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寝宫里难道没人吗?就算太后不在寝宫去参加节日了,其他女奴总有人在吧?”我怀疑地看着贝希尔。

贝希尔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今天是郁金香节,后宫里的所有女奴都能参加这个节日。沉闷的后宫难得有这样热闹的盛会,又允许所有人参加,平日里被闷坏了的女奴们自然谁也不会落下,太后寝宫的也不例外,估计也就留了几个守门的。我看瓦西就是特地等了这个机会来设陷阱。而且-----”他说到这里又没有继续下去,似是欲言又止。

“那还等什么!我得马上去找加尼沙!提醒他千万别上当!”我顿时心急如焚,只觉得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听瓦西的意思,现在已经布完了局,加尼沙大人如今已经在太后寝宫了。瓦西正准备去叫人前往那里上演一场好戏。”贝希尔迟疑地开口,“只是,要是来不及或是被撞个正着……许蕾姆,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连你也牵扯进去的话,恐怕对你相当不利。”

“不行!绝对不能来不及,我们必须得赶在他们之前到那里,不然加尼沙就危险了。”我飞快打断了他的话,“加尼沙救过我好多次,说什么这一次我也不能让他有事!”说着就推开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太后寝宫。

“等一下,许蕾姆,”贝希尔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袖,“我带你从太后和陛下专用的浴室走,那里有特别的暗道直接通往太后寝宫。”

“什么?暗道?”我大吃一惊。

他笑了笑,“在这座后宫里有不少暗道和秘密房间,用途和位置都稀奇古怪。就算是在后宫居住多年的老宫人有时都会迷路。”

如果不是贝希尔,我真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的暗道。跟着他走在漆黑无光的通道中,我心里又不由一紧,既然贝希尔也知道这暗道,那瓦西岂不是更加清楚?如果撞个正着不是糟糕了吗?贝希尔像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忙解释道,“没错,瓦西也知道。这条暗道就是他告诉我的。不过你放心吧,瓦西绝对不会走这条暗道。”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贝希尔微笑着,“既然他是来抓盗贼,又何必走什么暗道,正大光明带人进来就是。在他看来,中了迷药的加尼沙已尽在掌握,怎么也不可能逃了出去。”他的声音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到了。”说着,他伸手轻轻将面前的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淡淡的光线顿时就涌了进来。

我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张望出去,只见那房间的床榻上果然躺着衣不蔽体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陷入昏迷状态的加尼沙,而他身边那位不省人事的美人竟然就是切尔卡西亚大使夫人!见到此情此景,我也顾不上害臊,急忙推门而出,先冲到加尼沙身边伸出手想探探他的呼吸。谁曾想他可能是感觉到有东西靠近,竟然一下子狠狠咬上了我的手腕!我费了好大劲才扯回了自己的手,手腕上赫然留下了一排极深的牙印子,明显地沁出了血丝。

“加尼沙!”我唤了他一声,却似乎没什么作用。

贝希尔皱了皱眉,催促道,“许蕾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估计瓦西很快就会赶到。你想怎么做?”

“先将他们各自衣服穿上,你帮加尼沙穿,我帮这位夫人穿。然后你先带这位夫人离开。”我边说就边拿起了跌落在地上的衣裳,往大使夫人的身上套去。幸好这个时代衣服件数不多,也没现代这么细致,所以穿起来还不用费那么多时间。

贝希尔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不明意味的神色,立即也行动起来。

看他带着大使夫人离开后,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拿起了桌上的冷饮料就泼在加尼沙的头上,又用指甲在他的人中狠狠摁了下去-------在冷水和暴力的双重刺激下,他果然蓦的睁开了眼,在见到我的一瞬显然恢复了意识,震惊不已地吐出两个字,“是你?”

“是我。加尼沙,你能试着挪动一下吗?还能不能走路?”我上前扶起了他,正色道,“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不然会有很大的麻烦。”

他费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翻身下床走了跌跌撞撞走了两步,点头道,“勉强应该能走,只是全身无力而已。”

“好极了,能走就行。”我用足力气搀扶着他进入了暗道,步履艰难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他的半边身子倚靠在我的肩上,犹如压着一座大山,让我的呼吸都有点困难。但想到面临的危险,我还是咬牙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前行。

“许蕾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到了太后寝宫之后就不省人事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比较微弱,在暗道里响起来就像是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

“你中了迷香,瓦西想害你,我刚让贝希尔将大使夫人带走。”虽然是短短三句话,但加尼沙这样的聪明人仔细一想,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上蓦的散发出一丝狠厉残酷的杀气,我在他身旁也不禁起了个寒战,只觉有股森森凉意深入骨髓。

这条通道并不算太长,我们总算是到达了浴室。贝希尔已经带着大使夫人离开了,我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总算是离开了险境,这下应该没事了。”我伸手拍了拍胸口为自己压压惊,又抬头望向他,“你还能坚持走吗?不能走的话我去叫人来接你。”

“不必,我的身子还没这么弱,自己走得动。瓦西这个下贱的东西,竟然敢算计我。”他眼中的玫瑰色骤然加深,那是如野兽般嗜血的红色。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腕是不禁一黯,面色微变道,“这里怎么了?”

“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刚才也不知是谁,好心当作驴肝肺,不分青红皂白地咬上来。”现在脱离了险境,也让我起了几分调侃他的心思。

“你的手……”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脸上竟缓缓浮起一层淡淡的嫣红色,将他平日那张冷峻的面容映衬出了几分艳光潋滟,“难道是……我?”最后那个我字他似乎是极为艰难地说出口,脸色也在那一刻神奇地由红转绿。

“不是你难道是小狗吗?”我没好气地甩了他一眼,心里暗暗犯愁到底该怎样把牙印遮掩过去。这牙印不但十分清晰,而且一看就是个男人的牙印,若是被苏莱曼发现,就算不说什么,疑心也必然是有的。不过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又赶紧说道,“加尼沙,我不便在这里久留。这样,我先出去,然后你也找机会离开。我们就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些,随机应变,也千万别打草惊蛇。瓦西敢假传太后旨意,必定是留有后路的。”说完我就准备闪身离开,万一被人撞到我和加尼沙在浴室里,那也是有嘴说不清。

“许蕾姆……”加尼沙忽然叫了声我的名字,而摈弃了伊巴克尔那个尊贵的称呼。他的唇齿间竟然也能发出如此柔软的声音,让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他此刻是否流露出和平时不同的神情。但他已垂眸低头,紧紧抿住了嘴唇。暗红色头发垂落遮出阴影,眼神则藏进了那一片阴影之中。

“你不用必谢谢我,你可是我命中的福星,你要是有什么损伤,以后谁来救我呀。”我换上了比较欢快的语气,“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善良。要是换成其他人,我才没这么圣母管这种闲事。”说完我没再看他,小心翼翼地溜出了浴室,悄悄地返回到了庭院里。

盛大的节日还在继续,各国大使夫人和妃子们亲切交谈着,音乐,美人,歌声,鲜花……这样热闹的场面,根本就没人留意到我短暂的失踪。等到贝希尔以送苹果茶的借口前来时,我急忙问起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贝希尔面带揶揄地笑了起来,笑容犹如拜占庭的宝石浮雕般迷人眩目,“瓦西带人到太后寝宫时自然是毫无发现,还被太后重重训斥了一回,这次可真让他跌了个大跟头。那位大使夫人,我已经将她安置妥善了,绝对不会走漏任何消息。至于加尼沙大人嘛……”他顿了顿,笑容更加深了几分,目光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一瞥,声音在我耳边如一阵风般掠过,“在那里。”

我抬眼望向了那个方向,只见在浓密的树荫下,加尼沙正垂首站在苏莱曼身边,似乎在聆听上位者的吩咐。他的脸色看起来略显苍白,但总算还不是太糟糕。倒是那位年轻的帝王,今天穿的天鹅绒长袍上绣以豹斑和虎纹为主的奇特玛尼图案,更显得他高贵无比,充满了王家的威仪,也难怪吸引了那么多爱慕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感到有点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好像是吞了个半生不熟的枣子,寡淡无味还带着微微的酸涩。

“我看加尼沙大人恢复得倒快。”贝希尔嗤笑了一声,又敛去了笑容,颇为担忧地望向我的手腕,“只是这牙印……不如戴副粗些的手镯暂时遮挡一下?”

“暂时遮挡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法子。”我冲他眨了眨眼,“别但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还没等他问出口,我就顺手拿起那壶滚烫的苹果茶,毫不犹豫地浇在了那个牙印上。整个手腕顿时变得通红一片,我再咬着牙使劲揉搓了一下,皮肉皆破,那个部位已变成了血肉模糊一片,压根看不出原来的牙印了。

“许蕾姆!你疯了!”贝希尔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恼怒又心痛地瞪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办法吗?你怎么能伤害你自己?!”

“不然怎么办?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方法。”我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淡淡道,“放心吧,又不严重,伤口总会愈合的。”

“你!”他忍住了气,转头喊道,“来人!许蕾姆伊巴克尔被热茶烫伤了,立即请御医来医治!”

第十章 出征匈牙利

苏莱曼的寝宫里。几支紫色茑尾在长颈水晶瓶中静静绽放,花影浮动处,有半明半昧的烛火在轻轻摇曳,映得那位年轻帝王的神情更是模糊不清。尽管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神经不够坚强的人还是无法承受他所带来的那种无声迫人的压力。至于我嘛,或许是逐渐开始了解他的关系,本人的神经倒好像变得越来越坚强了。

我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妥当的手腕,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了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陛下,看!已经没事了。过些天这个烫伤就会痊愈的。”

苏莱曼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他的神色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有些无奈地问了句,“还疼吗?”

我赶紧点头承认,“当然疼啊,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一点了。”该示弱的时候还是要适当示弱,强撑着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疼还这么不小心!以后不许靠近任何滚烫的水和食物。对了,壁炉也不行。”他的口气听起来颇为不善。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却是不错。他并没有说那种疏离的客气话让我好好去休息什么的,而是在我的面前明明白白表现出了生气的情绪。

“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不然就让我吃不上御膳房的甜点。”我一脸诚挚地看着他,喃喃道,“陛下,我的这个誓言够狠毒了吧?”

他的面颊轻抽了一下,笑意从眼中一闪而过,“许蕾姆,作为惩罚,这半个月里每天晚餐都必须有blancmanger这道菜,而且必须吃完。”如愿以偿地见到我纠结的苦瓜脸后,他促狭地笑了起来,“只有这样,你才能长记性对不对?”

“陛下……你要不要这么狠啊。”我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惩罚也太凶残了吧。

“下次你要是再这么不小心,我保证会更狠。比如,你的所有晚餐里只加糖不加盐,所有甜点里只加盐不加糖。”

我瞪大眼睛惨叫一声,“陛下……饶命……”真是没想到,堂堂苏丹陛下整起人来也能这么腹黑有才!

苏莱曼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低声叮嘱道,“知道怕了吧?那么以后可别这么不小心了。御医总管的话你刚才也听见了,记得在吃食上要忌口些。”他那琥珀色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关怀和心疼,晃得我有点眼花。想起刚才他以那么快的速度赶到我面前,可见心里有多着急。我的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温柔的东西莫名触动了一下,用来自我保护的屏障竟然有部分开始被瓦解的迹象。

不行不行。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少女恋爱游戏,而是关系到我的命运的生存游戏。

我在一瞬的神思游移后很快调整了心情,冲着他眨眨眼,“放心吧,陛下,不管是脑袋还是手腕,只要是我自己身上的,我都爱的很呢。所以啊,下次绝对会小心的。”

听了我的话,他缓缓敛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问了个颇为古怪的问题,“许蕾姆,你很爱自己吧?”

我心里一震,立刻联想到了很久以前在达拉玛那里说过的话。难道那个时候苏莱曼他都听到了?上次我也是一时激动才嘴快了,毕竟这种话并不适合这个等级森严人有尊卑的时代。不过既然他问出了口,我也该配合地解释一下。

“陛下,一个人若是连自己也不爱,又怎么能真正爱别人呢?”我抬起眼睛直视着他,“而且,所谓的爱自己也并不是自私,而是珍惜自己。只有珍惜自己的一切,才能更好的去爱别人。试问如果连自己也不珍惜,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又怎么能好好珍惜别人关心别人呢?先有现在,才有以后。先有认识,才有熟悉,先有帮助,才有信任,先有我,才有我们。不是吗?陛下。”

“先有我,才有我们。”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用一种柔软的,几乎可以溶化进空气的眼神凝视着我,“你这张小嘴倒是能说,怪不得能成为讲故事的优胜者了。”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许蕾姆,那么你觉得我是不是也很爱自己呢?”

我轻微抽动了一下嘴角,感觉他给我挖了个坑。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东方国家有位圣人也曾经说过,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托天下,爱以身于天下,则可寄天下。就是说,重视自己超过重视天下,爱护自己超过爱护天下的人,才能把天下托付给他。所以,陛下,你应该也很爱自己。”

苏莱曼终于笑出了声,“许蕾姆,你真的很有意思。”他顿了顿,又颇为好奇地问道,“你口中那位东方国家的圣人是否还在世?”

“早就不在了。”我笑了笑。

“那还真是可惜,不然真想将他请到伊斯坦布尔请教一番。”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长袖飘飘的老子先生和苏莱曼大帝笑脸相对的情景,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场景也太喜感了!我的笑容还没收回来,忽然只见苏莱曼低下了头,薄唇在我的手腕划过,那轻柔的触感就像是羽毛轻轻一扫,优雅中偏偏又带着令人沉溺的诱惑。我的脑中有点眩晕,正不知该做什么,却听到他低低说道,“许蕾姆,再过十天,我就要带领大军前往匈牙利了。”

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脱口道,“这么快!”

“路易二世前不久迎娶了奥地利大公的妹妹玛丽亚郡主,以联姻的方式结成了初期的联盟。如果这个联盟形成,将会是我进入欧洲的一块绊脚石。所以,我必须前去阻止。”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毫不避讳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陛下,这事……似乎并不适合告诉我吧。毕竟,我是后宫里的人。”为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我立刻就提醒了他。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妨。是你的话没有关系。”

我见他兴致不错,加上手腕疼痛也没法睡着,就想着聊会天转移注意力也好,索性顺着这个话题问起了八卦,“陛下,在欧洲国家与国家之间联姻也是常见的事吧。”

今晚苏莱曼的兴致似乎不错,他喝了几口水后又说道,“现任奥地利大公的祖父马西米连一世一向喜欢以联姻方式解成联盟。记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其他的国家可能宣战,但是你,快乐的奥地利,结婚!”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大公倒是个有意思的。”

“用联姻手段达到政治目的,这位大公是运用最为出色的一个。”他的神情也显得愉快起来,口吻中带了些许调侃。

我的八卦热情已经被他点燃,急切地问道,“那陛下你说点详细的嘛。”

他笑看了我一眼,“马克西米本人是娶了勃艮地公爵的独生女玛丽,之后就将属于勃艮地的领地并入了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皇室。他的儿子娶了西班牙女王储,从而开创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至于他的孙子,也就是现任的奥地利大公,娶得是波希米亚郡主,现在他又将妹妹嫁给了匈牙利兼波希米亚国王……总之,就是用兵不血刃的方法不断地蚕食着欧洲。”

他说这个时神采飞扬,谈吐优雅又不失诙谐,举手投足充满了身为王者的潇洒和气派。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一时看得有点走了神。

“我记得有本书上曾写过,人们必须承认世界上有两种斗争方法,一种是运用法律,一种是运用武力。我觉得联姻也能算在前一种里吧。不过前者运用成功毕竟不多,迫使人们不得不使用后一种方法。这就要求君王必须懂得用野兽的行为斗争,一位君王他必须狡猾如狐狸,凶猛如老虎,灵活如兔子……”

他先是有些惊讶,听到这里不禁笑着打断了我的话,“什么时候君王论的作者马基雅维利变成许蕾姆了?这灵活如兔子我可是没见过。”

我吐了吐舌,“原来陛下你也看过君王论这本书?”

“这本书在欧洲可是流行了一阵子,我之前也托人带了一本,据说意大利的毒药公爵西泽尔曾经就以此书为指导。”

“但毒药公爵最后还是落得了那样的下场,由此可见也不能全信。”我接了一句。

“你也知道毒药公爵?”他的眼中再次闪过讶异。

我支吾了几声,“很早以前偶然看到过。其实君王论这本书我也是随手翻过,并不是太懂。”我被封印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打开,这本书我确实在大学的图书馆看到过,而且我也没撒谎,当时确实只是翻了翻,有印象的只有这几句。

“没想到许蕾姆你的涉猎也很广泛。”他的眼神里隐隐有审视的感觉。

“陛下,我……是我太忘形了,请陛下宽恕我的胡说八道。”我忽然反应过来,今天好像说得太多了。

“要我宽恕也行,“他挑了挑眉,“你倒说说,为什么加了那句灵活如兔子?”

我讪讪一笑,“陛下,也有句话叫做狡兔三窟,意思是兔子总有三个地方藏身,延伸开来也就是说要做好多手准备,以策万全。我觉得应该也能挨边吧?”

他更觉好笑,“这难不成又是哪个国家的话?”

我眨了眨眼,“正是。不过陛下这么英明神武,想必是不需要准备三个地方藏身的。”

他笑着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在了我的手腕上,“许蕾姆,时间也不早了,你就歇在我这里吧。”

“可是我……”

“我可还没好色到要一个受伤的女人侍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面带郁闷地翻身上了床,顺手搂住了我的腰,用力在我脖颈间吸了口气。

“还是什么熏香都不用最好。”

我静静地面壁思过,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安,今天是否说得太多了?苏莱曼会不会觉得我有其他心思?可是刚才聊天时,我真的有种我们都是平等的这样的错觉。他似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能相对侃侃而谈的朋友。

“陛下,今天……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身后的他一直沉默着,我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许蕾姆,其实有时我也有些迷惑。明明你时时都陪在我身边,可又好像离我很远,明明就是近在咫尺,却好像看不清楚你。可是你刚才毫无戒备和避讳地说了那么一番话,我心里却是愉快。这个地方最能和我聊得来的就是易卜拉欣了,但他毕竟身为臣子,也不能日日夜夜陪着我。后宫里的女子很多,古尔巴哈善解人意,但知识方面还是有些缺乏,达拉玛聪明多智,也很有才华,但总是对我怀有一份敬畏。至于其他的女人,不是畏惧我就是讨好我,这里充斥着令人厌恶的空虚气氛。但是能这样和我如朋友般聊天的你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陛下……”

“许蕾姆……”他抱紧了身体,似是梦呓般喃喃说了一句,“原来一个女人有自己的思想也不是坏事。”

庭院里的花香随着春风透过镂空的窗格飘进屋内,淡淡弥漫在空气之中,荡漾着一些暖意,似是让人微微地醉了。

郁金香节过后不久,某日我像往常那样去皇太后寝宫请安时,正好遇上了从那里走出来的加尼沙。几天不见,他依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不过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他的脚步立时停下,脸上的冷硬线条似乎略微舒展了一些,抿紧的唇线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加尼沙,你来见太后了?”这个时候在这里遇见他,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加尼沙对我行了个礼,低声道,“我过几天会带领先锋鲁米利亚军团先行出发,今天是和太后辞行来的。”说着,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我的手腕上,又冷哼了一声,“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笨办法。”

我扬起了手腕,冲他笑道,“别担心,我的手已经没事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抬头望天,“我才没有担心。这又不是我的手。”

见他故作冷漠的样子,我心里顿起捉弄之意,叹了一口气道,“加尼沙大人,你也太让我伤心了,怎么说我都拼着老命来救你啦,还伤到了我的玉臂,你做人要有良心啊。”

他的眼皮剧烈跳动了几下,忍住嘴角的笑,没好气地回道,“真难以相信,这个样子的女人会是陛下的宠妃。”

我捂嘴直笑,过了一会才又问道,“对了,瓦西那里,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提到这个名字,他的玫瑰色眼眸骤然加深,像是染了兽类的血般杀气逼人,“正如你说的,不要打草惊蛇。这事需从长计议,等我从匈牙利回来再和他算账也不迟。”这杀气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令我的心脏突突加快跳了几下。

“这样就对了。毕竟他在宫里的权势也不小。可不是你想对付就能对付得了的。”我低声道。

他微微蹙起了眉,“许蕾姆,为什么我感觉到你对他也有很深的敌意?”

当然是为了贝希尔……我轻轻扬起了嘴角,“为什么……我没法告诉你,反正你只要知道我非常讨厌他就行了。”

他素来是个聪明人,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么,我先退下了。”他略略弯了弯腰,准备离开。

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臣子和宫妃,并不适合交谈太久。我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这一路上长途跋涉,危险重重,你千万要多加小心。做先锋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说完我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听见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好长时间都不在宫里,你自己更要小心些,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没法及时出现了。”

我的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去------夕阳所映照出的明亮又温暖的橘红色,和若有若无的阴影交替错乱,裹着一团柔和的光芒落在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上。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加尼沙,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奥斯曼军队出发前的那个晚上,苏莱曼来到了我的寝宫。

“陛下,明天一早你就要出发,今天就早些休息吧。”不知为什么,对于即将到来的别离,我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怅然。

“我还不困,许蕾姆,和我聊聊天吧。”他习惯性地将头搁在了我的腿上,摆出了一个相当惬意舒适的姿势,精致的银头拖鞋被他随意甩在了榻下。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这是骁勇善战英明睿智的奥斯曼苏丹的另一面。

“陛下想聊什么?”我将身子往后面的靠垫挪了挪,以便坐得舒服一些。

“上次我们不是聊过君王论者这本书吗?里面说世界上有两种斗争方法,一种是靠法律,一种是靠武力。现在我要靠武力去斗争了,是否就得像许蕾姆你所说的,一位君王他必须狡猾如狐狸,凶猛如老虎,灵活如兔子……”

听到这里,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陛下你就别取笑我了。你要是兔子,那么你的敌人们就是会走路的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