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此时慈爱地看向了她的儿媳妇们,朝她们微笑。

也不知道她们嫁进宋家是她们的幸,还是不幸,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也顾不上这么多,但有生之年,她会尽力对她们好的。

她不是个傻婆婆,只是希望她们嫁给宋家儿郎,有她们辛苦的时候,也有这个家体贴她们的时候。

她曾没在婆婆那里得到过的,希望她们能从她这里得到,哪怕她们此时不懂得,也望她们有朝一日能了会。

这是宋家一大家子头一次聚在一起说事,说到最后,气氛在张氏说要给孙子做几件棉袄,三郎笑着拿手掩目嘲笑母亲寅忧夕惕,在大家头上冒汗之余,失笑之下结束。

这热烈的盛夏,刚来咧。

宋家这晚的夜膳用的早,但说的话长,这一出来就入夜了,星星月亮挂在天头交映生辉。

张氏带着儿媳妇们往房里去了,宋大郎带头送妹夫妹妹回去。

大郎一路抱着外甥,世子抱着他的头跟大舅舅一路窃窃私语,三舅舅看得吃醋,不明白为什么小外甥独喜欢那个老古板大舅舅,却不喜欢他这个风趣横生的三舅舅,故意打乱舅甥之间的亲热,调笑道:“承儿只亲近大舅,不喜三舅,可知三舅心内有伤?”

承世子目瞪口呆,不习惯身为大男人三舅舅的无耻。

宋大郎干脆踢了三郎一脚,三郎当下手忙脚乱捂着脚喊疼,引来大手牵小手的德王与德王妃的冷眼,还有回过神来的外甥的咯咯大笑。

三郎本还有不满,但听到外甥的笑声,这不满也就没了。

当夜回了王府,承世子的笑还响在德王耳边,他想了想舅爷们对世子的疼宠,最终把心里对舅兄们的那些芥蒂放下。

小五跟他说过,没有宋家就没有那个后来他遇到的她。

这天下的事情算来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事是能简简单单、清清白白分的清的,有得必有失,反过来就是说,有泪也必有笑,不能只看着苦的那一点,就把那欢心快活的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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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挑了个皇帝休沐的日子进了宫,这本是皇帝左拥右抱、听曲赏景了以消谴的日子,但打德王进宫不到一柱香,教坊司的人都退了下去,等到午时,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都退出了皇帝原本享乐的宫殿。

傍晚的殿内,德王说要回家抱郡主,跟他沉默了半个时辰没说话的燕帝终于抬起了头,摸了摸鼻唇,吐了口气问:“归家啊?”

德王听他这一口气,他就是个骨子里对周姓人、对他皇兄的家里人软弱的人,疲惫了一天的他默了默,跟自家侄子到底还是讲了句没藏着心计的话,“你握的权力大,太多事身不由己,我懂,但大侄子啊,咱们周家这年头,万事由不着自己胡来,你要看看我们自个儿到底是什么样,咱们家的那些个臣子十岁都懂的,我们二十岁才懂,前朝怎么灭的?就是灭在我们这种不孝的子孙手上的,你懂不懂?”

他不知道侄子懂不懂,但德王现在已经懂得了。

“不剥皮断骨,这国家难以为继,你当我喜欢打你的脸吗?”德王苦笑,“不打你的脸时,你还当我是你的小王叔,我何苦来着?”

小辫子说,在她的那个年头,大周早亡了。

早亡了啊。

现在没亡,德王都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压榨小辫子所有的一切,跟她哭跟她闹,希望她能体贴他那些不堪重负的压力,他的一切大怒大喜,不过是源于他没本事掌控一切罢了,可王妃到底还是舍不得他,陪着他过来了。他成功了,但他心里着实不好受,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无法启齿跟小辫子说,跟唯一可能会懂的大侄子,居然也无法开口。

王妃说,从本质上来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没有哪个人能真正认同哪个人,以前他无法认同,现在居然认同。

“小王叔啊,”燕帝握着桌,看着桌面闭眼道:“你打朕的那几巴掌,朕是真疼!”

是真的疼!

帝王的脸面都被小王叔打尽了!

可他是怎么过来的?不是王叔手上握的那些东西起的作用,而是王叔小时候为他各处泼皮打滚撒的脸面让燕帝到底心软了。

一样一样都加起来,燕帝无法、也不忍心就大动干戈,把周家皇室搅得一团乱。

而他不伤心吗?

不。

每一样,都让他心碎。

可每一样,他都只能忍。

王叔也好,妖女也罢,为家为国为民,他都只能忍,他想当一个好皇帝。

他真的想当一个好皇帝,让祖宗荣耀,让天下夸耀,让皇叔认同,燕帝现在妻妾儿女成群,到头来发现他最想要的居然是一个明君的头衔,他抬头看着宫殿那高高的房梁,苦笑道:“朕也委屈啊。”

小王叔还会笑,他早就不知道笑是什么样子了。

世人当他爱万妃年轻时候的样子,连皇后也如此认为,可谁都不知,他爱的只是万妃少年时候无所求喜欢他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更与皇位无缘的皇子。

“你委屈什么呢?”德王在听过他的话后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皇帝听:“你委屈?我不委屈了?你知不知道,你忍下的泪和你身边人所有的人忍下的苦,也抵不过是我王妃一夜之间为我受的苦楚。你们喊疼,可知我王妃的疼?我王妃的疼,抵得过那世间千千万万所有献出己身,供养我们富贵荣华的百姓的疼?圣上啊,你万尊之位,是因有万民敬你,才有你坐在这个位置,你要对他们有敬畏之心,你这个位置方才坐得长才坐得久,你当我不为你?你说,走到这步,我不为你,我是为的谁?”

他是为的谁?

周召康说到这句,潸然泪下。

他从一开始就不够爱小辫子。

他爱小辫子,从头到现在,为的只是成全周家王朝。

第192章

德王回来情绪低落,宋小五给他盖好被子拍着他睡了。

她这德王,好就好在有个还算不错的授业恩师,先帝把他教得不错,但如若她没有出现替他把守,他对皇帝的优柔寡断注定毁了他。

但一切都变了。只是这世道光有一个她一个变数不行的,大燕得壮大,民间枝根茂深,才能改变上一世所存在的颓势。

百姓吃饱穿好,才是一个朝代不会改朝换代的根本。

这一年夏末,秦公闭眼于宋宅仁心院,宋家三子宋兴盛改姓为秦,带着他这一支侍候师祖姓下,世代供奉秦师公。

秦公走后,宋韧病倒,送走先生后他瘦得不成人形,宋小五不厌其烦往回于宋宅和德王府之间,宋韧被安慰了小半月后振作了起来,让女儿无需频繁回来。

宋韧请辞在家,但因儿郎被燕帝特旨请留在朝,如今德王又被燕帝请回朝廷插手朝事,知道燕帝性情的宋韧着实不放心这个帝王,叮嘱女儿好好看住德王,不要功亏一匮。

德王到底是周家人,宋韧怕就怕燕帝放下面子来哄,叔侄俩转眼和好如初,若此,到时他女儿何去何从?

皇帝和德王,宋韧谁都不相信。

男人要变心,此是女人柔情牵得住的。宋小五听宋爹让她对德王多加关怀一些,她莞尔失笑,不过因知老爹爹好意,便没有反驳。

但老父亲因怕她夫妻生变,自己就先振作了起来,这倒是件好事,宋小五从善如流,就没有频繁回宋宅了。

因德王妃的私心,把铁矿的精提技术传授给了宋四郎,德王上朝因此受到群臣讨伐,更有御史谏臣带着工部的人到他面前磕头,哭着求德王为苍生着想,把技术交到工部手上,这把德王气得直翻白眼,指着御史鼻子骂:“我都告诉你们怎么找矿了,你们吃肉,还不许我家里人喝点汤啊?我过得惨了你们就高兴了?天下就高兴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天下的恩人的,白眼狼!不识抬举的东西!”

德王还是当年的德王,不曾因为长了年纪,当了父亲,知道了板脸吓人,性子就不浑了。

言官拿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他毕竟是当朝皇叔,吓不得哄不听,只好从宋家人那边着手,想把宋四郎列入工部名下。

宋家又被搅了进去,最后经过群臣几天大朝商议,还把宋韧请回了朝廷,硬是把宋家工坊纳入了工部麾下,在工部下面的总部、虞部、水部、屯田部又分列出了一个名为矿冶部的部门,宋四郎被赐为矿治部主事,被皇帝封为小司空,为朝廷从三品官职。

燕帝这一大举赏封,堵住了宋家的嘴,此时宋家要是还有怨言,那才叫不识抬举。

宋家此事刚了,朝廷又因皇帝要发往各地的盐使吵了起来,德王在旁为他们呐喊加油,让他们吵得凶一点,务必要在皇帝定下人之前吵出一个花样来。

每次他都带着一张嘲笑脸上朝。

这些个王八蛋,前个儿还骂他徇私,今个儿他们就为着家族子弟门生吵得一地鸡毛,脸儿疼不疼?

这让诸臣看见他就烦。

还有燕帝心腹偷偷跟皇帝讲,要不别让德皇叔来了,他一来,大家日子就不好过,商议不好事情,办不下公。

私下跟皇帝用膳的德王得了皇帝的告嘴,忍不住嗤笑:“他们管他们吵架分赃叫商办公务啊?”

燕帝无奈,分赃?怎么就那么难听呢?

德王从皇宫回府的路上,经常会碰到美人,有时还会碰到个年轻貌美鲜嫩的小宫妃,顾盼生辉楚楚可怜。他一碰到就回去报给王妃听,他不像以前那样跳脚骂他侄子老算计他,这天接连遇到两个漂亮的小宫女回来后,他跟王妃心有余悸道:“一个比一个还喷喷香,香得我都顾不上看人,心慌得厉害,老想打喷嚏。”

小鬼跟她成亲有几年了,孩子已有两个,现在这个时候来引诱他,确实是个好时机,一般男人在这个时候往往忍不住要尝尝鲜,尤其在这个男人尝鲜实乃正常,无人诟病还会被赞誉的年代,德王爷要是碰了小姑娘,这事就算不举国欢庆,至少宫里得放三天三夜鞭炮。

宋小五想了想,发现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摸摸德王的头,跟他道:“香得心慌即可,莫要心动到心慌。”

那时候就不妙了。

她虽然也不觉得所有伴侣之间非要彼此忠诚不可,各夫妻有各夫妻的相处方式 ,但她两辈子都没给自己跟伴侣同床异梦、虚与委蛇的机会,小鬼要是想尝鲜,她不拦着,但分道扬镳是避免不了的。

且她到时候未必会有多伤心,人的情劫这一关只要最初那道趟过去了,后面遇到的就是汪洋大海,也是一脚踏过去的事——经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此。

宋小五缩回手笑了笑,笑得德王心里渗得慌,他下意识就握住了王妃的手,嘟着嘴可怜兮兮地喊了她一句:“小五。”

你别不要我。

宋小五“嗯”了一声。

只应了一声,德王心里反而更慌了。

王妃就是天天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德王也不敢说她就是他的了,他看似已经碰触到了她,但下一刻,他不知道她会走到有多远,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追赶上她。

他们之间,他稀罕她永比他稀罕她的多。爱的深的总要可怜一些,担惊受怕一些,德王这一下是真正地心慌了起来,他抓着王妃的手,信誓旦旦:“我只中意你一个!她们我都不喜欢!”

宋小五抬头,在他下巴处亲了一口,微笑道:“我也喜欢你。”

没什么好追问的,她做到了她能为他做到的一切,给予他最好的感情和爱护,至于她在不在他的心上,那就是他的事了。

他珍惜,那他们就有共同点,继续在一起;不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又有什么不好。

德王被德王妃笑得心里直打鼓,这天小朝下来,他被侄子叫去一起用膳,坐着说话之际,他跟燕帝道:“你叫你下面的那些人收着点,前面那几个殿里别老冒出美人跟我相遇了,我这没中招,哪天她们要是跟你那些个小臣相好了,到时候丢的可是你的人。”

燕帝温和的脸僵住。

德王相信此事不是他授意的,皇帝毕竟是皇帝,但他身边的孙公公贾公公都是此间好手,替圣上办点小事是不用圣上吩咐的。

“不是朕的意思。”燕帝领悟过来,缓缓道。

德王当下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但若是成功了,你肯定是头一个笑掉大牙,心里美成花的。”

他们谁还不知道谁啊?

皇叔还真是直言不讳,燕帝笑笑,此时心中跟他的臣子们遇到德王一样的累。

皇帝累,德王更累,他头疼地跟燕帝道:“你精简行政,怪臣子们不听你的话,不配合你,可你看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子没有?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家门前的三分地都没扫干净,你怎么服众?你这手段还不如你当初刚当皇帝的那两年!”

至少那时候他有快刀斩乱麻的气魄。

小王叔倒说起他来了,燕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道:“还不是您逼的,他们站在朕这边,朕多少也要护着他们一二罢?”

嗬,怪起他来了!这嘴脸,跟他的臣子们一模一样。

德王被他气笑,不想跟他一同用膳,拱拱手挥袖而去,白眼翻得飞起。

所谓孺子不可教也,莫过如此,难怪小辫子有时候感叹:要让你们大燕不亡,真的挺难的。

德王现在特别理解她。

叔侄俩又不欢而散,德王回去憋了半天没憋住,忍不住把他不开心的事情说给了王妃听,王妃心想以后只能靠周承了,小鬼在感情这一块同样烂泥扶不上墙,给他点水份他就忍不住软,倒了还要淌一地的泪,可怜可爱又可恨。

还是不能没有她。

是以德王妃牵牵他的手,跟他道:“你别学他。”

德王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到脑帽顶了,“谁学了?”

哪一点他都没学。

德王嘟嘟囔囔说起了他侄子的坏话,他侄子下面的臣子的坏话,坏话一箩筐,没一句重复的。

但宋小五知道他此时是开心的,走到如今局面看起来并不是太好,但大燕立国的根基一点一滴在铺,还有,他在上朝,亲自参与着大燕的改变。

他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朝廷。不管是为了他那老哥哥,还是周氏皇家子弟与生俱来的责任感,都让他对他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这不是他掌管一地封城和教养周家宗室子弟们能带来的。

宋小五看在眼里,也不点破,让他去上朝,把他手里关于晏地的事情接管了过来。

她要接手,德王一股脑地把晏地的军权放到了她手里,兵符和密令一并给了,他给得轻而易举,王妃也顺手接了过来,他们夫妻俩自然而然地完成了德王府军权的移交,留在王府侍主的军师将军却发了好几天懵,实在是有事要请示才硬着头皮跟王妃禀告。

而王妃主掌晏城大小事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是王府中人都知道她手握的权力。等她替了王爷的军事主宰权,他们心里虽有点觉得她是妇道人家不太好,但他们到底是在王爷夫妻身边呆的久了,也有些佩服王妃的能力,还是默默接受了德王的决定。

这年九月,宋家跟符家赶在秦公仙逝的百日之内结为了亲家,符氏嫁过来后,宋家彻底分家,在燕都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父母不死子不分家,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宋家是老祖母健在,宋大人也在健硕之年,长辈们都活得好好的这要分家,这在老百姓眼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不管老百姓们怎么说,朝廷怎么议论,这家还是分了。

老祖母带着宋晗青这一支分到了宋韧家六分之一的家产,余下的四子各取一份,另一份归于燕都宋氏一族的公中,用于家族子弟的给养和进学。

宋韧夫妻俩跟了没在京的宋家二子,他们夫妻俩仅把主宅留给了自己,家产有的只是替二子守的那一份。

宋家分家分的彻底,分家第二日,宋韧就吩咐儿子们在各自的院里砌起了高墙,宋家儿郎们这几天见着老父亲老母就忍不住泪流,等到父亲这道吩咐下来,更是号啕大哭。

他们都是如此,他们各自的夫人也是见天儿就抹泪,不明白为何父亲要绝情至此,大郎之妻应氏见大郎难过,跟着哭了好几天,也安慰了他好几天,夫妻俩就此亲近了起来,应氏更是被丈夫一句“此后我只有你了”说得热泪盈眶,那颗在宋家冷下来的心终于热了起来,也不觉得这家分得有失公允了。

算了,平分就平分罢,如果这是她跟大郎和好如初、相濡以沫的契机,还是值得的。

宋氏各家乌云罩顶,外面对于宋家的分家也众说纷纭,宋韧的师兄弟对于他们这个老师弟的分家理由心中也五味杂陈,但听到外面的人说到他是因先生的死去性情大变,说人疯了,只有疯了才干得出这事来,他们就是不赞成师弟的分家,但还是冒出头来为他们老师弟辩解了起来,还有此做了文章放出去供人传阅的。

宋韧跟他们的说辞是龙生九子皆各有不同,何况凡人乎?他家的儿子们各个不同,各有各的长处,用家里同一个规矩去约束他们是不对的,现在他们都已成家立业,还不如放他们出去各展所长,各负家累,这才是大男子所为。

宋家的分家在京城着实热闹了一阵,连皇帝都忍不住叫宋韧进宫说话。

宋韧老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尤其家中先生这一去,他短短几月之间就像老了十几岁一样,连背都有些驼了,他不再是那个激扬挥斥、谈笑风声的宋尚书。

燕帝看到他都忍不住心中一抽,对他这老臣起了怜惜之情。

“圣上。”见到燕帝,宋大人行完礼,听令起身后就是一笑,眼睛亮起了一如既往狡黠又睿智的光芒,燕帝这才觉得他的臣子还是他的臣子。

宋大人难得不示弱,燕帝赐座让他坐下,道:“朕叫你进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家分家的那件事。”

燕帝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他,措辞都婉和了不少,没有训斥宋韧身为一品大臣却因家事被市井传得纷纷扬扬,有失朝廷体统、颜面。

宋韧早在一路上就想好了话,这下燕帝问起来,他张口就道:“历来违背祖宗传统,改弦更张之事都异常艰难。可臣啊从葫芦县那个小地方走出来那天,就想着这辈子我一定要做点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是家中次子,那我以后待我的次子要与我长子一样;我治下看见有百姓寒冬冻死饿死无数,那我就想,我得做点于人有利的事,哪怕救不了一百,我也要救十个;我升官之路一路溜须拍马,我深深恶绝,那我就要做到让我的下官不要走我一样的老路,至少在我的下面不用如此…”

“一点一滴做来,走到今天这步,臣只想说,臣想做到的那些,臣一一都做到了,他们说的对还是不对,臣没管,臣也不敢管,因为管了,就做不到了,您说是不是啊?”宋韧笑着跟皇帝道。

管了,就做不到了。只有一腔孤勇方才能成就自己所想,要不然说你不对的人那么多,身边与你不同的人如此之多,怎么可能做到不怀疑自己呢?

第193章

“荣华富贵啊,人人奢求,有的多了就想传给子子孙孙,传个千秋万代。”宋韧叹了口气,“而臣做不到后辈是怎么想的,只望在有生之年,督促儿子能为国多尽点力。分家是件好事,他们得来的不易,也就会珍惜些,也会知道先辈的难处,您说是不是呐?”

燕帝苦笑不已。

宋大人这官呐,要说做得不好,这话他说不出口。

“你啊…”燕帝顿住,半晌叹了口气,没有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