:“太夫人,侯爷陪着藤家大爷来了。”
太夫人还没说话,藤大奶奶却是目光一转,撒泼一样朝地上一坐,就放声哭了起来:“爷啊,您快来救救妾身啊,萧家今儿可是动了杀心了啊!”
太夫人听着拧着眉头摆摆手,示意吴妈妈暂时不要动,又对紫薇道:“去请进来。”
二夫人和大夫人双双站了起来,瞧着藤大奶奶这样,愣在哪里一时间瞠目结舌,她们还不曾见过女子有过这样不管不顾的疯疯颠颠的样子…
析秋看着也是哭笑不得。
二夫人,大夫人并着析秋退到了茶水间里。
吴妈妈停了脚步,站在藤大奶奶身边,讥诮着悠悠的说了一句:“果然商门贱户出来的,没有教养!”
这句话可算是极准的概括了藤大奶奶此刻的样子。
藤大奶奶哭声一顿,抬起眼睛毒箭一样射向吴妈妈,析秋看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二夫人在茶水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了茶喝了一口,满脸的惊诧:“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显然也被气的不轻。
大夫人低头喝着茶,脸上表情虽恢复了淡淡的样子,但眼底却有着轻蔑。
析秋见大夫人没有说话,便叹了口气,接了话道:“也不知这藤家明日会不会更好些!”二夫人本喝着茶,听析秋这么一说,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析秋便笑道:“四弟妹这话说的真是妙极,我瞧着藤家明日自是能飞黄腾达才是。”说着掩袖而笑。
大夫人也淡淡的抿了抿唇角。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萧延亦陪着藤家大爷已经进了门,藤家大爷长的瘦瘦小小的,站在身材挺拔的萧延亦身边,尤显得瘦弱不堪,但一双眼睛里却是精光乍泄,他一进门也不看哭闹着的藤大奶奶和五夫人,首先朝太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一揖到底,满脸的愧疚和歉意:“太夫人恕罪,愚妇无知,闹的您老人家不得安生,小侄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显得文质彬彬,颇有风度的样子。
析秋在里面听着微微挑了挑眉,藤家果然还是有明白人。
太夫人看着藤家大爷,面色微霁,点头道:“也是无伤大雅的事,你把人领回去便罢了。”疼家大爷又行了礼:“尊太夫人命!”说完一转身就看向坐在地上的藤家大奶奶,眉头冷冷的蹙了起来。
藤家大奶奶早在藤家大爷给太夫人赔礼时,就忘了哭,她惊震的看着藤家大爷,不明白以如今藤家的地位,怎么还要对萧府这样低声下气,大家吵不停当她就去宫里找皇后娘娘评评理去,她谁也不怕!
“蠢妇!”藤家大爷怒喝一声道:“还不快滚过去给太夫人磕头赔罪,你若是今儿把太夫人气出好赖来,我便要了你的命!”
藤家大奶奶听着身子就是一抖,不由自主的朝后缩了缩。
五夫人知道,自家大哥向来说一不二,他若是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得到,如今藤家能有今天,全是他大哥细心钻研得来的,她心里一惊就跪在了藤大奶奶的身边,护着藤大奶奶道:“大哥,大嫂是为了我生的不平,您要罚就罚我吧,和大嫂无关。”
他不说还好,一说藤家大爷越加的怒意难消:“罚你?哼哼!”他说着一顿:“你的账我会和你细细的算,你休要以为自己能摘的干净。”
“还不去给太夫人赔罪!”藤家大爷怒道。
萧延亦立在门口,看到太夫人厌恶的拧了拧眉头,他脸色微沉上前一步,负手道:“多说无益,娘也不会和她们小辈计较,藤先生还是将她们领出府去吧。”竟是连藤家大爷的面子也不给了。
藤家大爷脸色一变,知道今日说什么已是枉然,不如立刻从这里出去,省的再惹了别人的嫌,他转身朝萧延亦叉了叉手:“今日多有得罪,还望侯爷海涵,待藤某处理了这愚钝妇人,再来给太夫人给侯爷负荆请罪!”
萧延亦没有因他的话而松开眉头。
藤家大爷袖子一挥,朝门口跟着藤家大奶奶和五夫人来的丫头婆子喝道:“还不把人给我拖出去。”门外的丫头婆子就缩手缩脚的走了进来,几人扶着五夫人,几人就扶着藤家大奶奶。
五爷跪在太夫人脚边,头也不回根本不去理会五夫人此刻的样子。
就在这时,晟哥儿从里面的碧纱橱里跑了出来,满脸震惊和鄙夷的看着自家的母亲和舅母,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五夫人见到晟哥儿,忽然就挣开婆子和丫头跑去抱着晟哥儿:“晟哥儿跟母亲回去,舅母带了许多好吃的给你,你和母亲回去好不好?!”
晟哥儿一挥袖子,就皱着眉头,眼泪唰唰的落了下来,满脸的羞辱之色:“泼妇!”说完,一转身头也不会的跑出了暖阁,奶娘就跟在后面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五夫人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羞辱,能比得上自己儿子对自己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蔑视。
她泪如雨下。
藤家大爷狠狠的皱了皱眉头,对婆子和丫头使了眼色,丫头和婆子就上去将五夫人扶起来,并着藤家大奶奶半扶半拖的出了门。
太夫人的院子门口,远远的树干后,一女子怯怯的伸出头来看着两人,不停的抹着眼泪。
房里藤家大爷朝太夫人和萧延亦行礼:“得罪得罪!”说完,他也没脸多待,立刻垂着头脸快步的出了门。
婆子将藤大奶奶塞进了马车之时,她便疯了一样扑倒藤家大爷身上,又打又踢瞪着眼睛道:“您是疯了么,在外人面前不帮着我,竟还落我的面子!”当年藤家做生意的第一笔本金,可是她娘家送来的,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藤家大爷毫不留情的推开她,伸手便紧紧捏住藤大奶奶的脖子,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蠢女人,你以为皇后娘娘赏你了几匹布给你,你就是一品夫人?我警告你,你明天若不过去给太夫人赔礼道歉,回通州我便休了你!”
藤大奶奶脸憋的通红,她看出藤家大爷真的动了杀意,身子便害怕的抖了起来,她扒着藤家大爷的手,支支吾吾道:“是,是!妾身明日就来赔罪。”
藤家大爷松了手,转头对车外跟着的侍卫道:“送信去给二爷,让他明日便进京来。”车外有人应是,藤家大爷又补充道:“去鸿雁楼定了雅间,明日下帖子给侯爷和大都督!”
这个罪不请不行。
藤大奶奶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不死心的问道:“爷,您便是要休妾身,妾身也要把话说了,妹妹在萧家这般给人欺负,妾身过去也不过去给她讨个公道,哪里就做错了嘛,您当初不也来侯府…”闹过。
她依旧觉得自己今日毫无错处。
藤家大爷便拧了眉头,厌恶的看着她:“你懂什么,前后的事情能一样吗,当初妹妹确实受了委屈,我来护着自己的妹妹无可厚非,太夫人向来处事公道,她此后也真的对妹妹照顾有加,可是你今日来,去侯府里质疑太夫人分家不公?你当你是谁,你凭什么质疑太夫人的所作所为,便是皇后娘娘,萧家的家务事她也无权过问!”他说着一顿,又道:“府里如今在火上烤,油里烹,你不知道去讨好太夫人,还得罪了他们,你可知道,将来若是真有狡兔死,走狗烹之时,你以为谁能救你?难道是赏了你几匹布的皇后娘娘,还是你娘家的几位土财主?我告诉你除了宣宁侯府,没有旁人!”
藤大奶奶愣在那里,拉着藤家大爷的袖子道:“圣上不是对您照拂有加么,就连您私走了福建海上生意,他也没有责怪,圣上是念着当初我们出钱给他做军资,他顾念旧情,我们有圣上在何需怕一个宣宁侯府!”
“愚不可及!”藤家大爷直觉的和她无话可说:“算了,明日你不用再去侯府了,你给我回通州去,少给我在这里丢人现眼。”说完一喝马车,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他头也不回的下了车,摆手道:“送夫人回通州!”竟是要直接将人送回去,一刻都不停留。
马车也不管藤大奶奶在里面如何哭闹,就嘚嘚的朝城门驶去。
五夫人缩在车里,掀了车帘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己哥哥,藤大爷就失望的看着她,袖子一挥就折了弯走了。
五夫人顿时瘫坐在地上,如今连大哥也不帮她了,五爷也恼了他,就连晟哥儿也不理她…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夫人房里的暖阁里,析秋随着大夫人,二夫人走了出来。
二夫人到太夫人身边,安慰她道:“娘,您也消消气,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凭白气坏了身子。”
“没事。”太夫人脸色已经恢复如初,叹了口气朝萧延亦道:“去和老四说,以后和这个藤家离的远些,但凡他们有事来求,一概不预理会。”
萧延亦面色微沉,点头应道:“府里与藤家的来往早在上个月便已逐渐断了,娘放心吧。”
太夫人就放心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萧延庭身上,拧了眉头道:“老五啊,自小我便知道你耳根子软,可你也该明白,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能听,竟是任由她这样胡闹。”
萧延庭惭愧的无地自容。
太夫人已不想多说,便摆手道:“你也回去吧,该说的我已和你说了,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吧。”
萧延庭跪在地上痛苦的抱着头,他恨不得此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五弟!”萧延亦淡淡的开了口:“你回去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他一出口,萧延庭便是想再留,也只能喃喃的爬了起来,朝屋里的人各行了礼,垂着头丧气的出了门。
析秋看着萧延庭的背影,也是满脸的无奈,正如太夫人所说,萧延庭最大的问题便是他耳根子太软,五夫人的枕头风一吹,明日他这些内疚说不定又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太夫人见萧延庭出去,便看着紫薇道:“去看看晟哥儿。”晟哥儿虽小可也懂事了,母亲这样心里定是伤心的很。
紫薇正带着小丫鬟在房里收拾茶具,听到太夫人的吩咐,便点头应是出了门。
大夫人坐到太夫人身边,忽然抬头看着析秋,便道:“四弟妹,你刚刚不是着人吩咐去收拾炭炉么,这会儿该是好了吧?!”她说完,析秋便笑着回道:“都好了,在外面候着呢,就等娘入席了。”
太夫人终于笑了起来,拍了大夫人的手,笑看着析秋道:“还好有你们贴心的。”几个儿媳围着太夫人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太夫人显得兴致很高,吩咐道:“去,把二小姐也请过来,让她多穿些衣服,路上担心些。”有小丫鬟领了差事退了出去,太夫人又转头对析秋道:“不着急,去厨房让人做了贡丸和鱼丸,老四和老二爱吃。”
析秋应是,二夫人用帕子捂着嘴角,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萧延亦笑了起来,眉眼中情意绵绵。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萧四郎回来了,析秋看着他面色沉沉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他的目光朝析秋看来,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太夫人看着一边帮着摆碗筷的三个儿媳,笑着道:“别忙了,都给我坐下。”
析秋看着大夫人没有推辞,她和二夫人一起,就各自坐了下来。
晟哥儿,鑫哥儿和敏哥儿在旁边开了一桌。
大家说说笑笑吃了火锅,又移到暖阁里喝了茶,
这期间没有再提起过五爷和五夫人,只有当晟哥儿和敏哥儿,鑫哥儿打闹时太夫人脸上才有一瞬的黯然。
无论是不是庶出,五爷如此太夫人也很伤心吧!
待到近戍时萧延亦才站了起来,大家也随着他向太夫人告辞,大夫人留下来陪着太夫人,各人便回了院子了。
走在路上,下午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断断续续下了起来,析秋虽走在抄手游廊里,可依旧有雪花飞进来,春柳给析秋撑着伞走在萧四郎后面,萧四郎负着手慢慢的走着,时不时放慢了脚步…
忽然,他转过身来接过春柳手里撑着的伞,另外一只手牵了析秋的手,析秋看着一愣,目光落在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她的手指动了动,随即脸上露出笑容来,看着萧四郎道:“四爷刚刚可吃饱了?房里头还温着点心。”
“不用。”萧四郎牵着析秋,只觉得触手冰凉,他眉头略皱了皱,将她的手握着的更紧,析秋道:“四爷今天在哪里吃的酒?”
萧四郎脚步一顿,语气有些迟疑,析秋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便以为他不方便回答,就迅速转了话题道:“这雪真大,许是过几天各处的灾情都要传到京城了吧,往年这时候府里都设粥棚吗,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萧四郎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后回道:“韩承新抬了一房妾室,请了我和沈季还有钱忠去吃酒。”
析秋听着一愣,才明白他刚刚的迟疑来自何处,昨儿在马车上,她一时有感说出的话他还记着,所以今儿说起韩承纳妾的事,就格外的犹豫。
是怕她介意吧。
析秋笑了起来,语气轻快的回道:“那真是要恭喜韩大人了。”萧四郎听着眉头却是蹙了蹙没有再说话。
待回到房里,析秋进去换衣裳,萧四郎便在外间的炕上坐着喝茶,目光就落在析秋刚刚收工的鞋子上,他目光一亮将鞋拿在手里,左右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接着一弯腰将鞋穿在了脚上,又起身满房里走了一圈,大小松紧刚刚合适。
萧四郎挑着眉头,脸上多了一丝愉悦。
待析秋从里面出来,看见萧四郎坐在炕上,便对他道:“四爷,您也去洗洗吧!”萧四郎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端着茶盅悠悠的押了一口,脸上有一丝惬意的神色。
析秋看着一愣,挑着眉头看着萧四郎,觉得他此刻的表情颇为的诧异,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有!”萧四郎淡淡的回道。
析秋越发的纳闷,也不再去问而是想到下午藤家的事情来,去问萧四郎:“藤家大爷倒是聪明人,一进来就和娘赔礼道歉…”
萧四郎听着就似笑非笑,携了析秋的手回道:“你可看过戏?”析秋听着就点点头,戏,她当然看过。
“有的事情,便如戏台上的戏一样,自一开锣便已经注定了结局。”他说着略顿了顿又道:“藤家只有一个藤兴华,也只能撑着三五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