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谨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认真解释道:“倘若本王与王妃产生了什么矛盾,看此书有助于本王缓和与王妃的关系。莫非长史不愿意看到本王与王妃夫妇和睦?”

“当然不是!”

郁谨淡淡道:“既然这样,长史就莫要着急上火了,还是说说来找本王何事吧。”

长史抖着胡子一时辞穷。

王爷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郁谨满意笑了。

自家长史还是不错的。

“臣过来,是想请示一下王爷关于宜宁侯府的丧事…”

“不去。”

长史愣了一下。

奇怪了,平时看王爷与王妃如此恩爱,王妃的舅母过世了居然不去吊唁。

不过王爷身份不比寻常,不去也说得过去。

“那臣就准备王妃一人的仪程了。”长史躬身,准备告退。

“呃,王妃也不去。”

郁谨说得若无其事,长史险些跳起来:“王妃不去?”

“嗯。”

“王爷,王妃若是不去就太失礼了,别人会觉得我们王府没有规矩的!”

王爷可是有六个兄弟在外开府,也就意味着除了他还有六位长史。

他也是有竞争压力的!

面对一脸淡然的主子,长史满心绝望,挣扎问道:“王妃为何不去?”

郁谨本想说因为王妃不想,考虑到长史毕竟年纪大了,万一经受不住刺激有个好歹,再换一个长史说不定更差劲,遂改了口:“王妃有些不舒服。”

长史竭力控制着拂袖而去的冲动:“臣怎么没听说——”

郁谨淡淡睃了长史一眼:“王妃不舒服,还要向长史禀报么?”

“自然不是,可——”

“长史不必再说,再说本王要生气了。”郁谨一拂衣袖。

长史咬牙道:“臣告退。”

郁谨微微点头。

长史离开书房,走在瑟瑟秋风中,满心比这入目皆是黄叶的秋日还要悲凉。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王爷如此任性会被御史弹劾了。

罢了,就王爷这根朽木,随他去吧!

长史赌气想着,回到屋中一口气灌了两杯茶才算好受些。

恢复了理智的老头儿开始琢磨合适措辞给宜宁侯府回信儿。

郁谨有些后悔了。

长史虽然年纪大了,嗓门还是挺大的,说明身体结实得很,应该不怕受刺激。

不该说阿似不舒服的。

郁谨越想越嘀咕,匆匆赶回毓合苑。

阿巧正守在门外。

“王妃呢?”郁谨一边走一边问。

阿巧犹豫了一下。

郁谨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一脸严肃:“王妃怎么了?”

阿巧低头,轻声道:“王妃有些不舒服,正歇着…”

郁谨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问询阿巧,直接走进里室。

姜似正侧躺在床榻上闭目休息。乌鸦鸦的秀发随意散落在秋香色的鸳鸯戏水枕巾上,枕着手臂的脸在乌发的衬托下果然有几分苍白。

郁谨心头一紧,箭步走过去握住她的皓腕,喊道:“阿似——”

姜似缓缓睁开眼,对方紧张的眼神登时使她恢复了清醒:“怎么了?”

因为睡了一会儿,声音带着暗哑。

郁谨一听更紧张了,伸手落在姜似额头上。

姜似被他的举动弄愣了:“阿谨,你干什么?”

触摸到的肌肤微凉,令郁谨稍稍安心,松口气道:“没发热就好,听阿巧说你不舒服,吓我一跳。”

姜似登时哭笑不得,嗔道:“你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入皇室,很多事就不再是小事。

“可阿巧说你不舒服。”郁谨脸色依然不好看。

姜似抿抿唇,表情有几分异样。

郁谨懊恼拍了拍脸:“都怪我不该乱说。”

“你说了什么?”姜似问。

“长史问起宜宁侯府的丧事,我说你不舒服,不去…”郁谨越说越悔,“没想到你就真不舒服了,都怪我——”

姜似抬起一根手指,抵住男人的薄唇。

郁谨住了口。

姜似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郁谨不由慌了,握紧姜似的手:“阿似,你要是生病了,一定不能瞒着我!”

看着男人焦灼的神情,姜似道:“我月信迟了几日…”

第454章 喜来

郁谨一听,忙安慰:“迟了不要紧,说不定很快就来了。”

姜似:??

“阿谨,你知不知道月信迟了的意思?”

郁谨笑道:“月信迟了不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

他直勾勾盯着姜似,脸色十分精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忐忑问:“阿似,你的意思是你可能…可能有了身孕?”

姜似微微点头。

“其实我也不大确定,还没请大夫看…”

她不是医者,只是体内养蛊,对于新生命的诞生有种奇妙的感应。

“那,那就请大夫看看吧。”郁谨揉了揉脸,心情十分复杂。

姜似的心情亦很复杂。

前世,她与郁七成亲一年多都没有动静,而那时她已经十九岁了,按理说女子年龄稍长更容易受孕才是。

可偏偏前世不曾有的孩子,今生二人成亲不过数月就有了…

也因此,姜似根本不敢确定。

于是她点了头,提醒道:“暂时不要惊动宫里那边,免得闹笑话,就让王府的良医正过来吧。”

良医正是掌管王府医务的小吏,受长史管辖。

郁谨点头:“这是自然。”

不多时良医正悄悄进了毓合苑。

“见过王爷、王妃。”

“王妃有些不舒服,你给看看吧。”

良医正一听王妃有恙,片刻不敢耽搁,立刻上前一步低头道:“请王妃伸出手。”

姜似伸出手来。

良医正按住姜似手腕,随着时间推移神色越来越凝重。

看着良医正的样子,郁谨突然就紧张起来。

“怎么样,王妃身体如何?”

良医正正全神贯注给姜似诊脉,丝毫没听进郁谨的话。

郁谨拢了拢拳。

良医正居然敢不搭理他,难道说阿似还有别的情况?

“良医正,本王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良医正这才回神,一脸茫然看向郁谨:“王爷问了什么?”

郁谨暗暗吸气,压下发怒的冲动,再把话重复一遍:“本王问你,王妃身体如何。”

良医正闻言立刻皱眉。

郁谨一瞧慌了,一拍桌几:“到底如何,不得有任何隐瞒!”

良医正吓得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请王妃把另一只手伸出来吧,臣还需要再诊断一番。”

良医正的态度反而让姜似隐隐有些确定,不动声色伸出另一只手。

见良医正手指搭上姜似另一只手腕,郁谨脸色更沉。

居然还要诊脉两次,这个庸医!

顶着王爷杀气腾腾的目光,良医正压力颇大,额头很快冒出一层汗珠。

姜似忍不住睃了郁谨一眼,对方外露的气势这才收敛。

良医正顿觉松了一口气,全神贯注诊脉。

郁谨冷眼瞧着,发现良医正的神色又精彩起来。

他又有了把良医正踹出去的冲动。

这个老家伙就不能痛快点嘛,这么不停变脸是想吓唬谁呢?

在郁谨的暗骂中,良医正终于收回手。

“如何?”郁谨迫不及待问。

良医正抱拳:“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

“王妃没有其他不适?”郁谨追问。

良医正呆了呆。

他原是太医院的人,王爷封王后才被分到燕王府执掌王府医务,以前当太医的时候给不少夫人诊出过喜脉,还从没见过得知要当爹的人第一反应是这样。

“王妃究竟有没有别的不适?”

良医正垂着头,掩去哭笑不得的神色:“王妃身体并无其他不妥,就是有孕了,整个孕期会有些反应。稍后微臣会开些缓解孕期反应的汤药以及叮嘱一些禁忌…”

郁谨松口气,这才露出笑模样:“没有其他问题就好。”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郁谨一点不配合良医正的喜悦,淡淡道:“王妃刚刚有孕,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王妃有喜的事。”

良医正讪讪动了动嘴角。

王爷这么冷静,让道喜的人很尴尬啊。

“记住了么?”郁谨有些不耐烦了。

他怀疑皇帝老子胡乱凑了一些人组成燕王府班子。不然长史那么啰嗦,良医正脑子不灵光,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请王爷放心,王妃有喜的事等满了三个月再对外说不迟。”良医正十分识趣道。

一般来说,怀胎前三个月不大稳当,若是护理不好或者孕妇本身状况不佳十分容易滑胎,满三个月再报喜算是惯例。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良医正不甘心,又道了一遍喜。

就算没有赏钱可拿,至少他早早给王妃诊断出喜脉,王爷总该夸奖两句吧。

眼巴巴等着的良医正只得到郁谨一句话:“下去开药吧。”

良医正:“…”倘若面前的不是皇子,真想把药碗扣在他脸上!

还是姜似善解人意,笑道:“良医正辛苦了。阿巧——”

阿巧会意,取了赏银塞给良医正。

良医正本该推辞不受,等再劝时才顺势收下,可王爷的不正常让老头儿不敢冒险,厚着脸皮直接就收下了:“多谢王妃,微臣这就去给您开药。”

等良医正退下,郁谨目光下移,落在姜似平坦的小腹处。

“看什么?”姜似抬眸看他。

郁谨抬手落在她小腹上,面色复杂:“这里面,真的有了咱们的孩子?”

姜似白他一眼:“良医正都诊断出来了,你还不信?”

“就只是…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还没做好当爹的准备啊,还想与阿似好好过两年两个人的小日子呢,怎么就要有个小家伙来与他争宠了?

小家伙的威胁绝对比二牛大!

“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有了孩子不高兴?”姜似一时也有些恼了。

这混蛋果然与前世没什么两样。

“高兴是高兴,可又担心有了孩子你就没空理我了…”

姜似忍无可忍掐了他一把:“笨蛋,这是咱们两个的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郁谨一怔,突然对原本模糊的孩子有了具体想象。

有一个会对他叫爹,对阿似叫娘的小家伙似乎也不错…

“阿似。”

“嗯?”

“现在孩子是不是有心跳声了?”

姜似不确定:“还这么小,没有吧…”

“我听听。”郁谨带着好奇凑过去。

第455章 大快人心

王府长史找到良医正。

“刚刚去给王妃问诊过?”老头儿摸着胡子问。

要是王妃真的身体有恙,一旦因为没去吊唁被人抓到把柄他也好应对。

良医正点头。

“王妃身体如何?”

良医正微微迟疑,道:“有些气血虚,开了药补一补就好了,长史莫要担心。”

老长史默默揪下一根胡子。

气血虚?这不就是没病嘛!

见长史这般脸色,良医正忙安慰:“您真的不必担心,王妃没事儿。”

长史:“…”

老头儿心灰意冷挥挥手:“良医正去忙吧。”

良医正一头雾水离去。

从王爷到长史,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正常呢?

宜宁侯府很快知道了姜似不来吊唁的消息,一时间,知情者心情复杂。

苏大舅虽然理解姜似的做法,却没想到她能做得这么绝。

人都已经死了,哪怕为了两老的面子,总该来拜祭一下吧。

居王妃之位,姜似算是宜宁侯府众多亲戚中身份最显赫的一个,不知多少人盯着。舅母过世了,身为外甥女的燕王妃不来吊唁,这让别人怎么想?

笑话宜宁侯府没脸面是一方面,恐怕外甥女也要被人指责缺乏礼数。

苏大舅对姜似的将来有了几分担忧:外甥女如此不懂事,恐怕风光只是一时的。

宜宁侯府的灵堂布置得肃穆庄严,尤氏一双儿女穿着麻衣跪坐一侧,早已哭得眼睛红肿。

姜安诚带着姜依、姜湛前来吊唁时,苏清霜抱着姜依痛哭,一时悲伤过度竟昏了过去。

灵堂中一阵兵荒马乱。

“大舅,我陪大表妹去后边歇息。”姜依扶着苏清霜对苏大舅道。

姜依心善,虽然恨极了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尤氏,却没有迁怒到苏清霜头上。

苏大舅颇宽慰,心道:比起姜似,姜依这个外甥女还是懂事多了。

“去吧,好好劝劝你表妹。”苏大舅说罢,一扫两个庶女,沉着脸道,“你们也去后边吧。”

二姑娘苏清雪与三姑娘苏清雨忙爬了起来,一左一右拥着苏清霜离开了灵堂。

姜安诚对苏大舅道:“节哀。”

苏大舅心中吃了一惊,仔细打量着姜安诚,见他眉宇间是真正的关切,浮起一个念头:莫非姜安诚还不知晓妹妹过世的真相?

苏大舅猜得不错,姜安诚此刻确实还被蒙在鼓里。

这是那日离开宜宁侯府后,姜似三人商量过的。

父亲对母亲用情太深,倘若知道了真相,恐怕会受不住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比如拎着刀闯进宜宁侯府直接把尤氏砍死之类的。

既然宜宁侯府已经默认要尤氏偿命,何必脏了父亲的手。

等了几日,果然传出尤氏死讯。

到这时,又担心姜安诚会砸了人家灵堂,姜依与姜湛一合计,干脆拖到以后再说。

姜安诚多年来承受着丧妻之痛,锥心彻骨,所以对中年丧妻的苏大舅发自内心的同情,拍着他的手臂连声安慰。

苏大舅不由看了姜湛一眼。

姜湛勉强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有砸灵堂的冲动,刚刚拜祭尤氏时更是吃了苍蝇般恶心。只不过想到长姐的百般劝说,只能忍了。

还是四妹痛快洒脱,干脆没来,简直令他羡慕。

罢了,反正尤氏已经偿命,母亲的死到底怪不到宜宁侯府其他人头上,该怪的人是害死母亲的真凶——荣阳长公主。

想到此,姜湛垂眸遮去一闪而过的杀机,摸了摸腰间佩刀的位置。

姜安诚丝毫不知儿子的心情,叹着气问苏大舅:“怎么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