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所找的虞听燕离开虞宅后,去的是常悦书院, 既已决定主动追求楚惜, 她便往这里跑得越来越频繁。来到楚惜的书房前, 她敲了敲未关的门,唤了声:“楚先生。”

但里头未有回应。

她再唤了声:“楚先生?”

此次仍是未有回应,她犹豫过后,便直接轻轻踏入,未想进去后往右看去,会见到楚惜就坐在案桌后头单手拿着本书在看。她吓了一跳:“你…”

楚惜抬眸看向她:“有事?”

之前一段时间,他接二连三受伤,如今瞧着文质彬彬,其实身强体壮的他调养一阵后,已是看不出是伤患者。

一见到他,虞听燕总不由化成小白兔,犹豫后,她道:“我来看看你。”

楚惜看着是谦谦君子,却并非谦谦君子,他勾起一抹讽笑:“看了,可以走了。”要比无情,他并不亚于江以湛。

虞听燕脸色微白,仍是问他:“你的伤如何?”

“劳三姑娘挂心,挺好。”楚惜没兴致应付这丫头,起身就要走。

虞听燕见了,连忙道:“我与你说说我二姐的事。”

对虞秋的事情,楚惜确实感兴趣,便又坐下懒懒地朝椅背靠了靠,想看看她究竟想说些什么。未想她出口却是道:“二姐今日杀了个孩子,我亲眼所见,堇宁王也看见了。”

他挑眉,明显是不信。

虞听燕终究没勇气直接说那孩子是虞秋与他的,她见他面无异色,便道:“这是真的,二姐她已失去人性。”

楚惜却是突然笑了:“若说是三姑娘杀孩子,我会信。”

这话的意思便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虞听燕,他不认为她是好人,她自然大受打击。无论她是怎样的人,她都不希望他如此看她,便欲为自己辩驳,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姜风反剪住她的胳膊。

她早料到虞秋会咬她,所以见到堇宁王府的人抓她,并不觉得意外,但也装模作样地大惊道:“你做什么?”终究是杀了人,多少还是心虚。

“跟我去王府,你便知道要做什么。”姜风看了眼那无动于衷,只看戏的楚惜,直接押起她就走。

虞听燕挣扎间,下意识看向楚惜,却见他没有半点反应。

她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看她出事,却始终风淡云轻,她这心里的滋味犹如刀绞。哪怕他制止姜风,问问也好,可他没有。

虞听燕被抓走,楚惜漠不关心地拿起书继续看。

被押去堇宁王府的路上,虞听燕内心还算冷静,毕竟证据并不指向她,虞秋的片面之词不顶用。

可她不知对有些人来说,证据并不重要,例如江以湛。既然虞秋说是她,那便就是她,当她被押到江以湛他们面前时,江以湛只吩咐姜风:“将王妃唤过来。”

“是!”姜风应下。

虞听燕不想跪着,正要起来,被人按住,她便问:“王爷,我做错了什么?”

江以湛只继续与江成兮下棋,充耳不闻。

当下虞秋正与言颜一道仍陪着颀儿,小小的颀儿已醒过来,被她们抱着哄。只是状态不大好,仿佛只一会儿的功夫,粉嫩的小脸就已瘦了一圈,瞧着也恹恹的,让人看了极为心疼。

姜风踏进屋中,拱手禀报:“虞听燕已被押过来。”

虞秋闻言,立即起身就踏出屋,抬眸见到那头被押跪在亭外的虞听燕,她大步过去,直接抬手就给了虞听燕一巴掌。

虞听燕被打得措不及防,她捂着脸:“你…”她心里恨极。

这时匆匆赶来,因为拥有虞秋娘家身份的虞老夫人他们,被不明内情的护卫引了过来,见到虞听燕被虞秋打,薛氏愤怒地快步过来:“你打听燕做什么?”

虞秋冷着脸:“我不仅要打她,还恨不得她死!”

想到若非有大公子在,那么小小的一个颀儿就会死,想到只有一岁半的颀儿遭受这种罪,她是真恨不得虞听燕死。

薛氏的怒火亦不轻:“她做了什么?就因你是堇宁王妃,就可以为所欲为?”

江以湛起身来到虞秋身旁,拉住她的手:“你打算如何惩罚她?”

虞听燕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对自己,却不知堇宁王为何什么都不问她,她便道:“王爷,二姐,我是做错了什么,要惩罚我?”

虞秋喝道:“别装了,没人信你!你竟然就因为觉得颀儿是我和楚惜的孩子,便要毒害于他?”

虞听燕红了眼:“明明毒害他的是你,我与王爷都亲眼所见。”

虞老夫人与薛氏总算明白是怎回事,薛氏马上又怒道:“自己不知廉耻,与人生了野种也罢,还把自己做的事情往听燕身上赖。”她因虞秋的仗势欺人气得几乎要去撕虞秋,被拦住。

虞秋被骂,江以湛不悦:“将这虞听燕押下去,使劲折腾。”

虞听燕挣扎着,她没想到堇宁王会护短到这种程度,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定她的罪,她急了:“为什么?王爷为什么不查一查,就说是我?”他应该查一查的,人证物证都是指向虞秋。

江以湛只看了眼虞秋,没理虞听燕。

薛氏立即拉住虞听燕,又怒又急:“因为你们是堇宁王,堇宁王妃,就能够目无王法,拉我女儿顶罪?就算你们位高势大,丑事遮掩过去就罢,为何偏要与听燕过不去?”

虞听燕算是明白自己估计逃不了,因为堇宁王是不讲道理的,便在哭。

他说是她,就只能是她,她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干什么?”虞钦突然跳了过来,恰落在被拉着走的虞听燕跟前,他环胸懒懒散散地看着眼前乱做一团的一幕,他们哭的哭,黑脸的黑脸。但在看到他的出现后,都震惊的震惊,惊讶的惊讶。

尤其是虞老夫人,她呆住。

要知道,她曾最宠爱的一对孙子孙女,就是虞秋,与眼前的虞钦。见到死了两年多的次孙回来,她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阿钦?”

但虞钦对眼前的祖母显然不是那么友好,他直接越过对方,去到虞秋身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虞秋道:“虞听燕毒害了一个一岁半的孩子。”

薛氏回神,仍旧使劲为女儿辩护:“是你,听燕与堇宁王都亲眼所见,偏偏你们却仗势欺人,将罪赖到她身上。”

虞钦也是无条件护短的,他哼道:“查一查便知是谁。”

也在震惊的虞听燕闻言要查,便期待起。

虞钦见到虞听燕的反应,便问虞秋:“确定是她?”

虞秋道:“是她,当时我见到她在给颀儿下毒,便抢了她手里的药瓶,后恰王爷过来,她便顺势诬赖我。”

既然妹妹都如此说,虞钦便信了,他去到虞听燕面前,打量着她,终究是堂妹,却未想狠毒至此,他道:“明明是你,你却希望去查,那定然是提前制造了证据指向秋秋吧?但你似乎没想过,我们都相信秋秋,又怎会相信那些伪造的证据,只要有心查,花时间查,总能抓到你的尾巴。”

虞听燕闻言变了脸色。

她因不相信虞秋是讨人喜欢的,所以下意识低估堇宁王对虞秋的感情,觉得堇宁王会和普通人一样相信那些证据。但今日堇宁王的态度,与虞钦说的话,算是将她打醒了。

她嘴唇颤了颤,立即道:“她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她什么都干得出来,当年我还亲眼看到她为了自保,将大姐推下山崖。”

虞秋拧眉:“胡言乱语。”

虞听燕哭道:“我没有胡言乱语,当年遇到刺客,你为了保命,便拉大姐做肉盾,后还推大姐去撞刺客,当时刺客被撞下山崖,大姐也随之掉落。是你对我说,大姐只是家里收养的孩子,死了便死了,不准我说出去。”她没有办法,只想着降低其他人对虞秋的信任。

虞秋不悦道:“姐姐是为了保护我,将刺客扑下去,自己也随之落下的。”

提到这个,她便极为难过。

虞听燕抹着泪:“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是堇宁王妃,自然你说了算,但人在做天在看,你总有遭报应的一天。”瞧她这伤心委屈的模样,别人见了,估计都会相信她。

薛氏过去搂住自己的女儿,亦是在哭:“真是欺人太甚,老夫人,你说句话。”

虞老夫人还在看着虞钦,回不来神,听到薛氏的话后,她才又出声:“快,阿钦,来祖母这里。”她的眼睛红起。

虞钦微哼。

虞老夫人怔怔地问道:“你没死?”

虞钦淡道:“祖母还是说说,对三妹的话,你有何看法?”虞老夫人没亏待过他,还极疼他,但亏待他娘与妹妹,就是亏待他。

他倒要看看他的好祖母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虞钦的态度让虞老夫人很不悦,她只认为是虞秋在他耳边嚼舌根了,便道:“别相信你妹妹,她不是好东西。”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虞秋能与人生出野种,就不是品行端正的。

听到虞老夫人的话,虞秋垂眸,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虞钦亦是不会无动于衷,他的脸色冷了。

见祖母向着自己,虞听燕心里稍稍松气,有祖母的话,她的话多少还是有信服力。她继续道:“曾经二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都很清楚,以前她不就虐待过王爷?她能那么对待大姐也不意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如今只是变得识时务罢了,现一朝成为堇宁王妃,本性就…”

不想这时一直站在亭下江成兮后头的风月,突然快步过去拎起虞听燕的衣襟,脸色与声音皆是冰冷:“你看看我的眼睛,可是熟悉?”

风月的此举让众人惊讶。

虞听燕看着风月的眼睛,心里一咯噔:“你想做什么?”对方的眼睛,她当然觉得熟悉,可脸不熟悉。

风月继续道:“当初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虞听燕还是不懂:“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风月忽然起身抬起手里未出鞘的剑,对着虞听燕就是一抽,虞听燕痛呼着摔倒在地上,薛氏趴在女儿身上,看着风月大怒:“你做什么?”

风月对虞听燕冷道:“拜你所赐,我人不人鬼不鬼大半年,才终于能见人。”但能见人又如何?她失去了自由,不能与家人相认,现在连贞操都没有了。

虞听燕忍痛爬起,看向风月。

风月又道:“既然你非得捅出过去的事,把我拖出来诬赖秋秋,那我便与你好好捅一捅,如何?”

虞听燕看着眼前的风月,缓缓睁大眼:“你…你…”

虞秋呆呆地看着她们,隐约中,能意识到些什么。

江成兮看着这一幕,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他眼眸微眯了些,见到风月的此举,显然是不悦的。

第088章

虞听燕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风月的眼睛, 风月眼中的冷漠,与当年虞琇看她的眼神重合, 她不由用手撑着地面后退,眼睛更是睁大:“你…你是大姐?”

风月冷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大姐?”

“不,你不是大姐。”虞听燕突然果断地否认,“从那么高的山崖落下, 怎么可能活着?”眼前的风月不能是虞琇, 否则她过去做的事情也藏不住。

虞秋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风月用剑挑起虞听燕的下巴:“你口口声声喊着大姐,怎么?却不希望你大姐还活着?”

“我当然希望大姐活着,但你不是。”虞听燕压下心中慌乱, “有眼睛的人, 都能看出你与大姐完全是两个人, 否则难道还有谁有改头换面的本事不成?你想做什么?想与二姐他们一起诬赖我?”

虞秋突然湿着眼过来拉住风月的手, 她颤着唇瓣, 却是说不出半句话。

她相信风月就是她姐。

难怪风月从初见就对她那么好、难怪风月的身形背影看着那么熟悉、难怪她对风月的感觉会那么亲…

风月看了虞秋一眼,继续对虞听燕道:“我是不是, 你们验一验便知, 验完我们谈谈当年王爷离开虞家, 你与秋秋跟着我一道去追他时, 所发生的事情?谈你如何推我到刺客的剑下致使我受重伤、谈下雨泥石坍塌阻路后我们留宿破庙时你如何给我下软筋药、谈如何拜你所赐,我的武功施展不出,只能以身去扑追来的刺客已救秋秋。”

虞秋终于出声:“所以当时你突然完全没力气, 是因为她给你下了软筋药?”当时她找柴回来, 还以为姐姐是伤得太重, 所以她一直背着姐姐逃跑,最后被逼到崖边。

难怪姐姐坠崖前,让她小心虞听燕。

风月的目光仍落在脸色越来越白的虞听燕身上,她面无表情地应道:“她给我下了软筋药,似乎想把我拖走,未想你突然回来说刺客追了过来。”

“胡说!通通是胡说!”薛氏扶着虞听燕,大声道,“你是谁?一定是虞秋安排的人,听燕没理由做这种事。”

风月看向虞老夫人:“我是不是,你们有种就验。”

虞老夫人也不愿相信这些,便道:“你们若有备,便无验的意义。”

虞老夫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他们兄妹三个失望,虞钦忽然冷笑:“我相信她就是琇琇,亭下那位,可是神医江成兮,他若能改头换面,也不意外。”他倒是知道得也足够多。

江成兮正垂眸独自拨弄着棋子,想着风月刚才所说的话。

当年阿湛离开虞家时,她还去追过,他倒是意外她这种性子的人,竟也能做出那种事。

措不及防被拉出来说,他懒得搭理。

“神医江成兮?”虞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江成兮身上,她活了这把年纪,自然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头,便觉得惊讶,未想她能见到传说中的神医,未想对方竟是堇宁王的人。

虞听燕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通通都是片面之词。”

薛氏也气愤道:“你们堇宁王府自然有能力安排人来演这场没有任何证据的戏,就凭几句无稽之谈,就想诬赖人?”

虞钦看着虞听燕,单手摸了摸下巴,突然道:“前不久,我遇到了曾经的戟王世子刘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虞听燕变了脸色。

虞钦眯了眼:“当年我和爹与朝廷的那一战,之所以会全军覆没,也与戟王拒绝后续兵力与粮草的供给有关,遇到落魄的刘祐,我自然不会放过。但令我意外的是,刘祐告诉了我一件事,那件事便是戟王有意派我与爹去打那场必输之战,企图逼死我们的理由。”

虞老夫人震惊:“戟王是有意逼死你们?”

虞听燕的脸越来越白,她不相信天要亡她。

虞钦看着虞听燕的反应,继续道:“在那一战之前,因意识到势头不对,祖父与爹商议后,决定退出,不陪戟王去争这天下,离开北冀,保全虞家。当时虞听燕恰将祖父与爹的话听到,透露给了刘祐,所以戟王才一心想我们死。”不为己用,也不为他人所用。

虞老夫人闻言难以置信,下意识道:“胡说,她怎会害自己家里人?”

虞钦道:“我本也不信,但她能做出害琇琇的事,那做出刘祐所说之事,也不意外。你们口口声声说,虞家的一切祸端通通是秋秋克的,莫不是不相信自己向来坚信的东西是错的?不相信自己做错了事?”

“片面之词!无稽之谈!”薛氏比任何人都不愿相信这些。

虞钦脑子灵活,既然他们的灾难都与虞听燕有关,那么…

他便突然问道:“祖父是如何死的?”他仍有意看着虞听燕的表情,他现在的模样冷得很,若事情属实,虞听燕便罪该万死。

果然,他又看到虞听燕微变的脸色。

虞钦伸舌捋了捋唇内壁,笑得极冷:“看来祖父的死,十有八.九,也与你有关。我倒是好奇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虞老夫人的目光始终落在她最疼爱的孙子虞钦身上,并未注意到过虞听燕的种种异样。薛氏更是就算注意到,也不会愿意相信,她怒红着眼:“你们怎可把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往听燕身上赖?难道是为了给虞秋洗去刑克六亲的名声?”

虞听燕想让自己冷静,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虞老夫人沉了脸:“你们过分了。”

虞钦道:“看来祖母是完全不相信我与琇琇秋秋的话,却要相信一个恶毒的虞听燕。”直呼名字,足见他已不当对方是妹妹。

虞老夫人的嘴唇微动,道:“你们所说不可能。”

不知何时,江以湛已去到亭旁倚着红柱抱胸而站,他虽许久没说过话,却是将场上所有人的话,以及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他已相信任何事情都是虞听燕所做。他的目光盯在虞秋的背上,能看到她身上的落寞,便突然下令:“立即去查,不顾一切地查,将当年所有事都查出来。”

为了虞秋,他不打算让这些事不明不白。

虞听燕的嘴唇没有血色,她不知作为堇宁王的不顾一切意味着什么,但隐约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怕是都兜不住。

姜风应下就要走,江以湛又道:“让杨柳着手去查。”

姜风闻言撇嘴,这不就是嫌他不够聪明嘛!

他应了声:“是!”还是去找杨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