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若熏的福特停到他们跟前。青年从车窗探出头:“小姐,能为您效劳吗?”
余冉为他突然的开窍愣了下,不敢相信地打趣他。“行啊,这才几天不见都会撩妹子了!”
“人往高处走嘛,我肯定也要学习进步的。”
李若熏给了南栀背后的许措,一个挤眼,意思感谢。
许措站姿懒散,随便地勾一勾唇。
趁余冉绕过车头到另一侧上车,李若熏从车窗朝南栀递出自己名片。俊朗的脸笑着:“还是要对警察有信心啊。”
日光下的名片,字迹清晰地写着李若熏。
南栀却还是摇头,态度比最开始的时候柔和了些,说:“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判断。”
李若熏一怔,好歹他二十有四了,所以从个高中生嘴里听到这么早熟的一句话,有种一言难尽。
他酝酿了两口奶茶的时间。说:“这世界没有乌托邦,但我相信邪不胜正。执法者也是凡人,难免一些人会犯错,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这些人更加努力地去守护这人间太平啊,就像你父亲那样。而不是因为某一件事就逃避,不去信任啊。”
南栀脸上温温如三月的天气,只是轻轻摇头。通常她不讲,但或许是提到了父亲。
她声音不大,表达清晰:“这世界是好是坏,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关心它黑还是白,抱歉。”
李若熏重新上下打量南栀,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后脱口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想守护的东西吗?”
纯黑的眼珠盛着淡白的日光,南栀摇头。“谢谢你费心重塑我信仰,但,真的不需要。”
反光镜里,站马路边的姐弟在后退,南栀小弧度对他们挥了下手。表情那么浅。
李若熏开着车,看了好几眼,然后有种强烈感觉:这女孩子不像个真实的人。
他转头问余冉:“你觉不觉得,南先生的女儿好像跟他完全不一样?”
“你也这么想?”
“嗯。她就好像……”
李若熏终于找到个准确的形容,“没有爱!对,就好像没有爱这种情绪。对什么感知都很冷漠。”
余冉点头赞同。
李若熏看着前方,嘴里咂摸着:“没,有,爱。嘶…唉,那么漂亮空灵的一个女孩怎么是这样的人呢,可惜了。”
余冉翻看着各大报纸的新闻客户端,对于这次黑二代欺凌事件的报道,抬起头说:
“可能从小太缺失关爱吧,所以对这世界,很漠然。”
—
“现在回家吗?”
许措收回视线,看着面前,自己时刻自我提醒保持距离的人。
南栀看见他最近一直徘徊在一米处的脚步,嘴角弯了弯,满意他清楚自己身份的态度。
她看着他,却不说话。
许措莫名。
“我可以说,除了回家之外的选项吗?”南栀笑,“比如去游乐园,什么的。”
许措冷淡的眼睛,敏锐一动。
南栀已擦过他往前走。
反应过来后他大步一跟,一扣住她手腕、盯她眼睛:“……”
——是约会吗?
喉头滑动,他却没能问出口。怕被南栀认为是他依旧不死心,心怀不轨,还怕被她恶心。毕竟他前科累累,说了那么多无耻的言语。
南栀柔柔的,迎着他强烈探究的直视:“怎么啦?好弟弟,不愿意陪我去吗?”
说到后面,嗓音略微娇软下去。
眼皮颤动两下之后,许措哑着嗓子问:“…弟,弟?”
南栀微微笑着,“嗯。”
看着他黑亮的瞳仁,随即蒙上了一层纱雾。
就这样过了两秒,她认真跟他商量,“许措,你当我弟弟好不好?我们像亲生的那样。”
南栀摇头,“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但我想我应该还有亲情。所以,你可以当那个永远不背叛、不离开我的亲人吗?”
城市的天空,杂糅着无数种生活气息。高高低低的建筑,住着无数个人,上演着无数关系和故事。
——他们,只是其中一个。
车经过马路,带起一阵风刮在许措右脸颊上,他嗓音变得低哑:“你,很想吗?”
南栀收起笑色,嘴角的伤痕已褪成浅红,眉宇逐渐冷静——
“想。我做梦,都想有这样一个亲人。”
黑色运动裤缝旁垂着的手指,缓缓握住,许措腮帮子咬得硬了又硬,眼睛逐渐溢上红血丝,才从肺腑里吐出话:“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们就像亲人那样。”
如果,这是你所期望。
南栀立刻眯眼,笑了,然后越笑越开心。一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在不强的日光里——
“那说好了,我们就从今天开始。。”
—
人行道的地砖有经年累月的干灰。小白鞋一路往前走,却不染尘埃,洁白无瑕。
南栀回头招招手。
后面慢跟的男生不为所动,但把控着距离、不会让她超出他视线范围。
分明是阴天,但皮肤为什么会感觉暖?南栀想不透。
她背着手,往前走着。
想起昨夜睡不着,起来查字典。台灯下那密密麻麻的几排关于“有”字的解释。
她最喜欢第五条。
——“所属”
回忆着字典的内容,南栀转过身,后退着走。
看许措那张冷脸显然已有点不耐烦于这种无聊的压马路,只是大少爷耐着性子,没有发脾气。
他皮肤白,发色浅,整个人在阴霾的天空下依然明净得像有细微光芒。
南栀莫名有点想笑。
不是嘲笑,不是冷笑,只是觉得心情舒服。
——“许措。”
薄薄的眼皮一抬,许措莫名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突然叫他名字的用意。
结果并没下文,南栀微笑完就背着手一转回身。
只把长发及腰的背影,留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的营养液,么!么!
☆、龙槐
舆论, 是“众”字的力量。
一棵小树不禁风雨,百里森林, 可耐冰霜。隐藏在怯懦下的侠义,在安全的网络上被放到最大。
周彦在床上抽着烟看手机新闻。
标题带着“7.19案黑二代”, 评论多达8万条。各式各样的声讨、质疑、猜测, 要求严惩的呼声。
旁边的床头柜上, 摆着她上午逛街时无意捡到的、几日前的地铁快报。头版的加粗标题——
《有恶必除!长荣公安:鹿子巷豪言黑二代已被拘》
“7.19, 重案呐。”
她啾口烟, 眯眼吞吐愁思。圆细的脸眉,像上个时代遗留的美人。
转眼都快九年了。
南俊霖的名声在这个案子期间达到鼎盛,那也是她刚嫁给他不久的时候, 一切都很好。
那时网络没这么发达,报业发行量巨大, 每日清晨新鲜的报纸遍布街巷。
家里书桌换了最大号,却还是堆不下各种求助信、感谢信、揭发信……
时常深夜她推开书房的门, 还能看见那男人穿着白衬衣伏案的背影。
他喜欢在黑暗里思考,只开盏台灯。
明暗交织。
他是介于黑与白之间的第三种颜色。
光影黑灰交错里,他是唯一洁白绵柔的云……
“吭吭——”
陡然的敲门声。
“太太, 现在准备晚饭吗?小栀和阿措都回来了,先生也说回来吃。”是大张阿姨。
“措”字将周彦骤然拉回现实, 手里收拾着报纸,有条不紊回应着好。
晚饭时,周彦总看南栀出神,清文给她夹了菜:“多吃点, 天气这么冷,身体需要能量。”
低头见碗里的热饭菜,周彦心坎一暖,说了“谢谢”。
“这么客气,是不是还想回请我?”
周彦一愣。
许清文面带笑意,斯文的脸颊有轻微风霜。眼睛寒星璨璨。尽管看着不太柔情,但动情起来就根本不会理会旁边有谁。
这一点,父子俩如出一辙。
南栀低头吃自己的,旁边的许措就当看不见这两人。一张冰块脸,偶尔与她眼神遇上就不自然地移开,等她视线离开后才看她。
夫妻俩柔情蜜意完,许清文心情很好,问南栀:“小栀期末考什么时候?”
南栀停筷:“16、17号。”
他点点头,瞟一眼“不学无术”的儿子,觉得没问的必要,因为他期末考唯一的影响因素只有心情。
“那就19号,咱们去佛岭雪山滑雪。”
在两个孩子看来的眼神里,许清文只顾转头对周彦笑,“趁着怀孕前多出去走动走动,不然得憋上一年了。”
周彦洋溢幸福地直点头。
饭后,阿姨在楼下收拾洗碗。周彦上楼,在小走廊看向南栀没开灯的房间。书桌前她坐着,台灯白光勾勒她的背影。
和南俊霖白云似的背影唯一不同的是,她乌黑披肩的长发,整个人如黒缎子融在黑色房间里。偶尔转头时能看见点白皙的皮肤或者顺发的白手指。
心中叹了下,周彦往卧房走时振振有词:
“昨日之日不可追,明日之日,须臾期。”
—
赵品言高三,鹿皖、宋魁高二的,许措最近没出来一起混,好多天没见了。
三人勾肩搭背找去高一1班,和刚下课走出教室的任鲁坤碰个正着。在对方逼视里,三人只是耸耸肩,照样围去教室后门。
许措睡了两大节课,下课铃都没听见,头枕着小臂,脸盖着上上节课的书挡教室灯光。肩膀随着呼吸细微起伏。
“噗嘶——”
“阿措!”
“嘿,醒醒唉措哥!”
被一包烟砸中头,他搭在后脑勺的手指才动了下。灰发从指缝支出来,拇指摁食指咔地一响,慢吞吞坐起来。转脸。
表情不爽。
赵品言眼眉含笑地下颌一抬,意思走,鹿皖没皮没脸地笑有点贱贱的可爱。宋魁还是一脸敦厚。
许措站起来,捡了烟塞兜里。
汤菲尔回头刚好瞄见后门那几个男生消失,些许失落。
龙槐树光秃秃的,四个人又在这抽烟,隔不远就是学生处大楼外面。学校的小团体也不少,但敢如此造次的也只有他们。
鹿皖问许措这半个月干啥去了,都不见人,许措只说有点事。见他不便多说的样子,大家就不问了。
“夜晚干啥了,困成这样?”赵品言肩膀一撞许措的肩,意味深长。
宋魁认真地问:“陪女朋友啦?”
鹿皖挤开他,对许措神秘兮兮道:“都快一学期了,再不把你女朋友拉出来溜溜,我们可真要24小时追踪了啊?”
许措:“想看?”
“当然!”三人齐声。
许措眼不笑的扯下唇,举起自己右手。
鹿皖呆:“什么意思?”
他转头:“不是要看么?喏。”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都是一“嘁”。不相信。
许措瞄一眼楼上,高三17班的教室,嗓音很淡:“我没女朋友,逗你们玩儿的。”
鹿皖和宋魁打趣许措浪费了脸,赵品言觉得许措这句认真的口气来得突兀,半信半疑。
他看看17班的窗户,又看看许措。
想到许措是不是莫名地消失,想起他手机上,偶尔打来的“栀”字。
教室前门边,赵云强把期末考的考场座次表张贴于墙上。围着一圈议论纷纷的人。
上次月考,17班一举夺得两个年级并列第一。何其威风,然而此次千人座位表排头的,只有“南栀”一个名字。
——那三个字,蒸发了。
弄得风风雨雨的黑二代同学事件,在段月檬转学中暂告一段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传言是拘役两个月,缓刑,家里也在被查,不过都是捕风捉影的传言。
官媒不公布,普通人接触不到一手确凿的信息。
汤立莎抄完物理卷子还回南栀桌上,抬头找找人,见南栀在教室后面的窗边看风景。
她一笑,撑着桌子站起来。
——“看谁啊这么投入?”
南栀没被突袭吓到,转过脸,对她淡淡一笑。
汤立莎手背在腰后,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素白的鼻梁,然后往底下龙槐树一瞧,眼睛微微亮,“唷!又是这几个大爷。”
楼下。
看见那窗边也在看自己的影子,许措眼神亮起来。
注意他好一会儿的赵品言,终于脖子一探,凑过去,“哥们儿。”
“嗯。”
他瞄一眼楼上,才对他说,“帮个忙呗。”
许措眼珠斜向他:“什么?”
赵品言观察着他目光许久,扯出个笑脸道:“你帮我想想招,期末前约到冰山美人呗!”
许措散淡的眼睛一直。
鹿皖听见他们对话觉得奇怪,赵品言这根情场老油条,怎么问许措要战略?
他插到在对视的两人之间:“喜欢阿措的女生哪个不自动送货,他哪需要动脑子?言哥你这不是问错人了吗?”
“哦?”赵品言咬着烟蒂,笑,话回答的鹿皖,眼睛却始终与许措交汇:“我真问错了?”
“栀栀,你说。”汤立莎瞅楼下,“那个帅比是不是喜欢我啊?”
南栀缓缓转头,看她。
“我高中还没好好谈过恋爱就要毕业了,真是遗憾。”汤立莎说着,缓缓叹气,又勾起笑,“看那帅哥老在楼下转,看我,我就勉为其难吧。”
南栀手握了握,“哪个。”
汤立莎捂鼻子一笑,“你说呢?”
南栀看下头四个人一眼,问她:“笑眯眯那个?”
结果汤立莎摇头,一脸高深道:“不是,是有点拽那个。”
“你是说,许…措?”
“嗯哼。”
南栀怔了。
汤立莎振振有词地解释:“笑眯眯那个就是咱们年级的吧,他成绩那么差,估计跟我没法一个大学啊。啧,异地恋就么意思了!”
南栀:“……”
她回头看一眼教室门边围着的学生,“可你不是说,跟他一个考场吗?”
这次换汤立莎一怔了,然后挥挥手,“有吗?呵呵,没注意。”
“还有。”
想起上次月考,许清文看见许措月考成绩单脸发绿的样子,南栀就忍不住笑眼弯弯的,说:“你以为许措成绩很好吗?”
“我就说吧!”
结果汤立莎当即眼神高亮,围着她高深莫测地点着头:“你其实是在看许措!你喜欢他对不对?”
笑容一失,南栀才意识到被诈了话。她持续几秒失去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