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外祖母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

“你再说一遍!”老宜宁侯一改先前的老态龙钟,眼中闪过精光。

姜湛一脸错愕。

姜似丝毫没有闪躲,坚定重复道:“外祖母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

老宜宁侯目光灼灼盯着姜似,声色俱厉道:“四丫头,你说话可有依据?”

“外祖母的身体就是依据,我能把那毒逼出来,但外祖父要帮我。”

老宜宁侯面上回复了平静,沉声问:“怎么帮?”

姜似看向门口,一字一顿道:“我要把下毒之人找出来,请外祖父先把府中长辈叫到一起。”

“你是说…下毒之人会在这些人中?”老宜宁侯神色一震,眼中带出怀疑。

姜似淡淡道:“母亲当年的症状与外祖母是一样的,您说下毒之人最有可能在哪些人中?”

老宜宁侯愣了片刻,眼中怒火涌动:“我叫他们过来!”

“不,请让他们都去外祖母那里。”

不多时,老夫人外间聚了不少人。

苏大舅往内看了看,对老宜宁侯道:“父亲,母亲睡着呢,咱们都在这里会惊扰她老人家的。”

第444章 伸出你的手

老宜宁侯看了苏大舅一眼,接着目光略过扫向大太太尤氏,然后是二儿子夫妇。

除了这四人,就是姜似姐弟三人。

似丫头说下毒的人就在这四人之中…

不可能是二儿媳妇,阿珂过世的时候,二儿媳妇尚未过门。

老宜宁侯目光在长子夫妇与二儿子之间徘徊,内心一片悲凉。

或许是似丫头胡闹呢。

“外祖父,咱们进去看外祖母吧。”姜似道。

“王妃——”

“大舅你们也进去看看外祖母吧。”

苏大舅敛眉:“这样会惊扰老夫人的…”

姜似突然笑笑:“可不这样,如何让几位长辈亲眼看到外祖母中了毒呢?”

这话一出,几人齐齐色变。

“王妃,你这话是何意?”苏大舅一脸震惊。

老宜宁侯摸出了旱烟袋,用力握紧。

他完全没有想到姜似会这般直接。

众人还在愣神中,姜似已经抬脚往里室走去。

里室有一名大丫鬟在照料睡着的老夫人。

“老夫人睡得熟么?”姜似问。

她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很有王妃的气势。

大丫鬟顿觉压力大,竟没敢吱声,轻轻点了点头。

老宜宁侯等人走了进来。

大丫鬟欲要行礼,被老宜宁侯赶了出去。

“王妃,你怎么看出老夫人中了毒?老夫人中的又是什么毒?”苏大舅一连串问。

“大舅稍安勿躁。”姜似走到床榻边,端详着老夫人的脸色。

苍老的面容带着异样的潮红,人却陷入熟睡中。

心衰之人往往就是这样,很有可能睡去后再也无法醒来。

“小刀。”姜似伸出手。

众人面面相觑,姜湛则在腰间胡乱摸。

小刀是多小啊,匕首吗?

阿蛮从荷包里摸出一把巴掌长的小刀,淡定递过去。

“棉帕。”

阿蛮又摸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来。

“盛了清水的杯子。”

阿蛮摸摸荷包,扭头嘟嘴道:“贵府连杯清水都没有吗?”

莫非还指望她从荷包里摸出一杯清水来?

众人莫名松了口气。

这丫鬟要是再从荷包里摸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要琢磨一下这主仆二人平时都做些什么了。

二太太许氏递过来一杯清水。

阿蛮接过来,捧着问姜似:“王妃,水放到哪里?”

“你拿着就好。”姜似说着轻轻抓起老夫人的左手,小刀在掌中旋转一下,对准第三指一刀划下去。

几人大惊。

“似丫头,你干什么!”苏大舅沉着脸去阻止。

老宜宁侯看着老夫人划破的指肚迅速凝结出一滴污血,举起的旱烟袋落下,喝道:“老大,不要干扰似丫头!”

苏大舅脚步一顿。

“阿蛮,用水杯接住。”

一滴污血落入水杯中,随着氤氲开,淡淡的腥臭味飘散开来。

“什么味道?”苏二舅轻轻皱眉。

几人盯着那杯水,神色凝重起来。

没听说患病之人的血会散发出臭味,而中了某些毒的人却有这种情况…

这么说,姜似没有胡说?

几人思索着,没有注意到姜似把些微粉末弹入指肚的伤口中。

很快一滴滴污血落入杯中,缓缓四散。

明明平凡无奇的放血,可是割指放血的人是堂堂王妃,印象里清高寡言的表姑娘;被放血的人是侯府地位最高的女主人,很有可能中了毒。

种种因由加起来,让这情景看起来格外诡异。

也因此,吸引得几人目不转睛盯着老夫人冒血的手指。

突然有一物从指肚处挤出,掉进水杯中。

那一团东西在水中展开,竟是一条通体血红的虫。

几人面色大变。

“这是什么?”苏大舅与苏二舅齐齐上前一步。

老宜宁侯把两个儿子扒拉开,凑过来仔仔细细盯着水中血虫。

那虫似乎在吸水,腹部越胀越大,竟慢慢胀成一个圆球。

杯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那圆球样的虫依然在膨胀,渐渐快要挤满水杯内壁。

大太太尤氏与二太太许氏皆用帕子捂着嘴,眼神惊恐中带着嫌恶。

其他人则一脸惊奇。

满屋子人都不吭声,凝神屏息盯着那贪喝的虫子瞧。

它再喝下去,会撑破了吧?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就听噗地一声轻响,虫子眨眼成了一层皮,缓缓浮到水面上来。

杯中水很快停止了涟漪。

水是死的,虫也是死的,伴随着淡淡腥臭,刺激着人的感官。

“呕——”二太太许氏忍不住干呕两声。

老宜宁侯指着水杯厉声问:“似丫头,就是这条虫子害你外祖母中了毒?”

姜似把小刀递给阿蛮,平静道:“这种虫本身无毒,但进入人体后会顺着经脉爬到心房,从此寄生在那里以吸食心血为生。时日一久,体内有此虫的人就会表现出心衰的症状…”

“也就是说,这虫才是害老夫人病重的元凶?”苏大舅问。

姜似看向苏大舅,弯唇笑了笑:“大舅说错了。”

苏大舅敛眉:“不是吗?”

“当然不是。”姜似拿帕子擦了擦手,意味深长道,“害外祖母病重的元凶是人啊!”

一句话石破天惊,令人瞬间不寒而栗,却又如梦初醒。

是啊,这种稀奇古怪的虫不会凭空生出来,害老夫人的当然是人。

“会是谁害你外祖母!”老宜宁侯厉声问。

姜似看看苏大舅,又看看苏二舅。

二人被她看得心惊肉跳。

“害外祖母的人应该就在在场人中。”

苏大舅脸色铁青:“王妃,话不能乱说!”

姜似并不在意苏大舅的态度,徐徐道:“那虫进入目标之人体内前需要以左手第三指的指尖血来饲养,所以想找出那人很简单,看一看谁的左手第三指有反复割痕就是了。”

能害到外祖母头上,又关系着十几年前母亲的死,那人不大可能用下人养蛊虫。

知道的人越多,秘密越守不住。

“大舅,二舅,大舅母,现在请你们把左手伸出来吧。”

“为何弟妹不需要?”大太太尤氏突然问。

姜似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因为我娘过世时,二舅母还没过门呐。”

尤氏面色微变:“你是说——”

“我可以稍后再说,现在请大舅母把手伸出来吧。”

第445章 威胁

大太太尤氏陡然变了脸色:“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舅母不必多心,更不必紧张,又不是只检查您一人的手指,大舅、二舅的手我也要看的。”

苏大舅不悦拧眉:“王妃,我们毕竟是你的长辈…”

姜似冷笑,不客气道:“可是长辈里却有人害外祖母和我娘。两位舅舅和大舅母问心无愧,看看手指也无妨吧?”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无论是谁撩袖子干倒再说,还指望她温柔谦和吗?

苏大舅还想再说,尤氏却伸出手来,淡淡道:“王妃想看就看吧。”

“左手。”

尤氏换了左手,掌心向上露出指腹。

中年妇女的手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依然白皙柔软,指腹细腻无痕。

姜似盯着光洁的第三指不语。

“王妃看完了吗?我的左手第三指没有割痕吧?”尤氏似笑非笑问。

苏大舅无端松了口气。

倘若真有人给母亲下毒,他与二弟几乎没有理由,而妻子与母亲毕竟不是血亲,谁又说得准呢?

姜似抬眸,唇角紧绷:“大舅母稍安勿躁。”

她走向苏大舅:“大舅请伸出手给我看看。”

苏大舅板着脸伸出手。

对这个外甥女,他真是有点发怵。

上一次老夫人寿宴过来,小儿子溺水而亡,这一次来又迁出老夫人中毒的事。

当然,能替老夫人解毒是好事,可这丫头每次来似乎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大舅习武,指腹上有薄茧,不见割痕。

姜似看向苏二舅。

苏二舅把左手伸出来,第三指上赫然有一道疤痕。

“二弟!”苏大舅神色顿变。

尤氏微怔,而后嘴角翘起来。

“老爷手上的疤痕是有一次练武被刀扫了一下,还是我给包扎的!”二太太许氏急忙道。

苏二舅瞪许氏一眼:“多嘴!”

练武被刀伤了自己是光彩的事吗?

更何况那一次是因为侄儿苏清意突然跳出来,为了不伤到侄儿他急急收手这才碰到了手指。

而今意儿都不在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姜似看了一眼,淡淡道:“二舅手上的疤痕是旧伤。”

老夫人病了不久,也就是说那虫不久前才进入老夫人体内,在此之前需要吸食饲主的血为生,这样的话饲主中指上的疤痕会是新老交替。

老宜宁侯开口道:“似丫头,你是不是想错了,下毒之人看来不在他们之中。”

姜似笑笑:“去别的屋子再说吧。外祖母体内没有了吸食心血的虫,只要多吃补血之物好生休养,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众人转到别的房间里,除了阿蛮不让一个下人在场。

姜似眸光流转从每个人面上扫过,最终在尤氏面上落定。

“大舅母还是把左手伸出来吧。”

尤氏抿唇,脸上带着被侮辱的愤怒:“王妃,您即便身份不同了,也不能随意作贱人啊!不说我是你的长辈,就算只是个与王妃没有半点关系的寻常人,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姜似猛然抓起尤氏的手,冷冷道:“谁说你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可是害死我娘的凶手,与我有杀母之仇!”

她前世曾与郁谨学过几招,手劲又大,按住尤氏手腕某些穴道顿时令对方挣脱不得。

“似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苏大舅一怒,又忘了喊王妃。

姜似理也不理,扬声道:“二哥,帮我一把。”

姜湛冲上来,一个手刀斩向尤氏后颈。

尤氏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世界顿时清净了。

姜似嘴角微抽。

二哥还真是干脆利落。

苏大舅勃然大怒。

“够了!”老宜宁侯把旱烟袋往条桌上重重一敲,“似丫头既然这么说,你瞎嚷嚷什么,等她说清楚不就得了。”

苏大舅忍住怒火,看向姜似。

姜似吩咐阿蛮:“把帕子打湿了递给我。”

阿蛮很快奉上湿帕子。

姜似抓起尤氏左手第三指,用湿帕子一点点擦拭。

很快原本白皙光洁的指肚露出来一道道割痕。

那些割痕很细,新旧交错。

“这是怎么回事?”苏大舅脸色难看至极。

姜似看向他,解释道:“很简单,尤氏为了掩饰手指反复出现的割痕,在指腹上涂了一层油脂。”

高门大户的太太,意外割伤手指不算什么,可要是反复出现伤痕就太奇怪了。

这种异常,根本瞒不过身边婢女。

尤氏还算聪明谨慎,用油脂涂抹指腹遮掩异常。

“四妹,你是怎么发现的?”姜湛忍不住问。

先前四妹只是看了一眼,而那油脂与肌肤颜色一致,伤痕又很细容易遮掩,想要察觉殊为不易。

姜似轻轻摸了一下鼻尖。

姜湛恍然。

原来四妹是闻出来的。

其他人则一头雾水。

“二哥,把她叫醒吧。”

姜湛点头,对着尤氏人中狠狠掐了一下。

尤氏吃痛,悠悠转醒,撞入眼帘的是数张神色各异的面庞。

她猛然举起手来。

左手中指上的伤痕令她瞬间脸色苍白,眼底涌上惊恐绝望。

“你现在可以说说为何会害外祖母了吧?”姜似冷冷问。

对害死母亲的人,那声舅母她再也不想叫。

“我,我没有…”尤氏慌乱辩驳。

苏大舅满是失望:“为什么?”

尤氏紧抿嘴角,一声不吭。

苏大舅扬手打过去。

姜湛下意识想拦,就听姜似一声轻咳,立刻停止了动作。

听着响亮的巴掌声落在尤氏脸上,姜似弯唇笑笑。

二哥就是心善。

拦什么呀,杀母之仇,一个耳光连利息都算不上。

“说啊,你为什么害母亲?”苏大舅厉声问。

“我没有。”尤氏抵死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