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五福直擦眼泪:“当天夜里一切安好,第二天我却睡到了大天光,醒来以后也觉得全身无力,头晕眼花……”

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忙着清点货物,货物无恙,唯有钟袤和几个侍卫不见了。

钟袤留了一封信,说是斗茶大会要到了,钟唯唯要进京,派人来接他,他等不得,所以先跟着那些人走了,侍卫他也带走了,钱带走了一点银票路上用,其他财物托他带回九君。

一问大家,都说赶路太累,睡得死,什么都不知道。

再问店小二和掌柜的,都说天不亮时,亲眼看到钟袤带着人出的门,临行前还吃了早饭,问他们要了干粮,一切正常。

鉴于一切合情合理,和钟袤在一起的侍卫又武艺高强,非同寻常人,他们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写了一封信,加快传递回九君说这件事,然后才又启程回去。

因为货物多,又遇到明州发生时疫,多耽搁了些日子,等到了九君,才发现之前报讯的信根本没送到简五手里。

而钟唯唯,也没有对外说过她要进京,而是号称去了九君山寻找野茶树。

简五直叹气:“我一听,就晓得坏事儿了。写信也怕送不到,不如亲自跑一趟,日夜兼程,还是来迟了。”

钟唯唯让人帮着简五等人安置下来,把情况说了一下,简五一听是李尚干的,气得瞪眼:“我之前以为是咱们自己人干的,谁知竟然是他,上次没把他弄死,真是祸害遗千年。”

钟唯唯道:“谁能说得清楚呢?”

在郦国的地盘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钟袤弄走,若无内鬼配合,谁会信?

二人都有些沉默,诚如许翰所言,韦氏不除,吕氏不除,妖魔当道,国无宁日。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能静等。

草草用过晚饭,钟唯唯见天色还早,便叫上简五:“陈少明生病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简五正在喝茶,闻言呛得直咳嗽:“他怎么了啊?”

小棠道:“您还不知道呢,他斗茶输给别人,想不开,跳河啦。”

简五神色剧变,只管摇头:“怎么可能?他可不是那种人。”

小棠就道:“您若不信,只管问我们姑娘啊。”

简五求证地看向钟唯唯,钟唯唯慢条斯理地道:“是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就是真的。

简五沉默下来,抓起扇子使劲搧了几下,气呼呼地道:“这个没出息的,走,待我去把他骂醒。”

钟唯唯笑笑,和她一前一后出了门,忽见门口停了一辆车,韦七爷扶着一个如花美妇下了车,要往这里来。

两下里一碰面,简五的神色就变了,韦七平静如常,微笑着道:“这是要出门么?内子久仰钟馆主大名,迫不及待想来拜访您呢。”

妇人娇艳如花,笑容甜甜,还带着些羞怯,一瞧就是养在深闺,什么苦都没吃过的。

☆、567.第567章 好贤良的妇人(2)

“没有送拜帖就冒昧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钟馆主见谅。”

韦七夫人陈氏恭恭敬敬给钟唯唯行礼,态度十分到位。

钟唯唯不待见整个韦氏的人,更不待见韦七,连带着陈氏也不喜欢,淡淡避开:“不敢当,按理客人上门,该好生接待才不失礼。只是我恰好有急事要出门,只能怠慢了。”

陈氏脸上有些过不去,微红了脸道:“是妾身来得不是时候。”

韦七爷道:“太不巧了,二位是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二位一程?”

钟唯唯道:“不巧,怎么都到处都有韦七爷?看得我很累。”

简五冷冰冰地看着这对夫妻,眼里的恨意毫不掩饰。

韦七爷偏生要和她打招呼:“阿宁,你也来了。”

陈氏好奇地看向简五,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眼里好奇意味更浓,只是碍于礼貌,不敢开口。

简五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我来了。话说七爷啊,你不讲道义啊,始乱终弃。”

韦七爷神色微变,终于有些心虚地看了陈氏一眼,见后者皱了眉头,就暗含警告地道:“别瞎说。”回头对着陈氏道:“她就爱乱开玩笑。”

简五笑一笑:“谁和你开玩笑?你上次在凤州沾了个黄花大闺女,把人肚子搞大了,说是要接人家回家,结果一去不复返,那姑娘跳河死了。”

陈氏神色大变,气得嘴唇都哆嗦了,愤怒地看向韦七爷:“七爷,这是怎么回事?”

韦七爷把陈氏往车里推:“别听她瞎说,这就是个疯女人,她的话你也信。”

陈氏不甘心,避开他的手,问简五:“这位姑娘,您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简五笑一笑:“开玩笑怎样,说真的又怎样?”

陈氏认真道:“若是开玩笑就算了,下次你别这样缺德。若是说真的……”

她顿了顿,斩钉截铁:“自然是要找到那个姑娘的家人,多加抚恤。”

“哈哈哈……”简五狂笑起来,“果然是个好贤良的妇人,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多给几个银子免去后患,若是有人告到陛下那里,可就不得了啦,是不是?那么杀人的,就这样算了么?怎不叫他抵命?”

陈氏狼狈不堪,气呼呼地上了车,用力将车帘子砸下去。

“简宁,你够了!”韦七爷阴沉沉地盯着简五,伸手要去拉她的手臂,想把她拖到一旁去。

手刚碰到简五的衣服,钟唯唯一个眼风过去,一柄雪亮的刀便猛力劈下。

韦七爷吓了一大跳,迅速缩回手,饶是如此,指尖一点指甲仍然被削去。

只要反应慢一点,半个手掌都没了。

他后怕不已,愤怒地看向钟唯唯:“钟馆主这是要与我为敌么?”

钟唯唯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子,淡淡地道:“阿宁是陛下要护着的人,也是我要护着的人,谁敢碰她,对她不敬,便是这个下场。除非,我死了,或是我没看见。你在我门前挑事儿,是想与我为敌,前来宣战的么?”

韦七冷笑一声,后退两步,目光沉沉地在钟唯唯和简宁身上扫了一遍,居然笑出了声:“好,真是一对巾帼英雄,在下佩服。看来二位果然是有事要忙,韦某就不耽搁二位了,下次再会。”

韦七翻身上马,怒喝一声:“走!”

韦家的车马瞬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临行之前,那位韦七夫人陈氏,悄悄将车帘掀起一个角,盯着简宁看。

见韦家人走远了,钟唯唯就去拉简宁:“走吧。”

简宁整个人都在颤抖,坐上车许久之后才出了声:“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钟唯唯讶然:“何出此言?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过命之交了。”

“过命之交?”简宁仔细琢磨片刻,突地笑起来:“的确是。”

她将掌心摊开,示意钟唯唯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然后紧紧握住,低声道:“阿唯,话不多说,你怎样待我,我便怎样待你,不离不弃。”

钟唯唯轻笑出声:“侯爷将来荣华富贵,可别忘了我这个糟糠啊。”

简宁亲昵地捏一捏她的脸颊,道:“放心,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小爷一准儿不亏待你。”

二人说说笑笑到了大司茶府,陈俊卿的长子出来把二人迎进去,小声道:“家父和舍弟正在斗茶呢。”

简宁就瞪钟唯唯:“怎么骗人呢?”

钟唯唯道:“他不是没死成么?”

好吧,简宁无言以对,到了雅室之外,远远就看见陈俊卿父子俩对坐斗茶,二人屏声静气,悄悄落座。

这回却是陈俊卿输了。

陈少明面上丝毫不见欢喜,反而更加郁闷,他分明是精进了的,然而那么容易就输给钟欣然了,真是不服。

突然发现钟唯唯和简五,脸突如其来地就红了,有些结巴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简五与陈俊卿见过礼,揶揄道:“听说你想不开,来安慰你的。”

陈少明不好意思地道:“我哪有想不开?我才没那么小气。”小声道:“你是听说我出事了,特意来看我的?”

简五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你是我的谁?”

陈少明却眼睛亮亮的:“那你来干什么?”

钟唯唯留他二人说话,和陈俊卿到一旁去协商斗茶的大事:“东岭出战的人选名单定下了么?”

陈俊卿拿给她看:“定下来了。东岭人提出了一个新的比赛办法,六场之外,加赛一场。”

也就是说,双方各自选拔出六个人,这六个人抽签捉对厮杀,看谁赢的场次最多,这算第一场。

然后双方各选一名最强的茶师对阵,这又是第二场。

再到最后,加赛一场,规矩就和前面不同了。

郦国和东岭各有一次挑战的机会,挑战方可以任意指定对方任意一名茶师,提出任何条件,输的人照做。

综合下来,再定输赢。

听上去很刺激,挑战性也很大,不过总觉得东岭人不怀好意。

陈俊卿叹道:“多半是冲着你来的。我听说,钟袤落到他们手里了?”

钟唯唯“嗯”了一声,陈俊卿就问:“你会退出比赛么?”

☆、568.第568章 立刻跟我回宫

绝不参与比赛这种事,钟唯唯从来没有想过,她想的就是要赢,必须要赢。

即便是李尚抓了钟袤,用钟袤的生死来胁迫她,她也没有想过。

因为她不信东岭人,两国交战,从来就没有什么信誉可言,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完全有可能,她这里答应不参与比赛,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什么都不剩。

输掉比赛,再失去钟袤,拿走她的一切。

甚至还有一个可能,钟袤此刻已经不在了。

无论怎么选都会错,不如选择更有把握的事。

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但要亲口说出来,却又让人觉得绝望和冷酷。

陈俊卿见钟唯唯迟迟不答,叹息一声:“就算你不参与比赛,也没有人会怪你。陛下今天下午召集我等说了你的情况,明确说了,不关你的事,是他没有尽到职责,让东岭人钻了空子。”

钟唯唯摇摇头:“不,只要郦国需要,我便会参与。”

她自己很清楚明白,即便是赢了,但若钟袤因此死掉,她这一生都再难安宁,可是若不能两全其美,那就只有二选一。

陈俊卿叹息一声:“但愿我们的人能找到钟袤。”

不知道简五和陈少明谈了些什么,钟唯唯叫简五离开时,两个人都在生闷气,互相不看对方,嘴噘起老高。

钟唯唯心情不好,也没去管这二人的小儿女脾气。

是夜,将要入睡之际,小棠急急忙忙赶进来:“陛下来了。在门口。”

在门口?什么意思?

钟唯唯急急忙忙披衣:“没有请他进来么?”

小棠道:“怎会没请?他不肯来,让您即刻出去。”

又又立刻往床铺深处滚去:“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唯姨您救救我。”

钟唯唯只好披着头发走出去,只见门口停一辆大马车,车前未挂车灯,帘幕低垂,什么都看不见。

一时有些弄不明白重华的意思,就对着郑刚中和李安仁使眼色。那二人却只是装作木雕泥塑,呆呆地看着她。

说什么肝胆相照,都是骗人的!当着重华的面,就敢装死了!

钟唯唯瞪他二人两眼,硬着头皮走到车前,躬身行礼:“陛下。”

重华的声音从车里淡淡传出:“各国使节俱已入住驿馆,东岭参赛的人选已经确定,你是怎么打算的?”

钟唯唯低声道:“我不信东岭人。”

重华道:“你都想明白了?倘若你答应东岭人的要求,不参赛,我并不怪你,也不会有人怪你。即便郦国输了,那也只是命运,是朕无能,不是你自私。

但若是阿袤因此出事,你此生便是获得无数荣誉,也会被人诟病,说你为了功利和荣华富贵,舍弃了胞弟的性命。”

钟唯唯眼眶微湿,忍不住哽咽:“我其实觉得,阿袤大概已经不在了。”

一只手从车中伸出,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腕,再一用力,她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进车中,跌落在重华怀里。

她惊慌失措,心跳失控,却觉得更加委屈绝望,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只是扑簌簌地往下掉,想忍都忍不住。

从昨天到今天,她在人前强作镇定,不过是不想让东岭人看到她的脆弱,从而更加猖狂;实际上夜里根本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就是梦见阿爹阿娘和阿袤。

她丝毫没有觉得疲倦,也只是靠一口气撑着,只是到了此刻,却突然间撑不住了。

重华并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更多的举动,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钟唯唯终于忍住了眼泪,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重华紧紧扣住不松手。

她便不出声,安静的一动不动。

许久,她听见重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确信,阿袤还活着,他活着的价值远高于死了的价值。阿唯,你若输了,他才是真的没有价值了,你若赢了,他便能活着回来。我保证。”

钟唯唯没有出声,睁大眼睛看着车厢的角落。

今夜的月光很好,微风吹动之时,把车帘吹得轻轻飘起,有几缕月光投影进来,将车里照得朦朦胧胧。

角落里放着一只食盒,里头透着肉香,有烤麻雀的香味,也有黄家秘制猪头肉的香味。食盒上方插着一束漂亮的徘徊花,香味更是悠长浓烈。

钟唯唯的心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眼泪再次狂飙而出。

重华温暖干燥的手触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低声道:“阿唯,你能做到的,为何不肯相信我能做到呢?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一次机会。”

钟唯唯想要拒绝,却开不了口。

这样的月色,这样温柔的重华,还有远方生死未卜的钟袤,以及即将到来的恶战。

这所有的事情掺杂在一起,混合着车内奇怪的香气,让她再次泪如泉涌。

“你总想着是为了我好,总想着是要成全我,却从不曾想过,我真正要的是什么。若我的宠爱会杀死你,我自会隐藏我的爱意,但若我能保护你,你为何不信我?

你死都不怕,你还怕这些吗?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需要你这样不计生死地保护我,支持我?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重华声音清冷,一字一顿:“钟唯唯,你有两条路可选。你听好了。”

钟唯唯坐起身来,低着头把眼泪擦干:“哪两条路?”

“第一,立刻滚回九君去。我的事不要你管,郦国兴衰,我能否坐稳龙椅,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成全!”

“第二,立刻跟我回宫。不管是生是死,是磨难还是痛苦,我们一起面对,如此,你才有帮我的资格。”

重华傲慢地抬着下颌,语气也十分冷硬欠揍:“听清楚没有?你以为随便来个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他想来帮我,我便要接受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钟唯唯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便大声道:“来人,去把钟唯唯的东西和人全部打包,连夜送她出城!谁敢留她,杀他全家!”

☆、569.第569章 手往哪里碰呢?

谁敢留她,杀他全家!

这样的话都喊出来了,也是服了。

皇帝陛下真是用心良苦啊。

郑刚中和李安仁面面相觑,苦笑着去执行命令。

最先被拉出来的是小棠,接着是之一,之二,胭脂马,行李……

青姑姑牵着又又,傻傻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棠只穿着一只鞋子,光着一只脚,纠结地拔着手指,小声问:“怎么回事啊?我们姑娘呢?”

简五最是精明,苦巴巴地道:“阿唯阿唯,你不会真的要让大家连夜出京吧?我不舒服诶,肚子疼,怕冻。”

“啊?”小棠悄悄看向马车,试探地小声喊道:“姑娘,您在里面吗?”

钟唯唯也有点生气,合着她是为了谁呢,便出声道:“我在这里。”

起身要下车,却被重华紧紧攥住了手臂,冷声道:“还想跑?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花样最多,这是想去祸害谁呢?”

钟唯唯冷声道:“不关你的事!你不是要我走吗?我自己会走!”

重华冷笑:“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朕是这座城的主人,是郦国的主人,但凡是这里发生的事儿都关朕的事!必须亲自把你送出去才放心。”

二话不说,喝道:“走!”

马车驶动,小棠和又又都叫了起来:“姑娘……”“唯姨……”

钟唯唯要挣扎,重华却把她抓得紧紧的,她挣了几下便气喘吁吁,索性不动了,冷着脸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重华同样很沉默,马车驶得飞快,夜风卷起车帘,月色下的京城光影斑驳,迅速后移。

钟唯唯看着窗外斑驳的光影,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马车很快驶到城门处,郑刚中和看守城门的守将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人去开城门。

沉重的“轧轧”声响起,城门缓缓打开,哪怕就是坐在车里,钟唯唯也能感受到来自城外的风,通过门洞强劲地吹进来。

重华紧紧搂住她,炽热的鼻息喷到她的颈窝里,滚烫的手伸入她衣领之中,钟唯唯全身僵硬,大声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以为朕会做什么?朕又不是禽兽。”重华摘下她脖子上挂着的青玉凤佩,又将手伸到她腰间。

他一寸一寸地在她腰间摸索过去,激得她直打冷战,忍无可忍,便去推他:“手往哪里碰呢?”

重华侧了头,扭脸看着她,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之下闪着冰冷锐利的光芒:“你以为呢?”

他摸索着找到了她腰间系着的绣袋,狠狠一扯,便将原本只是随便系着的衣带扯了开去,袍子散开,露出了单薄的里衣。

时值初夏,里衣单薄,里面的玲珑一览无遗。

他恶狠狠地盯了一眼,紧紧将绣袋握在掌中,道:“里头装的是朕给你的金印吧?难道不该还回来么?”

钟唯唯冷了心肠,淡淡点头,轻轻将衣服理好,系上衣带,起身,下车,头也不回地道:“多谢陛下送我这一程。”

她站在车下,抬头看向天空。

黑色的城墙冰冷高耸,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强势地压了下来,半轮明月挂在夜空,四周浅浅一圈光晕,孤独又静寂。

钟唯唯没有去擦眼角沁出的泪,迈步往门洞里走去。

穿过幽暗深长的门洞,长长的官道如同一条白练蜿蜒至远方,夜风强劲,把她的衣裙和长发卷起来,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继续往前走。

只当是开始一段新的旅途吧。

若干年前,幼年的她牵着钟袤,坐在那位世伯的车上,冒着风雪前往远方,不知方向,不知未来,彷徨惶恐。

今天,她已长大成人,有了很多同伴和朋友,又有一技傍身,除却忧伤之外,方向明朗,能去哪里,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她心里都有数。

就这样吧,他不需要她,那她就离开好了,去找钟袤。

钟唯唯的背脊越挺越直,走得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重华站在门洞的另一侧,把她的动作看得分明,脸色越来越黑。

李安仁偷瞟着重华的脸色,心说看吧,这回作大了,人家真走了,看你怎么收场。

却见重华大步走出去,同时做了一个动作。

李安仁震惊极了,不可思议地看向郑刚中,郑刚中也是一脸懵样。

但是近几年来,皇帝陛下已经确立了他的威信,没有人敢在他下达了明确命令的同时,还有胆子去违背他。

于是郑刚中小声交待了守将两句。

沉重的城门落下,发出一声低鸣,就连脚下的地也微微颤抖了两下。

钟唯唯停下来,回头看向巍峨的城墙。

后知后觉地发现,小棠等人并没有跟上来,只有她一个人,站立在这荒野里。

她有点不能相信,重华所谓的打包赶人,其实只是把她一个人扔出来了,其他东西都被截留了。

钟唯唯突然愤怒起来,就算之一等人是沾他的光,许翰才会送给她的,那小棠也是她的!他凭什么抢走她的小棠啊!

她张牙舞爪,准备跑回去踢门,刚跑了没两步,就看到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城墙下面。

重华靠墙而立,抱着双臂,沉默地看着她,表情晦暗难明。

钟唯唯硬生生顿住脚,怒火变成了羞恼,全身发烫,再转身假装无所谓已经来不及了,她索性和他摆明车马:“还我小棠。她不是你的。”

重华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