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言喻死后除了配合调查此案外林烨基本上回归到了戍卫皇城的本职上,按理来他本不该出现在此地,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纪琛在这,林烨他显然是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的。

可恨!林烨他本来只对父皇与我的安全负责,现在却被纪琛这厮呼来喝去,想想就牙痒。

而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其他人倒也罢了,虽然最糟糕的状况纪琛没来,但从小相识的林烨已经够我喝一壶了。

“这两位是?”林烨狐疑地将我与丹婼一打量。

先前盘问我的士兵忙诚惶诚恐地将我与丹婼的来历一一汇报,我手心紧张地捏出汗来,面上还要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着实煎熬。

林烨果然没那么好糊弄,他绕着我与丹婼走了半圈,实则所有眼神都聚集在我身上,就在我以为自己必定露陷时他突然哦了一声,像是才听到小兵的话:“你们走吧。”

我傻住了,林烨的眼神分明是认出了我,可…这又闹得是哪一出啊,见我不动他皱皱眉,回身斥道:“都愣着做什么!还赶快去找行刺摄政王殿下的刺客!待会殿下过来问罪,你们有几条命担当!”

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我要是再领悟不到可就真对不起他这个老实人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那丁点撒谎技巧了,我绷着那颗来不及放松的心,这回算是彻底脱身而出。一路连口气都没敢喘的奔回国师府,胸口尤是咚咚跳,回想林烨的话,老子什么时候行刺的

萧四像是早算到我们会在此时回来,正坐于厅堂之中:“见到林烨了?”

我匪夷所思,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不必如此看我,林统领早就来找过我打探过你的消息。他与我虽立场不完全相同,但对你确实是忠心耿耿,当时我没有明说但他应该已猜到了七八分。从今日情形来看,他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你那边的。”

林烨的立场我从没怀疑过,有些人天

“萧四你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纪琛呢,你看到纪琛了吗?”

我不自然的神情已经说不明了一切,萧四笑眯眯道:“久别重逢,殿下有什么想法吗?”

“有个屁的想法。”白了他一眼,我没什么精神地直接在台阶上坐下,托着腮看满庭芬芳流水,心乱如麻。

萧四一脸很懂的样子在我身边坐下:“知道纪琛要大婚的消息了?”

我装聋作哑。

“何必自寻烦恼呢,即便他现在不大婚,以你们两人的身份地位日后想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完全不可能。”

从没有人如此血淋淋地揭开我与纪琛之间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大晋是一个非常重视伦理纲纪的国家,不像赤铎那小子的国家老爹的老婆死了还可以由儿子继承。这种事发生在大晋,别说老百姓如何反应,光皇宫门口磕死的儒生就够累成一座不朽丰碑了。

我望着流水落花,面无表情:“有些道理我很清楚,但是并不是明白它人就会接受它。我喜欢纪琛是事实,我忌惮他怀疑他也是事实,这两个事实至少目前来看我没有办法去扭转它,就如同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去不高兴一样。”

“所以呢?”

“所以不论你怎么说,他娶别的女人我就是不高兴,如果可能等我回去之后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拆散他们。这就是爱情中的独占欲。”

“那要是纪琛是真心喜欢那个女人,也不计一切代价去和她在一起呢?又或者说他大婚是假的,只是为了骗你出现,为了对付你的阴谋呢?”

“那就杀了他。”我轻描淡写道。

醒来之后我最大的发现,就是自己的心,其实也特么是黑的。

第四十三章

一日后萧四面色凝重地带回消息说皇陵那一通闹,让整个帝都上下警戒程度连升了好几级,此时的帝都好比一只铁桶,外边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去也难。罪魁祸首的我惭愧不已:“我的错我的错!”

萧四翻了我一个白眼,白眼里满是“你们纪家没一个省心的!”

不论是纪琛还是我,又或者我爹和弟弟,这是事实,不方便否认,只是担心:“我父皇龙体怎么样了?”

纪琛那么睚眦必报我十分怀疑回宫后他会迁怒给我那年迈的老父亲,谁让他现在一手遮天,风头无人可比呢。

“陛下龙体时好时坏,一直没有起色,不过纪琛倒是给将太医院的太医都给他派过去了。”他眯眼冲我一笑,诡秘笑容里充满了不可说的意味,“九千岁毕竟离万岁还隔了一千岁,名不正言不顺的,陛下有个万一他岂不是名声扫地,得不偿失?”

有道理!我遂放下心来,安心看林烨送来的消息。

自从在皇陵撞见他吼后,我这个忠心不二的臣子就通过萧四与我互通有无。只苦于他二人之间之前少有来往,太过密切的接触一定会引人侧目,何况纪琛对于萧四的怀疑从来没减轻过。故而林烨传个消息也颇费了一番脑筋,这本来应该是萧四的分内事,可这家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沉迷炼丹术法,朝政上的俗事他没有兴趣也不屑。

通过林烨,我对朝中局势七七八八掌握得不差。如今的朝局已非我刚回到京中时一团“和气”可比拟,作为一个众人眼中“孤僻、阴冷”的摄政王,纪琛可谓是将他的性格刁钻发挥到了极致,但凡不服的贬官算轻的,杀之放之不再少数。一时间将众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百姓不明就里,只觉得朝中新添了个摄政王大人好像出来兴风作浪、欺男霸女者立时少了许多,他们哪知这是权利倾轧下的副作用,还当是新王爷的功劳,竟让纪琛的民望甚是不错。

但如果说纪琛就此高枕无忧了,却也不是。朝中尚有那么几只混迹多年的老狐狸,譬如萧四的爹萧芳,又譬如一些年事已高但颇有话语权的王侯们,这些人自有其经营多年的手柄势力,无须太看纪琛这小子的脸色行事。这些人在这些日子主要做些什么呢——

普通些的:“臣多日未见陛下,要去给陛下请安。”

更诛心的也有:“太女殿下也多日没有露面了,敢问摄政王大人,殿下她究竟身在何方?”赤果果地戳纪琛脊梁骨,说他谋害东宫,篡权夺位。

这也是纪琛必须要照顾好我父皇的原因之一,哪怕他有心敷衍,撇开一众大臣不提,宫中还有位老太后呢。

“太后娘娘可是位人物啊,不闹不哭,就在那光叹气就叹得纪琛挂不住脸,站不住脚,答应三月三那日带你参加春祭之后,一定会让殿下你去见她老人家。”

“什么?!”我倏地站起来,失声叫道,“他要带谁去参加春祭?”

三月三那日,据萧四说我起床时便一身杀气腾腾,出门时仍难以遏制,他表示理解但仍建议我稍作收敛,否则还没混进祭祀队伍中就被当成刺客给先抓了。我辩解说我长得这么善良,一定不会的,辩解的结果就是萧四又在我脸上挂了一道面具,他说怕别人被我的善良吓到。

被他用行动嘲讽的我恨恨:“怪不得你到现在连个妹子都骗不到,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千年老光棍!”

他望着我眼神飘忽了一下,很快又飘了回来,风轻云淡地回答:“做国师的,不需要骗人家小姑娘。”

我用眼神鄙夷他,他摇摇扇,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于是,我们两就这么互相膈应地出了门,准确来说是他膈应我…这天底下我估计能膈应到萧四这位国师大人的人还没出生。

他太不像一个世间任,说仙又很狡黠,说妖气吧可他翩翩白衣不染纤尘。看着他我总忍不住拿他和纪琛做对比,一对比,就觉得纪琛这种浸染红尘食烟火的还是比较对我胃口。没辙,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要不怎么在死了后还想尽办法地为了一把龙椅折腾呢?

与冬祭祭天不同,春祭主要祭拜的是谷物之神,期盼来年粮食丰收,百姓富足,所以这次的祭祀选在京城郊外不远处的地坛。一般来说这种场合,理应由一国之母主持,毕竟母为土后,以坤代之。可我母后死得早,身为帝国位置最高的女性之一我又生死未卜,所以呢纪琛那厮竟然不知耍了什么嘴皮子说服了太后将她拉了出来。

夭寿哦,那么大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他也好意思折腾!

我跟着丹婼默默无闻地混迹在医女之中,这是萧四的安排,因为他说他身边的位置肯定是纪琛盯着的重中之重。这么浩荡的仪式,这么多官员,为免万一肯定跟了不少的医官。医馆同属伎术官,和萧四那行人又不远,十分的恰到好处。

百官在前头的马车队里舒舒服服地坐着,更前方那一点快望不见的华丽车架自是太后及纪琛的了。今非昔比,纪琛一跃枝头麻雀变凤凰,排场也跟着大了起来。而苦命的我只能饮恨徒步跟在后面,幸而在西山县混的那几年练就了我一身吃苦耐劳的美好品德,走了这几里路倒也觉得多累,只是从出城门到现在的耳根子…可真是烦哪。

医女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八卦,有八卦就离不开男人。所有的女人都不约而同地议论一个男人,那就是——纪琛。

她们说他不幸的出身,说他悲惨的童年,说他坎坷的成长…

一个字,惨;两个字,很惨。

而让他那么惨的,不巧正是在下这个“母老虎”似的皇太女。

对,母老虎是我刚得到的外号。在这群没什么见识的小医女眼里,传闻中大杀四方、凤威赫赫的皇太女就是一身如铁塔,面似玄铁,每天要杀一百个人,舔着刀刃上鲜血邪魅一笑的女壮汉!

对此我不敢苟同,老子是储君,又不是杀猪的!

纪琛的悲惨过去,皆是由我一手造成,简直:

“太可怜了,呜呜呜呜。”她们哭得很动情。

女人见识短,本宫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正含恨将血咽回肚子里,前头突然起了一阵喧嚣,只闻浩浩荡荡的马蹄声风驰电掣而来,引人注目。趁着人群起了小骚乱,我也好奇地探出头去,但我看得方向是萧四,恰好他闻声从车中探出半个身子一回首,对上我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他安排。

轰轰烈烈的马蹄声奔腾而去,掀了我一脸一嘴的尘沙。呸呸呸吐掉时,女人堆里已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小小的尖叫,不是她们面带潮红,我还以为哪里蹦出了个怪兽。

蹦出来的不是怪兽,而是一队禁军,肌肉结实,阳光正气的军队小伙总能勾起少女萌动的春心。灰头土脸的我腹诽地抖去衣上沙石,才抖干净一个袖子,便又闻那阵轰轰烈烈的马蹄声奔腾回来,再次掀了我一脸一嘴的尘沙。

“…”我有点不能忍了…

场面一时俱静,顷刻后待看清马背上的人所有人如梦初醒般齐齐跪下,山呼千岁,撼天动地。我条件反射地跟着他们一起跪下,略有心酸,曾何几时,老子也是这么风光过。心酸后我反应过来,被称千岁的无非那么几人,撇去几个亲王外那就是纪聪…或者是…

头上扫过的目光哪怕不去看,我也能感到视线里宛如千斤重的魄力。这种魄力在从前是万古不化、生人勿近的孤傲,而如今已然转变成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森森威严。

这种目光,我可不会认为是聪儿那个傻小子了,所以我心跳声噗咚就快了。揪着衣角的手里汗津津的,石子划破了手指都没多大感觉。

我的心情很矛盾,既盼着他发现我又害怕发现之后大梦初醒后的悲凉,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若说纪琛没私心我一百个不信的。

纪琛默不作声地下了马,一双白色鲸皮靴慢慢踏着黄色沙土走到我们面前,来回逡巡了一遍,最终他在一个人面前顿了足,不是我。

但是,是丹婼。

我心情很复杂,有种如释重负又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抬起头来。”

丹婼懵懵懂懂地听话抬头,我看不见纪琛的神情但方方一瞬我似听到他失望地轻轻一叹气。又看了一眼她,圈起马鞭便要离去,我一颗心渐渐放心,还没放完呢,一个小太监一溜烟跑来:

“王爷,太女殿下身体不适,叫人请你过去呢。”

“既然是医女,就你们两个过去跟本王过去吧。”纪琛脚步一顿,随手一点,点到丹婼与我身上。

第四十四章

我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给“自己”看病的第一人了,出于对纪琛的了解,我觉得很有可能,马车里坐的是个他如法炮制出的人偶。

纪琛脚步很急促,仿佛十分着急与担忧,可脸上神情倒是不慌不忙,走了没一截路眸光微微向我两睨了睨,状似无心问道:“你两瞧着面生,什么时候进的太医院?”

“啊?”丹婼迷迷糊糊下意识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弓着腰低着头尽量不让他看到我的脸,“前两日太医院人手不够,奴婢们是从京医署刚选调入宫的。”不怪我小心过头,虽然顶着张路人甲的脸,但纪琛那可是个人精啊,能低调自然要低调,能谨慎自然也要谨慎。

“嗯…”纪琛微微颔首似是信了,而后再无二话。

这才发现我背后冒了层冷汗,庆幸他没有听出我微微发颤的声音。不过听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说第一次得见摄政王大人庄严面孔,心生畏惧便是。

穿过浩浩荡荡的随扈,终于到了顶前边那一架金黑庞大的车架前,与我相处时不大一样,纪琛这回倒是懂了规矩,恪守本分地站在车下:“听闻殿下不适,本王带了两医女来给殿下瞧瞧。”那声音吧,算不上多冷淡,但也算不上多热络。

想想平时他与我相处那时那百无禁忌的模样,里边的人果然是假的!我恨恨想着,没个防备一抬头恰好对上双幽邃冷视的目光,吓得心肝一颤,差点摔倒。

“殿下现下又好了点,就用不上你们了。”

腹诽间倒是没有留意里边人是如何回话,错过了这次好机会令我后悔不迭。这本是我与萧四商量的计划之一,找个办法接近假的皇太女,最好能套出点话来。

可这…玩我嘛这是!我勉强压抑住脸上忿忿,与丹婼行了个礼后即打算溜之大吉以图后策,哪想纪琛幽幽地盯着我们,突然开腔道:“本王近来也有咳喘,既然来了就不妨顺便给我治一治。”

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详的预感,纪琛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能韬光养晦隐忍到如今,可见其心智非同一般,与他耍心眼着实是一件很累又很危险的事…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在有情比金坚的小姐妹丹婼陪同,我给自己壮了壮胆气,硬着头皮用蚊子一样纤细的声音答了个是。

去地坛祭祀的路途并不多遥远,可这一队老老少少皆是大晋位高权重,鲜少运动的衿贵主,走了个把时辰到现在大多已呼喊劳累。于是纪琛善解人意地停下大部队,让众人在原地暂行歇息。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看着那隐藏在重重帷幕里的隐约人影,走在前方的纪琛咳了一声,我嗖地拧回脑袋,目不斜视地低着头麻溜地小跑过去。

即便做了摄政王,纪琛也难改他宅男本性,在人人皆欢喜地出来放风时他仍躲在他那辆被遮得严严实实、昏天暗地的车辇之中。我与丹婼小心地靠着门边跪下,跪下后我幡然醒悟。

瞧个蛋的病啊!!我从小学的是四书五经、治国之略,哪里会什么医术!为今之计只能将全部希望放在常年跟着萧四那个神棍的丹婼身上,可当我看到她比我还茫然的神情之时,我绝望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可能我还没揭露那个假皇太女的身份就被纪琛当众仗杀!

相比我的水深火热,纪琛十分悠闲地在狐裘中坐下,淡淡乜了我们一眼:“坐那么远做什么,难道要本王也陪着你们跪到门口去?”

“…”我心情沉重地被迫稍稍坐近了几寸。

纪琛:“…”

在他满含压力的眼神中,我不得不挪到一个他满意的位置,他将手伸出,漫不经心道:“看看吧。”

幸好他没有点名是我与丹婼哪个,于是我很猥琐地往后缩了缩,尽量离这个大魔王远点,于是懵懂无知的丹婼凑到前面。她是单纯但不是傻子,想必萧四也交代了她一些,见状倒是煞有介事地屈指给纪琛搭脉,神情十分高深。若非我知根知底,只当她是一代神医,华佗在世。

纪琛边搭脉边时不时地用眼神扫扫丹婼又扫扫我,忽而发问:“本王这是个老毛病了。”

丹婼抿唇不语,仍然在扮她的绝世神医,只好由我战战兢兢地回道:“王爷体弱,古人云春捂秋冻,这个时节更应该注重保暖养生。”

纪琛神情平平常常,显然这种话往常太医对他说了不少,听得腻歪了。他今日也不知怎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收住:“说起来,我这个病根倒不是打娘胎里带出来,而是托一个人福的。”

“…”我心虚,这话没搭。哪想千防万防没防住已耐不住性子的丹婼,她蓦地睁开闪闪亮的大眼睛,“托谁的福呀?”

我想死,真的。除了飞扬跋扈的本宫,还有谁敢将那时已是个亲王的纪琛给推入数九寒天的池塘里。

更没想到的是,纪琛淡淡一笑:“一个女子,”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愧疚总觉得他话里饱含玩味,“情人,懂么?”

“…”我今天就不该上这辆马车!

丹婼显然是不懂情人是什么意思,好学如她自然诚实相告:“不懂。”

纪琛摸摸下巴,语气暧昧,回味无穷:“虽与夫妻不同,但之间做的事却是与夫妻没什么两样。”

“哦!!!”丹婼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懂了没,还是没懂…

不管怎样,我懂了。

纪琛竟是好脾气与她继续解释:“就是本王心悦之人,也心悦本王之人。说起来本王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臭脾气、好面子、妇人之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他冷冷一笑,“最可恶的是她没心没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心肠狠辣的女子。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我紧紧握着拳头,对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妈的!你有种再当着我面骂一句!

纪琛没有再骂,他似乎也只是心血来潮叫我们两个过来给他搭搭脉,吐吐槽,排解一下高不胜寒的寂寞无聊。连着丹婼的搭脉看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他的病普天皆知,身虚体寒,这种糊弄话我一个人就能说一箩筐。

“你们走吧,本王该休息了。”与往日一样的是,他仍旧那么喜怒无常。

莫名其妙的诊治结束后我与丹婼又回到了重新出发的队伍尾巴那,一惊一乍闹了这一出,什么也没窥探出反倒被纪琛冷嘲热讽了一通,我很不甘。不甘没多久,一只灰突突的小麻雀在我头顶绕啊绕了两圈,趁着别人不注意猝不及防钻到我衣襟里,才要叫出声就听萧四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纪琛带你们去做什么?拆穿你了?”

我忍着惊吓,半天硬邦邦回道:“没有?”

“真的?”

他一反问我就不吭声了,因为我确实不确定纪琛到底有没有看穿我。要不然把我和丹婼叫进去只是为了吐槽我一顿?但要是看穿我了…我摸摸自己那张丢进人堆里都认不出的脸庞,什么眼神啊他!

“有也罢,无也罢。他多少也猜到了今日你会在这里出现,不过没有把你当众拎出来就是好事。且行且看他这一步做何打算。”

萧四的话让我的不详感愈发强烈起来,而抵达目的地这种不详感变成了现实。

如果说第一次在纪琛府邸里看见了与我自己一模一样人偶我是震惊,而这次则是惊惧了…

是的,恐惧。活生生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穿着我所熟悉的鸾凤飞龙袍在纪琛的搀扶下一步一顿地从马车款款而下。那样熟悉的面容,那样熟悉的笑容,多少次是我在镜中所见。为什么害怕?因为在这一刻我仿佛处在一个巨大而荒唐的梦境中,梦中的人是我,而她才是真实的。

纪琛站在她身侧,不知道与她说了一句什么。她的唇瓣微微扬,温柔如水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是任何人工砌造的痕迹,红润的光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看得我脸色惨白,禁不住摸了摸自己手指。柔软,然而几乎没有温度。

他们都说,我才是真正的皇太女,因为人偶的身体里有着我的魂魄。那眼前的这个画面又是怎么回事,没有灵魂的人偶如何能动?

第四十五章

短短的惊鸿一瞥,我与丹婼连同其他医女作为与祭典大礼最无关紧要之人,被带到了地坛外围候命。趁着车马安顿、人群忙碌,我蹑手蹑脚往前摸了一截,结果没瞅到萧四的人影,连同他身边的小侍童都不在。愣了一愣,猛地拍了一把大腿,我蠢了!萧四他作为国师,担当祝祭,自然刚刚就和纪琛他们进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他,我该如何浑水摸鱼混进地坛去看热闹!

雪上加霜的还在后头,“说你呢!就是你!你一个医女怎么跑这来了?”叫住我的戍卫兵狐疑不已地打量我,“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我注意到他的手慢慢握紧剑柄,心道不好,面露惊慌四下看去,忙苦苦哀求道:“兵大人恕罪恕罪!奴婢第一次见这大场面,一时间看花了眼走错了位,大人莫要砍奴婢的脑袋!!”

这时只能庆幸到场的大部分重要人物已经进了地坛,留下无非是些无足轻重负责的后勤们。同为底层人物,一时见此状便有善心人出来为我求情:“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医女,大人就不要为难她了。”

心生感激地看了一眼胖圆圆的老头,都说长得胖的人天生心地不坏,果真如此!

戍卫兵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紧紧将我盯着:“来时上头就传了命令,说收到消息此行恐有不轨之徒欲行刺摄政王与太后、太女!没出事是最好,万一漏了一两个人混进来那大家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一长串疾言厉色的场面话里我只捕捉到一句重点,瞧瞧这排名!我爹和我都没死呢!敢情着纪琛这货就已经是大晋最高统治者了是吧?

我心中忿忿,嘴上却愈发唯唯诺诺,好不害怕:“这个兵大人您看看,奴婢是那种舞刀弄枪干得了行刺这种大事的人么!看看奴婢这细胳膊细腿的,四两肉不到!风一吹那就得倒啊!弱柳扶风听过没?!那就是形容奴婢的!”

“…”连同刚刚替我说话的老伯一起,所有人都很沉默,似乎都被我的比喻给震住了。

西山县那四年老油条我可不是白混的!眼看成功忽悠住了他们,我甩一甩袖,矮身行了个礼,准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再寻机会看能不能溜入地坛内。

“站住!”

“…”我神情痛苦,今儿一天我是要被钉在这块地上了不成!这回叫住的我却不是方才那个戍卫兵,而是个面白无须一看即是个内官的年轻人,将我上下一打量:“太医院的?”

我喏喏称是。

“你们同来的可有一个叫丹婼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