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跟着返回的周均正站在马下,看着这里,心里回味了一下,似乎记起了庞录这个名字。

卢龙军?

……

神容好不容易在屋舍里坐下,手里捧上了一盏热茶汤,才有种终于出了山里的感觉。

人如紧绷的弦,一瞬间松懈下来,疲乏也紧跟而至。

山宗还在门口,刚刚调派了人手再度去守山,还没回身,又是一个兵来报事。

那群被拦截而回的敌兵先锋残部已经被檀州军押着送到了城门口,请他定夺如何处置。

胡十一和张威听说了那群重犯的事,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赶来城下,果然看见了他们在那儿蹲着。

二人实在疲惫至极,古怪也无暇多问,看周围许多地方都坐着兵卒,也直接就在地上坐下了。

正好听到这报的事情,胡十一怒火中烧:“这还用问吗?那群狗贼,留着干什么!”

他先前的箭伤没好透,强撑着到现在,伤口早裂了,肩头上全是血,说着话时龇牙咧嘴。

张威问一个兵要了伤药,叫他快处理一下。

屋门前,山宗冷笑一声:“他们应当知道我手段。”

命令还没下,破开的城门处似乎已经预感到不妙,契丹语鲜卑语夹杂着生硬的汉话,传来一阵求饶声,他们降了。

紧接着又被愤怒的幽州军叱骂。

山宗抛下手中的刀,一手解着护臂,忽又冷声说:“正好缺人手,先让他们去修整幽州大狱,我刚成婚,沾血够多了,回头再行处置。”

胡十一正叫张威帮忙上药,闻言一停:“头儿说他刚什么?”

“成婚。”张威小声道。

胡十一这才确信自己没听错。

屋里,神容却没有声音。

山宗回头才发现她已经坐在那里睡着了,手里的茶汤还搁在膝头。

他站了一瞬,走过去,拿开茶盏,拦腰抱起她送去里间。

片刻后,东来带着从官舍匆匆赶来的紫瑞进了屋中,走到里间,挑开门帘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示意紫瑞先出去。

里间,神容躺在简陋的榻上睡去,一旁是坐着合上眼的山宗,即便此时,他一只手还紧紧握在她手上,像是失而复得的至宝,不能轻易松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一直打不开后台,急死我了~红包哈~

☆、第八十三章

战火退去, 幽州城恢复平静, 只偶尔还能听见大街上传来兵卒齐整而过的步伐声。

天刚黑,官舍里已灯火通明。

紫瑞推开浴房的门, 回头看坐在胡椅上的身影,才算彻底放下悬着的心:“少主回来就好了, 你刚入城时在城下就睡着了,定是累坏了。”

“嗯。”神容半坐半倚,一头乌发松挽微垂。

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居然累成那样,没说两句话就不知不觉睡去了。

回来后用了热汤热饭, 刚又沐浴梳洗了一番, 已舒适许多。

“少主委实用心, 战事当前都将山镇住了。”紫瑞笑着过来扶她,有心说着轻快话。

“如此苦战, 怎会是我的功劳, 我只能稳着地风罢了。”神容起身出门,想起了回来时都还一身血迹的身影, 到了门外, 扫了四下一眼。

紫瑞灵巧有数, 光是之前在城下屋舍里看到的情形, 也知道她是在找谁,屈了下膝便退去了。

……

此时官舍大门口, 胡十一被广源扶着,将将走入门里。

他裹着肿得不成形的肩头,半搭着外衫, 一路走一路龇牙咧嘴。

军所被攻击后尚未复原,他作战时弄得新伤旧伤齐发,实在严重,张威听了山宗命令,将他送来官舍养伤。

不只是他,来的还有几个蓬头垢面,他意想不到的人。

正是那群重犯中几个受伤严重的,被山里那群兵卒带进来,在他前面进的官舍大门,伤口已包扎,手脚上的锁镣却都还拖着。

胡十一目视那群人走远了,跟广源嘀咕:“惊不惊奇,据说那群人竟然跟着咱头儿杀退了敌兵!我果然没说错,打底牢里出来的,真是跟怪物一样!那么多兵,他们就这几个人受伤!”

广源张望,廊下灯火够亮,看了个大概,边扶着他往前走边小声道:“倒好似在哪里见过。”

“你见过什么,你顶多在山里见过!”胡十一呛他。

“我又不曾深入过矿山……”

说着话到了廊上,刚好遇上山宗,胡十一忙唤:“头儿!”

山宗刚从浴房出来,一身湿气地停了脚步,身上披了件干净的胡服,随意收束着腰带,已冲洗掉了一身血迹,脸上却还凛凛森冷。

广源早担心着,刻意伸了伸脖子,看郎君好似没落下什么要紧的伤,这才放心。

胡十一走近,嘿嘿笑:“头儿,听你说成婚了,是跟金娇娇不?”

山宗瞥他一眼:“不然还能是谁?”

胡十一讪笑,早猜到了,多此一问。

扶着他的广源已然两眼发亮,面露喜色:“当真?这是何时的事?郎君和贵人竟已……”

“什么贵人?”山宗打断他。

他立即改口:“对对,是夫人,夫人!”

山宗嘴边这才有笑,忽然瞥见远处似有人在朝这头看。

他转头看去,女人纤挑的身影一闪而过,掩在灯火里穿过回廊,往内院主屋去了。

他看一眼胡十一,歪下头:“还不去养伤?”

广源拿胳膊肘抵抵胡十一,扶着他朝远处走了。

神容回到主屋,手边一只紫檀木盒,刚刚将书卷仔细放入其中收好,转头便见山宗走了进来。

他一手懒洋洋地合上了门,走到她身前来:“你刚刚听到了?”

神容瞄他一眼:“嗯,听到了。”

山宗头稍低,看着她如云挽垂的乌发:“我既然在山里对着天地山川发了话,就得认了。”

神容立时抬头挑眉,想说他狡猾,想起当时已是生死关头,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已经不易,唇动了动,对着他脸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盯着他。

山宗迎着她视线扬了下嘴角,难得她这时候没嘴硬。

外面忽有声音传入,一个兵不远不近地隔着门报:“头儿,都安置妥当了,是否要将他们的锁镣拷回去?”

山宗笑没了,沉声说:“不必,以后都不必拷着他们。”

那兵没多说一句,立即领命去了。

神容看了看他脸,山里的情形一幕一幕还在眼前,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群重犯。

“你藏得太好了,”她抿下唇,轻声说:“谁能想到他们就是你的卢龙军。”

山宗垂下眼,自嘲一般笑了声:“我倒情愿他们不是。”

神容听到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似在说着很轻巧的事,反而心里就像被什么给戳了一记。

曾经在山里用他们开矿,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当时他们险些在山里遇险全部丧生泥潭,那这仅剩在眼前的卢龙军也没了,不知他会怎样。

难怪他总说他们不可能逃。

她故意转头去摆弄那只紫檀木盒,不看他的脸:“我知道事关密旨不能多言,只想知道卢龙军是何时出的事,为何外人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过?”

没有回音,山宗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即又笑了一声:“就在你当初嫁给我之后的那半年里。”

神容不禁转过头来。

山宗嘴边浮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正对着她:“礼成后我接了调令,脱下婚服就走了,当时就是来了幽州。”

神容心头愕然,恍然间记起了许多,又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然后呢?”

“然后?”山宗依然只是笑了笑:“然后你都知道了。”

她的确明白了,心底却又一丝一缕冒出愤懑和不甘:“所以当时的和离……”

山宗灯火里的脸低一下,又抬起来,薄唇抿了抿:“嗯,我必须来幽州。”

过去的事做了就是做了,纵然事出有因也是做了,回想无益。

他忽而想起什么:“我让你再来时记得取和离书来,取来了?”

神容倏然抬眼,那点愤懑不甘霎时都涌了出来。

山宗看着她脸色:“没带?”

她脸色淡淡,忽而直直越过他走了。

待山宗转身时,她正从妆奁处过来,手里捏着什么扔了过来。

他一手接住。

“拿去。”神容冷淡说。

出发来接替她哥哥的那日,紫瑞在赵国公府里问她是不是想起了山使,她当时正摸着袖口边露了一半崇字白玉坠,矢口否认了。

随后准备行李时,却自尘封的箱底将这找了出来。

对着上面“和离书”三个字看了许久,她终究还是带上了。

山宗低头,打开,扫了一遍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就合上了。

“嗯,确实是我亲笔所写。”

神容看着他,不觉微微抬高下巴,胸口微微起伏,他还要欣赏一番不成。

下一刻,却见他手上一扯,干脆利落地撕了,引了灯上火,扔进桌上煮茶的小炉底。

火苗窜出来,她眼光动了动,斜睨他:“干什么,便是烧了又能如何?”

山宗看她:“至少叫你知道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个了。”

神容胸口仍一下一下起伏着,想起过往,又想起如今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冷着脸强撑着:“谁要你保证什么,再有下次,我便真去找个比你好千百倍的人嫁了。”

山宗脸色稍沉,靠近过来:“你找不到了。”

神容扭头避开他:“只要我想,就能找到。”

山宗拉住她,不让她躲:“这世上比我好的人有很多,但有我在,你就别想了。”

“凭什么?”

“凭你是我夫人。”山宗一把抱住她,抵着桌沿就亲了下来。

神容被他含着唇,亲得凶狠,跌跌撞撞地到了榻边,一下跌坐在他怀里,他的唇已落到她颈上。

她的腰被他手牢牢扣着,迎向他身上刚换过的胡服,抵着他铁钩环扣的束带。

紧实的腰身贴过来,她的心口一下急撞。

山宗从她颈边抬起头,浑身绷紧,眼底暗幽幽的一片,声音又沉又哑:“夫人,我不想忍了。”

神容耳边霎时如轰然一声响,腰上的手在动,系带抽去,继而她身上一轻。

贴近的地方却沉,那似乎毫不经意的变化,硬挺勃发。

紧接着铿然一声,是他束带环扣解开的声音。

她有些慌乱地伸出白生生的手臂,扶住他肩,一瞬间眼前闪过许多情形,不自觉说:“这与我梦到的不一样。”

山宗抬起的眼里有了笑,一下一下含她的唇:“梦到过我?”

神容想起那个烛火迷蒙的梦境,嫁衣扯落,始终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有男人舒展的肩,沉沉的呼吸,稳着轻喘:“不,那不是你……”

山宗眼中一沉:“不是我是谁?”

神容陡然一声轻呼,人已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轻纱飘落,而后是襦裙,男人的胡服,遗落一地,直拖曳到床脚。

呼吸一声比一声急,神容轻喘着被压去床上,伸手碰到一片紧实。

山宗狠狠亲着她,捉着她的手,往自己胸膛上送。

她呼吸更急了,往下时手指描摹出了沟壑般的线,指尖一阵灼灼。

止不住低喘着偏过头,赫然眼前一片乌青斑驳,他纹满刺青的手臂撑在她身侧,绷出几道如刻如凿的线。

梦里不曾有这样骇人的刺青。

忽然那片斑驳贴在了她身上,刺目的乌青斑斓箍着一片雪白,上下游走。

她难耐地昂起头,怀间像被引燃了,烧灼地疼。

那种男女间隐秘的亲昵,陌生又露骨,似有涓涓细流,却又能激烈直接地从她身上冲刷过去。

直至那片斑斓在眼前一提,顿住了。

男人从手臂到肩都绷得死紧,下颌紧收,赫然宽阔的肩一沉,她腰弓了起来,睁大了双眼,启开唇,凝住了一般,却没有声,如被重重撞上了心口。

山宗沉沉的呼吸在她耳侧,刮着她的耳垂,越来越沉:“怕吗?”

神容说不出话来,手不甘示弱的挪移,紧紧抓到他身上,不知抓到了哪里,用了力。

他沉哼一声,拨过她脸,密密实实亲下来。

果然还是不会服软。

忽如疾风骤雨。

神容终于被放开唇时,眼里已经迷蒙,那条盘绕了满臂的蛟仿佛活了,摆尾升腾,沉沉浮浮。

不知多久,又似在她眼里又沉又重地晃动。

她眉头时紧时松,像入了沸水。

从没想过男人会有那么重的力气,到后来,她又被他抱起。

周遭什么都听不见了,昏暗的光影里交织着身影。

他那条斑驳的胳膊牢牢箍着她,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山宗身沉而有力:“是不是我?”

“不知道。”她不自觉地轻轻哼出一声,声顷刻就被撞碎了。

整个人都乱了,那个梦境时不时浮现出来,又被眼前的现实冲碎。

现实里有他的脸,清晰又深刻,抵着她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山宗的吞下她的闷哼,在她耳边沉沉地笑:“只能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OK~

准备放个新文预收。

不要误会,还没有要完结,就是突发奇想。

稍后来送红包~

☆、第八十四章

神容醒来的时候是趴着的, 足足好一会儿, 才睁开了眼。

一缕淡白的朝光透过窗棱照到床前, 她半边白生生的肩浸在光里, 上面留着两个清晰的红印。

顿时这一夜的情形都回到了眼前。她悄悄往身侧瞄去一眼, 没看见男人的身影,才坐了起来, 一手先抚了下腰, 轻嘶一声。

“少主起身了?”外面紫瑞的声音在问。

“不用进来伺候。”神容开口拦住她, 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已有些哑, 低低清一下嗓,自己动手穿衣。

穿好中衣,去拿襦裙, 她赤着脚踩到地,身上竟虚软了一下,扶了下床沿。

腰上又酸又沉,昨夜山宗折腾她许久,仿佛恨不得浑身的力气都撞上来,不知疲倦一般。

到后来她竟不记得是何时睡去的了。

“少主真不用伺候?”紫瑞小声问。

“不用。”神容咬牙腹诽了几句那男人不知轻重, 忍着不适穿好了襦裙。

紫瑞道:“那奴婢去为少主备饭来。”

神容听见她走了, 回头看一眼凌乱的床褥,不禁脸上微热,抬手顺一下早就散乱下来的乌发。

这周遭好似到此时都还留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等神容走出房门时,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那身襦裙还是换掉了,特地穿了叠领的胡衣, 将领口竖了起来,好挡着脖子和颈下胸口上留下的痕迹。

紫瑞跟在后面道:“官舍今日一早就在忙,来了许多人。”

神容随口嗯一声,只当还是来养伤的,心不在焉的,没放在心上,一路也走得缓慢至极。

到了前院,发现官舍大门外似乎有不少兵卒在穿梭奔走,隐约还有不断前来的马蹄声。

庭院一角的门廊下,站着身着官袍的赵进镰,似乎是刚刚到的,正稍侧着身在与人说话。

神容走近了,才看见站在他侧面束着胡服的黑烈身影。

山宗从那儿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她身上。

神容撞上他黑沉沉的目光,顿时就停下脚步,眼神闪了一闪,轻轻移开。

余光似乎瞄见山宗勾起了嘴角,一股子邪坏浪荡气,她不禁咬唇,忍不住又在心中悄悄骂他是坏种。

赵进镰已看到她,笑着转过身来说话:“女郎,真是恭喜了。”

神容这才转眼看过去:“恭喜?”

“是啊,”赵进镰指一下身旁的山宗道:“听崇君说二位已经成婚,我今日是被请来为二位证婚的。”

神容顿时朝山宗看去。

他摸一下嘴,笑意未减:“嗯,我请他来的。”

神容朝后看一眼,难怪紫瑞说一早就在忙,难道是因为这个。

紫瑞正意外着,察觉到她看来,默默垂头退远。

赵进镰看一眼神容,悄然在山宗跟前走近一步,暗自叹口气,低声道:“我自知赵国公府那关是不好过的。”

山宗扯了扯嘴角:“那你还应承下来?”

赵进镰笑着摇了摇头:“幽州此番是虎口脱险,既然镇守住了幽州的英雄要请我来证婚,我自然没什么好推辞的,权当舍命陪君子好了。”

山宗嘴角愈发扬起,冲他点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