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宸略过苏晚的担忧,还未见过她这般雀跃的模样,双眼瞬时亮了起来,夜色里熠熠生辉,淡笑道:“我没事,闲来无事便来看你了。”

苏晚看了看后面的山道,若是山路通了,必定会有人上来求医,可若没通,季一还未回来,云宸也不可能过来。

云宸见她在看,扬了扬眉道:“这山路都被我堵住了,其他人上不来。”

“被你堵住了?”苏晚知晓他是打趣,轻笑道,“你堵住山头作甚?你若有能耐堵住,也便有能力凿开,何须连夜冒雨送我上山?”

“你看我堵住山头,谷主便只给你一人医病,医起你来更用心……”云宸说着,见苏晚略略一怔,不再说笑,沉声道,“你的身子……”

“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苏晚忙答道,“你看我的脸可好了许多?”

苏晚双手抚上脸颊,之前可怖的疤已经有一些脱落,比起原来干净许多。云宸的眸光忽明忽暗,慢慢腾起氤氲的雾,随即弯起眼角,点头道:“谷主医术果然名不虚传,再过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苏晚恬淡一笑,“季公子说脸上伤太重,只可恢复七八分。云宸,你随我入谷让他给你看看可好?季公子医术高明,说不定对你那顽疾会有法子。”

“你噬心散的毒呢?可能解?”云宸好似未听到苏晚的问话,反倒问起她的毒来。

苏晚心念回转,季一已经说过那毒无法可解,只能续她两年性命,对她而言已经是相当满意的结果。云宸辛辛苦苦送她到这里,若得知她还是难逃一死,必定又未她担心一场。思及此,苏晚欣欣然笑道:“当然能解,半年便好。”

云宸一听,果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你等等我。”说着一手拉住树枝窜到树上,不一会跳下来,手里拿了一个包袱,“呐,你在谷中,有许多物什不好置办,我替你准备了些。”

“这……”苏晚略有犹疑。

云宸笑道:“是些衣物,还有些银两,你总不可在此白吃白住还蹭人药材。”

“可是……”苏晚想着自己两手空空,若非云宸一路相随,即便是自己从那河里逃了出来,恐怕不是病死也是饿死,他这番照顾已是让她感激不尽……

云宸将包袱塞在苏晚手里,“晚娘的命既然是我救的,再欠我多一些也无妨,日后要还也只还我一人。”

云宸的笑容好似透着一层薄雾,明明很近,却又感觉很远。苏晚抓紧了手里的包袱,感激地报之一笑。

木桥另一头突然亮起灯火,苏晚回头便猜到是季一回了。云宸看着那光源处,眯了眯眼,淡笑道:“你先回去,我该下山了。”

苏晚笑容敛了敛,云宸正好一手扬起,似要抚上她的面,到了一半停下来,收回手,略有尴尬地笑笑,“我先走。”

“云宸。”苏晚拉住云宸,严肃道,“你的病,去给季公子看看可好?”

云宸顿了顿,想了点什么,又道:“你怎知我没给他看过?我也是半个大夫,自己的命自己打紧,你快回去,这天快黑透了,我那点轻功,你想我摔死在山沟沟里不成?”

苏晚听多了他这打趣的话,轻轻地笑了。她看看天色,的确不早,便点头转身。走到木桥上,想到上次云宸倒在槐树下的场景,有些惴惴地回头,见他仍站在原地,黑色的发融在夜色中,勾勒出略显苍白的脸,带着淡淡的笑,与往日调侃时模样不太一样,似远似近的淡然,像温煦的阳光。

苏晚粲然一笑,转过身,不再耽搁时间,向谷里走去。

到了屋子里,季一正在寻苏晚,嘴里还唤着“晚娘”,苏晚忙推开院门道:“季公子,我在这里呢。”

季一见她面色红润,喜在眉头,放心许多,笑道:“我见那山路还未开,便去后山采了些药,见你不在,还担心你去找我了。下山之路还有一段,若是迷了路便麻烦了。”

苏晚歉疚道:“不是,是朋友过来看我了,便与他多聊了两句。”

季一老早便看到苏晚手里的包袱,略惊诧道:“你那朋友可是会武?我先前看那山路可是堵得严严实实。”

“嗯,会点轻功。”苏晚想到云宸时常打趣,说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见不得台面,不由地露出些许笑容。

季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尘土入了厅。苏晚见他神色不明,忙进了屋,放下包袱准备煮点晚饭。

云宸的包袱里准备了些夏日穿的衣物,精致的绣花鞋,挽发用的发簪,压药来的梅子,还有些瓶瓶罐罐,季一见过说是疗伤的药材,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光让苏晚有些不明,却不知从何问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珍惜着难得的安宁,配合季一的治疗,身子渐渐大愈。山谷的路好似封上便无人再开,季一说是世局混乱,谷外战火连天,那路怕是无人有暇来顾,他也未有打算出谷,因此便由着它了。

好在山谷里充备殷实,几个月也未见缺了什么。苏晚还发现,季一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后山,日出而出,日落而归,他人私事她不便多问,正如季一也不会问她每月在槐树底见的朋友。

云宸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来看她,带上各种新奇的玩意,苏晚每每见到槐树底下颀长的影子,便觉得谷里的阳光都灿烂了几分。

夏去秋来,槐树底下片片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苏晚靠坐在槐树底下,怀里揣着云宸给她的包袱,脸上是不自觉的笑意。

“晚娘,再过一月,你便可出谷了。”云宸同样靠坐在槐树边,懒懒地把玩着地上的一片落叶。

“嗯。”苏晚抿嘴笑了笑。

“你打算去哪里?”

苏晚怔了怔,一直留在谷内是不可能,若出谷……她想了想,轻声道:“随便找个小村住下吧。”

“晚娘……”云宸突然侧过身子,握住苏晚的手,“出谷之后,你,跟我走可好?”

苏晚心跳突然快了起来,随着云宸手里的温度,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如雷鸣耳,面上亦是一片烧红。风吹过来,带着秋天特有的干涩,她假意捋发,慢慢抽开手,转过脸,撇去涩然,尽量笑道:“你还真当我是晚娘你是老头子了?”

“跟我走便是了。”

“你是做什么的我都不知道。”

“跟我走便知道了。”

“你家住何方我也不知道。”

“跟我走我告诉你。”

“你……”

“你跟我走么?”云宸再次握住苏晚的手,紧紧地。苏晚心中一惊,转首,正好对上他的眸子,湛黑湛黑的,没有往日打趣时的笑意,平静无澜,却是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闪着微亮的光,像初夏时月光下葡萄架上开出的淡紫色的花,要吸入她整个灵魂一般。

这眼神太过认真,苏晚的笑渐渐收敛,撇开眼,垂下眼帘,淡淡道:“不。”

凉薄的夜里,突如其来的静谧,静到令人心慌,连刮在耳边的风都没了声音。苏晚听到云宸的呼吸声,极缓慢,平静,挠过心间,别样的酸涩,突地他一声冷笑,“你上次说,不会走,不会留我一人。”

苏晚心尖一阵荒凉,想要说点什么,又想到季一与她说过只可多活两年,便仍是低着脑袋。本来被云宸握住的手突然凉了,苏晚忙抬起头,哪里还有云宸的影子。

由秋入冬,若是在山外,定会觉得寒意十足,这谷内,只是夜晚的风比原来凉了许多,一觉醒来,偶尔还能见到微薄的白霜。

季一见东方肚白,知晓又是一个晴天。冬日日短,他不假思索便开始铺上药草。苏晚端着饭菜出来时,他正好忙完。

“晚娘近日可有心事?”季一吹了吹滚烫的稀饭,瞥了一眼苏晚。

苏晚被她说中心事,眉头拧了拧,随即笑道:“今日这顿饭后便要出谷,自是舍不得季公子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季一闻言一笑:“你若想见我,随时可以回来,说不定我还能找到给你解毒的法子。”

苏晚一勺子稀饭正到嘴边,听他这么一说,忙放下,“我这毒……还有解?”

“只能说尽量。”季一沉声道,“我习医时日尚短,虽说谷中稀珍药材不少,一般病痛稍加调理便可治愈,可你身上的毒极为罕见,该是私传已久。目前来看我是只能抱你两年性命,但两年之后,或许我医术精进,又有了其他法子呢?”

苏晚听得这么一番话,面上表情瞬时明媚许多。

“晚娘不必担心,即便我这里没法子,你那位朋友也会想法子。”

季一还是带着一贯地温和笑容,看似无意的一句,苏晚却觉得他是故意说出口的,想到每次见完云宸回来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便更加笃定,犹豫了半晌,开口问道:“季公子,认识我那朋友?”

季一喝着稀饭扫了她一眼,摇头,“不认识。”

“那刚刚那话……”

“呵呵。”季一笑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苏晚一遍。苏晚有些不自在了,轻声道:“怎么了?”

“你瞧瞧你这一身?”季一眼里满溢的笑,“上到发簪,下到绣鞋,哪一样不是风国上好的精品?那朋友,是晚娘的夫君吧?每次送过来的东西都极为精贵,药材也非常人能用。所以我才说,即便我这里没法子,晚娘的夫君也会想其他法子替你解毒。”

这番话说得苏晚的心蓦地悬了起来,她对平日用度甚少注意,在谷内用的东西几乎都是云宸来看她时送过来,她从未觉得哪里特别,可经季一这么一说,再细细一想,这些东西好像的确比她在将军府时用的还要精致。

“现下两国休战,谷外还算太平,昨日我瞧见下山的路也开了,晚娘随夫君回乡,两年之后再来找我,我定想法子替你续命。”季一未留意到苏晚面上细微的变化,自顾着说道,“谷外天寒,你记得多带些衣物,你那些个内伤外伤已无大碍,控制毒发的药在你房里,一月吃上一粒便是,切不可掉了,若再毒发,一定回来找我。”

苏晚心中温暖,只知点头,这半年来与季一朝夕相处,二人话虽不多,却像相熟多年的老友,相处极为融洽,此番离去,心中也有不舍。听到他说的“夫君”,心下一阵苦涩,想到那日云宸的冷笑,更是身子发凉。

在将军府她见过进退知礼的云宸,在岭南一路她见过笑语嫣然的云宸,二人出逃时她见过活泼调笑的云宸,在他病发时她见过脆弱无助的云宸。温暖,和煦,如春风,如曦阳,独独找不到那日冷笑里的萧瑟。自己那般冷硬的拒绝,定是伤到他了吧……

季一吃了早饭,又独自一人走向后山。苏晚收拾好一切,将往日云宸给她的银两留了大半在房内,仍是给自己带上面纱,大步出门。

她的脸,经过半年的调理,原本难看的结痂已经尽数掉落,最初深褐色的疤印也慢慢褪了颜色,揽镜自照,可见到几分原本的清秀模样,可也只是几分而已,这脸要完全恢复,怕是不易。

苏晚路过那棵槐树,心中戚戚,不由地朝着树梢看去。往日云宸来时,不是靠在树上装鸟叫就是在树底下装虫鸣,见她出来便会站直了身子对着她笑。时日一长,那笑便像是折射到心底的阳光,将原本濡湿的褶皱一点点摊开来,再一点点晒干。

到了今日,她猛然发现,再看这世界,不再是在苏家时那般雾蒙蒙,也不是在将军府时的灰沉沉,那时不管看什么都是惨淡的,心中压着千千斤重的担子。如今她看着下山的路,只觉得洒满阳光,这是她用命,换来的新生。而这新生的赋予者,可说就是云宸。

想到云宸,苏晚恻然,抓紧了背上的包袱,不再看那槐树。

“晚娘……”

苏晚正要走上小道,突然听得隐隐地一声叫唤,忙停下步子,看向声源处,竟是那槐树。

“晚娘对我视而不见,真真伤心。”槐树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灰白的袍子在正午阳光下似浮起莹白色的亮光。

苏晚眯了眯眼,心中好似趟过暖流,施然一笑。

“你不跟我走……”云宸不紧不慢地走到苏晚身边,撩了撩她的刘海,随即握住她的手,透亮的双眼熠熠生辉,“那我跟你走。”

第二十九章

苏晚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发髻挽了又挽,还是没法子挽出像样的妇人髻,有些烦躁地丢下簪子。许多事情她坐起来得心应手,再华丽的发髻都难不倒她,可偏偏最为常见的妇人髻挽了快一个时辰都未成功,不免有些泄气。

“还是我来。”云宸轻缓一笑,将苏晚的身子扶正,“我早说过,我万事只通皮毛,可这易容,绝对无人能及!”

苏晚睨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他易起容来,扮什么就似什么,且找不到丝毫马脚。若不是她早对他那双黑涤的眼睛熟入心底,他换了身装扮在她面前,她怕也是认不出来。

“好了。”苏晚见发髻已成,高兴地抚了抚脸面。

此时二人,一位是徐娘半老的妇人,一位是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苏晚眉眼飞扬,乐滋滋道:“宸儿,走吧。”

云宸知晓她乐在哪里,也不忤逆,尽管无旁人在,仍是弯着身子服服帖帖道:“娘,儿子给您开门。”

苏晚一听,嘴角忍不住抽慉。云宸恢复原声,笑道:“这便忍不住了?那出去怎么掩人耳目?”

苏晚干咳了两声,眼神沉下来,“咳咳,走吧。”

二人自从岭南山谷出来,便相约为伴。苏晚的若一直以纱掩面,必定惹人侧目,虽说她离开将军府已有半年时间,还是小心为妙。云宸也因为当初救过苏晚出天牢,担心被风幽公主发现。两人便干脆同时易容,由南往西走。

苏晚初时还对云宸的提议有些怀疑,扮过几次便乐此不疲。若自己愿意,可以今日是乞丐,明日是富商;今日是老妈子,明日是娇艳少女;今日富态满满,明日病弱恹恹,日子突然丰富起来,就好似过了几辈子,体验不同的人生。

今日苏晚扮作妇人,云宸则扮作她的膝下独子,二人只需今日出了城门,便可到西炼。西炼是西面最大的城,云宸称他在那里有一处宅子,还有许多朋友,苏晚便依着他往西走。可近日这城里突然多了许多风军,也不知是谁的旗下,一夜间便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

“云宸,今日若还不能出去怎么办?”苏晚压低声音说话,拿胳膊肘磕了磕云宸。她这皮相是被云宸拾掇得似模似样,可学不来云宸的变声,一说话就露馅,趁人不注意时才低低地找云宸说上两句。

“我带你飞出去。”云宸今日一身装扮很是风流倜傥,比起他原本的模样还年轻许多,此时眉眼一扬,煞是好看。

苏晚冷哼道:“你那点轻功还飞得过城墙?”若能飞,早飞过去了,何须在这里困上好几日?

“娘,有间酒楼,宸儿肚子饿了。”云宸突然脆生生地嚷了一句,苏晚全身一寒,差点脚底一滑栽倒在地上,被云宸及时扶住,对着她得意地笑。

路上行人正密,苏晚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没法发作,狠狠剜了云宸一眼,依着他的搀扶入了酒楼。

因着几日的封城,城内气氛已经有些异常,各种不安渐渐膨胀。酒楼茶馆这类地方向来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人人都想探知发生何事,这几日一到进食时间便人满为患。

“云宸,你说现在战事刚停,这城被守住是为什么?”苏晚扫了一眼附近交头接耳的人,心中也开始疑惑起来。

云宸正伸手去翻茶杯,净白修长的手指略一动,茶杯腾在空中翻花般转了几圈,安稳落桌,他正好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苏晚见他装作没听见自己的问话,悠然自得的模样,咬了咬牙,一脚踩在他脚背上。云宸吃痛,手一抖,茶水便洒在桌上,笑着唤了一句:“小二,擦擦桌子,给我娘找间厢房。”

店小二一听“厢房”便两眼放光,乐呵呵地带着他二人上了阁楼。苏晚不明白云宸怎么突然换地方,只见他入了房点好饭菜遣走小二便拿出匕首,那匕首刀锋利落,墙壁像薄纸一般轻易被划出几个小洞,隔壁厢房的声音瞬时透了过来。

“要我说肯定是城里出了奸细!在悄悄地搜呢!”

“那倒未必,若是出了奸细,大可贴出告示悬赏通缉,哪用得着如此神秘?”

“这倒也是,反正一旦封城,也没有打草惊蛇一说了……”

隔壁才说了三句便停下来。苏晚了然云宸的用意,坐在大厅的多是百姓及江湖浪者,且公共场所也不敢乱说,可能在厢房里的,多少有点钱权,又不怕被旁人听了去。

“说实在话,现在流传有三种靠谱的说法,必然有一种是真相!”

“哪三种?”

隔壁的声音隐隐约约,常人听来是极其细弱,可苏晚五感超常,屏息下来连附近有多少人的气息都能察觉到,要听清隔壁那二人的对话也不是难事。

“第一种,隐飒阁在这附近行动,且动作不小,朝廷恐生意外便派了兵过来,说不定那关键人物就在城内!这才将城里城外围得水泄不通。”

“你是说,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成亲一事?”

“不错,那位阁主从前不显山不露水,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无从知晓,突然说要娶夫人,这便足以令天下人侧目。隐飒阁势力到底有多少,你我这种人肯定是不知道,可阁主成亲的消息一放出来,全国皆有异动,朝廷定是怕隐飒阁借成亲之名,集合各地势力,趁着大战刚平,揭竿而起!”

另外一人突地大吸一口气,惊诧道:“江湖朝廷向来互不相侵,这……”

“昨个儿我去秦烟楼,这可是那群朋友一致探讨出来的,现在上面都这么传呢。”

“那第二种呢?”

“第二,传闻穆家二小姐突然失踪,可能是在这城里发现了踪迹,便寻了来。”

“这个不如第一种有意思。”那人遗憾地叹了口气,另外一人“嘿嘿”一笑,“没意思?你再联想联想,就更有意思了!”

“啪”地一声,显然是桌子被大力一拍,苏晚惊得夹菜的手都抖了抖,只听隔壁的声音不可思议道:“说不定那阁主要娶的,就是穆家二小姐?”

“莫要激动莫要激动,被旁人听了,会以为我们唯恐天下不乱,这都是各种消息聚集而来的猜测不是?”

苏晚一面听着隔壁的对话一面吃着饭,这会推了推云宸,低声道:“云宸,隐飒阁是什么地方?”

云宸听着那两人的议论,正眉开眼笑,苏晚一问,面上笑容敛了敛,倒了一杯茶,浅浅啜了一口。

苏晚放下碗筷,又狠狠踩了云宸一脚,“你怎可这么小气?上次我扮女儿不是喊了你整日的‘爹’?”

云宸似被茶水呛到,轻轻咳了两声,放下茶盏,垂眼道:“隐飒阁,是个杀手组织。”

云宸这话说得极其随意,苏晚面上的表情蓦地僵住。隔壁的谈话仍在继续。

“还有第三种呢?”

“这第三种嘛,听闻此前一役,风幽公主随行,身受重伤。皇上忧心不已,隐了身份匆忙赶来探望,刚好在城里汇合,当然防备森严。”

“你们哪里来的消息?”

“咳咳……道听途说,反正别人都这么说……”

“切,你刚刚还说定然有一个是真相。”

“那不也是听别人说有一个是真相嘛……”

“听着都不靠谱呢,操,还是回家抱老婆去,反正这城不可能一直封下去。”

“抱什么老婆,我带你去秦烟楼,那里的姑娘啊……”

二人随后的对话愈发下流,苏晚自听到云宸说“杀手组织”之后便兴致大减,此时听着更是皱起眉头。

云宸见状,执起桌上的茶壶猛地砸在地上,一声脆响,茶壶碎裂,隔壁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楼下大厅却突然嘈杂起来,不是人声议论的嘈杂,而是陡然的肃静里紊乱的呼吸声,衣衫悉索声,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苏晚本是临窗而坐,厢房内木窗半开。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让她不自觉地推开窗,向楼下瞟去。

人还是那些人,各个挺直坐在桌边,不再吃饭亦无言语,怔怔地看着酒楼大门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兵士,乌黑的盔甲在阳光下澄亮澄亮的,为首一人身姿挺拔,面容清俊,束着的长发上黑色发带徐徐飘起,玄色衣衫里的“清”字翡翠流光萦绕。

比起半年前,穆旬清整个人更显清瘦,面容却粗犷许多,浑身冷然四溢。苏晚只一眼便认出来人,还未来得及关上窗,穆旬清正好一眼扫上来,对上苏晚的眼。

苏晚关窗的手蓦地顿住,此时动作太大只会引人怀疑。她尽力隐去情绪,心跳却是无法抑制地加速。那样一个人,即便是站在阳光下,仍让她觉得阴冷。她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交集。

苏晚极力淡然地垂下眼睫,撇开眼,放下关窗的手,转首看向云宸是双眼已经通红,呼吸都有些急促,“云宸,快,我们快走!是穆旬清,说不定发现我了!”

云宸教她易容时便说过,人最难伪装的便是双眼。以前她失忆穆旬清都能笃定她是宛轻尘,如今她虽扮作妇人模样,不见得就能逃过他的眼。

云宸眼神一凛,重重点头。厢房大门却在此时“嘭”地一声被人破开。

第三十章

房门倒在地上裂成四瓣,苏晚和云宸同时站起身,门外站了两名男子,一个清秀一个臃肿,后者面露凶色,大喝道:“CAO你娘的,偷听爷讲话还坏爷的兴致!也不看看爷是什么人,给爷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