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还病成那样没法子呢，再叫一个孩子也病歪歪的，真是听着就烦啊。
曲嬷嬷敲打过后，回了永和宫。
李氏和雅利奇都隐晦的预备着福晋的身后事了。
这时候，正院里的福晋躺了几日之后，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将居嬷嬷，金枝，金贵叫来。
“将我的私库好好整理一番，将单子给我看。”
几个人有些不解，但是还是解释不需要整理，直接可以看的。
福晋便撑着身子起来：“那就拿来吧，全部都拿来。”
几人不解，但是也不敢不听。
只将东西都拿来。
她看着那些册子，缓缓将其中几本抽出来放在一边，又把另一些放在另一边。
奴才们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沉默的看着。
不多时，福晋又将写着布料的册子拿来：“你们念，将这些全部都给李氏和乌苏里氏。”
众人要说话，她抬手：“将我私库里，衣料，首饰，玉器，摆件，皮子，所有能用的，有用的，全部分成两份。我的嫁妆都整理出来。”
“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呀！”金贵哭起来。
“你听话。”福晋笑了笑：“将我的嫁妆……那些田庄和铺子的账册都交给后头萨嬷嬷。以后就与府里的一道收。以后留给大阿哥。其余的，首饰，布匹，所有的用具都分作两份，也都给了李氏和乌苏里氏。”
“主子！她们哪里缺了这些……您……您要是实在不想留着，就给了大阿哥不好么？”金贵眼泪更多，跪下来拉着福晋的衣摆。
“金枝，金贵，金叶，金宝，一人五十两金子，三百两银子，一套头面，十匹布，待我去了，就出府嫁人去吧。二等丫头们，一人五十两银子，两件金首饰，也各自去吧。三等以及杂扫，一人十两银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大太监一百两银子，或者留下，或者回内务府。小太监都是五十两，也由着自己去。居嬷嬷伺候我不久，也十分尽心，二百两银子，您也自己去吧。”
众人都跪下了，这不吉利的话，就是交代后事呢。
“将东西都给出去，宋氏那赏赐她一套头面，百两黄金，武氏那赏赐她一套头面，尹氏耿氏都是一套头面。”福晋吃力的说着。
“主子！您纵然是嫡福晋，有无数好东西也禁不住这么给出去呀！”金贵眼泪根本止不住。
“傻金贵，我只有把东西都送出去，什么都没了，主子爷才念着大阿哥呢。我将这些身外之物都分出去，她们也该念着我一番好，对那孩子宽容一点。”福晋喘息：“我能做什么，就这么点事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我去了之后跟着我陪葬吧。我的身后事自有内务府和宗人府，用不着花银子。我还剩下的银子，就留给大阿哥吧。”
“主子！”众人悲戚的叫了一声。
“是我没福气，打小克死了亲额娘，长大嫁进皇室，本来是极好的。生育嫡长子，妾室们也算安分。主子爷虽然不甚宠爱，也委实对我不错。可惜我不争气。”福晋苦笑：“是我不好。”
旁人待要再说再劝，她挥手叫人都出去。
到了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了。人将要去了，唯一担心的只有孩子。
到了如今，她甚至想不到过去怎么喜欢四爷来着。
四爷还年轻，会有继室，会有很多女人很多孩子，可大阿哥没了额娘又是嫡长子，这会叫多少人觉得碍眼呢！
正文 第256章 去
除了她，还有人真的疼爱这孩子呢？
福晋想了许久，终于是经不住困倦的睡了。
她如今一天里醒不来多少时间，一般都在睡。
她需要这样的睡眠来维持生命。
次日里，雅利奇看着正院的人抬着东西来，惊讶不已。
正院里的人很谦卑的转达了福晋的一句话：“请雅主子不必去谢恩，我们主子说了，这是给您的，若您还念及福晋是嫡福晋，便什么都不要说，只收了便是。”
雅利奇一肚子话被这一句都堵回去。
叹口气，对着正院方向深蹲福：“臣妾明白福晋的意思，请福晋放心，臣妾但凡还是侧福晋，但凡还有余力，定然帮衬一二。此言今生今世断然不做假。请福晋安心吧。”
事到如今，不必再说福晋会好的话了。
本来也许还有日子，如今经过大阿哥的事这一惊吓，福晋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福晋这是将自己的库房都搬出来了，送了她，也送了李氏，还能是为什么？
人之将死，她担心的不过只有她的血脉。
东西是死的，她留给大阿哥再多，大阿哥本人要是保不住不也是没用么。
如今，她将东西都分出来，只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在，总有人念着一点好的。
一点好，有时候就能救命。
“谁说福晋没有大智慧呢？”雅利奇轻声说着，将眼角的湿润擦道。
有福晋的话堵着，谁也不能来谢恩，也不会拒绝。
福晋平静的听着回来的人说李氏说了什么，乌苏里氏说了什么。
她摆摆手：“去前院传话，就说大阿哥爱吃的莲子羹做了，送去给大阿哥，叫孩子少吃点。”
“主子，大阿哥好多了，已经能起身了，咳嗽也不那么厉害了。太医的意思是好生将养着，这天已经暖和了，大阿哥就快好了。”金贵赔笑。
“是吗？那就好。”福晋笑了笑：“你来，扶着我去外头坐坐吧，我也躺不住了。”正是桃花开的时候，正院里没有桃花，但是府里有。
隐约也能闻见味道。
福晋最爱的不是桃花，而是石榴花，可惜还不到时候呢。
坐在回廊下厚厚的垫子上，福晋轻轻吸了一口不知哪里传来的花香笑了笑：“我倒是记得乌苏里氏院子里有一株石榴，开起来肯定好看。”
“那等您好些了，就去看看。”金贵笑着道。
“傻丫头。”她笑了笑：“你叫人去给我摘几朵桃花来瞧，慢点摘，我记得桃花总是一不小心就掉了花瓣，那可就不好看了。”
金贵哎了一声，不敢叫福晋看见她流泪。
不多时，就有小丫头将开的漂亮的粉白桃花拿来一大把，装在一个青瓷瓶子里添上水。
“福晋，这能养几日呢，回头放在屋里，也好闻，也好看。”金叶笑着。
“嗯，好。”福晋坐不住了，只是不想进去，里面全是药味。
她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看着那桃花。
渐渐的，就看出重影来了，她也管不了，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金贵和金叶对视一眼，都是满脸泪痕。
谁都看得出，福晋不成了。
她们都是跟着从府里出来的，哪里会真的没感情。
福晋虽然有不好的地方，可对她们也不错的。
还不到五月里，福晋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好年华，就这样在这桃杏芬芳，百花都要盛开的季节里去了。
她去的这一日，是四月二十九。
就连五月初一最后一次叫后院女子给她请安都等不及了。
她临终，没有再见一面前院里的大阿哥。听说奴才们劝了，她不肯见。
后来雅利奇想，大概是知道迟早要分离，不想叫孩子惦记她吧。
她只给四爷留下一封信，又将身边丫头的去留都安顿过了，就睡觉了。
只是这一睡，就不曾起来。
因为福晋病重，夜里奴才们都要小心的看好几次，就怕出这样的事。
于是，才是子时一刻，金枝来听，就不见呼吸了。
小心的拉开帐子一看，便见福晋已经去了。
惊动了整个后院，雅利奇从睡梦中起来，也顾不得多问，穿好衣裳，头发也顾不上梳就往正院去。
主母去了，就算生时候与她们这两个侧福晋地位差的不算多，但是人死为大，雅利奇跪的毫不犹豫。
恭敬磕头恭送了福晋。
闻讯而来的李氏犹豫了一下也跪下磕头。
宋氏，武氏更是没什么可说的。
紧接着就是府中各处将所有艳色东西拿掉，换成白色蓝色的布。
因为一早就预备着，所以如今就有七成了，正院里已经挂了白。
不多时，府门外也挂了白，也不管夜里了，派人进宫报丧，又报给内务府和宗人府。
福晋过世了，四爷也是肯定要提前回来的。
所以叫人快马加鞭的去通知四爷。
只是福晋毕竟也只能停灵七日，竟是不知道四爷赶不赶的上了。
不过这倒是多虑了，四爷两日前就已经起程了。
康熙爷听说四福晋不成了，又是生气又是叹气，赶忙叫三四五三个阿哥都回。
四爷当然是给嫡妻主持丧事，三爷五爷是帮衬兄弟。
以及还有留守京城的直郡王夫妻，太子等人也帮衬着。
于是次日一早，就见直郡王福晋上门来了，就是来帮忙。
稍微晚一点，三福晋，五福晋都来了。
太子妃不好出宫，但是也叫自己的贴身嬷嬷来帮衬着。
不得不说，她们来，比雅利奇和李氏出面方便多了，她们就只管府里的事，对外接待来客以及旁的事都是直郡王福晋主事，其余的福晋帮忙。
去了一个皇子福晋，说大不能算大，可是礼仪规矩不少，这毕竟是嫡福晋。甚至这几十年来第一个皇子嫡福晋过世的，处处都要做好。
忙的不得了，雅利奇和李氏都穿着白衣。这时候谁也想不到那些有的没的。
只一门心思的替福晋办身后事。
四爷回来的时候，是福晋过世后的第四天。
他也一路骑马回来，胡子拉碴看着很是不精神。
但是一双眼却带着说不出的亮光。
正文 第257章 葬礼
见了四爷，李氏和雅利奇瞬间将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这时候，就连李氏都顾不上会不会被四爷怀疑了。
侧福晋再是尊贵，可是亲手为主母料理后事，还是处处有压力的。她再是能干，也是艰难险阻不断。
四爷回府，自然顾不得别的，虽然已经是天气热起来，不过五月初三还不算太热。
棺木下面也放了冰，就怕尸首不好。
虽然有人劝着四爷，但是四爷还是径自去了中院里看停灵的福晋。
他亲自看见了放在棺木中，穿了皇子贝勒福晋服制的福晋。
她按照规矩和品阶穿戴整齐的躺着，只是本就瘦成了一把骨头的人，又已经去了几日了，怎么能好看。
四爷看着那简直不像个人的人，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对乌拉那拉氏，他有过期待，也厌恶过，后来包容过，直至她诞育子嗣，四爷想虽然福晋不聪明，但是好在没什么太大的坏心思。就这样吧。
甚至她生育大阿哥的时候，四爷也没想叫她去死。
可事到如今，她还是早早去了。
孩子那么一点大，她就去了。
四爷早就从信件中知道福晋临终前做的事，她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分出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四爷明白她的苦心。
甚至没想到福晋这样的一个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会子，四爷亲手将怀中的一块帕子拿出来，塞进了福晋僵硬的手里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给福晋上香。
四爷看过了，也就该封关了。
所有人都不懂四爷的意思，可雅利奇觉得她好像隐约是懂了。
福晋不是四爷喜欢的女人，但是福晋是四爷年少时候就娶了的妻子。
少年夫妻，便是没有喜爱，可是她还给四爷诞育了孩子。
四爷是个皇子，日后只会走的更高。福晋去的早了，四爷心里有心疼，所以将自己的随身帕子给她。
也叫她在那边不那么孤单，或者是……回报福晋的心意吧。
雅利奇想，四爷日后还会有继福晋，可四爷绝对不会这么包容了。
要是继福晋聪明，好好过日子还好，要是继福晋搅风搅雨，只怕四爷不会留一丝情面。
雅利奇看着四爷的背影想，这个男人也许会有柔情，可绝不会多。
福晋的过世，叫这个男人也又成熟了一点吧？
四爷上香之后出了灵堂：“这些时候你们辛苦了。”
李氏和雅利奇忙道不敢。
李氏犹豫了一下上前：“爷回府还没更衣吧，不如……”
“爷去看看大阿哥。”四爷打断李氏的话。
临走看了一眼雅利奇。
四爷想，小格格回来除了请安什么都没说。
四爷走了，雅利奇和李氏不能走，她们还得继续跪灵。
李氏小声道：“大阿哥的事……”
“清者自清，咱们不必说什么，主子爷查过就知道了。”雅利奇也轻声道。
李氏只能点头了，她就是怕……有人栽赃啊。
大阿哥好了很多，只是瘦了些，咳嗽还没完全好，所以总是咳咳咳的。
他如今还是茫然的，并没有明白额娘去了。
只是被换上了一身孝衣，谁也不敢跟他说，毕竟他这么小，还受了这一场大难。
见了四爷，他有点不安，几个月不见了，有点陌生感。
但是还是记得阿玛的。
便起身：“阿玛。”
“嗯，好些了？”四爷过来，看着儿子有点心酸。
“嬷嬷说好多了。”大阿哥道。
他年初断奶，正好这回出事，奶娘也都被杖毙了。
所以后来换来的就是嬷嬷丫头了，没有奶娘了。
“回主子爷，陈太医的意思是，大阿哥如今养着，不能受寒，不好吹风。养几个月就好了。”嬷嬷忙跪下。
四爷摆手：“照顾好大阿哥，你们都有好。要是伺候不好，之前的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嬷嬷战战兢兢的应了。
谁不知道四贝勒府上一次杖毙了十来个人，还打发走了十来个呢。
大阿哥虽然不懂额娘去了，但是这么些时候不见，也是会想念的，就问四爷：“阿玛，儿子见不到额娘。”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低头不敢说话。
四爷就明白这孩子还不懂。
四爷摸摸他的头：“以后有阿玛。”
大阿哥看四爷，不太明白，为什么有阿玛就不见额娘了呢？
不过他还是没有问，他与福晋的关系是母子不错，但是因为出生之后福晋就身子不好，他见的都不如奶娘们多。
其实他更想问奶娘，可是嬷嬷们说了，奶娘们做错事了，叫他落水也没人看见，所以阿玛额娘生气了，就把她们赶走了。
他再问，嬷嬷就说：“大阿哥生病难受不难受啊？咳嗽起来，是不是腔子都疼？都是她们伺候的不好，才会这样的。”
于是几日之后，他就不问了。
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
四爷看他懵懂不知，可是已经是三岁半的孩子了。
就算这几日他可以不出现，可出殡那一天，他作为儿子也是要出现的。
不然日后就会有人指责他不孝。
四爷蹲下来，将大阿哥拉着道：“大阿哥，你额娘没了，日后你还有阿玛。就在前院住，阿玛会疼你。”
大阿哥不懂，可是觉得想哭，什么叫额娘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呢？
“好孩子，你是你额娘的儿子，她临走，你要送。阿玛知道你额娘不想叫你难受，临去也不曾见你，但是最后一程，你要去送。”四爷摸着儿子的头。
大阿哥哭出来，他还是不太懂去了是什么意思。
可是见不着额娘了，他大概是清楚了。
大阿哥毕竟是个聪明孩子，所以哭起来的时候，自己又有种奇怪的难过感觉。
三四岁的孩子，没了娘是真的不太容易记住，最多是一时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人的难过。
可四爷看着还是心酸不已。
给他擦泪，四爷没再跟他解释，只是对奴才们道：“伺候大阿哥去后头上香，今日起，每天都要上香。”
这是为了孩子，如今他小，又病了，可是日后大了，有人说大阿哥连生母葬礼都不去，总是不好听的。
正文 第258章 会不会怀疑
四爷终于能更衣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累的脱力了。
他在前院靠着软榻养神，总要歇会。
他脑子里纷杂的想着府里的事，大阿哥落进了太平缸，这像是一个笑话。可就是因此，他也知道也许真是伺候的奴才们疏忽了。
不然谁也知道如果大阿哥出事了，伺候的人是逃不过去的。
除非是隐秘的出事，比如生病。
这种落水之类的事，只要出了，不管背后有没有，伺候的人都是一死。
事情已经出了，他当然希望是意外。
否则，嫡妻刚过世，嫡子就被其他人谋害了么？那以后后院里要乱成什么样呢？
四爷只是略休息了一下，就要起身忙活。
毕竟他一回府，直郡王就亲自来了。
三爷五爷先回府也是只更衣就来了。
这时候，四爷尽管知道兄弟们不来也没什么，可是来了也是情分。
后院里，还有直郡王福晋，三福晋五福晋呢，他这个主人不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