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敬了楼云一杯,趁着他高兴,又让劳四娘去重赏了下人。

赏的是这些日子把守青龙寺,准备带着她随时逃走的坊丁、家将还有军衙兵卒们。

卷棚外的桂花树花影参差,六瓣黄桂落了满院。

楼春、姬墨自然是喜气洋洋,领着一干人上来谢赏。

楼云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劳四娘眼神好,以为楼大人觉得没成亲,不喜欢大娘子这样多事去赏他府里的人。

她借着倒酒,悄声提醒了季青辰一句。

也不知季青辰听没听着,她转头只顾着和楼云闲谈,说了说亲事上的事情。

她要去京城里买凤冠喜服,山阳城里没有她中意的款式。

楼云又看她一眼,微带些诧异。

然而他看着她微笑的脸,明白她早知道了一些军前的消息,他只能叹了口气。

他接了她的话,笑着说起,他托了张学礼打理亲事,他似乎在京城订了喜服,就是她以前喜欢的那间绣坊。

她在桌下安慰地拍了拍楼云的手。

楼云本来强撑起来的得意,渐渐转成了几份苦笑和安慰。

季青辰又命人去大雄宝殿上捐了功德灯,这才转了头,悄声道:

“我去金国后,你骂了三郎一顿,还说了,以后在山阳城里没你的话,不许我坐他帮里船?”

楼云本来带了一丝笑意的脸色全僵住了,好在他反应快,马上肃然,

“绝没这回事。”(未完待续)

ps:抱歉,今天晚了。

239 亲事在即

见他一口否认,季青辰觉得还是不用和他说几句心里话,哄他高兴了。

就算她不说,楼云也能自得其乐。

楼云心虚,在桌下试探握着了她的手。

她未尝不因为楼云刚才的否认而又嗔又笑。

她和他在桌下紧握着手,旁若无人地讨论着嫁妆用什么样式的抬盒,送嫁鼓乐订哪一间瓦子里的吉庆班子

成亲酒席在军衙门里办,前堂多少席,侧堂摆多少席。

劳四娘听得大娘子这样不害臊,心里着急。

刚才寺监要亲自进院来送酒席,她就不赞同。

可大娘子不听。

她没有再劝,毕竟这寺监这些日子抄写了三本空明大师交给大娘子的梵经原本。他对大娘子是赞不绝口,不至于坏事。

再者,成亲前私会这样的事情,在这军州里,只要没有官吏府里的女眷亲眼见过,绝不敢传出什么闲话。

但她如此明目张胆议论婚事,传出去,不仅是军州的女眷在背后议论。

将来回了京城,世家书香们就得当面嘲笑她出身微贱,不知礼数了。

她本来想暗示劝一句,却接了季青辰平平看过来的眼神。

劳四娘低了头,心里却发了凉。

——前军难道不是大胜?

家将们笑着在精舍内外议论,如果前军再攻下几座城,朝廷里的诏命就来了。

楼云升官加爵,就能在楚州大办一场风光的婚事。

青龙寺里虽然没有游客外人了,但僧人、火工们也担心受怕了好些日子。

少不了有火工就借着给家将们送茶饭时,偷听着消息。

卷棚里的晚饭还没有用完。楼大人准备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的大户。

没多久,城中各坊的小门小户都开了家门,安心地开始出来走动。

消息到了城南聚义坊魏府里。

魏大官人上了六十,就算穿了一身印大绿花白夏衫子也不显得年轻,他膝下有了二子一女,十二个孙辈,头发已经花白。

但为了魏家的生意能子子孙孙地继续做下去。他把自己歇夏用的凉轩腾了出来。打扫一新,恭请了给韩管家入住。

传信的家丁向前宅凉轩里走去时,魏府老爷正一脸恭敬。垂手站着。

他暂充师爷,陪着韩管事在书房闲话。

能有机会和韩大老爷身边的亲近人说话,这岂不是他难得的福气?

“明翁,这几日见得贵府韩娘子、陈娘子的举止气度。实在是比一般人家的主母还要体面。果然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

韩管事倚在了躺椅上,书房中的两名美婢扇风。又有两名美婢跪着捧了果盘。

纤指捻了水漫果子送到韩管事的嘴里。

魏老爷敬陪一边,比小厮还要有眼色。

他稍稍提起了韩老夫人身边的两位内管事韩氏和陈氏。

他把韩老夫人也只是县吏女儿出身的实情甩在一边,埋怨着他自家的老妻早逝,两个儿媳年轻粗鄙。不足以教导儿孙。

“明翁,我六个孙女儿里,有一个十一岁的孩儿。生得如珠似宝,最得老夫的疼爱。我想把这孙女儿送到韩府。在老夫人面前做个侍婢,好好学些规矩。不知可否…?”

“要是一年前,这事情还成。”

因为收足了他的厚礼,眼前又有美人陪伴,韩管事的脸色还好。

他半坐着,挥退了美婢。

魏老爷连忙弯着腰,把耳朵送了上去。

他稍稍提点了魏老爷一句。

“孙女儿送到老夫人跟前,不是不好。如果被大老爷看上,说不定她的叔伯兄弟将来都要靠她。但大老爷最近的心思变了。不好这一口了,喜欢新妇人。”

这一年没出别的事,就出了个茶贼谋反案,这韩管事也感叹着,

“那些私茶贩子敢和大老爷争茶道,倒把大老爷的雄风给激出来了。何苦来?大老爷生下来时没吃过苦,但十来岁时跟着在县刑房里历练,手里的人命多了,定案翻案是他的拿手好戏。哪一个案子不要去几条人命?如今有了儿孙才开始修身养性。何必去惹他。”

“果然是大老爷,知道这新妇最叫人疼。”

魏进财只是个货郎起家的本地土财主,靠着韩府才发家,将来还指望着韩府从指缝里漏下些生意,让自家接下来几代还能富足。

他哪里敢议论谋反的事。

他只遗憾不能用孙女儿替两个儿子换前程了。

他只能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听了老妻的话,说是娶妻娶贤,两个儿媳妇都是小户人家的贤良闺女,姿色上实在拿不出手。

他就算是想不要脸,也没办法把儿媳妇送到韩府里讨好。

“老爷——”

外面在军衙门打探消息的家仆回府,悄悄请了魏老爷出来。

家仆小声禀告了楼大人要办亲事这消息。

但凡是在边州里的人物,没有不关心战事的。

他喜上眉梢,进了书房,拱手对韩管事道:

“明翁,咱们楚州这边应该是一路捷报,就算是长江上的战事还胶着不动,楼大人军辕下的武宁、寿威两军沿运河进山东,拿下五六座州城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否则统军大将怎么有心情谈论成亲的事?

他在边州,都不知道看过多少位将官因为忙着在榷场里捞钱,外面金人围城,府里娶妇纳妾,贻误军机,被弹劾为临阵怯战的。

楼大人不好这调调,他现在这副从容劲,将来必定是要高升。

在韩管家的颔首后,魏大官人唤了自家的管事进来,捋着花白的须发让他去内宅,和管家的大儿媳妇交代清楚。

“去和少夫人说。就说是我的话,虽然现在不好出门去走动,但早些准备贺礼。多用心。记得要送四份。”

管事连忙应了,都不用问,就明白一份是楼大人府上,一份上是隔壁季府上。

另两份是替韩府准备的。

“明翁,那季府大娘子在寺院里清修,为高僧祷福。送些金玉俗物只怕不入她的眼。”

他犹豫着要不要还送一份到龙树精舍的时候,韩管事一咳,笑道:

“佛祖也喜欢铸金身。青龙寺的和尚就不吃粮了?更用心一些才好。不是为了她一个吃斋妇人,是为了让楼大人看到。”(未完待续)

240 诰命落空

美婢走进,送上了消暑的汤饮。

魏大官人亲手揭了盖,挥手叫美婢送上。

韩管事就着纤手饮着凉汤,觉得这魏进财懂进退,会侍候,又给他塞足了好处。

他少不了要拉拨他们家一回,也能让韩府在那季娘子面前讨个好。

“这山阳城里的榷场巨商多。你如今虽然也是数十万贯的身家,却不是靠榷场吃饭,难免被排挤。”

魏进财听得心有戚戚道:

“不只是我,连季府从两浙来这里河道主讨生活,也被排挤。”

“季家在城内有楼大人顶着,在榷场有黄氏货栈扶着。他们怕什么?”

韩管事冷笑着,

“等东河道一打通,他们能走长江水路了。山阳城的人还怎么把他们怎么样?这里离两浙太远,不知道他们家和黄氏货栈是什么关系。黄氏货栈的东主里有一位是京城里韩宰相府的幕客,听说如今也已经出仕。要交结上这样的人物可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魏进财,

“你也别想着把孙女儿送到老夫人身边了,季府是要给帮里的头目配妻室,你怎么就不知道巴结上去?”

“这…”

魏进财为难了起来。

魏家内宅里,大少夫人正陪着两位韩府内管事在花厅外间里说话。

花厅凉爽,夏花如锦。

内厅间里,二少夫人带着两房六位嫡庶小姐,做些针绣,说些闲话。

得了公公的吩咐后,大少夫人的眼光就向内厅看了过去。忍不住猜测着:

把二房庶女送到韩府给大老爷做小妾的事情,不知道成与没成。

她先叫人去开了库,早些准备楼季两府的贺礼,又叹了一口气,向韩娘子诉苦道:

“干妈,这备礼再用心。楼、季两府什么没见过?人情来往都要见面才好攀谈。上回去了季府,才知道了这位季大娘子在府里管事。实在是让干妈为难了。”

她愁着送再重的礼。也没办法见着季娘子的面。

韩娘子在八月天里饮着热茶。不紧不慢地笑着,道:

“急什么?你们家毕竟不是榷商出身,根基浅了。没办法到她面前去。”

“干妈说得正是。”

少夫人知道分寸。没敢递贴拜见过季青辰,更不知道她在京城里的事情。

她只知道楼大人最近订了亲,她这才想明白。

原来季三官人是楼大人的未来妻弟。

想到隔壁季府这样好的靠山,公公必定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看了韩娘子一眼,问了些韩府里教养闺女的规矩。也暗示了公公想让庶女为妾的意思。

接着,她渐渐说到了季娘子从京城过来,不知道喜好。

这就有了求教的恳切。

韩娘子笑了起来,看着花厅内间整齐坐着的魏府六位嫡庶娘子。指点道:

“到了大老爷跟前为妾虽然好,但自家的孩子何必这样委屈。”

让小姐们同在花厅玩耍,这本就是请她看看女红手艺。容貌举止。

有请她举荐的的意思。

二房庶女虽然是容貌最好的,但要是嫡女被看上了。魏家也是愿意的。

舍出去一个女儿,还能保住下两代的富足。

“娘子们也是金奴银婢地娇养长大的,何不就让她们和季府里的舅兄、管事头目们结亲?好歹也是个正室夫人。在爹娘面前也能照应好。”

韩娘子提点着,

“我们家二老爷如今正在京城里走门路,想去见一见楼大人。到现在都没消息。你们家掉下来这样好的机会,千万把握住了。”

要让自家的孙女儿嫁给船帮里的头目,这却是个为难的事。

韩府里走不通,魏进财退而求其次。

他未尝没想到让孙女儿进季府里给季辰虎做妾。

至于送到楼云身边,他是想也不敢想。

但下嫁到船帮里去,就算是正头夫人也吃了亏。

韩管事的意思,季府的主母许娘子似乎和季娘子亲近,送妾还要缓一缓看看才好。

“明翁这是老成之言。”

魏进财从善如流,唤了人回来,道:

“季府的许四舅爷在坊里安排联防巡查,为的是保一方平安。好生辛苦。如今虽然有捷报了。但咱府里的家丁岂能懈怠?告诉他们,谁要是敢叫许四舅子不满意了,报到我这里来。就直接从府里赶出去!他们爷娘兄弟在作坊里的活计也都一并开革了。”

魏大官人巴结了季府,又讨好了韩府,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左右逢源。

韩管事捻着鼠毛须,半闭着语,久久不语。

“进财,这事情只怕没这样简单。”

他一个韩府的管事,年纪不过四十,唤着魏家六十岁的老爷就像是唤子侄晚辈。

“还请明翁指点。”

魏老爷觉得理所当然。

他指望着韩管事在大老爷面前说上一句话,明年再拨十万贯的茶器生意到他的二十来座手工作坊里来。

他顶着花白的头,恭眉顺眼地听着。

“你看,这回我能过长江来山阳。不过是因为攻打江陵府那一处的郭统制破了城过了江。我现在不能回去,是他那一路过江后已经在符离惨败。其余两路连一场都没胜就败了。如今金军分九路而下,山阳城这里越胜越招摇,只怕要被围住了…”

魏老爷突然发现,他的家业有些不安全时,龙树精舍里,季青辰让家将、坊丁们都下去歇息。

喜庆热闹都消退了去。

楼云用了饭之后,也没有回军衙门,而是和她到了卷棚内间说话。

放下了藤编的卷帘,季青辰帮他脱了官袍,让他倚在了内间的云床上歇息。

他抓紧了季青辰的手,让她同坐在一处,喃喃苦笑道:

“这回你只能嫁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