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桑,这不一样,你他妈的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我看看伤口。”

程桑桑坐在床上,不以为意地说:“都说了不严重,没什么好看的。”

韩毅越发肯定这个伤口严重,搁在以往程桑桑被水果刀划伤一道不流血的口子都能在他面前撒娇半天,现在她只字不提…韩毅忽然就想起昨晚对讲机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风浪太大,整条船都在摇晃,有没加固好的电视机都摔在地上碎了。

韩毅的脸色沉了下来。

“程桑桑,过几天补给船过来,你跟着补给船回去。”

程桑桑平静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这里危险,不适合你。”他上前想拨开她的头发,却被程桑桑握住了的手腕。她仰着脖子看他,问:“是不是我在这里你没法安心开船?”

韩毅说:“是。”

“韩毅,你有没有想过你担心我的同时我也会担心你?我不担心你会移情别恋,我只担心的安危。我在陆地上不知道你在海上会发生什么,是不是今天天气不好,是不是你又接到命令去营救别人,营救的时候又会不会发生意外。你不在乎自己的伤口,可我在乎。你觉得是小伤,可在我看来再小的伤口处理不当都有致命的可能性。”

程桑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提的往事,此情此景之下,她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就说了出来。

“当年我们为什么分手,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惧怕异地,我没有安全感。可是你要让我怎么有安全感?我不知道在海上的你会遇到什么危险,我只能天天担心,天天在想你没回我信息只是信号不好而已,不是遇到什么危险。现在我们复合了,我跟你来海上,你是不是能理解我的担忧和患得患失不是女人的作了?”

她松开他的手,不再看他,只说:“我很累了,想休息了,你出去的时候把门锁上。”

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她又说:“你之前和我说只要我想,我们可以有任何我想要的关系,对吧。那…”

韩毅却突然打断她的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准提分手,其他你随意。”

程桑桑“哦”了声。

“我睡了。”

声音毫无波澜。

韩毅看着程桑桑的睡颜,沉默了许久。

小半个小时后,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程桑桑的舱房。

他去了一层的甲板,摸了一只烟出来。

点燃后,他看着漆黑无边的茫茫大海,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的阴影中,只有忽明忽灭的烟辉发出猩红的光。

韩毅曾以为能让程桑桑随心所欲,他抵抗不了自己的感情,那就随心。

等哪天程桑桑厌了提分手,他就离开。

然而时至今日,韩毅彻底明白,从和程桑桑交往的那一年开始,即便她提了分手,即便分开了八年,可他心底深处始终知道,这辈子的他离不开程桑桑。

当年酒后的醉态,重逢时的冷漠,通通都只是无用的抵抗。

他不会放手。

哪怕程桑桑执意要分手,他也不会同意。

那一瞬间,韩毅甚至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想法。

假如程桑桑要离开他,他就把她绑到一个无人岛上,这辈子都只能在他眼皮底下活着。

半夜两点的时候,睡得极浅的程桑桑被开门声吵醒了。

她今天忙碌了一整天,昨夜又没有睡,这会睁开眼的时候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她打了个哈欠,正想去开灯的时候,一道冰凉的手握住了她。

程桑桑闻到一股浓厚的烟味。

不用开灯,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我不好,我错了。我改。你不喜欢的我都改。如果你还是不喜欢,那我再改。”

十指渐渐扣住,一分一分地收紧。

“我握住了你的手,这辈子不会再放开,也不准你松开。程桑桑,听到了没有?”

第六十四章

程桑桑第一次听韩毅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在她的认知里, 韩毅是个不太会表达,也不太会哄女人的男人。他的日子过得很糙, 得过且过的那种, 唯一的热爱是航海,仿佛除此之外, 他的人生别无渴求。

所以程桑桑心底仍旧是有一丝恐慌的。

她觉得自己爱韩毅要比他爱自己要多, 天平倾斜在她这边,尤其是她真正理解了韩毅的那一句“你想要什么关系我们就有什么关系”时,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韩毅实际上可以随时抛开他们这段感情,然后奔向海洋。

即便他后来哄回了她, 给了承诺, 可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直到今天, 直到此时此刻,他那么用力地和她十指相扣。

黑暗里,她见不到他的表情, 却能放大他声音里的情绪。

程桑桑听出了一丝害怕和恐慌。

真是难得呢。

像韩毅这样连自己身体都不在意的男人,他开始有了对会失去她的恐惧, 而且还清晰地传达了出来。

程桑桑忽然就有些心疼了。

她的本意最初只是想让他感同身受一下,想让他更在意自己的身体,下次要更加小心, 随随便便受伤她会很难过的好吗!可是一着急起来,一吵起架来,原本打算憋在心底的话竟然就藏不住了,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

但她也没打算要提分手。

彼时年轻, 不知道分手两个字的杀伤力,现在年纪渐长,知道不管多气多恼,分手这个词是绝对不能说。

不过倒也意外,竟然能让韩叔叔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她此刻睡意全无,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

“韩叔叔。”

他急迫地想要一个回答,又打断她的话:“程桑桑,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听到了。”

“我…”

话还未出口,程桑桑的唇就被堵住,湿润温热的舌头滑进她的嘴里。

“唔…”

她的话音再度被截住,他用力地吸吮她的舌头,舔吻她嘴里的每一寸。他是那么地熟悉她的敏感点,只不过是一个热情又火辣的吻就将她全身的火都点燃起来。

他粗暴又不失温柔地取悦她。

此刻的他像是一个女王陛下的裙下之臣,带着几分疯狂的因子,卖力地在身体上让她产生至上的欢愉,企图用身体去征服她,让她迷恋自己的勇猛,从而好弥补精神上的不足。

韩毅无疑是个极好的床伴。

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给予,只会在程桑桑得到满足后才开始索取。

他清楚地了解程桑桑身体的每一处,知道哪一处该粗暴,哪一处该温柔,又哪一处该粗暴温柔并存。他能轻而易举地让程桑桑爽到没法思考,只能拼命地咬着唇,怕娇吟溢了出来。

实际上他也这么干了,让程桑桑根本没法开口说话,只能使劲地咬着牙,压抑地喘着气,眼角水光泛滥,面颊酡红。

她浑身都散发着被疼爱的气息。

他闷声埋头苦干。

幸好船舱里的床十分牢固,饶是两人激烈的碰撞,也没撼动它一丝一毫。完事后,小小船舱里满是欢爱过后的味道,浓郁得现在只要有第三个人走进这间舱房就能知道里面刚刚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激情。

程桑桑被一次又一次地送上巅峰,现在浑身酥软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她此时此刻的内心与身体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让她前所未有地肯定,甚至可以得意地说,眼前的韩毅是真的没法离开她。舱房里的床是单人床,程桑桑和韩毅侧着抱在一块,两人身体贴合得没有丝毫缝隙。

她好半天才有了一丝力气说话,声音又软又轻。

“韩叔叔。”

韩毅执着地问她:“听到了没有?”

程桑桑经历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欢爱后,之前韩毅的每一句恍如昨日一般,听他这么一问,半晌后才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韩毅见她笑,脸色微沉。

程桑桑见好就收,娇嗔他一眼,说:“听到了啦。”

韩毅从鼻子里“嗯”了声出来,一手箍住她的腰肢,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又说:“程桑桑,老子今天就在这里放话了,你哪一天再提那两个字,我就把你关在屋子里艹一个月,让你离不开床。”

程桑桑听他这么说,哼哼两声。

韩毅想起一件事,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避开后脖颈的创可贴,将乌黑的长发分至两边。

程桑桑却“哦”了声,说:“没事儿,就是一个创可贴,没受伤,让你感同身受而已。”说着,她伸手就去撕创可贴。韩毅摸了摸,感受到掌心下完好无缺的细腻皮肤时才安心了,随即又伸手拍她臀部。

“小妖精!”

“我是小仙女!”

对于被骗一事,韩毅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毕竟程桑桑太会演,从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被欺骗的次数大概十只手掌都数不过来。但如今韩毅通通当成情趣来看。

他亲了她一口。

两人唇瓣贴着唇瓣,她细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令他眼皮微痒。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小亲密,两人的气息交融,此刻分不出彼此。

程桑桑又问他:“背疼不疼?”

韩·糙汉·直男·毅终于改变了思维,说:“有点疼,但不要紧。”很快的,他又喊了一声:“程桑桑。”

“嗳?”

“这,送你了。”

他牵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在能触碰到的地方游了一圈。

程桑桑先是愣了下,之后才明白过来,登时心花怒放,说:“你说的呀,以后你的身体归我管,我不许有一丝一毫的伤口,要是受伤了我就…”

“你就怎么样?”

程桑桑还在想,可是这么一想,却又想起另一桩事来。

“韩叔叔,你的轮机长告诉我,你要和你的女朋友分手了。”

韩毅在程桑桑睡着后才离开了她的舱房。

两人在里面本来就缠绵得厉害,两点多才开始的,虽然只做了一次,但完事后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转眼间就天将亮了。这个时间点轮到三副当值,韩毅去驾驶室看了眼后,确认没任何问题才抬步往自己的舱房走去。

路过食堂的时候,冷不防有道视线幽幽望来,他看过去,居然是霍铭。

现在天色将亮,厨子也才刚起来,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食堂里开了一管白炽灯,霍铭身前的餐桌已经有堆了不少食物垃圾,翠色的玉米皮,吃得一干二净的玉米棒,四五张透明的馒头纸,角落里还有一桶泡面,几瓶罐装的运动饮料。

看起来已经吃了一段时间了。

韩毅走进去,在霍铭身前坐了下来,说:“霍医生早。”

霍铭面无表情地说:“230房间是空的,我申请调房。”

韩毅看了看他,半点也没有被撞破的尴尬,爽快地说:“行。”

霍铭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来说:“如果船长需要莫匹罗星软膏,医务室里有,在第三格,”一顿,又说:“治伤口裂开,消炎专用。”

韩毅的听力极佳。

昨晚不是没听见隔壁的动静,他和程桑桑说做之前,前脚刚进了舱房,后脚就听到隔壁舱房门打开的声音。

之后霍铭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没告诉程桑桑隔壁房没人了,他就喜欢看着程桑桑对自己万分克制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他的勇猛,失声叫出来的模样。比起程桑桑的在意,他是一点儿也不介意霍铭知道两人的关系。

这个男人无疑是优秀的,和程桑桑还是同个职业,有共同话题,他看过两个人坐在医务室里无声相处的模样,尽管他知道只是职责所在,可还是觉得这样的画面十分碍眼,巴不得在程桑桑头顶举一个牌子——

韩毅的家属。

第六十五章

船医忙起来时很忙, 闲起来时也很闲。

程桑桑作为霍铭的助理,她经常可以在早上十点过后再去医务室值班。不过程桑桑有自己的生物钟, 一般七八点左右她就自己醒了, 去食堂吃顿早餐后便去医务室待着。

然而今天是个例外。

由于夜里被折腾得太凶狠,又加上连着两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即便调了八点整的闹钟, 可她醒过来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程桑桑倒也不急,今早睡久了, 夜里值班的时候她补回来就好,而且有紧急情况的话, 霍铭一定会喊人来叫她。霍铭这人看着冷漠, 寡言少语的, 但实际上相处起来还挺轻松的。

程桑桑在洗手间里洗漱。

没一会,就听到隔壁有说话声传来,虽然船上隔音不太好, 但也听不清楚说了什么,只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

程桑桑微微一怔。

在她印象中, 霍铭是个有点洁癖的人,平日里在医务室的时候,他每天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把所有东西消个毒, 包括他昨天自己坐过的椅子,用过的办公桌,还有每一支笔,而且从来不让其他人进他的舱房。

她出了房门, 正好就见到有个水手从霍铭的房间出来。

水手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袖子撸到胳膊上,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两只手各自提了一个二十八寸的钛合金行李箱,见着程桑桑,咧开八颗白牙齿,说:“程医生中午好。”

程桑桑问:“你在做什么?”

他说:“霍医生要换房间,我帮他搬行李。霍医生真是个读书人,舱房里的书多得不得了。”

话音未落,舱房里又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还有四个箱子。”

“好嘞!”年轻的水手响亮地应了声,又对程桑桑说:“程医生,我先去搬行李了。”

水手离开后,程桑桑往舱房里望去,霍铭正在收拾衣物,柜子里的衣服摊在床上,左上角已经有五六件叠成豆腐块的衣服,再看他叠衣服的手法,相当专业,那架势认真的跟在手术台上似的。

程桑桑说了句:“看来霍家不仅仅能当航运业的老大,而且能考虑进军日化业了。”

这话她只是随口一说,想着以霍铭的性子,可能也就回应一个冷漠的背影。未料霍铭却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向程桑桑,平日里冷淡的眼神里却添了几分阴郁。

“霍家与我无关。”

他语气的厌恶明显得即便程桑桑是个瞎的也能感受得出来的。

程桑桑平时虽然没过多关注圈内的八卦,对霍家也不甚了解,但毕竟从小是这个圈长大的。像霍家这种顶级豪门,外表瞧着风光,关上门了能乱上天,而且霍家在外大多数只知有个反派面相的太子爷,却无人知晓还有个霍铭,从未听媒体提过,且她参加这么多回宋家的宴会,太子爷来了许多回,包括霍家的掌舵人,也从未公开提过霍铭的存在。

一来二去的,这就很好猜测了。

眼前的霍医生在霍家不太被待见。

程桑桑歉然地说:“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霍铭眼里的阴郁这才渐渐褪去,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继续叠他的衣服。程桑桑见状,又说了句:“今早我睡迟了,晚上我来值班。”

霍铭说:“好。”

海警船上有个小型的篮球场。

蒋立军喜欢打篮球,傍晚的时候常常叫上轮机部门的几个兄弟和其他部门的海员一块打篮球。不过今天蒋立军有些心不在焉,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蹲在球场边上,拧开矿泉水瓶,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瓶,一擦脸上的汗,问身边的二管轮。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船长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二管轮说:“没有,轮机长你表现得很好。”

蒋立军也这么觉得,在自己偶像面前他半分也不敢松懈,工作上怎么可能出现问题?但从今天早上开始,蒋立军就明显感受到船长眼神里的不善。

他做错什么了?不知道啊!难道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心情不爽?但是跟女朋友分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导致两人分手的原因。为什么船长对其他人这么和气,只有对他这么奇怪?肯定是自己多想了吧?是自己脑补过度?被自己的偶像不爽,心情太他妈难受了。是自己多想了吧,是自己眼花了吧,是吃饭的时候吃太撑了所以才觉得船长眼神不对吧?

蒋立军仰脖又把剩下的小半瓶矿泉水喝光。

他坚定地告诉自己。

对,就是自己多想了。

二管轮站起来,挥手:“嘿,船长!”

蒋立军听到这两个字,浑身打了个激灵,正要站起来时,眼前已经多了一道身影,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蒋机长,来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