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唯唯牵着又又一直走到大长公主面前,不等大长公主开口,又又已经跪下去,毕恭毕敬地给大长公主行了大礼:“给曾姑祖母请安。”

钟唯唯含着笑,跟在后面把整套礼仪行完,这才接受了大长公主的招待,一起去了正堂。

一段日子不见,护国大长公主又老了许多。

钟唯唯上次见到她时,她虽然老态龙钟,脸上却没什么老年斑,这次却是不一样了,不但脸上有,手背上也有。

只是目光照旧锐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又又和钟唯唯之间的互动,打量着又又的一举一动,最终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钟唯唯松了一口气,放眼这京中,见过风浪能真正为这国家着想,又有些力量的人,莫过于护国大长公主。

重华倔强,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向人求助,哪怕那个人是至亲。

所以需要护国大长公主密切关注,在关键时刻主动帮重华的忙。

若是护国大长公主愿意关照重华和又又,即使以后她不在了,这二人应当在一段时间里会过得轻松一点。

护国大长公主含笑逗又又说了会儿话,让贴身女婢和赵宏图把又又带去园子里看她养的乌龟。

再遣散伺候的下人,很直接地问钟唯唯:“是为了你晋封德妃一事而来?”

钟唯唯摇头:“不是。”

护国大长公主道:“那就是为了你弟弟而来。”

钟唯唯还是摇头:“不是。”

护国大长公主这回奇怪了:“那你为什么而来?”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莫非你是想要一步到位做皇后?”

钟唯唯笑而不语。

护国大长公主直摇头:“这也是重华那混小子的想法吧,这混账东西,那时候若肯听先帝安排,你俩早就名正言顺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

钟唯唯有心要试探她一下,垂下眼睛低声说道:“陛下知道很难,但是如今也只能指望大长公主殿下了。”

护国大长公主很干脆地拒绝她:“你要做德妃,或者让你弟弟封爵,甚至于想在民间找个好人家冒充失散的父母,本宫都可以帮忙。唯独你要一步登天做皇后这件事,绝对做不到。”

钟唯唯压低声音:“陛下说了,若是您肯帮这个忙,他愿意给您修建一座前所未有的豪华地宫。

您百年之后,还会把您老人家的牌位入太庙供奉,享受东方家后代帝王的香火祭祀。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尊荣。”

护国大长公主无子嗣后人,年岁已老,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已达顶峰。

要想打动她,也只剩下陵墓和身后名、香火祭祀这么一件事了。

这些东西,重华能给她,韦太后等人也可以作为筹码和贿赂。

钟唯唯觉得,若是护国大长公主对这样的诱惑都能顶住,不放在心上,那么她就可以信任护国大长公主。

☆、310.第310章 大长公主(2)

钟唯唯很紧张地盯着护国大长公主的表情,很害怕护国大长公主会因她的提议而动心,会犹豫。

但是护国大长公主毕竟是护国大长公主,听了她许诺的条件之后,先是不可置信:“陛下真这样说?”

钟唯唯点头:“千真万确。”

她故意做出暧昧且理所当然的样子:“您放心,殿下为国家奉献了一生,给您这样的尊荣是应当的。”

“闭嘴!出去!”护国大长公主勃然大怒,手指着门口:“立刻滚出去!”

守在外面的小棠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都白了脸嘴。

“殿下!您又乱发火了!”

护国大长公主的近侍女官急忙喊了一声,隔着门窗和钟唯唯赔笑:“钟彤史不要生气,殿下年岁已老,性子日渐古怪……”

“你闭嘴!你才古怪!”

护国大长公主大骂起来:“先帝瞎了眼!本以为把国家交给重华这小子就可以安心去死。

谁知他竟然为了这种事,就敢作出这种败家的许诺!

他亲爹为了省钱,陵寝修得又小又寒酸,他为了给你后位,竟敢拿百姓的血肉来给我修陵寝?”

见钟唯唯赖着不肯走,就抡起拐杖要去打她:“立刻滚,你也是个不省心的,鼠目寸光、贪心无能。

枉我还以为你不错!今天能为了皇后之位拿国库的钱来贿赂我,明天就能为了别的出卖国家!”

钟唯唯灵巧躲开,抓住护国大长公主的拐杖,厚着脸皮道:

“殿下体恤民生艰难,不愿意修建豪华陵寝,真是让下官佩服,您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过,入太庙供奉,享受后辈帝王香火祭祀,这可是难得的大事儿,您……”

“闭嘴!本宫难道要靠做这种事才能享受后辈香火供奉?难道以本宫的功绩,不应该吗?”

护国大长公主年老力衰,抢不过钟唯唯,索性把拐杖扔掉,伸手去抓钟唯唯的肩膀:“你是鬼迷心窍了,待本宫替先帝教训你!”

钟唯唯怕护国大长公主摔跤,也是想要故意试探真伪,就没太躲闪。

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拽住她的肩头,竟然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了一下,顺带还想往她身上招呼拳头。

痛得钟唯唯龇牙咧嘴,吓得躲在外面观战的女官们群涌而入,急匆匆把二人分开。

“我们走!”小棠又气又心疼,把钟唯唯牢牢护在怀里,对护国大长公主怒目而视。

护国大长公主还在那里发脾气,气呼呼地道:“把她赶出去!以后本宫不想再见到她!告诉皇帝,让他好好管教他的女人,别放出来丢人现眼!”

公主府的女官们尴尬得不行,朝钟唯唯赔笑:“老小,老小,您别计较。”

真是又骄傲又凶悍的老太太。

被掐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痛,钟唯唯确认护国大长公主并不是惺惺作态,而是真的很生气,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巨石突然间就轻了很多。

觉得终于有一个有力肩膀,帮她顶了一半的压力和责任。

她推开小棠,整一整官服头发,对着护国大长公主深深拜倒:“殿下息怒,下官相信您是真的正大无私了,请屏退左右,下官有请求。”

护国大长公主吃了一惊,突然明白过来,钟唯唯刚才说那些话都是在试探她呢。

竟敢怀疑她的人品!

护国大长公主心里非常不爽,却也知道不是赌气的时候,板着脸把其他人全部轰走,硬邦邦地往主位上坐了,道:“有话快说!本宫忙着呢!”

钟唯唯站起来,低声说道:“我要死了。”

“哈!”护国大长公主猝不及防,叫了一声,又迅速捂住嘴。像少女一样地眨巴着眼睛,盯着钟唯唯看,“看不出来。”

她年纪苍老,做出这样少女一样的神情动作,看上去很是滑稽可笑。

但是钟唯唯笑不出来:“短命无福之人,特意来拜托公主殿下两件事。”

护国大长公主终于相信这不是在开玩笑。

她再次扔了手里的拐杖,急急忙忙站起来,快步上前去拉钟唯唯的手,着急地道:“怎么回事,你快说,是怎么回事?”

在这位唯一可以倾听她说出真相,唯一可以依托并认可她的决定,帮她完成心愿的老人面前,钟唯唯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狂飙而出,哽咽不能成句:“我,我……”

护国大长公主犹豫了一下,僵硬地把钟唯唯搂进怀里,哄小孩子一样地哄她:“……想哭就哭吧。”

钟唯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直到哭不动了,才停下来。

护国大长公主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她不好意思地拿帕子去擦,抽着气道:“对不起,下官一时控制不住……污了殿下的衣物……”

护国大长公主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拿开,板着脸叫人进来。

打水给她洗脸敷眼睛,又让人拿清凉的甜汤来给她润嗓子,还给了她一碗甜糯的百合莲子粥。

钟唯唯吃不下去,护国大长公主就瞪她:“立刻马上吃完!不然就走!”

钟唯唯含着热泪,带着被长辈心疼呵护的感动和温暖,慢慢把一碗白合莲子粥都喝光了,整个人都因这一碗甜糯温软的粥而舒服了很多。

护国大长公主这才再次打发伺候的人离开,带钟唯唯进了静室,让她坐下:“你说吧,这里僻静安全,任何人都听不见你我交谈的内容。”

钟唯唯痛哭宣泄之后,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她沉着地把经过和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以后要请殿下照顾皇长子,关照辅佐陛下了。”

护国大长公主皱起眉头:“这不必说,照看后辈,守护郦国,辅佐陛下,本来就是本宫的职责所在。

只是你说的这个事儿,还有待商榷,你怎能只凭一个江湖游医的话,就确信自己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了呢?”

钟唯唯很肯定地说:“宋申义不是一般的江湖游医,他是当初给先帝治病的人。我自己的身体,我也很有数。”

☆、311.第311章 大长公主(3)

若是那天,给钟唯唯看病的是其他人,不是宋申义,而是其他什么人,那她一定不会随便相信。

但那个人是宋申义,不说谎,不做违心之事,不被人左右。

不然就凭他的医术,早就在京城里红透半边天了,哪里还会混得这样惨,动不动就要逃亡天涯?

杨适开的药方,先帝毒发早期的症状。

重华的紧张,大师兄的停留。

吕氏的暗示,她的体弱、越来越差的身体情况,有些事已经不用再细究。

护国大长公主自来都知道,钟唯唯是一个很靠谱的人,不然也不会得到先帝如此青眼。

她相信了钟唯唯的判断:“你安排得很周到,想得也很周到,不过,没到最后关头,不能轻言放弃,要不,你再忍忍,我替你找大夫?”

钟唯唯摇头:“当年的真宗皇帝访遍天下名医了吧?仍然没有生出孩子来。

先帝当初病发,也张榜遍求名医,但是始终无解,英年早逝。

陛下和殿下当然也可以为我找大夫,但我将会成为陛下的软肋,会拖累他,甚至害死他!

这把龙椅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坐,郦国恐怕很快就会亡国了。

会有更多的人卷进去,再死掉。包括我和钟袤、还有殿下您,以及外面的皇长子。”

护国大长公主越来越沉默。

安宁繁荣的郦国,英明神武、前途远大的中兴之君重华,可爱的又又。

无辜的百姓和诸大臣,以及必须拔除的百年毒瘤韦氏、吕氏,这些事情加起来,分量当然远比钟唯唯一个人重得多。

所以钟唯唯的选择和安排是正确的。

只是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未免太过沉重,太过悲凉。

“我答应你了。”护国大长公主不敢看钟唯唯,垂着眼低声说道:

“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做好你让我做的每一件事,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一定会信守承诺。”

钟唯唯如释重负:“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是关于我个人的。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开口。”

护国大长公主郑重承诺:“你说,只要本宫能做到,责无旁贷。”

“钟袤,若我真有那么一天,请殿下护他余生安稳,给他另外安排一个身份。”

钟唯唯郑重其事地给大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让他娶妻生子,平安喜乐。”

大长公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于眼眶,她拍打着钟唯唯的背,哽咽着道:“我答应了,答应了!”

钟唯唯安静地站立着,大长公主这样历经风霜的人很少会哭,哭也不会太久。

等到大长公主收了眼泪,她就告辞:“拜托您了,千万记得下官刚才说的那几件事。”

然后再不回头,拉开房门,昂首挺胸,快步而去。

又又已经回来,正和小棠、赵宏图一起站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兴高采烈地朝她扑过去。

“唯姨,唯姨,他们送了我一对乌龟,才有这么这么大,说是将来会长磨盘那么大!可以托着我到处走!到时候我们一起!”

“真好,那你就好好养大它们吧。”钟唯唯摸摸又又的头,轻言细语说着话,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公主府。

护国大长公主站在台阶上目送钟唯唯的背影,低声叹道:“可惜了。”

女官好奇:“什么可惜了?”

护国大长公主心情很是糟糕地白了女官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可惜太瘦了点!”

拿拐杖戳戳女官的屁股:“叫你们多吃点总是不肯听!这么瘦,带出去很丢人,人家会说公主府太穷,都不能给你们吃饱饭!”

女官习以为常,嬉笑着道:“今晚奴婢就吃两大碗!”

护国大长公主无意和她玩笑:“去把凌云强叫来。”

少倾,公主府总管凌云强匆匆赶来:“殿下有何吩咐?”

护国大长公主慎重地交待了他一席话,凌云强越听脸色越沉重,行礼退下:“小的知道了,一定会把事情办得漂亮的。”

护国大长公主扶着拐杖,闭上了眼睛。但愿上天,保佑那个好孩子吧。

钟唯唯没有直接回皇宫,而是去了芳荼馆。

芳荼馆里,青云班的孩子们正在读书,书声朗朗,清脆动听,充满了朝气。

钟唯唯牵着又又站在外面听,低声说给他听:“这里面的人都是精心选拔出来的,他们在茶道上很有天赋,是郦国的未来。”

又又心生向往,强烈要求过去看看:“我们就在窗外看看,我一定不出声,不打扰他们。”

这也不是什么大难事,钟唯唯牵着他的手,蹑手蹑脚摸到窗边。

才刚抬头,就对上一双温润清亮、饱含笑意的眼睛。

钟唯唯大吃一惊,谁能告诉她,大师兄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看样子还是授课的先生!

穿着白色细棉布宽袖儒服的何蓑衣,手里拿着一把戒尺,笑眯眯地站在窗口盯着她看:

“远远看见有佳人贼形贼状,觉得和你很像,走过来一瞧,果然没错!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这样鬼鬼祟祟的干嘛?”

几个坐在窗边的孩子好奇地探头往外看,认出了钟唯唯,十分惊奇并兴奋,小声地议论起来:“这不是钟老大吗?”

他们秉承芳荼馆新兴的规矩,人前人后都称钟唯唯为“老大”。

钟唯唯大为窘迫,赶紧站直身子,挺挺胸,轻咳一声,板着脸维护自己的形象:“皇长子的鞋子掉了,我给他穿鞋。”

又又怨念地看了她一眼,体贴地没有戳穿她。

何蓑衣笑笑,脑后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戒尺运转如飞,准确无误地落在那几个偷看并议论的孩子肩上。

打得那几个孩子一缩脖子,乖乖坐回去,再不敢乱看。

“继续诵读二十遍!陈鸢,谁不听话就揍他!”

何蓑衣把戒尺扔给一个女孩子,单手撑着窗台,翩然跃到窗外:“怎么来了?”

“有些日子没来这里了,过来看看,顺便找陈少明有点事。”

钟唯唯牵着又又,跟何蓑衣一起去找陈少明等人:“师兄怎会在这里授课?我都没听说过你要来。”

☆、312.第312章 我想要守护的人(1)

何蓑衣惫懒一笑:“寒馆长听说我在京城,非得让我来给孩子们上课。

说什么修习茶道,必须先读好书,学会做人,才能有更深远的发展,就像阿唯一样。

我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瞅个空,出来走走。”

这是变着法子夸她呢,钟唯唯笑起来:“师兄又在逗我开心。”

见她笑了,何蓑衣也笑:“不,是寒馆长在逗我开心。”

他压低声音,靠近钟唯唯:“本不想来,但是又怕一直躲着不出门,反倒让人心生疑虑。

所以我让阿袤在家里读书,叫夏栀守着他,若你不来,我这便要走了。”

他的声音很小,又是在说钟袤,钟唯唯不知不觉凑过去听他说话,忽觉又又使劲扯了她的手一下,便低头:“怎么了?”

又又噘着嘴巴,警惕地盯着何蓑衣,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这孩子。钟唯唯笑起来,揉揉又又的头发,没理他。

又又见钟唯唯不理自己,想了想,索性挤到何蓑衣和钟唯唯中间去。

甜蜜蜜地牵着何蓑衣的手,奶声奶气地道:“何师伯。”

何蓑衣诧异极了,微笑着道:“殿下是叫在下么?”

他还记得上次又又冲过去撞他的情形,这会儿又又突然换了笑脸,难免有些诧异。

又又眨眨黑亮的大眼睛,点头:“当然啊,上次我叫师伯何先生,被阿爹揍了,他骂我没礼貌,不敬尊长。”

有这种事吗?钟唯唯很疑惑。

又又低下头,很诚恳地说:“阿爹虽然性子有点急躁,但很讲道理。

只是好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也只能背后说说我而已。

还有,师伯不要叫我殿下,叫我又又就好啦,唯姨也是这样叫我的,您是长辈嘛。”

“啧啧……”何蓑衣的眼睛弯成月牙,赞道:“这孩子护着他阿爹呢。”

他摸摸又又圆胖白嫩的脸颊,道:“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唯姨。”

又又被他看穿了心思,颇有些恼羞成怒,噘嘴说道:“师伯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何蓑衣也不计较,摸出一个雕工精致的贝壳小鱼给又又:“师伯给的见面礼,上次忘了给,不值什么钱,拿着玩。”

小鱼闪着贝类特有的彩色珠光,又又看得目不转睛,紧紧抓在手里,却又不敢说要,眼巴巴看向钟唯唯:“唯姨?”

“拿着吧,师伯给的东西可以要。”钟唯唯爱怜地给又又整理衣领,见他额头有汗,立刻把他牵到树荫下去了。

真是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何蓑衣沉默地看着,见钟唯唯回头看他,立刻把眼睛弯成月牙,笑得开心灿烂。

钟唯唯叫又又跟着小棠他们在树荫下站着,自己走过去跟何蓑衣说话:“师兄上次让人带给我的信收到了。你们最近都还过得好?没有人来打扰吧?”

何蓑衣点点头:“还好,陛下应当是暗里派了人护着,有人夜里来探,都被赶走了。只是阿袤想你,经常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临走前,他想再见你一次。”

钟唯唯低声道:“再过几天,会有人来赶你走,你听他的,带着钟袤一起走。护国大长公主府的人会来接应你们,你们在公主府等我,我会和你们一起走。”

何蓑衣惊讶地收了笑容:“阿唯你可是在说笑?”

钟唯唯苦笑:“我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吗?只要师兄不嫌我是累赘,要知道,带上我,是会被千里追杀的。”

何蓑衣盯着她看了片刻,轻声道:“我说过,你和钟袤就是我的亲弟妹。

兄长护着弟弟妹妹理所应当,又怎会是累赘呢?就算是被千里追杀,也算不得什么。”

……我也甘之如饴。何蓑衣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钟唯唯很内疚,也有些想哭:“总是给你添麻烦,但是我……”

“不要再提一个字。”何蓑衣断然打断她的话:“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你再说什么对不起很抱歉之类的话,就去找别人帮忙。”

钟唯唯将手捂住嘴,忍了眼泪,眨巴着眼睛冲他微笑。

何蓑衣的手藏在袖子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几次想要伸出去揉揉她的额发,始终不敢。

他攥紧拳头,微笑着道:“你不会再反悔了吧?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钟唯唯摇头:“不会反悔,除非事情败露。”

“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何蓑衣担忧地道:“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不是,他待我非常非常好,就像是眼珠子一样地护着,但嘴巴臭脾气臭也是真的。”

钟唯唯说起重华,眼睛里闪起异彩,是很幸福的样子。

何蓑衣笑笑:“那师兄不问了,你自小做事很有章法,从不任性胡为,我信你。”

又又见他二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跑过来捣乱:“唯姨!树下有一窝蚂蚁!”

何蓑衣索性和钟唯唯告辞:“阿袤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要走了。”

钟唯唯还没开口,又又已经和他摇手再见:“师伯慢走,师伯下次再会。”

何蓑衣大笑而去,笑声爽朗,让人听着就心生愉悦。

又又摸不着头脑:“何师伯笑什么啊?”

钟唯唯也不知道:“你师伯就是这样洒脱的性子,也许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吧。”

何蓑衣远远听见她二人的对话,一双眼睛越发弯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