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微微心酸,垂了脸没有说话。
和大夫人分了手,和萧四郎便回了房里,析秋让春柳将次间收拾出来,有些为难的看着萧四郎道:“那四爷今晚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嗯。”萧四郎应了,析秋又说起敏哥儿的事来:“瞧着敏哥儿的样子,像是还要在这边上课,妾身想问问四爷的意思。”
萧四郎在桌边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回道:“他既是想在这里,那就随他吧,每日让二铨和天诚护着他便是。”
析秋点了头,应道:“妾身明白了。”一顿又道:“就是觉得,现在天气舒爽倒是无妨,一旦天冷下来早上早早起来奔波,有些辛苦。”
“这点苦不值一提。”萧四郎不以为然,析秋知道他小时候练武吃的苦比这个要多,现在敏哥儿与之相比自是不足一提,只是析秋依旧有些心疼,若是敏哥儿年纪大些她也不会如此,他才不过才四岁而已。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春柳进来禀道:“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有一些常用的摆在手边,明日上午再收拾,若是四爷和夫人这会儿想要用什么,只怕有些…”
搬家嘛,自是有不便之处,析秋点了头道:“一夜而已,无妨的。”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带着问玉去前面看看,姑奶奶今晚要住过来,你去接一接!”
春柳应是,析秋便回房里梳洗,等她上了床躺下,萧延筝还没有过来,她迷迷糊糊靠在床头开始打盹,不知过了多久房间才响起脚步声,萧延筝和萧四郎压着声音低低的说话声。
萧延筝像是在道歉,许是萧四郎觉得她来的太迟影响了析秋休息,说了萧延筝,萧延筝进来时眼睛红红的,析秋披了衣裳起来道:“你四哥有时候说话有些重,你们亲兄妹,比我还要清楚他的,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会儿也没有睡呢。”
萧延筝点着头道:“四哥说的对,四嫂有孕在身我该早点来的。”说着红着脸垂头道:“可是…相公那边我又不放心。”
析秋失笑,牵着她的手笑道:“你啊,即是不放心又何必呢。”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和以前那样!”萧延筝笑着道:“相公他也同意的,他和我说四嫂人很好心细又很周到,好相处,说让我多和您走动走动呢。”
析秋眉梢一挑,萧延筝又点头道:“是真的,相公说你那么多优点,让我也学学!”虽是这样说,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你们啊,竟是拿我说事儿了。”析秋失笑拉着萧延筝道:“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快去梳洗吧!”
萧延筝点头应是去了净房,洗好出来析秋就让出里面的位置给她,萧延筝摇着头道:“四哥说的没错,我睡觉滚来滚去的…还是睡在外面安生些。”
“怎么我以前没有发现,上次咱们睡一起我也没觉出来!”析秋笑着,还是移到里面去了,将外面的位置让给她。
萧延筝笑了起来,靠在床头回道:“那次我可是一夜没敢睡,就怕睡着了不知道伤了你。”
析秋摇着头,一脸无奈。
两人缩在被子里,萧延筝长长的眼睛里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来:“四嫂,怀孕是什么感觉,和我说说。”
析秋歪着头,想了想道:“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觉得心里是满满的,好像填了许多的东西在里面,很踏实。”她说完看着萧延筝,问道:“怎么了,你也有了?”
“没有,没有!”萧延筝摆着手:“不会这么快的,婆婆说有的女子一两年也不得怀,有的女子三两个月就上了身,各不相同的,她怀相公就很迟,都快三十岁了才上的身。”
析秋笑了起来,看着萧延筝很诧异的道:“你和亲家太太都聊到这些内容了?”
“我有什么不懂就会问她,她也知无不言,我觉得婆婆的人很好,也不像别人那样有什么事总藏在心里,让你去猜。”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嫁去这么久,就第一日早上起来伺候婆婆吃了茶,后来再没立过规矩,我可是听说别人家的婆婆常给媳妇立规矩呢。”
析秋不由想到太夫人,太夫人也从未让她近身伺候立规矩。
“就是公公有点难相处,整日里板着脸,一点不顺就骂婆婆,我常看到婆婆在一边偷偷抹眼泪,就去和相公说,相公也是一脸无奈,说公公年轻时也考过几次县试却是一次未中,此后就弃文经商了,但心里却一直留着遗憾,人也因此变的有些孤僻。而婆婆的娘家则是世代经商,公公可能从心底里有些瞧不上婆婆吧。”
析秋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就想到蒋老夫人,同样是出身商户,庞老夫人却是进退有度举止很有分寸,可是蒋老夫人呢却是…
她摇了摇头,不去想蒋家的事,如今也不相干。
“公公毕竟隔了一层,只要婆婆对你好,相公对你贴心,家里头妯娌之间和睦,便无所求了。”析秋笑着道:“这也是姑奶奶命中的福气。m4xs.”
萧延筝抿唇轻笑,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我的福气。”说完,目光有些悠远:“相公对我真的很好,我嫁过去时他房里原是有两个通房的,我本也无所谓,有通房总比有妾室的好,可是相公第二天一早就让婆婆给了两个丫头银子,让他们自寻出路,没有出路的就在府里给她们配了人…相公平日同僚邀约去饮酒也从不沾花惹草…”
析秋终于放了心,回道:“他既是这样对你,你也该对他好些,不过你性子好又有分寸,我倒也不用担心。”
萧延筝轻笑不语,朝析秋拱了拱和她头靠在一起,看着头顶的蚊帐,过了许久才道:“其实我几个哥哥,大哥坚韧说一不二,二哥性子温和最是细心温柔,三哥二哥奇思妙想最多人最风趣,四哥话虽少可是外冷内热人也是最聪明,学什么都是最快的,五哥敦厚耳根子有些软可却很良善,在我看来,他们都是世上最优秀的男子,可是如今看来,就只有四哥过的最好,也最顺坦了。”
析秋目光一闪,轻叹了口气,萧延筝看向析秋,笑道:“如果他们都在就好了,家里也不会这么冷清了。”说着一顿又为难的摇着头道:“也不行,四哥和三哥…”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勾起析秋的好奇心,她问道:“三哥为什么不在家中,我甚少听你们提起他,还有,他和四爷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延筝脸色灰暗下来,叹了口气,道:“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年,三哥和四哥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动起了手,四哥仿佛发了疯一样…将三哥的手臂…”
析秋身体一怔,心砰砰的跳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三哥的胳膊,没有了!”
析秋只觉得浑身冷了下去,巴着萧延筝问道:“怎么会这样,四爷为什么会砍了三哥的手臂?”
萧延筝摇了摇头,一脸的沮丧:“我也不知道,他们瞒着我不告诉我,我只知道哪天晚上之后三哥就不见了,第二日四哥和娘大吵了一架,四哥也搬出去住了,后面的事你也该听说了,四哥浑了好些年,夜夜笙箫买醉纨绔浪荡也不和府里走动,直到娶了您他才彻底收敛了。”
析秋越发的疑惑,萧四郎和萧延诚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想到当初在祠堂时就没有看到萧延诚的牌位,果然萧延诚没有死,或者说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萧延诚到底有没有死。
萧四郎为人虽冷漠,做事雷厉风行,脾气也不算好,但是他从不会冲动而为不考虑后果,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气怒成这样?
难怪上次在别院之中,提到三爷时他不愿多说。
“三哥人很风趣,常说笑话逗我们开心,父亲刚去世时,家里仿佛天塌了一样,各人都不愿说话各忙各的,大哥要顾家,二哥要照顾我们,四哥练武只有三哥日日守在娘身边陪着娘和我,说笑话让我们高兴…还给我们每个院子里都搭了花架子,种了许多的花…四哥院子里的花架子就是三哥和四哥亲自动手搭的,费了好几日的功夫,一根木头一根木头架上去的,不过现在没有了!”
析秋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么说来萧延诚的为人是不错的,和家里的人相处也很好…看来这其中必然隐了难言的隐情。
“那府里没有去找过三哥吗?三哥走前成亲了吗?”她没有见到过三嫂。
萧延筝摇了摇头,回道:“父亲去世前,娘正准备给三哥说亲的,后来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事情就耽误下来,三哥走时并未成亲。”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四哥一直在找三哥,派了许多人去寻,大哥和二哥也是,可是三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析秋越发的好奇,总觉得这件事不会简单。
萧延诚到底是死是活?他还会不会回来呢,若是他回来,萧四郎会怎么样,兄弟间要如何相处…她忽然很心痛,萧四郎他到底藏了一个什么秘密,能折磨着他让他生了滔天之怒和昔日的兄弟反目,直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对萧延诚留有恨意。
萧延诚又怎么样,是对萧四郎生了仇恨蓄谋报一臂之仇,还是心灰意冷避世而居?
她无法预料,只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沉的。
萧延筝哭了一阵,渐渐睡了过去,析秋却睡不着披了衣服出了门,次间的门未关,里面没有人,但暖阁的灯却是亮着的,她走到门口,隔着薄薄的绡纱帘子就看桌上垒着高高的奏章,萧四郎拧眉坐在桌后,手持羊毫沾了墨在写些什么,他穿着深蓝的家常道袍,头发束在头顶扣着淡银的发冠,剑眉飞扬入鬓,眉头轻拧,眉宇间有浅浅的疲色,长长的眼角挑起眼帘垂着,鼻挺唇薄紧紧抿着一个冷硬的弧度…
他很认真的一本一本的去阅览,遇到不满意时眉头就越发拧的紧,遇到不错的奏章就松了眉头,眉梢飞扬起来,析秋静静看着也随着他的表情而变化着心情,能很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萧四郎,便是不悦也只是拧了眉头,在外人看来他很冲动,但析秋却知道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考虑过的…她不相信他会突然发了疯冲动的去伤人,而且那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亲厚的兄长!
她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打算去问萧四郎解惑,这么长时间他对自己已经知无不言,便是朝中的事也会和她说,但这件事却从未提过,那么就是他不愿意说,即是如此她便不会去问,等着他真正释怀的那日,再来告诉她吧。
析秋拢了衣裳轻手轻脚的转身进了房,又小心的关了门,回转过身就露出错愕然的表情来,就见萧延筝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头在床尾脚架在枕头上,虽不至于鼾声如雷,但这姿势却是让她忍不住抚额。
难怪萧四郎有所顾虑,这样的睡姿,她不由感叹庞姑爷,这样子他晚上都是怎么睡的?
她没了睡意,也没了地儿去睡,就走到多宝格边,开了箱笼,房里的东西春柳还没收拾,她将匣子打开,里面躺了四个同样同款的匣子,一只是萧四郎第一次送她的发簪,一只是他求婚的那一夜,给她拿来的珠宝,还有一只是带她去陪嫁宅子里,路过鸿雁楼进去吃饭,在后院中给她的一匣子银票和五百亩的地契,依旧装在里面,一年用下来银票不但没少还多了些,一部分是医馆的利润,一部分是萧四郎后面补贴的,还有一只匣子是生日时得的,一只一模一样的发簪…
她失笑,将匣子细心放好,不知道她的这一生,能得多少个这样的匣子。
她又抬头去看这间住了近一年的房间,她从来没有细心的去装饰过,里面的东西进来时摆在何处,现在依旧摆在何处,只多了她的东西放在一边,院子里也是如此,她只在后面开了垄地种了三七,其它的多余的事情一件未做,主持中馈时她也只委派事情,银钱也好库房的钥匙也好她从没有得失或者成就感,就连治那些不听话的婆子,她也不曾用心过,最多只是提点提点…
现在她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她的潜意识中一直知道她总有一日要搬出去,所以才不想费多余的精力。
这种感觉叫什么,没有归属感?
析秋转身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了针线筐里摆着的针线,给夏姨娘做的小衣裳还没完工,她坐在灯下飞针走线,时间过的很慢,静悄悄的,正如此刻的萧四郎一样,坐在灯下批复着并不着急处理的奏章…
萧延筝半夜惊醒过来,四处去找析秋,却见她正在桌前,她满脸尴尬的爬起来:“四嫂,对不起我刚刚睡的太沉了。”
“没事!”析秋笑着道:“我白日睡的久了,夜里反而睡不着了。”
萧延筝依旧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笑着道:“我自小就是这样,我房里的丫头们夜里都要有人守在床边,生怕我从床上滚下来伤了自己,我自己却不知道,睡的沉的很!”
析秋失笑:“我娘家的四姐姐睡觉也是,翻来覆去腿扫八方…”说着顿了顿又打趣萧延筝:“不过到不至于如你这样。”
“四嫂!”萧延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见析秋在笑她又明白析秋根本就是拿她打趣,不由眉头一挑,回敬道:“那这次我坐在旁边,我到等着看四嫂的睡姿。”
两人都不饶对方,却又是笑了起来,萧延筝扶了析秋道:“我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这下你总归可以放心了吧。”
她果然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规规矩矩的躺在外面,保证道:“你放心,我若是留了心就定不会再睡的这样沉!”说着凑到析秋耳边道:“相公可以作证。”
析秋乐不可支,越发觉得萧延筝很可爱,率性又纯真,很良善却又不至于毫无心机。
两人便各自躺下,果然如她自己所言,下半夜她再没动过。
第二日一早,春柳几人将余下的东西收拾妥当装上马车,析秋和萧四郎牵着敏哥儿就一起去太夫人的房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的将几人送到仪门,析秋牵着敏哥儿站在马车前,就瞧见太夫人红了眼睛。
萧延筝站在一边哭着,大夫人脸上也有着淡淡的哀容,敏哥儿松开析秋的手扑倒太夫人怀里,一家人在门口哭了好一阵,析秋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的驶出了宣宁侯府,有丫头婆子在门口探着头,却没有如往日那样嬉笑怒骂。
马车在门口时,与唐家的马车擦身而过,想必唐家大奶奶是来看望大夫人的吧。
“母亲,我想好了!”敏哥儿看着析秋,就垂了头道:“我想以后还来这里听宋先生讲课。”
析秋早已预料到了,也不惊讶便点头道:“以后每日早晚让天诚和二铨接送你,就是你辛苦了些。”敏哥儿听着直摇头,回道:“没事,我不怕辛苦。”
析秋点了点头。
敏哥儿又昂着头道:“母亲,新府大不大?”析秋也没有去过,不大确定的道:“应该不会太小的吧。”
“那可不可以给鑫哥儿和晟哥儿还有祖母留个院子,以后他们来住也方便。”敏哥儿歪着头看着析秋,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
析秋眉梢微挑,很自然的应道:“当然可以,等到了新府你自己去挑两间给他们预备着,到时候再请鑫哥儿和祖母来住些日子可好?”
敏哥儿显得很高兴,离别的忧伤也冲淡许多,笑道:“谢谢母亲!”
析秋浅笑。
现在的大都督府也就是原六皇子府,座落在临安街上,听岑妈妈说除了后院的两个山林,院子约占地八十几亩,园子原先也并非是六皇子的府邸,而是前朝的名将猛作虎的府邸,前朝皇帝高宗下令建园,原先园子没有如今这么大,后先帝赐给六皇子后,六皇子就将后院的两个林子,以及隔壁的一处空了将军府一起扩了进来,成了如今的规模。
车在正门前停了一停,萧四郎骑马站在车外,析秋知道他的意思便掀了帘子的一角,目光在高扩的门前转过,朱红填漆的正门共是三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铜扣,析秋没有来得及数,目光就被正门上一块硕大的银底红面牌匾吸引,牌匾上硕大的三个烫金大字:都督府。
门口落着两头石狮,狮子很大形象威武,张着大嘴,嘴里含着一颗圆珠,盘踞在高门阔楼的府门口,格外的具有威慑力。
敏哥儿惊叹,转头问析秋:“母亲,这就是新府?”旁边跟车的婆子也忍不住发出感叹声。
析秋点了点头,敏哥儿便叹道:“门和侯府的门一样,不过看上去还要更新一些呢。”
析秋就看见萧四郎的眉梢跳了跳。
她不好一直掀着帘子,便放了下来笑了起来,外面就听萧四郎轻声道:“两边有东西角门,寻常出入从东面即可。”
析秋应是,马车又动了起来,绕过正门便进了东角门,角门一进去便是用一色的青石板铺着的甬道,甬道两侧种了些绿色的植物,尽头是一道影壁,影壁上画着是气壮山河的泼墨风景画,马车直接过了影壁就能看到两侧一排耳房,耳房前各有三个小厮垂首站着,析秋知道这是茶水房也是门房,茶水房的往前去就是两排十二间的外院书房,书房往前便是一座小池子,池子朝左一直到底便是方才所见的正门。
书房的外面依旧是一排倒座,靠西的位置在正门和侧门之间则是马厩,东西角门边的各又两排抱厦以及倒座四合窄院,共二十四间房是下人仆役的房间。
马车朝前又朝右过了一座仪门,左右两边各是两排的的院子约莫四个,院子不大一进一出八间房,是府里成年爷们住的院落,再往里去又是一道仪门,仪门内是一排的院子,共有两间,两进两出俗称客院,府中若有客来便可居住在此。
过了第二道仪门眼前便是第三道仪门,仪门边种了六株芭蕉,硕大的叶子沾着露珠,珠子在上面滚滚欲落,又顶着日光遮出一片阴凉,昭示着她们已经进了内院。
马车在仪门前停了下来,门口备了三定蓝顶紫面的小轿,各有四个粗壮的婆子守在轿子前面,析秋上了轿子,轿子便摇摇起来,在内院中析秋没有顾忌便索性撩开帘子仔细去看。
从仪门而去又是长长的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一直看不到尽头,两侧种了山茶美人蕉还有月季芍药,有的开了花有的正落叶此起彼伏,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一座正院,上头挂着红漆的牌匾,写到:沐恩堂。
正院配着长长的耳房,如意门边种了梨树,院子里琉璃落顶红漆填面,窗户是用玻璃隔成恢宏敞亮,院子的两侧则是八间耳房,正房共有六间,大气辉煌。
轿子并未在沐恩堂前停下来,而是在甬道上一直向前,眼前就见到一座假山溪流,山石嶙峋,水声潺潺,是活水,析秋不由好奇这里的水是从何处引来的…
过了假山走了过去便是一通抄手游廊,游廊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院子,院子和沐恩堂类似,但却小了许多左右不过一个四合院的大小,门口有书童打扮的小厮跪在那边,析秋知道这里应该是萧四郎的书房,过了书房就是一个四方的正面镶嵌着透明玻璃的广厅,广厅里前后摆放四排座椅,椅子和椅子之间放着茶几,这应该是一个大型的会客室或者议事厅。
过了广厅,面前又见一个院子,析秋就看到硕大的牌匾上书道:崇恩居。
如意门边依旧种着两颗树,却是白玉兰,树叶零落却能想象花季盛开时的情景,过了放着桌椅的穿堂,就是两排十二间的耳房,院中是纯白大理石铺成的甬道,甬道上去是三阶台阶便是正房,正房共有六间,窗户依旧是大片玻璃,屋顶也是琉璃红瓦,门前坠着八只正红喜庆的灯笼,窗户上贴着大红的窗纸,院子后面则是花圃,花圃后则是四个的小四合院,若是有妾室,妾室便该住在这里,再往后去就是倒座和抱厦,院子后头则是种着花的花园,再往后去则是另一个略小的荣恩院。
轿子在门口停了下来,萧四郎走过来朝她伸出手来,析秋走出去萧四郎便道:“这里是正院。”
也就是说,这里是他们的院子。
析秋目光落在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有五六个婆子,七八个小丫头守在两侧,析秋朝萧四郎点了点头,牵过从轿子里出来的敏哥儿,一家三口便进了崇恩居,两边的婆子和丫头便跪了下来喊道:“请老爷安,请夫人安,请敏爷安!”
萧四郎没有管她们,析秋只好笑着道:“都起来吧。”众人便依次起身,在婆子的前面有个穿着体面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妈妈,梳着圆髻不苟言笑的样子,她单独朝析秋福了福,析秋身侧的春柳已经低声道:“这就是容妈妈。”
析秋朝容妈妈点了点头,随着萧四郎便进了正房。
一进门头顶上是草绿的承尘,承尘下是一方长长的供案,供案上摆着花瓢梅瓶,供案下则是一张雕着寿星托桃黑漆四面方桌,两侧放了同款图案的冒椅,下方两侧各放两张椅子,没有其余的摆设。
正厅的左手边是暖阁,暖阁里放着八扇的屏风,屏风后面就是暖炕,现在用不上便闲置着,从正厅退了出来右手边的则是析秋的卧室,卧室后面有净房,再往右是次间,正厅的左边则是另一间会客室,像是侯府的次间摆设,里面放着多宝格,多宝格上摆着许多瓷器玉玩,中间放着一座黑漆面雕着喜鹊登梅的罗汉床…
次间的隔壁则是一间卧室。
析秋跟着萧四郎看完崇恩堂的格局,就在次间里落了脚。
春柳来过一次到还好,碧梧则是张着嘴巴一脸的惊怔的样子,这里可真是奢华漂亮,比侯府里还要辉煌阔广,她忍不住就偷偷退了出去,一路在花园里转,过了崇恩堂就是府中的花园,过了小花园左边和右边各有两座院子,再往后去又各是两间,格局也不尽相同,但却俱都是富丽堂皇,沿着甬道一路下去和侯府一样,也有一座小湖,湖水清澈里头种了荷花和睡莲,湖中有个小院子,四周皆是洞开的窗户,关上窗户就是房间打开窗户就是亭子,自岸上抄手游览一直延伸过去,湿风迎面若是夏日定是清凉怡人。
湖的两侧都是山林,一边是漫山遍野的山茶,像是新移栽来的茶花清丽美轮美奂,一边种的是石榴和桃树,花季不同交相辉映,开了春也定会美不胜收!
碧梧几乎要笑出声来,这里以后就是夫人的家,夫人是这里的女主人,她们以后住在这里…简直就像是仙境一样。
她忽然想到林子去狂奔,没有了侯府的小心翼翼,在这里她仿佛闻到了家乡田野乡间的气息,那样的舒爽让她感觉的身心就舒展开了。
碧梧笑了起来,以后等夫人生了小主子,她一定带着她来这里游湖泛舟,夏日采莲秋日赏花,这样的日子她愿意梳了头一辈子留在这里陪着夫人,对,对,还要和夫人说,一定要请一个好的厨子回来…
想到此她又往回走,在崇恩堂隔着一个院落的一个院子里,她闻到了香味,循着香味进去她就看到里面十来个婆子正在摘菜洗菜,她双眼放光就抬脚走了进去。
厨房很大,和侯府里的不相上下,这么大的厨房十来个婆子反而显得有些少,她一进门婆子们不知她的来历,俱都抬头看她,又打量这个年纪不大长的黑黑胖胖的小姑娘穿着。
梳了头,头上戴着银头面,长的不算漂亮憨憨的却显得很老实可靠,有婆子笑着迎过来问道:“姑娘哪个院子里的?”
碧梧掂着脚朝厨房里头看了看,那婆子就一脸戒备的看着她,碧梧讪讪的笑了笑,道:“我叫碧梧,是随夫人来的。”
夫人是府里的主母,她身边有什么人,几个人大家自是一早打听清楚,对个人的脾性性格也了解清楚了,一听碧梧的名字那婆子就立刻笑着福礼,旁边的婆子们也一起起身朝她行礼,喊道:“碧梧姑娘有礼!”
整齐的声音,很有气势,碧梧听着背脊不由自主的一挺,顿时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虚荣感和满足感。
她心里偷偷笑了起来,面上却学着夫人的样子,淡淡笑了笑:“不用多礼,以后大家常在一处走,我先来认识认识!”
婆子们纷纷应是,各人上来和她说话。
碧梧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这样姿态一摆,她原想探一探有什么新鲜吃食的事就做不出来了。
她气馁垂头丧气的回崇恩居,一路上婆子丫头都喊她碧梧姑娘,碧梧顿时又生出一种荣耀感,新府真好,她也有种水涨船高被人捧着抬着的感觉。
她提着裙子朝回跑,她要去和夫人说,以后她要梳了头跟着夫人,谁娶她也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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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要过去了,好伤心…。
话说,关于更新的时间,我也好想定下来,一直想多存一章这样今天写明天的,可是每次都存不了…又想一万分两次发,可又舍不得。纠结!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77 财产
庶香门第,177 财产
析秋靠在次间海蓝色绣着出水芙蓉面的大迎枕上,长长的吁了口气。爱叀頙殩
房间的丫头婆子俱都退了出去,她就抬脚去揉腿,走了点路又坐了车,以前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却觉得哪儿哪儿都难受的紧,腿也酸的很,不期然的一只大手就伸过来,接过她的脚放在怀里,一只手就去揉腿:“哪里酸?是这里?”
析秋挑眉看着他,把脚往回缩了缩,她的力气自然拽不回来,她道:“让春柳进来吧。怎敢劳动您。”
萧四郎手下却没有停,手中的力道拿捏的极好,出声道:“嫌我按的不舒服?”说着手就顺着小腿一路按到了大腿,手法也由拿捏变成了抚摸。
析秋痒的不行,咯咯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是,不是,您按的极好,只是妾身觉得您这把牛刀,怎么也不能用在这砍柴的事儿上。”
听着她的理论,萧四郎也不由嘴角勾了勾,却故作高深的样子,沉声回道:“刀是我的,我用在何处自是我说了算。”
析秋失笑,忙点头应是:“是,是!四爷说的极对!”
不过凭心而论,他捏的确实比春柳好,析秋忍不住有些头昏昏又想睡觉,萧四郎看着她就笑着道:“想睡便睡吧,不用撑着。”析秋却撑着眼睛道:“妾身才进府,还有许多事儿没做,哪能一来就躺着睡着,若是传出去还不定别人怎么笑话呢。”
萧四郎眉梢一挑,又学着析秋的样子帮着她捏脚,莹白如玉粉嫩的小脚,玲珑可爱他有种不敢落劲的感觉,手下就慢慢轻了下来:“府里头就住了我们一家三口,门户巴严实了外面的又怎么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析秋听着便是一愣,顿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抱着腿坐了起来,看的萧四郎一阵紧张,扶着她忍不住去捏了她的鼻尖,蹙眉道:“现在不比以前,你当注意着些。”
析秋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上面,她拧着眉头坐着,一只脚还被萧四郎握着,另一只脚则垂在罗汉床下,萧四郎见她这样,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丢了什么东西在那边?若是不要紧的丢便丢了,若是要紧的就让人取回来便是。”
析秋也不看他,摆着手道:“妾身在回忆企业员工工作条例呢。”
萧四郎听着一脸迷茫,嘴里将她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句,拧了眉头还是没明白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审视的去看她,就见析秋歪着头依旧在沉思的样子,过了许久她眼睛一亮抬头看着萧四郎道:“四爷说的没错,府里只住了我们,若是我们管的紧了不管我们做什么,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她以前在佟府里,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更是不敢有秘密,在侯府里更是如此,一点事儿瞒着隐着保不齐第二日已经传了出去,如今不同新府里就住了他们三个主子,除非外面的人来打听,否则关紧了门户谁能知道?!
萧四郎失笑,原来她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竟是在想这个事儿。
“内宅的事儿这段时间你也别操太多的心思,不还有容妈妈和岑妈妈在,有什么事你吩咐她们去办。”
萧四郎说的没错,可析秋却觉得这里是她的家,若是她以后不论做什么,都会和以前一样有种被人盯着瞧着,她要时时端着态度生怕被人指摘的话,那样就不算是家了,家是什么自是温馨舒适身心放松之地,她既然搬过来,就得好好整一整这些事。
内宅的事儿,萧四郎不懂也没兴趣懂,就专心去捏她的脚,析秋又重新靠回垫子上去想事情。
萧四郎捏完小腿捏大腿,捏的有些气温升高忍不住俯身而上去吻她,又不敢压着她,就索性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一通长吻…
直到析秋被吻的喘不过气来,直揪着他的衣襟摇头,他才抬起头来双眼里皆是压抑的,看着析秋被憋的红扑扑的小脸,大大的眼中晕着泪光,湿润润的样子美艳动人,萧四郎目光一暗。
“四爷!四爷!”析秋抵着他喘气:“妾…妾身肚子饿。”
萧四郎没忍住笑了出来,刚刚强忍的蠢蠢欲动也被再次压抑下去,他揉着析秋的发顶,无奈的笑道:“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
析秋也并非真的饿,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遂胡乱报了几个菜名,萧四郎放开她走了出去交代了一通,复又走了进来对析秋道:“等那日你精神好些,我陪着你去园子里逛逛。”
析秋应是,她现在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困顿,不过比起江氏吃什么吐什么,连苦水都吐出来的反应,她这样嗜睡却要温和多了。
“好。”萧四郎的克制力一直很好,这会儿功夫他已恢复了清明,在析秋身边坐了下来,析秋半抱着他的胳膊,问道:“四爷,我们这次乔迁,需要在府中宴客吗?”
萧四郎回头看着她,觉得析秋自进了这边,神情便放松了许多,整个人也比以前俏皮了一些,他心里欢喜的很,搂着她抱在怀里:“若按惯例自是该宴请,不过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请也无妨。”
如此更好,她也算真正落个清静,点头道:“那就不请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面传的饭到了,摆在稍间里,析秋和萧四郎又移去了稍间,敏哥儿由乃娘牵着进来,析秋笑看着敏哥儿问道:“敏哥儿的房间可瞧过了,还喜欢吗?”
敏哥儿现在单了个小院,不过他年纪还小析秋不放心他离的远,就在她后面的院子里让敏哥儿挑了一间四合院,他身边也就四个丫头一个奶娘,二铨不住府里,是以四合院也够住了。
敏哥儿点着头,忙点着头道:“喜欢。”说着走到析秋身边,拧了短短的眉头道:“就是远了点。”意思是,离析秋远了点。
析秋还没说话,萧四郎却沉了脸,道:“怎地和女子一样黏糊,你母亲还有事情,哪能整日里顾着你!”
敏哥儿的脑袋垂了下来,析秋就笑着揉了他的脑袋,笑着道:“你父亲说的也没有错,不过母亲知道敏哥儿是想离母亲近一些,想要照顾母亲是不是?”
敏哥儿听着点了点头,析秋又道:“母亲身边有春柳还有岑妈妈,有许多人照顾,敏哥儿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知道吗。”
“知道了。”敏哥儿看了眼萧四郎不再说话,就乖巧的自己爬到椅子上坐好,等着冬灵给他布菜。
萧四郎心里也不由叹气。
三个人坐下去吃饭,饭菜不算多六菜一汤,析秋喝了口汤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口味和在侯府喝到的一样,她又了吃了两口旁的,便知道这顿饭应该是太夫人赏的两个灶上婆子做出来的,否则口味怎么和在侯府里吃的一样。
萧四郎和敏哥儿到没吃出什么来,三个安静的吃了饭,下午敏哥儿要回侯府去上课,析秋就让奶娘陪着他去睡了午觉,下午由二铨和天诚送去了侯府。
她刚刚进府,府里头原来有的婆子和丫头自是要见一见,外院里还缺个总管,内院里到底由谁做管事婆子,这些可都是事儿,可她却不想动,就觉得浑身懒懒的一根手指也不想使唤,歪在那里昏昏欲睡。
果然,一觉睡到日头西坠,她惊醒过来揉着额头,果然环境使人改变也放松了戒备,她喊来春柳问道:“四爷呢?”
“四爷在书房里。”春柳回道。
析秋就想到路过的那间小小的四合院,离这里不算远,她坐直了身体对春柳道:“帮我重新梳个髻,我们去后院瞧瞧。”
“夫人。”春柳面露为难:“奴婢去唤顶滑竿来,您稍等等。”
析秋忙摆着手,道:“哪里这样娇贵,不过几步的路,我去看看敏哥儿的房间,不用滑竿。”说着站了起来,春柳就走上来扶着析秋坐在梳妆台前,析秋嘱咐道:“随便挽个纂儿罢了,统共府里也没外人。”
春柳应是,就给她挽了纂儿又找了一朵珊瑚串的珠花戴上。
析秋出了门,门口忙着收拾的丫头婆子立刻停下来,朝她屈膝行礼,析秋瞧着大多都是面生的,她朝众人点了点头,便拐去了后院里。
敏哥儿的小院子是离的最近的一间,过了一个抄手游廊和一个半圆的月牙拱门便是,有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洒扫,见析秋进来两人放了东西就跪在地上:“夫人好!”
析秋点了点头,春柳在一边道:“都起来吧。”两个小丫头起身,析秋便进了敏哥儿的正房。
去卧室看了看,又在书房和客间里转了转,也不由感叹房里的装修,春柳终于忍不住叹道:“夫人,这里瞧着并不非常出奇,可奴婢怎么瞧着处处都显的富丽堂皇呢。”
析秋失笑,和春柳朝外走,边走边道:“这里以前是六皇子的府邸,先帝在世时颇为宠他,他又年纪小就封王出来立府,先帝自是疼爱怜惜,在这些装修上只要不越了规矩,都是竭尽奢靡华丽的。”
春柳似懂非懂,但却是笑道:“圣上对我们四爷可真的好,将这样的宅子赐给我们!”
析秋却没有说话,有时候恩厚便是祸,圣上感念萧四郎当初从龙之功舍身相助,可这样的感念能维持几年?时间长了若是他们不懂收敛而一味自持有功得寸进尺,那么当初的恩宠就会变成将来的隐患。
“回去吧。”析秋说道:“去将岑妈妈和碧槐碧梧找来,我有事要和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