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瑶眉心跳了下,与燕王黑沉沉的眼睛对上。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女瑶在一瞬间就听懂了燕王的意思:我要用这个借口去定亲宴,定亲宴那日,就是我们动手之时。

女瑶幽声问:“什么时候?”

燕王:“元日过后,初十的家宴上。孤在那日将你介绍给诸位王爷,介绍给父皇女瑶,你可务必要去啊。”

女瑶淡笑:“殿下放心,我自有准备,绝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燕王满意,再寒暄了几句。管家在外通报说小世子哭着喊爹,燕王才结束了和女瑶的互相试探,转身离开了。

坐在女瑶床榻边的圣女白落樱出了一身汗,燕王走后,她担忧地看女瑶。她张唇,想要阻止女瑶:就你现在这样的身体,你还要折腾?怕死得慢些么?燕王不关心你的生死,他只要保证计划顺利进行而已,但我们在意啊。

白落樱咬牙:“初十那日是吧?我代你去!你好好留在这里养伤。”

“小白别开玩笑了,”女瑶淡声,“谁替代得了我。”

白落樱:“可是、可是你来洛阳,为什么不多带几个武功高手啊?不如我让夜神那日跟着你?”

女瑶:“不带武功高手,是为了让他们关键时候顶住四大门派,防止四大门派在我身后出招我却赶不及。夜神另有事要做。你该关心下你那个情郎最近在忙些什么。自来到洛阳,你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吧?你只围着我转,莫错过一些关键性东西。”

自来到洛阳,来到燕王府上,夜神张茂日渐沉默,越来越多地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女瑶已经察觉,并提醒白落樱。但白落樱一心牵挂女瑶的身体,并不觉得夜神好端端的,武功还很高,会出什么事。

白落樱着急无比:“你你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把程勿气跑了!我武功这么差,如果你真的出了事,谁保护你啊?不行,我得赶紧找到程少侠”

白落樱急匆匆走了。她对《淬阳诀》极为信任,以她和程勿的短暂几次打交道,她也看得出,程勿真的是女瑶的好徒弟。女瑶真是把自己的所有本领,事无巨细,全部教给程勿

那时候来洛阳,女瑶只带了程勿,未尝没有让程勿在关键时候保护自己的意思。可惜、可惜程少侠又被女瑶气走了。

白落樱甩上门走了,除夕之夜,她一点儿过节的心情都没有。女瑶靠在床板上,侧过脸,神色平静地看向纸窗上倒映的烟火之光。方才燕王在时,她提起“程勿”那般恨声、脸色铁青,可是燕王走了,她再想起“程勿”时,就只是脸色空白地看着窗纸出神

小勿

她的心骤然疼痛,针刺一样密密麻麻,还有一种恐惧感抓住她的心脏,让她喘不上气。

她想程勿走了也好若是他不走,燕王用来钳制她的人,就会是程勿了。程勿那般单纯,若是成为燕王的人质,不定会出什么事他走了也好,起码她放心以他现在的武功,江湖上能压着他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不和燕王打交道也好,以他的心性,燕王捏住他太容易了

女瑶宁可自己留在这里当个人质,也不太情愿程勿卷进来。

女瑶醒后的几日,每日依然醒醒睡睡,昏昏沉沉间吃了许多药,可是她这一次倒下去,精力恢复的时间似乎格外慢。从初一到初十,白落樱几乎是数着日子过。她日日去院落中看望女瑶,好脾性的她都忍不住发火:不就是一个程少侠么?为什么现在都找不到?

斩教教徒有苦难言:程少侠可是他们教主亲自教出来的高手啊,他们哪里找得到

白落樱日日跟女瑶汇报寻找程勿的进程,企图用“程勿”吊着女瑶,让女瑶精神好一些。听到程勿的踪迹至今没有被斩教教徒发现,拥被坐在窗口赏梅的女瑶唇微微上翘,难得见到几分骄傲神色。

她教出来的程勿,嘿。

女瑶望着院中红花烈烈的梅树,簇簇如火,绽放在窗前。那火红之色如生命般熊熊燃烧,女瑶支起下巴,专注地看着。窗外一阵风吹过,红花飘飘然飞到窗口,落在她披散到腰间的青丝上。女瑶伸手漫不经心地绞发丝,几根青丝绕在她指尖,她没如何用力,发丝软软地垂在了她指上。

她竟然开始落发了。

身后站着的白落樱眸子一缩,按在窗棂上的手指紧得发白。她眸中微微潮热,低下头,声音哽咽道:“我真是不懂你说你无情,你又有情。说你有情,你却又这么狠心。现在程勿走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你不后悔么?”

女瑶很平淡:“有什么后悔的。人一生的感情是平衡的,求什么,便得什么。不管是斩教教主,还是小腰,哪个身份,我都尽力为之。人生就是这样,被什么打动了,就逃不过这个宿命了。”

她靠着窗,漆目微合:“斩教一定会统领江湖的。”

她睫毛颤抖,看着自己手腕上清透的青筋和血丝。她苍色颊畔似雪消融:“你不必担心,有燕王在,程勿一定会回来的其实回不回来无所谓。我要的,是程勿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精力,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白落樱吸了下鼻子:“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你却从来没问过他想要什么。”

女瑶微笑:“不问我也知道。一亩田,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有三两知己,他就满足了。”

“那你还”

女瑶说:“可是我是魔教教主啊。我是野心勃勃的大坏蛋啊我也想实现他的愿望,但是,这个愿望,比我灭了四大门派,还要难即便我想安稳,四大门派会放过我么,正道会放过我么?我一介魔门领袖,我说我不会再和四大门派对着干了,谁信?”

“你信不信我今日跟四大门派投降,明日我落雁山就能挂满斩教教徒的尸首?!”

“除非我最厉害,除非稳稳压着四大门派没人会放过我的。”

白落樱眸子一暗,在刹那间,她想到了她爹娘的悲剧。正邪两立,蒋沂南拼尽力气,也不能和白凤在一起。那么在女瑶身上,女瑶前面的路,也没有那么宽广四大门派对付自己的弟子蒋沂南尚且如此,女瑶若是心软,害死的便是他们魔门了。

女瑶看着梅树,慢慢道:“我原先想着,有我看着,程勿武功会越来越好。他会担当起看守我魔门的大事,他会让我放心但是那天,他宁可跳下山崖也不留下来,我便开始恐慌了。小白,程勿长大了,我越来越控制不住他了。”

她看自己的手,面色冷淡:她无法控制他的想法,无法控制他的身体。他的武功越来越好,她却越来越差他不再是女瑶刚认识时候的那张白纸了。白纸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成长,女瑶妨碍到了他她很害怕。

女瑶重新变得咬牙切齿:“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我从未有过!我当惯了上位者,当有人拒绝我,告诉我‘不’的时候我心里发寒,恨不得杀了他!可是该死的我又同时觉得自豪!”

她不知道该拿程勿怎么办。

冬日寒风瑟瑟,草木簌簌飘落。女瑶手撑在窗台上,手指微微颤抖,她的头慢慢埋进了臂弯中。她迷惘无比,第一次遇到感情的复杂。既爱又恨,又怨又喜她的师父教了她武功,却没教给她感情。她喜欢上一个少侠,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了他。

程勿不接受她的时候,她无法用对付敌人的手段对付他。因为他会受伤,他会伤心,他承受不住她的打压这让女瑶变得不像她,她像是懵懂少女一样无措不安——

女瑶在心中对自己喃喃自语:小勿别怪我。

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啊。

她靠在窗上,头埋入臂弯中,窗外风吹花落。花落寂寂无声,女瑶混沌地睡去。白落樱搂着她肩,关上窗,捂住嘴,泪水涟涟。白落樱咬着牙:程勿!小混蛋到底在哪里?!

程勿身在洛水附近。

洛阳的名字取自“洛水之阳”,由此可见,程勿只是离开了洛阳,却并没有离开多远。他还在洛阳附近徘徊。

斩教教徒到处找他,他知道。但他不想回去,回去后,就又要听女瑶的摆布。程勿想到女瑶非要嫁燕王,整个身体就如浸在刺骨冰水中一般发寒。他为什么要回去?让她一边吊着他,一边和别人成亲么?若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他更痛快?

他对自己痛恨无比:明明知道说服不了女瑶,我为什么还不离开?我在希冀什么?是否真的要等到她成亲的消息传来,我才能真的死心?

程勿变得格外的沉默。

一日比一日沉默。

前后不到半月时间,初来洛阳时,程勿眼睛清澈地、好奇地看着大都市的繁华;而今他站在城外角楼、高树上,眺望洛阳的方向时,眼睛黑冷,眼中阴鸷重重。他每日都站在高处眺望洛阳,他却从没有去洛阳的打算。这里的人都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少侠。

但是奇怪的少侠本事却很高。

这里只是洛阳城外一个方位偏远的小县城,程勿到这里后,就去了官府接下通缉令,缉拿朝廷追捕的要犯。已到年底,官府已经收印,这个少侠还接了通缉令捉人。所有人都觉得,程勿疯了。然而让县城中人意外的是,逃了很久的要犯,竟然一个个,都被程勿找了出来。程勿把犯人丢到官府外,一个又一个,该城的治安,在年底变得何等让百姓放心。

程勿借住的村中人替程勿高兴:“这两日官府收了印,不管事。但等两日官府重新开了门,你拿着通缉令去官府,我算算,这下来,少不得就百八十两银子呢!”

过节晚上,洛水结冰,水边村中人坐在一起办宴庆祝。新一年的开始,村长连程勿这个来到他们这里的陌生少侠都邀请了来。程勿坐下,取了酒坛就开始给自己灌酒。他清清瘦瘦地坐在角落里喝酒,架不住村中人都对他好奇无比。说话的村中人满是羡慕地看程勿——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啊!这个少侠说捉到就捉到了,轻轻松松就可以拿到百八十两,运气也太好了!

程勿低声:“我运气从来就不好。”

江阳大盗,别人捉起来都容易。放到他身上,战力一定会攀高,心神一定狡猾无比,他又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倒霉事例如下雪,例如地上摆了陷阱,例如江洋大盗在当地有明面上不能动的身份他全都遇到了。

他倒霉成这样,还把江洋大盗捉拿归案。这些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是不理解程少侠的。

而且百八十两真的太少、太少了。

再给自己倒一杯酒,热辣辛酸味涌至喉咙,烫得程勿全身一缩。他头脑昏昏,借着醉酒,精神竟有短暂集中。他勉强抬头,问自己身边跟他聊天的陌生村人:“小玉楼不、不是,沃水之下,不对,罗象门不对是”他糊涂地说了一个地址,巴巴问人,“这里要怎么走啊?”

程勿打个酒嗝,一头倒在桌上,头磕地咣一声,吓了人一跳:“能把前后左右给我标出来么?我看不懂地图。”

村人:“”

程勿想他要回小玉楼去,他要去找陶华!他要练武,他要成为天下第一洛阳,谁爱待谁待着,他不留了!

旁边的村中漂亮姑娘已经盯了他很久,见这个面容俊俏清秀的少侠抱着酒坛子喝个不停,喝得面红耳赤、说话颠三倒四,忙过来把人扶了起来。姑娘让人去拿醒酒汤,不料程少侠爬起来,抱着酒坛子,就要再喝。他脸颊滚烫,长发凌乱地贴着面颊,闭着眼眼睫又清又黑。

姑娘心口重重一跳,红了腮帮。

姑娘询问:“小哥哥,你挣了这么多钱,就要走了,是有人等你么?”

程勿:“没有!”

他突然睁眼,眼睛亮黑,光华璀璨又很凶悍,把旁边扶他的姑娘吓得跌坐在地。而睁开眼的程勿转眼一看,又去抱酒坛狂饮了。他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走两步,重新噗通倒地。

姑娘过来心疼扶他:“赚了这么多的钱,看来小哥哥是要回家了。”

程勿喃声:“我没有家赚这么多的钱,哈哪里多了?她、她才瞧不上我比不过她一根手指头,她才不喜欢我她才不要我!我没有家!”

他说着说着,身上悍然之气收了,情绪变得格外低落。他的睫毛颤抖,几句话的功夫,睫毛上就沾上了水渍。而他倒在地上,抓着酒坛子,整坛酒洒到了身上。他口里嘀嘀咕咕,姑娘辛苦地扶他,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只模模糊糊,听到这少侠哽咽:“她就喜欢权势,野心。她就喜欢我没有的”

“有、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有,我也会很厉害”

“小腰、小腰混账!我恨你!”

姑娘娇弱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程勿。喝醉了的程勿比平时难缠的多,村人都在喝酒,或者都笑着看这边的闹剧。姑娘红着脸,心下却透明。她心里微微难过,想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少侠,心中定是已经有了所爱。这位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定是被他的爱人抛弃了。

她想到底是怎样的姑娘,能把程少侠这么厉害的人物都说不要就不要呢?

那位姑娘,该是怎样的人啊?

村中这位姑娘心中惆怅,一时没看住,就见程勿跌跌撞撞地重新站起,往外一跨。姑娘捂着嘴一声尖叫,看程勿竟然看也不看,一脚踩上了冰水。踩上也罢,他还一个鹞子跃起,手中酒坛向下坠去,程勿身子在半空中一晃,跟着跳下去——

“噗通!”

那么厚的冰,程勿一头撞上,掉到了冰水里。

村中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被砸破的洛水冰面:“”

赶紧手忙脚乱地救人。

程勿就没有醉得这么厉害过,他以前就没喝过这么多的酒。上吐下泻,自己折腾了一晚上。掉到冰面上,他的头被自己砸破,破了好大一个血窟,把村人吓得以为他要死了。之后他又是发烧数日,糊涂醒来的时候,村里人都已经绝望,要办丧事了。

但是那晚对他有好感的村中姑娘却不舍,硬是求了自己的父母,一家人用板车拉着昏迷的少侠,带他到洛阳城中寻好的大夫医治。

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洛阳。程勿醒来时,手臂撑在板车上,感到一阵冷。寒夜中,他听那萍水相逢的姑娘拍医馆大门:“大夫,您就救救他吧”

大夫不耐烦道:“医馆没开门呢,天亮再说!”

姑娘急道:“可是我听说天亮后燕王殿下要清道,让他的新王妃入宫到时候医馆门前不能有人啊。”

大夫:“那就没办你干什么!唔!”

他的喉咙一下子被掐住,看到那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少侠一个眨眼功夫,就立在了他面前。医馆门口的灯笼被风吹得叮咣摇晃,灯笼下的宽袍少侠刚刚醒来。掐着大夫脖颈,程勿眸子幽黑,声音冷冽:“什么新王妃?说的谁?”

第81章

“少、少侠饶命!我说, 我都说!新新新王妃, 大约是江湖上一个厉害门派的, 听说是魔教教教主”医馆大夫被掐着脖颈,整张脸憋得紫红。他双目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一只手就将他提起来的面如白雪的少侠,当他断断续续把话说完,那少侠怔忡间手一松,大夫就被砸到了地上。

大夫趴在地上捂着咽喉狂咳嗽, 同时用惊骇的眼神偷瞄站在霜白月色下的年少公子。

程勿手不自禁地捂了下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他跟着女瑶习武,天赋使然,又用了非常好的疗伤药。平时只要不碰那手臂, 便也不痛。但此时, 冷不丁的,他垂在身畔的手臂抖一下,刺了这么一下。

程勿脸色煞白。

他怔然想——她果然, 还是要嫁燕王么?

好心救他的村姑担忧颤声:“程、程少侠, 你手臂出血了你还好吧?”

程勿点了点头,却又瞬间摇了摇头。村中姑娘迷惑地看他, 不知是该担心这位少侠突然出血的手臂, 还是担心他的额头程勿醉酒后砸到冰水里, 额头撞了一个大坑, 村人胡乱地给他包扎后让他听天由命。这会儿程勿醒过来了, 他绑在额头上的纱布被血浸得通红一片。

程勿也感觉到自己额头的不适。他伸手摸了下, 默不作声, 就将额上绑着的纱布摘了下来。他汗湿的、和血迹混在一起的长发贴着额头, 他手上拽着纱布,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转向那还在咳嗽的医馆大夫。

大夫惶恐地往后退:“我我我这就给你看伤”

程勿静默了一下,抓着纱布的手握紧。这个大夫在怕他他现在到底是怎样形象,才会让人怕他呢?他已经变了,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无害的程勿了,他竟也有被人害怕的一天心神恍惚刹那,程勿摇了下头,冷淡道:“不必看伤,我没事。”

他向那个帮他的村姑点了点头,迟疑下,丢下一枚银锭,转身就往深幽巷中走去,步伐趔趄,精神恍惚。

村姑握着那块银锭,愣愣地看程勿就这样走了。少年郎君身影修长,如青竹,如云鹤,夜间的光呈现一种诡异的幽蓝色,落在他肩上。有这样一瞬,一个人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看得很是难过。村姑发了一会儿呆后,急忙忙从怀中给受惊的大夫扔了几钱,就快步去追程勿——

“程少侠,程少侠!你伤还没好呢,要去哪里?”

程勿不吭气。

他心中疲累而难过,咬着腮帮,他低着头看自己的步伐拖长,每一步都走得很累。

村姑锲而不舍:“你、你莫非要去找你那位心上人?你心上那位姑娘,难道就是”她声音变低,悄悄观察四周有无人发现他们,“燕王殿下的新王妃么?”

程勿:“!”

站在深巷中,他一凛,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周身气势凌厉起来,如剑般劈向跟着他的姑娘。他声音紧绷:“你怎么知道?!”

村姑白着脸,虚弱地笑了下。她努力克制自己在程勿的气压下怕得想跪的冲动,声音抖着:“程少侠,你反应这么明显,谁不知你在想什么?”她顿一下,“若想瞒住别人,你得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啊。”

程勿沉默,将自己周身的寒气收了回去。唔,又是他太单纯的原因么?他身上的缺点怎么这么多?

他的缺点这么多难怪女瑶选燕王不选他。

可是、可是他不服气!

程勿握紧拳头,全身肌肉绷实。他眼中情绪波动如刀光剑影在潮水中动荡,一寸寸,光华凛冽,吞噬万物。他的情绪激烈,让他绷着的面孔在呼吸间,变得几分扭曲狰狞。他那不甘心,那怨恨村姑只看到这个少侠低着头,并没看到他的神色。

村姑失落于程勿果然有心上人,那心上人身份竟那样高她心中羞愧而怅然,想那是自然的。程少侠人中龙凤,他喜爱的姑娘,自然也是佳人。村姑尽力调整自己失望的心情,她略微难过地笑了下:“程少侠要去找她的话,该换身好看的衣服啊。你现在这样去找人,那位美丽的姑娘恐怕不会心动啊。”

程勿:“”

他轻声:“我就是换了好看的衣服,她也不会心动。”

女瑶若是为美色那么容易心动程勿自嘲一笑。以色侍人者不能长久,他已经明白了。情啊爱啊对她都没用,只有强势,才能克住她。

村姑没说话,却见那低头的程勿忽然转了头,看向她:“你知道这里最近的、衣饰料子最好的成衣铺在哪里么?”

村姑:“”

是谁说的哪怕换了好看衣服,心上人也不会心动的?既然不会心动,现在又找什么成衣铺?

程少侠真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村姑越看他如此,心中越是伤怀。程勿该多喜欢那姑娘啊,那姑娘竟还不喜欢程少侠。那位姑娘真是好运,未婚夫君是燕王,程少侠却也爱慕她。她该生得多美就是这般胡乱想着,村姑凭着自己以前来洛阳采购时的记忆,带程勿去了一家成衣铺。

姑娘家天生对衣服首饰胭脂之类的店铺敏感。即使家境穷困买不起,洛阳城中大的成衣铺,村姑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程勿上前去敲开了门。

他花了一刻便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程勿脱下了之前那身冰碴子冻得硬邦邦、被刀剑捅了好几个窟窿的武袍,换上了一身黑红色相间的武袍。长发用红色发带系着,硬黑如缎的长发垂至腰线。肩甲、前衬、护腕都是红色的,主衣则是黑色。革带佩玉,脚踩青靴。程勿立在铺子老板娘和村姑面前,两个女子都被惊艳得呆了下——

面白胜雪,眸子清幽,骨架颀长。抿唇不语时,少年气质孤冷。

黑色的深幽,搭配烈火般的红色,如熊熊燃烧的生命般,何等夺目!

老板娘:“少侠真是好生俊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