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岚怔了一怔,猛然想到了他的用意,如果真有危险,比如说外头有人开枪,他让晓岚走到墙角的安全地带,自己却走到窗边,显然是打算拿自己当诱饵了:“不,阿纶——”

张羽纶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没事,搞不好是咱们自己吓自己!”其实他心里也哆嗦地厉害,晓岚想到的镜头他也不由会想到,脑子里什么根据手机定位找人破门而入机枪连射之类乱纷纷的电影镜头纷至沓来,可他还真不能给晓岚目前惊弓之鸟的心境再增加负担,只得强撑着说:“没事,我是男人,这种事我来处理。”

这边已经走到窗边,盯着手机好半天,心里怕得不行,可却不敢再犹豫了,当机立断按下来:“喂,你是谁?”

就听得另一头一个女声极度严厉地问:“你是谁,为什么是你接手机?”

平常人

张羽纶心中方一怔,一时间他听不出对方变调了的声音来,晓岚站在一边却听到了,连忙用嘴形地同他说:“闻露——”

张羽纶放下一半的心来,向对方道:“是闻露吗?”

那边闻露的声音惊疑不定地问:“你是谁?晓岚呢?”

张羽纶不提防她居然这么不安全地提到晓岚,吓了一跳忙道:“我是张羽纶,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当然没事,现在我房里啊!”闻露闻听是张羽纶的名字,声音立刻轻松了下来,轻松地简直象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似的:“张公子,追妻追到巴黎来了,真浪漫啊!”

张羽纶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闻露,你那边——安全吗,真的没事?”

闻露反而奇怪地反问:“能有什么事啊?晓岚在你那边吧,怎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两口子浪漫去了,害我刚才打了半天都是关机。”

张羽纶看了看晓岚一眼:“关机?”不过同闻露通话的过程中,听得出对方很轻松,并不是刻意的伪装,现在终于有点不那么紧张了,指了指电话示意晓岚去接。

晓岚接过电话,问:“闻露,你刚才去哪儿了,害我找得这么辛苦。”

闻露顿时叫道:“张太太,你才害我找这么辛苦呢,自己鸳鸯成对,把我扔在集市,打电话还关机。我在我们的房间里,已经洗过头洗过澡了,居然还不见你回来!”

晓岚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此时才真正放下了心去,忙道:“你等一会儿,我这就过来。”

张羽纶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否则我不放心。”

幸而只是上下楼,不过两分钟两人就已经见到了闻露,闻露的头上还包着干发帽吸水呢,见了晓岚就道:“晓岚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居然把我扔在集市上,还关机,害得我找得急死了。”

张羽纶见她笑嘻嘻的样子,虽然说着“急死了”,显见没有半点真着急的样子,想起刚才晓岚吓成那个样子,不由得替晓岚抱屈,冲口道:“你知不知道,你才把晓岚给吓坏了呢!”

晓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阿纶…”既然闻露没有说,她是不想让闻露知道自己已经明白她的身份了。

闻露诧异道:“吓坏了?”她抓了抓头上的毛巾,上去抱了抱晓岚:“亲爱的,在巴黎走丢也没事啊,咱们都串得比鹿州的路还熟了,怎么会把你吓坏了呢?”

张羽纶只得代老婆出面解说质疑:“晓岚说她一转头就看不到你,打你手机也打不通,然后就听到枪声,把她给吓坏了,生怕你出事,会有危险?”

“枪声?”闻露想了想说:“我好象听到了,不过那时候我还在书店里。那个书店老板有许多专业杂志报纸,收集得非常全,我就到他店后面的仓库里翻去了。嗯,可能是里面比较封闭,信号不好,我没收到。好象当时听到一声比较闷的声音,等出来后发现大街上人少了很多。说是前面有混混抢劫商店,警察开了枪。然后我就发现手机里有你的未接来电,然后我打给你就是你关机了。我找了一路,都没见着你,以为你肯定回酒店了,等回到了酒店,洗了头洗了澡还没见你,就只好不停打你手机了。”

枪声是混混抢劫警察开枪?晓岚终于把提到心头的这一口气松掉了,抚了抚胸口,跌坐在床沿上。

闻露终于感觉到不对:“怎么了,晓岚?为什么我不见了一会儿,会把你吓成这样?”

张羽纶只得继续充当发言人:“晓岚怕你有危险。”

闻露仍然不解:“我有危险,为什么?”

张羽纶在这一问一答中很自然地冲口而出:“你不是国安吗——”话刚出口就醒悟自己说漏嘴了,连忙看着晓岚的脸。

晓岚只得无奈地笑了笑,是她自己惊谎之下先泄露了闻露的秘密,也不好怪张羽纶,横竖房间里也只得自己三人,告诉闻露倒是一件好事,大家彼此明白。

闻露却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说什么终于说不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晓岚,好一会儿才松开道:“对不起,晓岚,是我没告诉你真相,害你为我担心了。”

晓岚笑笑,安慰地拍拍闻露:“我很佩服你,闻露。我知道你们有纪律,不应该说。”

闻露有些歉疚地笑了笑说:“早知道我就早告诉你了,还害你为我担心。”

这时候大家才缓过情绪来,晓岚笑问:“对了闻露,你们的工作是不是很危险很惊险啊!我都没有想过我身边会有个SPY,真是好传奇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闻露笑了:“那你以为SPY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晓岚想了想:“象007,谍中谍,卡萨布兰卡,——”

张羽纶也来凑趣,抢话道:“暗算,功勋,黑皮书——”

闻露刚开始还在笑着听这夫妻两人报影视名,后来听着怎么越来越离谱,连小时候看的电影也翻出来了——

“国家机密”

“羊城暗哨”

“保密局的枪声”

“一双绣花鞋”

“停——”闻露很无力地举手抗议:“一双绣花鞋是恐怖片!”

两人一起住声,眼巴巴地看着她,期望她能够有超越影视的惊险故事。

闻露只能大笑:“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我的工作一点也不惊险,既不需要飞檐走壁也不需要深入敌后。我是文职人员,连枪都没带过。”

两人好奇的眼光顿时被打击到,惊奇地说:“你连枪都没带过,不会吧!”

闻露举起右手靠在耳边作发誓真话状:“真的,我做的只是经济类资料搜集和数据分析,最常见就是我们公司那种街头信息调查取样,做数据模式推算。还有就是跟社会各阶层和海外华侨社团商会接触,看看他们在经济中有什么问题和建议,偶而也收集一些反贪材料,集中整理后上报。至于上报后的结果,由上级决定,我们不知道。其实我的工作简而言之,就是相当于内参记者和数据分析员的角色,基本上没有多少危险性。”她看着晓岚歉然道:“晓岚是我的朋友,如果真有危险性的话,我就不可能约晓岚同行。就算国家要公民尽义务,也会事先有告知并征得同意,不会让公民在不知情中置身于危险处境。”

“呵——”两人同时彻底松懈下来,放松的同时还真带了一点点失望,没想到SPY居然也有如此半点不刺激的工作。

闻露笑了,对晓岚说:“这有什么,国安人员多了,除了那些特殊人员,其他人还不都跟普通人一样生活。苏老师有位师弟,翻译了一辈子的密电码,还不是天天两点一线从家里到单位,从单位到家里,每天大清早公园遛完鸟才上班,哼着京剧过胡同,下班顺便过菜市场,同小贩为一角两角菜钱讨价还价…”

晓岚两夫妻听着闻露讲的国安人员常人生活,想到刚才两人仿佛生离死别般的煽情,觉得真是实在太乌龙了。

吃饭

一场虚惊就此结束,两夫妻顿时放下心来,不由地相互对望一眼,闻露看在眼中,笑道:“好了好了,现在你们两夫妻在一起,我可不做这个电灯炮。天也晚了,晓岚,要不要收拾一下东西,搬到张羽纶的房间去?”

晓岚闻言看了一下张羽纶,见他满脸欣喜地就真的打算动手搬东西了,可她心里头还有别扭没消化完呢。她白了一眼张羽纶,坐在了闻露身边:“谁说的,我们既然一起出来,当然要一路同行了,再说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聊呢!”

闻露眼瞅着张羽纶灿烂的脸顿时黯下来,就象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心中暗暗好笑,也不知道小俩口闹什么别扭,把她夹在当中耍花腔。但是她才不多事去劝呢,横竖这一次出来,还没开始玩呢,就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吗?她们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小夫妻有一辈子的花腔好耍呢。

所以闻露也就笑咪咪看着张羽纶沮丧地走了,这才揪住了晓岚问:“怎么回事,小俩口吵架了?先告诉我打算吵多久,我得掐着时间,在没被你讨厌之前放你走。“

晓岚的脸黯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说:“这件事我晚上再告诉你,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嗯,也对!”闻露点头:“这一下午你找我我找你,累死了。你还没洗澡吧,赶紧去洗了出来,我们好去吃晚饭。”

等晓岚梳洗完毕,吹干头发,又重新上了淡妆,两人这才下楼去吃晚饭。她们住的酒店就是Le Meurice,里面有三个餐厅,最好的就是与酒店同名的那间Le Meurice餐厅,不过通常是在提前订座,所以她们两个压根儿没想到去。

哪晓得一出了电梯就有侍者来引导:“两位小姐,我来带您去你的座位。”两人也就边聊边走,直到抬头看到餐厅门口的标志,这才有醒过来,相互问:“你订的座?”“你好奢侈?”

晓岚立刻明白了,暗暗翻了下白眼:“准是张羽纶搞的鬼!”这边再问闻露:“进不进去,要吃好几个小时呢,好麻烦!”

闻露却大喜:“太好了,不吃白不吃,它们家这么难订座。去吧去吧,今天下午咱们消耗了不少热量呢。喂,他应该不是刚才这么会儿功夫就能订到吧!”

晓岚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两人随着侍者,到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侍者送上小黑板,上面写着今天的新鲜菜式。晓岚看着闻露抬手一溜儿指下来,很无语地问她:“喂,闻露小姐,怎么我听说某人一直在努力减肥啊?”

闻露抬头,眨眨眼:“今晚我暂时忘记减肥。”

晓岚磨牙,加入点菜:“甜品我要芝麻烤梨…”两人正抢着点菜时,就见侍者拿了细长瓶子的酒瓶过来,示意是否先打开醒酒。闻露一看是瓶加拿大的达维尔冰酒,再一看年份顿时大喜:“咦,这年份的酒不容易买到啊?”

那侍者半俯身彬彬有礼地说:“您说得太对了,的确,这是私人藏酒,是为你们订座的那位先生留下来的。”

闻露眼珠子一转,给了张钱当小费,伸手比划道:“这位先生是不是这么高,三十多岁,穿红色T恤的?”

那侍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们是不可以透露客人的信息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表示写着,你猜对了。

闻露笑嘻嘻地拍拍晓岚:“行啊,沾你的光,有好吃有好喝的,干脆你们迟一点和好吧!”说着叫侍者开了酒,自己先倒了一点在杯中,细闻着那冰酒的气息了。

Le家订餐吃饭都素来麻烦,晓岚和闻露虽然都在叫嚣减肥的时候,但为了不负此餐,还是点了不少,两个甜点后是正餐,蟹肉丝、几个贝类和野蘑、杜松子烧鹌鹑,配菜是橙皮腌卷心菜和抹了鸭肝酱的土司。两个小点心分别是金片巧克力小布朗尼和松仁蛋糕,最后甜品是芝麻烤梨。这几道下来,足得三个小时。

每桌有四个侍者照应着,两人慢悠悠地吃着,边吃边聊。闻露问:“咦,你真的这样把张公子抛开啊?”

晓岚白了她一眼:“怎么,这么不喜欢看到我,急不可耐地想把我抛开啊?”

闻露笑:“不是,我怕到时候你们小俩好和好的时候,抱怨说,都是闻露拉住我的。那我以后可就成了恶人。”

晓岚擦了擦嘴,手握着酒杯叹了一口气说:“要这么简单就好了!”她沉吟了一会儿,最终把自己跟张羽纶的事慢慢地说了出来。

闻露听得目瞪口呆:“天哪,亲爱的,我想给你一个拥抱。晓岚,你的压力太重了。来,咱们这趟欧洲之旅,就好好玩玩吧,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考虑了。张公子再出现,我直接帮你拍死他!”

晓岚闻言再郁闷也不禁笑了出来,闻露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说实话,你给我个方向,他是有谱还是没谱了?”

晓岚一脸的烦恼,低头把盘中的鹌鹑切来切去:“我不知道!”

闻露却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沉默片刻:“我看你还真不是能容易放下的人,要不然,你过几天打个电话问问黄医生,张羽纶是否已经走出了心结?”

晓岚心一动,停下了手中刀叉,不语。

闻露间中去了一次洗手间回来,刚走到餐桌边还没有坐来下,忽然听得一声惊呼:“LuLu!”一股旋风吹过,晓岚抬头一看,闻露已经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北欧帅哥拥在怀中…

分手

“露露——”晓岚举杯遮住自己的脸,也遮住狂笑的冲动。可怜的帅哥,闻露最恨人家管她叫“露露”,所以连她这个几十年的发小也只敢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打小闻露就不喜欢人家管她叫“露露”,据她认为,这种发声很象叫唤喂鸭子的声音。雪上加霜的是某天学校组织大家去看话剧,非常不幸地是去看了人艺的《日出》,那满场的老男人围绕着陈白露叫“露露”,看完戏回去,第二天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故意满教室高声叫“露露——”“露露——”

其后果就是闻露在那一年里变成学校的打架王,而最终迫使所有的人都不再叫她露露。

而眼前这个北欧帅哥显然不知道这个忌讳,晓岚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深为他而哀悼。果然闻露立刻爆发,用高跟鞋一踩他的脚尖,娇斥道:“露什么露,你个猪头!”

可怜的帅哥独足捧着脚在雪雪呼痛,闻露昂首挺胸地回来坐下,对晓岚道:“喂,晓岚,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晓岚笑咪咪地说:“我记得某人说过,没有花边新闻的!”

闻露瞪大了眼:“难道你以为我现在就有?”

话音未了,帅哥已经奋起神勇追了过来,一把抱起闻露,闻露还在尖叫的时候,已经吻了下去。他个子又高,非常吃一堑长一智地把闻露抱了起来,刚好脚尖够着离地面,不至于再次被踩到。

法国人向来浪漫,虽然餐厅里坐满了人,但这时候绝对没有人会不识相地来打搅,反而齐齐拍手鼓掌,甚至还有吹起了口哨。

晓岚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她刚开始也是吃了一惊,但观察了十秒钟以后,看闻露从刚开始的挣扎抗拒到投入享受的状态,很显然不需要她来插手了。她笑咪咪地看着,看来这帅哥会是闻露的真命天子了。

直到闻露吻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除着那帅哥走了,晓岚这才悠然起身,回到房间,给闻露打了个电话,调侃地道:“闻露,到底现在是谁没义气见色忘记友了?”

但听得闻露惊呼一声,然后换了咬牙切齿的口气道:“晓岚,不好意思啊,等我先把这混蛋送走,我就来跟你会合。”听得晓岚在电话里笑得如此暖味,闻露自然脸上也火辣辣地,只得道:“具体等我回来跟你解释,先这样了——”话音未落,已经是匆匆掐断,自然是旁边“有人”在骚扰她的通话了。

晓岚微笑着收起电话,忽然有人敲门,她打开门,忽然迎面一大把鸢尾把差点把她淹没掉。好不容易从花的后面发出人的声音来:“女士,有人送花给您,请您签收。”

然后晓岚只好把门打开得大大的,看着这移动的人形花架进来,幸而还附带了花瓶,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找什么地方去插这一大把的花。

放下花她才看清送花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老先生对着她笑:“女士你真幸福,有人这么爱你。”鸢尾是法国国花,希腊语译作“爱丽丝”,花语又称为“爱的使者”。

晓岚微笑着签收,并表示感谢,暗中却在翻白眼——幸福?她怕接下来这些“幸福”会太把她给淹掉。

她一边欣赏着花,一心暗中腹诽,都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居然还玩这手送花。

可是腹诽归腹诽,女人的天性弱点,一是花二是衣服三是首饰,再理智也会掉进去,哪怕只是纯欣赏。

张羽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讨骂,可是每天睁开眼一条肉麻短信,打开门爱心早餐送上,逛街时已经租好车,回到酒店送上鲜花水果,一天早中晚几十条短信,非常有频率,很殷勤又不至于多到惹厌,非常掐着她的脾气。

晓岚并没有一直在法国,第二天她接到闻露的短信,说是自己无法脱身,过几天来找她,她自然心里有数,这过“几天”恐怕是没有什么准日子,于是在网上又订了去佛罗伦萨的航班,继续下一站的旅行。

她既然还是继续用她的航程卡,自然也就毫不意外地在下飞机的时候,就看到酒店的小车已经在那里等候接她了。

维纳斯的诞生

佛罗伦萨又译名为“翡冷翠”,如果忽略这个译名最初是由那个酸性十足的诗人徐志摩起的话,它真是比佛罗伦萨更美的名字,只是晓岚向来不喜欢徐志摩罢了。

佛罗伦萨是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发祥地,也是举世闻名的文化旅游胜地。这个城市里举目可见中世纪的建筑,仍保持浓郁的古罗马时期风格,绝对能让被鹿州各类不断新建各式不搭调风格建筑所涂毒的人能够彻底用来一洗眼球的。

走进酒店都能够看到梅迪奇家族那无所不在的狮子,这个城市到处可见这个家族的家徽标志。当然,它现在是市徽,文艺复兴的象征。狮子守护百合花,梅迪奇守护佛罗伦萨。

泡过百合花的香氛澡,晓岚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洗旅途之风尘。她顺手开了电视看新闻,就听得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但见满天的紫百合花,遮得后面的送花人看不见面目,花束上插着一张硕大的卡片,写着硕大的字:“Happy Birthday。”

晓岚啊了一声,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独身在外,竟然会忘记了。

但见那个送花人站在门外,瓮声瓮气地用法语说:“女士,祝您生日快乐!”

晓岚点头习惯性地说声“谢谢”,忽然间反应过来,觉得这声音挺古怪的,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倒是看出了问题。这个人的身高体形很眼熟,且矮于常见的意大利人身高,虽然身上很得瑟地穿了一套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全套行头都不值二十欧元T恤加牛仔,很显然他精心地准备了打算掩饰什么,但是很可惜,脚上那双限量版运动鞋却泄了他的底。

晓岚忍笑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好耍,但见这人藏在花后面,继续装腔作势地捏着假嗓瓮声说:“今天是您的生日,送花的人想问您可否赏光跟他共进午餐?”

“不,我没时间,”晓岚微笑,那个人立刻僵了一下,然后听到了晓岚愉快的声音:“因为我想去乌菲齐美术馆。”

张羽纶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放下花说:“那么我可以陪您去乌菲齐美术馆吗?”

他本以为会看到晓岚意外的表情,没想到对方却是一脸毫不惊讶的表情,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你、你知道是我了?”

晓岚忍不住揶揄道:“当然,我从来没看到过一个需要掂起脚插花的意大利人。”

张羽纶同学立刻就脸红了,晓岚自悔失言,连忙咳嗽一声说:“好了,你先出去,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当地最负盛名的是博物馆和美术馆,美术馆又首数乌菲齐美术馆。

站在波提切利所画的《维纳斯的诞生》这副画前面,维纳斯从爱琴海中浮水而出,风神、花神以最大欢喜的表情迎送于左右的,但是很显然,对于这个新世界作为主角的维纳斯表情却不是喜悦,而甚至是带着抗拒性的羞怯和迷惑。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表情很象你,”张羽纶站在她的身后说:“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的表情让我想起这副波提切利的维纳斯。有时候我一个人出差,看到这副画的时候会想起你。”

“但我看这副画的时候却会想起卢浮宫那座断臂的维纳斯,”晓岚轻叹一声,声音中无限惆怅:“这是最初的她,那是最终的她…所以她不笑。”

忽然她被拥入了一个肩膀,也许并不是十分强壮有力,但是却给她一种熟悉和安全感,她听到张羽纶在说:“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在我的面前纵声大笑,或者在我的怀中纵情大哭一场。维纳斯的神情很美,却太疏远太忧伤,晓岚,我希望你并不止这一种表情,我希望你可以放心地放纵你的七情六欲。”

晓岚抽了抽鼻子,忽然间莫名地问了一句话:“安琪拉的表情,应该象是蒙迪拉特笔下秋千架上的少女吧!”

“是,”她伏在张羽纶的怀中,听他的声音在胸腔回荡:“秋千上另一个是是路易。”他轻轻叹息:“《圣经》上说:‘让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晓岚的心中有了一种明白和了悟,她接上了下面的两句话:“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她静静地伏在他的怀中,是的,真的已经解脱了,也唯有解脱了,他才能够重新开始。

“晓岚,”张羽纶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和我一起去英国一趟好吗?我想让你陪我去见见路易和安琪拉,还有杰克和威廉。”

晓岚抬起头,微笑:“非常乐意!”

要幸福啊

在英国,墓地通常被称为宁静的历史。人们喜欢把自己故去的亲人埋葬在生活居所的附近,以便在午后或者傍晚前往墓地散步,探望那些故去的亲人。所以,在英国大大小小的城市里,都可以看到市中心的很多公园绿地竖立着的墓碑。

安琪拉安葬在伦敦北部海格特公墓。然而梅格特公墓名扬天下,甚至对于许多中国人也极为熟悉,是因为这里埋葬了一个举世闻名的伟人——卡尔?马克思。

马克思墓原在公墓一侧的荒凉的角落里,后来到了1956年,英国□集资在该公墓东端又买了一块大墓地,将他与妻子燕妮迁到此处。从此后每年的三月中旬,总会有一些人来此凭吊马克思。来的人多了,精明的英国人便将这座原本免费开放的公墓改作了风景区,开始收费参观。

虽然已近秋天,但是当晓岚与张羽纶捧着白菊花走近海格特公墓,还是立刻就有看门人殷勤跳出来揽生意:

“中国人,是来看马克思的吧?”

“马克思墓在东园,门票3镑。”

晓岚是第一次来,她斜眼看向张羽纶。张羽纶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习惯了。他们看到亚洲人面孔都会这么问。”

晓岚看着看门人手中高扬着门票和马克思生平简介,有些感叹:“马克思用毕生来揭露资本的罪恶,死后却成了资本主义赚钱的工具。不知道他要是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他会说,我在继续阐述资本的罪恶。”张羽纶调侃了一句。他温热有力的手握紧了晓岚。

两人目光对视,晓岚看到了张羽纶的关心目光。自从进入这公墓,其实晓岚的心一直处于忐忑不安中。有些紧张,有些畏惧,也许是因为张羽纶一直无法走出十几年前的事,所以连晓岚也不禁感染了这份沉重。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晓岚的紧张,所以张羽纶才会用借几句调侃的话,来消除她的紧张吧。

看守人如意算盘落空了,安琪拉的墓在西园,非门票区。

走进公墓西园,公墓里到处可以看到或断裂或横倒的墓碑,也许是因为旷日持久的缘故,一路上看到许多墓碑被荆棘蔓藤所淹没。直到墓边的一角,在一片荒芜中,晓岚看到了一处明显是被人精心护理着的墓地。

青石质地的墓碑上镌刻着安琪拉的姓名、去世时间、原因以及家人简短的悼念之词。

“一个天使般的女孩,长眠于此。”晓岚将白菊花放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英文轻声念道。

“安琪拉的墓碑是她父母立的。路易…”张羽纶顿了顿,说道,“路易的在那边。”他指了指左侧并列的一处墓地。

“死后能够相守,安琪拉他们也会高兴的。”晓岚握着张羽纶的手紧了紧,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的身上,“走,去给路易上一束花。”

两人给路易献完了花,一时默默无言,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然后晓岚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了传说中的威廉和杰克,她顿时感到了极大的惊诧。

“杰克——”晓岚拉住了张羽纶,压低了声音用中文说:“阿纶,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杰克居然就是他——”

杰克有着一头狂野的金发,即使在这种阴天,仍然熠熠生辉。他的五官立体而深邃,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以及清澈见底的蓝眸…他的声音他的脸,晓岚在街头的巨幅海报、电台里、屏幕前、网络上都被铺天盖地扑到过,他的前妻他的绯闻他收养的孩子,几乎许多人记得比自家亲戚还熟悉。

晓岚从来没想到过,张羽纶会跟传说中的明星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