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利脸色阴沉,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只好命令战士们开始安营扎寨。这一次出兵简直有些窝囊,本以为可以长驱直入,兵临安定城下,却未想在一个小小的前哨堡垒便遭受如此挫折,不拔除这颗钉子,大军也不敢继续南下。

程铁牛深悉突厥骑兵的实力,就凭堡中的八百余人,若与之正面交锋,恐怕一个冲击自己至少有大半人死掉,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野战,而戍堡的所有准备都是为了打防御战的,只要有足够的兵器和饮食,他相信对方就算来几万人马都可以将他们留在堡外,进不得退不得。

撤回后的突厥战士并没有退去,他们经过修整之后,从火海的两侧浩浩荡荡的继续向戍堡冲过来,但他们没想到戍堡的防御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因而一头扎到地雷震中,立即‘轰、轰’之声大作,硝烟四起,将大队的突厥战士陷在尘烟之中,里面传来死者或伤者绝望而惊惧的嚎叫。

而与此同时,堡墙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八箭弩机也立即发射,巨大的弩矢带着强大的力量贯入人群之中,锋利的半月形锋刃撕裂了肌肉和骨骼,所过之处,血飞肉溅,没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沙罗利无奈地下令后撤,本是以旋风般气势如虹的杀来,落得黯然收兵的结果。程铁牛也是见好即收,弩矢难制,省一点是一点,他们只要将突厥人拖在这里就算是胜利。

看到突厥人收兵,堡墙上的官兵们顿时欢声雷动,就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程铁牛吩咐哨兵做好警戒,然后命令兵卒们抓紧时间休息,这才从堡墙上下来。

紫鹃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连道‘恭喜’,脸上的神情兴奋之极。

“今天小公爷真是威风,将突厥人打得落花流水”

程铁牛耸耸肩道:“这我可不敢当,如果不是嫂子赶制的地雷和地狱火,那些突厥人岂是易与的。”

跟在程铁牛身后的军官们也是神情兴奋,这场胜利得来不易,虽未能对突厥军造成根本的伤害,却严重打击对方士气,阻延突厥军发动攻堡的时间,至关重要。

程铁牛伸了个懒腰,道:“我先要好好睡一觉,那些突厥人大概不会来找事了,外面的火海会让他们冷静一段时间了。”

这话基本没错,那些突厥人现在开始扎营,估计也是认识到眼前这座堡寨不是轻易能够攻下的,做好小长期战斗的准备了。

“你去休息吧,我还要看看那些伤员。”小婉带着紫鹃向伤员所在的营房走去。

等周围人员较少时,她轻声问道:“我们的火器还剩下多少?”

紫鹃如数家珍地答道:“地狱火弹还有一千二百五十颗,地狱火粉没有用过,还有一千包。库存的火箭没用多少,还有两万支;但地雷的数量不多,只有四百颗;手雷有五千颗,到现在还没有用过。”

小婉想了一下道:“戍堡虽然不大,可同样的攻击面积也小,而且在山岭上,只有前面最适合展开攻击,只要我们将手上的火器合理使用,突厥人在一段时间内难以奈何我们,直到援兵过来。”

“我们有援兵吗?我还以为泾州军要守住安定城,没办法出兵呢”紫鹃讶然道。

“泾州那几千兵马要出城救援还不跟肉包子打狗一样?”小婉淡淡笑道:“援兵还是要朝廷来出,只是需要时间,戍堡是泾州的门户,不拿下戍堡,突厥人不敢放胆深入,而安定则是第二个诱饵。”

说着话,小婉仰首望天,道:“希望大雨会在这几日内从天而降,那样的话,我们还能够多守几日,否则就是一场苦战,情况…不是很妙啊。”

“那我就上柱香,祈求老天下雨。”紫鹃很认真地道。

“呃,香或许能找到,可上哪儿去找龙王庙?”小婉笑道,“下不下雨那得看老天爷的意旨,我们大可不必费神去想,只须作好一切准备就行。紫鹃,发射地狱火的时候你过去看着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尤其是救火措施一定要到位。”

不知道这番对话是怎么传出去的,当小婉从伤员的房间里出来时,惊讶地发现堡内香烟缭绕,许多避难的百姓跪在那里祈祷求雨,反正中原大地的神明多多,本事多多,除了龙王之外,还可以祈求其它神明降雨。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真的有了作用,下午的时候,狂风乍起,堡内堡外敌我双方的旗帜都一个样,被刮得猎猎飞扬,堡外那些烧剩的碎草残枝、炭屑泥灰,被狂风郑上半空又盘旋下降,声势极为状观,西北之地原本风沙就大,小婉早已经习惯了,她拉着还在培训青壮的紫鹃躲进了房里:“这妮子傻了,什么时候了还培训,真是当老师有瘾了?”

堡墙上,兵卒们已经下来避风,只留下十余名了望哨负责监视敌情,天空中风起云涌,一团团厚重的乌云翻滚疾驰,大雨随时可至。

啪哒

一颗豆大的雨点敲在窗台上,紧接着便是更密集的雨点落下,在窗台上迸溅得水花飞扬,没过多久,大雨便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视线所及,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

“紫鹃,那些火器的防火措施都没问题吧?”小婉问道。

“没问题,戍堡的库房防水、防火措施都很好,我检查过了。”紫鹃答道。

雨下冷很大,难以中的老弱已经被送进营房里了,但一些青壮和妇女就只能靠着建筑物避雨了…说避雨有些搞笑,在这种风雨中,根本没有办法可避,而官兵是绝对不可以出去淋雨的,否则他们的战斗力将大幅降低。

忽然,小婉发现一名了望哨匆匆地从堡墙上跑下来,向程铁牛的房间跑去,不多时,程铁牛披着雨披,带着几名亲后匆匆的上了堡墙。

“难道突厥人真的要冒雨攻击?”小婉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大的雨,士兵淋雨之后很容易中病的。

她思忖了片刻,也找上一件雨披冲出去,身后门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紫鹃跟了出来,二人匆匆蹬上堡墙,看到程铁牛正扶墙向外看。

程铁牛回头看了一眼,指了指堡外,二人也来到墙垛向外看上去,只听得轮声辘辘,大约有二千余名突厥战士,推着填壕的虾蟆车和盾车冒着风雨前进。

“真是该死”

小婉轻轻的捶了一下城墙:“那些家伙真是疯了,难道就不怕这些战士中病吗?”

“战争从来就冷血的,中病总比死亡好。”程铁牛年龄比小婉小,看得却比小婉开,他吩咐兵座准备发射地狱火,小婉连忙让紫鹃过去帮忙。

虽然突厥人不肯消停,但在这种天气条件下发射地狱火,威力更大,这是突厥人想象不到的。

堡外的突厥人恍若无人般的前进,这种天气,箭羽都是怕湿的,射出来也没有多大威胁,而敌人的火器…他们虽然吃过一次大亏,却不相信在这种时候还能用火…火不都是怕水的吗?

当突厥人进入投石机的攻击范围时,程铁牛冷静地挥动令旗,数十颗黑乎乎的东西顶着风雨划出一条抛物线飞出城堡。

风雨呼啸,突厥人并没有注意到天空中飞来的异物,地面坑坑洼洼的,再加上风雨遮住了视线,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其它事情。

砰…

一连串的碎裂声响起,没等突厥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片片火光冲天而起,风雨助势,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堡前那片土地再次受到了蹂躏,成为一片真正的地狱,灵敏在千计的人形火炬在地上翻滚着、嚎叫着,身上的火势却是越来越大,渐渐的,这些人形火炬的声音平息,静静地躺在那里,变成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第一卷乱世第四百四十三节风雨之后

第四百四十三节风雨之后

长安,立政殿。

李世民伫立窗前,默默地看着远方。

“皇上,在看什么?”长孙皇后来到李世民身后,将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西北。”

李世民没有回头,他轻轻叹了口气:“颉利恐怕忍不住了,如果朕所料不差,这段时间就应该有消息了。”

“马上就要于突厥开战吗?”长孙皇后问道。

“不,现在与其开战,反倒是帮了他一个忙,这次将他们赶出泾州即可,只要颉利的威望进一步下降,普那古和突利就会有机可乘,届时一举击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长孙皇后道:“如果回纥趁机壮大,异日也必将成为我们大唐的心腹之患。”

“所以要扶植突利,让回纥和突厥相互制衡,至少可以为大唐换来百余年的平静,至于以后…如果子孙不肖,朕做得再多,又有何用?”

长孙皇后微微点头。

殿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总管李照的声音响起:“回禀皇上,长孙无忌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李世民道。

长孙无忌急急入殿,躬身行礼道:“启禀皇上,臣长孙无忌拜见皇上。刚才微臣得报,突厥人已经入寇泾州,再过几日,当有详请奏报。”

虽然这个时候消息还不能传播得太快,但各地都修有烽火台,一旦烽火点燃,消息就可以立即传递,即便不知道详情,朝廷也可以做出大致的安排。

李世民现在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沉吟道:“长孙卿,你看泾州能守得住吗?”

泾州是大唐西北的门户,一旦有失,突厥兵就可以长驱直入,威胁长安事小,毕竟有重兵把守,突厥人是不可能攻破长安城的,但侵入关内道之后,整个大唐疆土就成了赤luo的羔羊,任人予夺,这损失就难以弥补了。而让李世民放心不下的就是泾州的状况——以前为了避免刺激泾州,泾州的情况是一团浆糊,直到张陵到任之后,才开始有了起色,但张陵毕竟到任日潜,纵然民事得利,可武治之功非一日可蹴的。

“回禀皇上,卢国公程知节前次去泾州视察,回来之后对泾州军的训练赞不绝口,而且据程国公所言,戍堡已经重建,而且建得颇有章法,一夫当关,万夫难开,泾州不会那么容易攻破的。”长孙无忌胸有成竹地回答。

李世民微微点头,程知节表面粗豪,胸中藏有锦绣,尤其知兵,如果他认为泾州兵可战,戍堡可守,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你卿之间,此时该如何处理?”李世民问道。

“突厥屡屡犯境,颉利也有些得意忘形了,是该给他点儿颜色了。据臣所知,草原上有不少人希望看到他失败而返。不过,现在最关键的是一个时机,泾州兵果然耐战的话,将其拖成疲师,再遣兵一举败之,颉利所部必然离心。”长孙无忌道。

“好,长孙卿,你和卫国公李靖、兵部尚书侯君集制订一个方略出来。”李世思思忖了一会儿之后,吩咐道。

“是,臣遵旨”

长孙无忌知道话已经说完了,起身告辞。

雨势稍弱,但天地间仍然是一片苍茫,哗哗的风雨声成了天地间的主旋律,自从地狱火再次施威之后,突厥人大概也发现地狱火遇到水之后威力更大,他们再不肯徒劳的派兵攻堡,却在风雨稍小的时候,派出士兵在周围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

只一天一夜的工夫,戍堡外方圆十里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突厥营地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那些突厥人开始就地加工攻城器械…然而,这并不是最为恐怖的,大队大队的突厥战士从北面开拔过来,兵力大约在三、四万之间,在戍堡面对的广阔丘陵地带遍设营地,连营数十里,旌旗如山,刀枪如林,铺天盖地般的气势让守军们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为了防止官兵突袭,突厥人派兵轮番在阵前守卫,各种攻坚器械陆续制出,小婉站在城头手持望远镜,看得心痛不已,虽然这个时期的水土流失不似后来那般严重,但突厥人这般砍代,恐怕这一带的植被十年之内难得恢复元气。

戍堡地处高岭,易守难攻,敌兵攻堡必然要向山上走,先前骑兵弓射就已经十分困难,现在即便再制造出大量的攻城器械,也很不容易展开阵型攻击。当然,有一利也必有一弊,虽然在防守上戍堡占了地利和器利,但由于孤立无援,也很容易让敌人轻易封锁和集中力量猛攻,幸好后方地势险要,不虞被围攻,但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堡里的人也无法利用后山撤退。

“这些突厥人怎么知道这样攻城器械的?”小婉看着敌营有些不解。

根据她的知识储备,突厥人一般甚少攻城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骑兵在攻城时受到限制,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草原人不擅长制作攻城器械,但现在看来,突然人已经开始多兵种发展,并不仅仅是骑兵,而且也能够制作出精巧的攻城器械——就像那挡箭运兵车,以四轮移动,状如可活动的小房屋,人字顶部为巨木所制,蒙上生牛皮,不易燃烧,其下可隐藏兵卒数十人,当撞车撞开城门或城墙,挡箭运兵车所藏的兵卒便可蜂拥而入。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说起来还是炀帝那老小子造的孽。”

程铁牛却是知道其中的典故。自汉朝以来,除了生铁、盐等物品禁与少数民族交易之外,各种工匠更是严令不准与西域交流,目的就是严防中原的打造技术等传出塞外。但自隋末以来,朝政糜烂,义军纷涌,工匠多有失散。突厥人处心积虑,或以重金相诱,或者掳掠,有不少工匠落在他们手里,像这种制造攻城器械的技术被他们掌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地狱火能不能烧毁那种挡箭运兵车?”程铁牛又看着那些器械发问。

“那些牛皮的表面好像都做边防火处理,但它不可能完全进行防火处理。”小婉不以为意地说道。

“嫂子,你的意思是?”程铁牛有些不明白。

“我们带的地狱火有两种,可以用竹箭将那些地狱火粉末洒在地上,然后以投石车发射水罐,火势可以由下而上,照样可以烧得通透。”小婉说道。

“虽然如此,但突厥人一旦发动攻击,必将是雷霆万钧之势,昼夜不息,直到我们崩溃为止。”周围的兵卒都距离甚远,程铁牛在小婉面前,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也不要想得过于悲观,突厥人想攻占戍堡,难度要比他们想象的大得多,最终溃散还不知道是谁呢。”小婉的语气丝毫不见沮丧。据她所知,李世民在派兵大破突厥之前,在泾州与突厥有过一战,当时是胜了的,就是那一阵,不仅打破了突厥铁骑无敌的神话,也竖立了大唐军民战胜突厥人的信心,同时也是让草原各族开始有勇气反抗突厥人的统治。

该来的总是要来,随着苍劲激昂的号角声,五队突厥战士像五条长龙般向戍堡而来,每队至少两千人,前面有盾车、虾蟆车、撞城车、挡箭运兵车…各种攻城器械齐上,看来是势在必得。

堡墙上响起了战鼓声,官兵们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纷纷冲了出来,经过整训的青壮也开始行动,将滚木擂石搬上城头,投石机也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虽然雨势已经大为减弱,不过老天爷仍是余兴未消,毛毛细雨下个不停,天上的乌云虽然消去,但空中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整个战场被笼罩在如烟如雾的细雨中。

“嫂子,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怕我们再度释放地狱火?”程铁牛问道。

“一是他们不认为我们有无穷无尽的地狱火可以施放。另一方面是他们没时间等下去,突厥人擅长的作战方式是以战养战,他们进入中原之后,就是依靠到处劫掠补充军震。但这一次他们恐怕要撞到铁板上了,所有的民间粮食都被官府下令坚壁清野,而且地里的庄稼早已经抢收了,突厥人可以说是颗粒未得,如果连喂马的草料可能都成问题,再不得补充,他们能不能安全撤军都是问题。”小婉分析道。

“那他们何不一方面围困我们,另一方面攻掠其它地方呢?”旁边的紫鹃奇怪地问道。

官兵的战斗力都是体现在防御武器上,一共八百余人,就算是加上青壮也不过两千人,只要突厥兵留下五千人,戍堡的官兵就不敢离堡追击。所以从正常角度来看,好像又有些其它的东西,却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这你就不清楚了。”

程铁牛在旁边接话说道:“首先是安全问题,戍堡不拿下,就像是一根梗在嗓子里的鱼骨,让人难受得紧,不解决,突厥人就不敢放心深入;其次就是信任问题,即便是突厥人内部,对于战利品的分配也有诸多的不同,而且这也涉及到实力的问题,没有谁会主动揽下这个工作,所以他们只能够尽可能快地将戍堡拿下。”

紫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就被小婉赶下堡墙。

第一卷乱世第四百四十四节绝处逢生

第四百四十四节绝处逢生

夜,已经很深了,一天几天大雨之后,天空本该是非常明净的,但此时的星空却被堡外数十处火头送出的浓烟所掩盖,黯然无光,戍堡内外都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堡内一些临时搭建的棚屋一片凌乱,跟刚吓过一场流星雨似的。

突厥人的部队犹如退潮似的撤下山坡,退回山下的己方阵地,遗下的攻击器械不是被烧成了灰烬,便是严重损毁,而戍堡外面的那条护城河却还是没有填上,所有的撞城车都没能到达护城河,最近的一辆也是在六、七十米开外很是凄惨地向空中吐着黑烟。

撤下来的突厥战士满脸黑漆漆的,像刚从煤堆里钻出来似的,一遍一遍地经历着地狱般的惨烈,他们现在就算是面对真正的魔鬼也能够坦然了,但并不等于他们的生命力也能够如魔鬼一般的强韧,突厥的大小统领目光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些士兵,心头一片晦暗。

戍堡这边也不乐观,一连十二天的激战,守城器械已经消耗了大半,虽然突厥人始终没有突破到城下,可对方也有投石机和弓箭之利,而且数量的优势足以弥补质量的不足,守城的八百战士已经有两百人阵亡,其他人无不身上带伤,就连程铁牛的身上也中了两箭,青壮约有十余人阵亡,幸好有这些青壮帮忙守城,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没有发生接刃战,但堡墙的损坏依然很严重,尤其是箭楼几乎全毁,投石车和八箭弩机也受到重点关照,要不是堡内存货足够,早就被那些突厥兵冲到城下了。

小婉也没有闲着,阵亡的兵卒要安置,受伤的兵卒要包扎伤口,还要做饭…总之杂事一大堆,同时还要尽可能地修缮那些防御工事。

突厥人的死伤逾万,远远超过官兵的伤亡,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地狱火造成的,但突厥此次大举来犯,屯兵数万,随时都有生力军加入补充,和戍堡的疲兵不是一个概念。

程铁牛的模样有些狼狈,胳膊上和身上都捆着绷带,伤势颇重,血都泌出来了,不过精神头倒是蛮好的,指点着撤退中的突厥兵,很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同。

干兄弟也是兄弟,小婉在一旁像个多嘴的老太婆,絮叨着让他下去休息,说是不为干爹负责,也得为小姑子负责…嗯,养儿的都要承受这样一个事实:当儿子有了心上人之后,父母在心中的地位就会以坐过山车的速度下降,所以刚才小婉提及程知节的时候,程铁牛根本没当回事,提及张楠,这小子哧溜哧溜的就下城了。

不过,突厥人也是狠下心要拿下这座堡垒了。戍堡,不少老突厥人都知道这里,但没有人真把它当回事,他们只记得有这么一个堡垒,在十几年前就被突厥铁骑烧掉了,当时没有人将它当回事情,但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吞噬掉上万突厥勇士的生命。

他们没有给官军太长的休息时间,半个时辰之后,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在空中回荡,五千名突厥战士队列整齐的来到山岭下方。

在号角声刚刚响起的时候,程铁牛已经来到了堡墙上,他随口问道:“还有多少火器?”

“手雷、火箭、地雷都用光了,不过还有一些未加工的地狱火,可以在翁城或者护城河给他们一个惊喜。”小婉说道。

所谓‘未加工的地狱火’,就是那些已经配好尚未装入陶罐的地狱火,只要一遇到水就会分解燃烧,前几天下雨的时候,把她紧张得够呛,就怕有湿气渗进去导致后院起火,这两天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要在翁城地面和外墙准备好水罐,然后洒上一层地狱火,突厥兵攻进来的话,就是自投炉火。

“嗯,先让人将水准备好,等突厥人攻城的时候,我们就布置。”程铁牛点点头。

官兵们现在不缺血气,以八百新卒硬拼数万突厥铁骑,虽然是倚仗了火器之利,但这八百人的勇气却也可嘉,但要想以八百人肉搏保住城墙不失,那无疑是天方夜谭,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收缩防线,坚守待援。

突厥大军缓缓移近,燃起的火把数以千计,将夜空照映得一片通红。但是,仅就军威而言,堡墙上的官兵决不逊色于那些害厥人,他们以区区八百人面对数万,有这份勇气支撑,还有什么样的军威能够慑服他们?

堡中避难的百姓手里不是拿着木棍就是捏着石块,一些青壮手里执着刀枪,他们的眼中同样露出了决绝的神色,突厥人与边民有着血海深仇,几乎每一家都有被突厥掳掠、杀害的亲人,经过这些天的战斗,他们发现突厥人除了人多之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个个的眼中都流露出决死的神色。

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山岭下的突厥战士开始向戍堡推进,程铁牛忽然转过头,对小婉说道:“嫂子,我派几个人和你突围出去吧?”

小婉摇摇头:“我始终坚信我们一定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况且,我答应过张楠,一定要将你平平安安的带回长安。”

程铁牛只能苦笑一声,目光又转向逼近的突厥战阵。

呜~

号角声突然发生了变化,正在前进中的突厥战阵突然发生了变化,他们缓缓退回山下,摆出防御阵型,倒像是怕山上的官兵冲下来似的。

“铁牛,我没看错吧?”小婉一手拎着盾牌,一手提着刀,很有些茫然。

“没错,这确实是退兵的号声,除非是他们吹错了。”

程铁牛扔下刀,抓起望远镜向敌军营地看去,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惊愕。

“他们真的是要撤退”

小婉也扔下了刀盾,惊讶地举起望远镜向敌营看去——敌营之中,突厥人正在忙碌的准备撤退,而且还很惶急,许多累赘的物资都给抛弃了。

“是援军一定是援军要到了”

程铁气语气激动地道,他懊丧地给了墙垛一拳——堡中只有不足六百的兵卒,他现在是有心无力。

隆…

即使是撤退,突厥铁骑也是让人相当震憾的,看着敌骑一波一波的退却,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火把,程铁牛、小婉以及堡墙上的官兵,都觉得心里一松,疲乏如同滔天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

“看那是我们大唐的援兵”

紫鹃突然欢呼起来,她一直在后面照顾伤员,精神却比小婉等人好上一些,小婉扶着墙垛向南面看去,只见茫茫的夜色中,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些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这片渐渐如浩瀚星河般的火光越来越近,渐渐的蹄声隆隆,漫山遍野的骑兵向北边飞驰而来,张驰有度的追在突厥人的身后,在经过戍堡前边的时候,一队骑兵脱离大队,向戍堡这边飞驰而来。

“一定是老爷”紫鹃叫道。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成半仙了?”小婉笑道。

“嘿嘿,不用算也知道了,大哥恐怕这些天在安定城过得度日如年呢。”程铁牛嘿嘿笑道。

不多时,数十匹战马已经驰上了山岭,当先一匹战马上正坐着一身戎装的张陵,他身上穿着一套连环甲,却没戴头盔,而是在额上扎了一条红色的飘带,带尾两端随风飘舞,加上俊逸的面容,英武之中又带有几分儒雅,他的目光一直在城头搜索着,当与小婉的目光相对时,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深情温柔的喜悦,还有深深的自责…

小婉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目光中可以包含那么多的内容,在读懂这丝目光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值了。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目标服务,即便是将一头恶魔从地狱中释放出来,她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堡门终于在数百人的期待中打开…嗯,因为没有考虑近战的可能,堡门都被用泥沙给填满了,本来是挺期待突厥人来给挖开的,但人家不配合,只好自己来做,幸好那些避难的百姓在这个时候发扬风格,他们让官兵们退后,七手八脚地挖开了城门,将外面那数十骑放了进来。

现代的爱情片桥段没敢在堡门处上演,夫妻二人以眼神交流了片刻之后,便转向另一位——和张陵一起来的长孙珏。

长孙珏也是一身戎装,目光比以前显得锐利,蓄着一撮小胡子,外形相当潇洒…当然,他比张陵逊色多多,而且依小婉的眼光,他还是穿着文士和衫比较合适。

“张夫人,程将军,辛苦了”长孙珏抱拳道。

小婉和程铁牛连忙还礼,这位是代表李道玄来的,怠慢不得。

“长孙将军,这一次作战的目的是什么?”小婉开口问道。

长孙珏略一沉吟,答道:“实不相瞒,这一次作战的目的只是将突厥人逐回草原,目前还不是击破突厥的最好时机。”

他看向程铁牛赞叹道:“这一次突厥来犯,原以为要以付出泾州为代价才能击退突厥,没想到程将军竟然以八百军卒建此殊功,王爷一定会上表朝廷为将军请功”

程铁牛却连连摇手:“长孙将军,我只是出了点儿拙力而已,这场战斗张夫人居功至伟,否则以戍堡弹丸之地,哪里能坚守到如今?”

“呵呵,张夫人和张大人的功劳当然不能抹杀。”

长孙忌抚着小胡子充张陵笑了笑:“本将提前恭喜张大人,这一次可能又要动了。”

第一卷乱世第四百四十五节算计

第四百四十五节算计

贞观三年的夏天,也是一个多事之夏,尤其是是西北泾州,突厥人浩浩荡荡而来,又丢盔卸甲而去,这是多少年未有的大捷,朝廷上下弹冠相贺,军心士气大振,那些反对与突厥交恶的大臣集体失声,主战一派占了上风;而突厥方面由于吃了一个大亏,不仅黑水部落大部分被歼,后来在戍堡下又扔了近万具尸体(其实没那么多,还有一些烧成灰了),损失了大量的物资,颉利的威望大幅下降,许多部落首领又开始向突利的方向摇摆,而回纥则趁机壮大。

泾州在连日晴好之后,又是一片连绵yin雨,如果不是之前张陵督促各县勤修水利,这田地又要淹了。不过,这还不是最愁的事情,虽然在突厥入寇时,田里的粮食抢收了,但那些突厥兵颗粒无着,恼羞成怒之下烧毁了不少房舍,从州府到县衙,开始组织人力建房——幸好已经进入下夏季,否则死伤难免。

连续一个月下来,且不说张陵整整修了一圈,便是小婉也累得不轻——她要组织人力救灾赈济,慈善事业也要劳心劳力的。

“这长孙珏说话也不靠谱,不是说你又要动了吗?这旨意怎么还没有下来,这回应该将那‘署理’二字去掉了吧?”小婉现在像是个官迷。她这个女官的职位,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但老公还有进一步的机会,趁着李世民在位,老公再进一步,等李承乾即位后,张家可以继续保持这份荣宠,至少以后三代是不用愁了。

“代字是拿不下的,我估计是外调。”张陵猜测道。

“外调…最好是离长安近一些,已经好些年没回长安了。”小婉嘟囔道。

“要不…你先回长安侍候娘?”张陵试探着问道。

“哎”

小婉大摇其头:“万一树走了,长起一片森林咋办?”

“什么树走了?”张陵不解。

于是小婉就把‘为了一颗树而放弃一片森林’的典故说了一遍,听完后张陵大笑,“婉姐,你放心,我这辈子就守定你这棵树了,不过…树苗多来几颗呗?”

说完,两个人进了帐子‘种树苗’去了。

桥头镇这里的码头是泾水最大的一个码头,早年间因为泾州贫瘠,加上路途多有不靖,这里的商贸很不发达,可自从张陵来到泾州,不仅加大了对土匪的打击力度,同时整顿吏治加强各县的城乡管理,尤其是对那些乱揩油的差役大力整顿,进入泾州做生意的是越来越多,各个码头也是越来越热闹。

小婉是第二次来桥头镇,为的自然是商行的事情,回城时在码头边的客栈住了一晚,晚饭后便换了身男装带着两名护卫来码头看热闹。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做生意的,码头旁边有不少茶铺和小吃摊,小婉晚饭吃得不错,便在旁边的茶铺要了一壶茶喝着,权当是消食,顺便和摆摊的老汉聊了起来。

“桥头镇这个码头应该是泾州最繁荣的码头了”小婉感慨道。

“最繁忙?”老汉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泾州还有其它码头比这里更繁荣?”一名护卫诧异地问道。

泾水沿岸除了一些正规的码头外,还有一些私建的码头…就跟后世的走私一样,那些简陋的码头其实靠不了大船,也就是一些小贩子,有时候差役们也过去转一圈,顺便捞点儿外快。

“桥头镇就有,只不过官府向来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老汉提到官府的时候颇有几分不屑。

他这一说,小婉就明白了,老汉说的是野码头,不过她还是有些不解——什么时候野码头的吞吐量比正规的码头还大了?

“据说在那里交易的都是贵人,后台扎实,除了不卖官之外,什么都卖,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老汉叹了口气,“这年头官官相互,那些当官的除非是不想在官场上混了,否则怎么敢得罪贵人?他们甚至还和突厥人交易,路了野着呢”

“和蒙古人交易?交易什么?”小婉警觉地问道。

“当然是盐、铁、兵器,这些东西赚钱得很。”老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