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许然身边,看着许然的眼泪,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我要见你

我将许然抱在怀里,说:“如果我可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许然推开我,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你舍不得他?”

我点头,说:“我当然舍不得他,他是我从小一直到现在的朋友,就像你一样。”

“可是你说过,你不会跟我争!”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会跟你争的!永远都不会!”

“那你就走!越远越好!”

“如果我走了,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很诚恳地对许然说这句话,可是许然却忽然暴躁起来,她站起来指着我说我是骗子,说我不过是因为想跟于箫在一起而骗她。

然后她开始砸她手边能砸的东西。

于箫送给我的那颗心,就放在桌边上,因为昨天晚上我还在研究如何打开。许然伸手去拿那颗心的时候,我一声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许然已经将它砸在了地上。

碎裂的红色的玻璃散落一地,随即轻扬的音乐声响起。许然忽然愣了。

我也愣了,我看见地上那些破碎的玻璃里还夹杂着一张纸条,音乐是从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盒子里发出的,这些东西原来都藏在那颗没有一点缝隙的心内部。

我捡起那张纸条,打开,看见上面写着:“我有101封情书,若心已打开,可否查收?”落款是于箫。

在短暂的音乐声里,许然安静了一会。

音乐声停的时候,我捡起那个黑色的小盒子,却怎么也不能叫音乐再次响起。

我渐渐有些明白于箫的意思。一颗封闭的心是听不到来自爱情的音乐声的,想听到,只有打开它,哪怕打开的方式是撕碎它,但是撕碎之后是重生。

那么,于箫说的101封情书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对面的许然,说:“许然,我想,我不能答应你。”

说完我拿出手机给于箫打电话,我说:“在哪?我要见你。”

一个人的痛苦

事后想想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时忽然就不顾一切地撇下许然就走了。我在电话里告诉于箫那个音乐盒打开了。

跟于箫在一个露天广场的咖啡吧里见面,这里是于箫之前一直喜欢带我来的地方。

于箫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手提箱,看见我的时候,他将那个箱子给我,说:“101封,你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给你写的‘情书’,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情书送出去,终于等到这一天。”

我很迷惑,问道:“为什么你不在回来之后就给我?为什么你不在你对我表白前给我?你要等到现在?”

“因为我知道这些情书的分量,它们是我的杀手锏,怎么能轻易拿出来?”于箫其实很紧张,却假装轻松地开玩笑。说完又觉得不妥,于是很认真地说:“其实,我不敢,我怕它们最后成了一无是处的东西。另外,我不想你因为这些信而对我有所感动,我想你单纯地因为我而感动然后再看这些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于箫笑了,说:“10岁,你开始买信纸和信封的那一年,我也开始买了。我大概一两个月会写一封吧,有时候也不一定,反正到现在为止,一共101封了。第101封,有些特别…”

“原来…”我想说,原来你和我一样,但是停顿了一下,我说,“原来真的有人给我写这么多情书,而且,写了这么多年。”

我笑着看于箫,于箫也笑着看我,其实我们都很忐忑。他在等我的答案,我在被这些情书感动。我心里原来一直因为宁而空着的一块,被于箫的这些情书填满了。原来,我写了这么多年无法寄出的情书也并不孤单,并不苦,因为就在相同的时刻里,也有人在为我而写。于箫,他一直在陪着我,即使是我隐秘地从来都藏的好好的写情书的这件事,他也在陪着我。不,这件事远不是陪伴这么简单,我看着这些情书,忽然非常心疼于箫,就像心疼自己一样心疼他。因为我太清楚这其中隐忍的滋味,没有一种折磨比长期的思念挂念爱恋一个得不到的人更痛苦。

我们恋爱吧

“你可以,打开来看看。”于箫有些害羞地说。

我抽出一封信,刚要打开,于箫忽然又拦下了,说:“算了,你还是回去再看吧!”

我看他通红着脸,就把信放回去了。

“于箫…”我叫他。

“嗯?”于箫紧张地看着我。

“我们恋爱吧!”

“宁:我真的被感动了,我甚至相信,如果你出现在我面前,你看见我的这堆积如小山一样的信你也会被我感动。

但是我现在要做的是要为自己的感动付出行动,我要跟于箫在一起,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不愿意他像我一样因为爱一个人而如此寂寞,也不仅仅是因为感动,而是我需要他。

我们仅仅是谈恋爱,虽然于箫一直说着我们要结婚之类的话,可我还是觉得结婚是件不真实的事。而且,我还不能确定我是甘愿嫁给他的,毕竟,我心里还有你。

当然,在我决定和于箫谈恋爱的时候,我就把对你的感情和对于箫的感情分开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已经不是学生时代的自己了,我现在所做的决定是要负更大的责任的,与于箫的恋爱也不是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的,因为这样的开始再也不是只有我和于箫才在意的事了,比如我的父母他的父母甚至阿木赵小惠许然,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在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你大概可以看出,我在试图从你对我的掌控力逃出来。宁,我终归要过自己的日子不是吗?我终归要回归到现实里去不是吗?没有谁可以像我这样坚持这么多年毫无所求地爱你,可是我一直在做。季晓雯说的对,因为你,我错过了许多,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于箫会是我最好的终点,我比谁都清楚。

15年的情书

当然,我也知道这只是决定,想要把你从心里拔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假如说结束就可以结束,就不会到今天了。我会慢慢地让自己更多地靠近于箫,慢慢地把你淡忘。在把你淡忘的时候,也许就是我能够允许自己嫁给于箫的时候。

宁…

如果你愿意我幸福,就请允许我忘记你吧!

零。”

那几天,我是在一遍遍翻阅于箫给我的那些信的时光里度过的。

在于箫所有的信里,我唯独对十岁那年他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爱不释手。

那封信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于箫歪歪扭扭的钢笔字那么稚嫩,怎么看都像他小时候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看内容,单看那些字,就叫人心里一遍一遍地想起小时候,想起于箫想起许然,想起宁。

那封信,我每看一遍都要流一次泪。

于箫在信里说:“唐零:等你看完这封信,一定不要告诉老师!求你了!也不要怪我为什么把信压在路边的砖头下给你,因为,我怕你。你应该知道我想要说什么,可是我不敢说,我又怕现在不说以后会有人比我先说,那么,就让我先说吧,你要记住,以后不管谁对你说这样的话都是不管用的,因为我是第一个对你说这句话的人!我们拉钩!那句话就是:我喜欢你!等到你的答案。于箫。1993年4月5号。”

我总是满眼潮湿地看着那个日期,1993年4月5号,那也是我给宁写第一封信的日子。但是我一看见那句把信压在路边砖头下的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是什么原因叫于箫最后没有把信给我呢?那天,他究竟有没有把信压在路边的砖头下呢?我想,他大概想先偷偷地放在那里,然后告诉我那里有什么好东西好叫我去拿。可是为什么15年前该给我的信却一直收到现在呢?

真的在一起

仔细看看,这封信里也有答案。大概是因为于箫怕我告诉老师,那时候将这种事告诉老师,他就永不能翻身了。或许大概就是因为他怕我。小时候的于箫一直怕我,现在想来,那不应该是单纯的怕,也有羞涩的成分。

于箫在后面的信里没有提及第一封没有给我的信的事,因为在他去美国之前,所有的信他都是当做第一封来写的,每一封信都把前面所写的作废,然后鼓起勇气要给我,到最后都没有给我。后来他在美国写的那些信终于是连贯的了,终于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千篇一律的用尽力气的表白了。

甚至在我和阿木谈恋爱的时候,他还是在试图像我表白。他在信里说:“不是终点总不会安稳地停留,但是也不能不允许中途休息,我在最后等你…”

看于箫的信,我明白了,其实他远比我苦。

虽然我一直思念宁,但是宁不在我身边,所以大多数的日子,我还是可以自由地控制我的感情。而于箫,他在每天都看见我的情况下,如何一边掩藏自己真实的感情一边和我称兄道弟的?这种苦,显然更甚于我。

我本不想告诉妈妈我和于箫在恋爱,但是于箫恨不得立刻告诉全世界的人他和我恋爱了。他第一个告知的人就是我妈妈,我刚对他说完我们恋爱吧,他就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说:“阿姨,你从此不用再安排唐零相亲了,她今天看上我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朋友之中风靡开来,直到有一天许然给我打电话,我才忽然想起她来。

许然在电话里就说了一句话,她问我:“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如实回答:“是的。”

许然没有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后来我问于箫:“许然怎么办呢?”在许然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几乎要忘记这个问题了。

犯了天大的错误

“她的人生自有她的过法,你不用担心。”于箫笑着安慰我。

就算我担心也无济于事,在这件事情上,我谁也解救不了,而我唯一能成全的是于箫。

只是,我没有想到许然会如此决绝。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地关于许然自杀的消息来得非常迅猛,并且叫人猝不及防。但我依然不相信这是真的,更不相信最后竟然是抢救失败。

谁离去都不及许然的离去叫我自责、悲伤和不知所措。

那个人,她生在我的记忆里,生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她像一汪水,与我融汇,并且无法分离。她曾经站在屋外,大声喊:“唐零,出来玩啦!”她曾经没有一句怨言地跟在我身后,随我一起折柳枝编帽子,她曾和我一起提着竹篮遍地寻找蒲公英,听说可以采来当药材卖,我们说好卖了钱买铅笔或者硬壳的笔记本。我们还有很多说好的事,比如,我说好不和她争于箫…

这一次,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了。

在得知许然自杀的消息的第二天,我对于箫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我将于箫给我的那个装着他101封情书的小箱子还给他。

于箫不接,无奈地问我:“是因为许然吗?是因为许然对不对?这不是你的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跟我也没有关系。她本来就走了错路了,最后她弄到自己身败名裂,她过不下去了,但是又没有回头的路了。本来她以为我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没有道理为她的所有错误买单!唐零,你想清楚!”

“好吧,那我们就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你了解我,至少现在,我无法面对你。”

于箫看了看我,没有再坚持。他气愤地抓了一下头发,然后接过那个箱子,说:“今天你还给我,明天它们就会是一团灰烬,因为我希望一切再一次从头开始,就像我给你的那个音乐盒一样。”

后悔很残忍

我心里有些不舍,犹疑地看着于箫,说:“这些信…会不会太可惜了?”

于箫颓然一笑,说:“如果没有你,这些信就没有可惜不可惜的意义。而且,这都是过去,以后,有的是机会写信。”

于箫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你不要去送她了。”

“可是我想去送送她。”

“没有必要,不要去了。”于箫坚持说。

我很诧异于箫对许然如此绝情。“好歹她也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怎么这么狠心?”

于箫很无辜地看着我,像是狠下心一样地说:“我给她家里打电话了,她妈妈很生气,说她的遗书上指明她的葬礼不准你和我参加。”

我愣在原地,没有说话,于箫转身出去了。

许然是恨我的,并且非常恨我。她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于箫对她的意义远比宁对我的意义大的多,因为就算宁一辈子不会来,我也不会有许然那样的绝望,我只会遗憾和失落。

这就是我们将要的结局吗?彻底的散落开来,一生不得再见,即使再见,也不能相守。这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结局吗?

那么最初的遇见,就是为了彼此伤害怨恨然后再分离吗?

那么以前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都只是为了怀念吗?

我抱着双肩在沙发上一直坐到深夜,然后我给于箫打电话。

“她只是不希望我去送她,但是她想看到你。你一定要去。”

于箫叹了口气,说他会去的。我这才放心。

然后我对于箫说:“再见了。”就挂了电话。

我没有去送许然,我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见到我。

事情总是要到无法收拾无法弥补的时候才去后悔,无济于事这个词,很残忍。

左边脸通红

赵小惠和阿木新婚旅行去了,但是阿木早就因为公事太忙回来了,赵小惠一个人还在外面旅行着。我给赵小惠打电话的时候开玩笑说,如果她能碰见李落,要替我踹李落两脚。

我彻底地拒绝再见于箫,我不想因为看见他而想起自己对许然的罪过。这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我总是这样想。

我开始更加勤奋地工作,即使如此,晚上还是严重失眠。于是我写了很多零散的故事,看起来像小说,又像就是我自己。

阿木最近很频繁地来找江总。每次他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都礼貌地对我微笑,然后说:“我要见江总。”

然后我在问江总是否合适,之后再让阿木进去。

后来江总对我说,阿木再来的话叫他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但是阿木仍旧坚持每次都对我说“我要见江总”。

阿木是固执的人,虽然这两年他身上很多东西都在改变,固执这个东西,还是有一些遗存。

有一次江总有重要的客人,我便叫阿木等一会。

这个时候阿木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忽然问我:“快放假了,回家过年吗?”

“可能回不去了,今年的大雪来势凶猛,到时候可能会有麻烦。而且,李落说今年年底回来看我,我们要一起回校园去逛逛。”

阿木哦了一声,又说:“其实,如果你想回去,可以搭我的顺风车。”

“不用了。”

过了一会,阿木又说:“我可能也不回去。”

我笑了,说:“赵小惠不回去的话,你当然也就不用回去了,你要陪她在这里过年的。”

之后阿木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江总的客人走了,阿木便进去了。

阿木进去没有多会,一个巴掌的声音清楚地传了出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想到是不是赵小惠和阿木之间出了什么事了。

没多会,阿木走了出来,左边脸通红着。

谁要离婚

“怎么了?”我吃惊地问。

阿木看了我一眼,笑了,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事?”我不放心地问。

“如果你晚上同意跟我一起吃饭,就真的没事。”阿木笑着说。

“还会开玩笑呢,看来真的没事。”

“那晚饭怎么说?”

“既然你没事,那就不用吃了,大家都挺忙的,就算了吧!”

阿木想了想,说:“其实是赵小惠今天回来,所以,希望你能来一起吃个饭。”

我一听,没有多想其他,马上答应了。

可是等到阿木走了之后我又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想了很久才忽然想到,阿木怎么会叫自己老婆赵小惠?起码应该叫小惠之类的吧?我没记错的话之前阿木是叫她小惠的。

“唐零!你来一下!”江总忽然喊我。

江总应该是刚刚大怒过,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虽然她尽量不喜形于色,但是情绪波动总是看的出来的。

“你跟小惠还有阿木都很熟是吧?”

“我们很多年的朋友了。”我回答说。

“我拜托你一件事,好好劝劝小惠,也劝劝阿木,两口子有什么不好说的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这才刚结婚不到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