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说保证,其实是我托大了。”陶明白转眼看姚礼仁,道,“但我会尽我所能。”

姚礼仁沉住气,看他,却半晌没有吱声,他所受的震撼,不亚于得知,陶明白搬到了妹妹隔壁。

他清楚,这番话,之于陶明白,等同于承诺。能在陶明白这里,得到这样一份承诺,不可谓不令人震惊。同样是基于对陶明白的了解,他相信这份承诺的真实性,以及真诚性。

事情是怎么样,演变成这个境地,个中缘由,他并不清楚。

陶明白爱希希。

这个结论,这个认知,不下于一个原子弹爆炸的威力。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成为我妹夫的可能性。”姚礼仁心下震惊,语调却笃定不已。

“我又何尝想到过。”

陶明白并没有忽略姚礼仁眼神里的震惊与审视,还有质疑。他清了下喉咙,牵了下嘴角。

“你的妹妹,你最是清楚。”他自嘲着,“她有时候迟钝的,就是有本事让人上火……现在,对她来说,我还不是那个重要的人。”

要承认这一点,挫败的感觉不是一点半点。

姚礼仁想起妹妹的性子,不难想象陶明白走了多少岔子,碰了多少弯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扬起嘴角。

“礼仁。”陶明白叫他。

姚礼仁顿了一下。

“现在,我并不求能得到你的支持。”陶明白轻声开口,他沉吟着,“但,最起码,不要用过去,来否定我现在的一切。”

姚礼仁听着他的话,沉默半晌,终于轻轻动了下身子,说:“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陶明白看着姚礼仁的目光。

“一开始接近希希,你的动机不纯吧?”姚礼仁问。

陶明白没有回答,耳边似是有嗡嗡的声音在回响,好久好久,都没有消失。

“那么,我的答案你也清楚了?”姚礼仁掷地有声。

“是的。”陶明白应着,下意识的,手伸出去,竟想要寻一根烟回来。

“不耽误你了,有时间再聚。”姚礼仁起身,“我们回见。”

“姚礼仁。”陶明白叫住他。

“我已经停不下来了。”他缓缓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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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 8

“如果她身边压根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她有她爱的,也爱她的人,过的好好的,也就罢了。我也不是非要怎么样,毕竟,她过得很好,这就够了,这比什么都重要。”陶明白说到这里,稍稍动一下,站起身。

“可是,不是……这点你不也十分清楚吗?”

陶明白觉得憋闷又烦躁。

记事起,他就是母亲所有的依靠,年幼时不懂那份依靠,成人世界的复杂他并不能看透。很久之后,他才明了母亲的偏执。

他恨母亲之所恨,比之更甚,因为,他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他从未从父亲那里得到期盼与爱护,他需要照顾潺弱又抑郁的母亲。

年少时,不懂得自我控制,他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在面对姚家人的时候,便忍不住要通通发泄出来。后来,出国,再后来,长大了,圈子里的朋友,相互熟识的也不少,独独跟姚家的兄弟们,素无交集。

最最阴暗的想法,他不是没有产生过,姚家的兄弟们也只是那个女人的侄子,始作俑者,若要报复,她的女儿才是最佳人选。类似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的从他的脑海中喷薄而发。

所以,姚礼仁说他最初的动机不纯时,他无法反驳。

明知她毫不知情的无辜,明知他的幼稚和偏执,明知他们都是受害者……在最初面对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要故意给她施压,似乎非要看到她的眼泪,甚至她沮丧崩溃,他才会觉得好受些。她却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冷静,也更镇定,不论他如何施压,她始终不曾变化。

在听到她亲切的同她口中的姑姑通电话时,在亲眼目睹父亲对她露出慈爱的神情时,他更是忍不住想要将潜藏在心中愤怒与委屈,系数发泄在她身上。末了,却又立刻后悔。

一边忍不住要向她靠近,一边又忍不住自我警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还是只是因为单纯的被吸引,他陷入了无尽的矛盾与复杂中。然而,不论有多矛盾,多复杂,多恨那个人,他竟然都没有要离开她的念头,随着越来越多的相处,这一点,更是根深蒂固。这也曾令他心头火起,对于母亲,愧疚无言。

这就是他要招惹她的代价,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记得她那日,穿着单薄的衣衫,裹着身子,越发的显得娇小和无助……他的目光锁着她,看着她的眼眶中蓄起了越来越多的眼泪。那本该是他最期待看到的场景,他却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那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只想抱一抱她,她柔软的身子依依偎在他的怀中,他站在那里,由着她紧扯着他的衣袖,跟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似的。

他忍着心中的悸动,轻抚着她的背脊,心随着她的眼泪变得软和,软和中又缓缓的生出越来越多的疼。

当她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认真的问他那一连串的怕不怕的问题……那种程度的小心翼翼,还有期待,他清楚她在想什么,于是,更加心疼。

她是真的坦率,坦率且可爱——他心疼她在过去里挣扎,心疼她的惶恐不安,心疼她的坚强纠结。

他也需要控制情绪,在她提起她爱的姑姑时,他要表现的风轻云淡。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也已经停不下来,不愿也不会放走这个人,顾不得去想那个万一。

如果,他是她的救命稻草,那她何尝不是他那根浪中浮木?

索性,就继续卑鄙下去……

姚礼仁不动声色的站在了陶明白面前,这种时候,反而是陶明白在问他这个问题。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陶明白语调中的担忧与心疼,并不亚于她,或者,还更甚于他。毕竟,兄妹之间的感情,同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不相同的。

希希出事的时候,他并没有能在身边,甚至也是到了后来才得知。彼时,他可爱的妹妹已经消失了,一夜长大这样的事情,他曾想,也曾经那样希望,永远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他想过,如果那时候他在妹妹身边,会怎么做。

从希希第一次正式将邱蔚成介绍给他们开始,他就知道,这不是他们几个理想中的妹夫人选,更不是爷爷理想中的孙女婿人选。他也曾抱着,因为是妹妹喜欢的人,他愿意努力接受,这样的想法。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事实上,那个时候,能让他明显的表现出来不满,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当邱蔚成跟着希希,喊他一声二哥的时候,他想,罢了,只要这个人对希希好,什么都不重要。

在季节还在嚷嚷着“这厮不配”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不持反对意见的。

的确,除了家境清贫了些,他也挑不出别的毛病来,贫穷不是罪过的道理,他非常清楚。真正让他介意的,是邱蔚成身上有种让他说不出的感觉,那几乎是长期在军营培养出来的兽感,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他有同姚一柏聊起过,姚一柏干脆的说:“不是因为他没钱,那不重要,我不信任这个人。”

他思忖着,的确是“信任”这个字眼,他无法信任邱蔚成。

信任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它没有具体的要求,没有特殊的框框,那是一种基于认识而建立的相互信赖,这种信赖,它可能不够理智,不够客观,而几乎完全是依赖于一种直觉,一种个人的感官。

就好像,他可以信任叫他看不透的陶明白,却无法将这种信任交付于彼时年轻而内敛的邱蔚成。

按说,邱蔚成的危险性不会高于陶明白才是,但他就是无法信任邱蔚成。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信任,才造成了后来爷爷去找邱蔚成时,他们纷纷选择了不作为。严格说来,他不认为,那个年纪的年轻人,有几个是能顶住爷爷的压力的。

邱蔚成的离开,准确来说,并不在意料之外。但是,邱蔚成离开的决绝,却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不曾想过,邱蔚成会一声不吭的消失,人间蒸发了一样,便连他们兄弟三人动用各方关系想要帮忙,也不得其果。面对这样的结局,希希根本没法认同,没法理解,也没法恢复。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按说,爷爷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除非……更多的时候,他不愿意这样去假设。他也不曾认真的想过,果真有一天,竟让他验证了这样的假设。

只在一瞬,他忽然理解了爷爷当初的做法。这么大的事……在当年,换做他们兄弟中任何一人,必定是都找不出比这更妥善的解决方法。

想到爷爷,想到希希,他的心中空落落的。

姚礼仁看着陶明白,清楚的看得到他眼睛里的挣扎。

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眯眯眼说:“希望你说到做到……说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假如她选择了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反对。”

陶明白黑黑的眸子一时发亮,呼吸渐重。

姚礼仁说到这儿,眉端微扬:“但是,在她没真正接受你之前,在你没能给她幸福之前,休想得到我的支持。”

他说着,认真的打量陶明白一周,问:“现在还有练?”

他似笑非笑的,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陶明白一时有些不适应,略皱了皱眉。

“有时间,好好比划比划。”姚礼仁用力拍在他的肩膀上,头都没有回。

火辣辣的刺疼,瞬间从肩膀上传递开来。

陶明白“嘶”的吸一口冷气。

这个姚礼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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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接到通知,明天要交出版稿的上册,需要赶稿,如果明晚八点之前还没有更新,请不要继续等待。

☆、【06】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 9

姚希希站在后台,她深吸着气,心跳仍未平缓,虽不是第一次做节目,但真到了这会子,她多少还是会感觉紧张。

在她身边,是等候出场的嘉宾,化妆师小鸥,拿着工具,在嘉宾脸上压妆。

不一会儿,耳麦中传来编导倒计时的声音,姚希希摁紧了耳麦,让编导的声音更清晰的传入耳中。

“姚组长,怎么样,不错吧?”小鸥示意姚希希看嘉宾的妆容。

上节目,男性嘉宾的妆容不必女性轻松简单多少。姚希希认真看了看,精干又不失沉稳阳刚之气,她抬手比了OK的手势。

小鸥笑,满意的收起工具,放进化妆箱——她看一眼姚希希。

开场音乐已经响起,姚希希抱着手臂,脸上找不到半丝往常活泼又顽皮的模样,几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盯着舞台。

“不紧张了吧?”小鸥将视线转向舞台,问。

姚希希笑。

很奇怪,不论直播前她如何焦头烂额,如何神经紧张,在直播开始的那一瞬间,她就会恢复正常。从第一次独立制作节目开始,一直如此。

是的,她还记得第一次负责独立制作节目的时候。

她那时候,已经跟在一拨儿老人身边,积累了不少经验,独立负责节目,而且还是一档直播节目,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她那时的老上司,再三吩咐,不许老人儿过来帮忙镇场,真做砸了,她得一个人兜着。这一步,但凡是电视人,都得跨过去,要么向前一步跨,要么继续听人吆喝,供人使唤。她也不得例外。

那时,同她搭档的也是位新人导演,两个人两眼一抹黑,硬着头皮就上了……后台里,掀着一股热浪似的,满地的换下来的服装,桌子上散乱着一摞的饰品,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急躁的。她的心跳如雷,好一会儿,脸盲,心盲,那些往常熟悉相处的工作人员,仿佛通通变成了一张空白的脸,谁是谁,在那一瞬间,根本认不出也叫不出名字来。她睁着眼睛,揪着头发,“喂”、“哎”了半天,也进入不了正题。

导播倒计时,直播开始的那一瞬间,她像是注入了强心针,大脑一下子恢复了清明……后来,她才得知,上司跟那些老人,一直在控制室观察她的表现,节目结束后,其中一位老人说了一句:稳如泰山。

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肯定了,她受宠若惊,真害怕自己担不起这四个字。对方便说,担不起也要担得起,就算是装,在那个时候,你也得装出个样子来,所有主创人员都盯着你这个主心骨呢,但凡你露出一丝稳不住,节目就算是垮了一半。

她渗着一头冷汗,至今铭记,并且,奉为真理。

“下期的嘉宾,对剧本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吗?”姚希希突然想起来这茬,回头一望,找到新接手的剧务。

一般情况下,嘉宾都多少都会对剧本提出不同的意见,或是某类问题坚决不回答,或是某些话题坚决不讨论,多是需要双方协商。这几日忙活的,倒是没顾得上留意这件事。

“汪先生说没问题。”剧务回答。

“汪先生?”姚希希眨了下眼睛,反应过来,“汪海洋?”

姚希希意外。

汪海洋应陶明白之邀,参加她的节目,她最近焦头烂额的,哪儿顾得了那么多,按说,跟她该跟汪海洋联系,亲自道谢。毕竟,某种程度上,汪海洋是过来救场的。只是,他那个人向来好说话,成天嘻嘻哈哈的,她一时懈怠,也是确实没想到,他会这样配合。

李援朝手里拿着台本过来,碰了碰姚希希,说:“外边那个帅小伙儿,找你的吧?”

他用眼神示意姚希希回头看。

“谁啊?”姚希希莫名其妙的,嘴里嘟囔了一声,扭过头去,看到演播厅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姚礼仁。

注意到妹妹看过来,隔着不远的距离,姚礼仁稳稳的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束蓝绣球,暖暖的灯光下,对她微微一笑。

姚希希目瞪口呆,意外的不得了。

印象中,这是头一次,哥哥直接到演播室来找她。

“二哥!”她压低声音,快步过去。

姚礼仁张开双臂,自然的与她拥抱。

“你怎么会来?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你没有通行证,他们怎么让你进演播室的?”姚希希喋喋不休的抛出一串问题。

“就这么走进来了,大概以为我是演员。”姚礼仁耸肩,开玩笑的模样很是认真。

姚希希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笑出来。

姚礼仁这才微笑着解释,说:“我有事,经过这里,顺便看看你……我一直很好奇,我这个宝贝妹妹,工作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他说着,把手里的蓝绣球送给希希。

姚希希笑了。

“哥,谢谢你。”她眨眨眼睛,举着手里的花,“你是第一个在这儿给我送花的。”

姚礼仁看着妹妹的面容,眼里含着笑意:“都没有男士给你送花?我不信……难道,腾昌的男人,都不长眼睛?”

“可不是。”姚希希鼓起了腮帮子,知道姚礼仁这是在逗她呢。

姚礼仁轻笑,“我来看看你就走。”

他说着,抬起腕子看了看时间,“我还另外还有事。”

姚希希点头,低声道:“好,那你忙去。”

“别太累。”姚礼仁抬手揉着她的脑袋。

“是,长官。”姚希希调皮的应着,有模有样的向他行了个礼。

姚礼仁眼里满是笑意,说:“快去吧,我看你回去,再走。”

姚希希应着,就往后台走去,中间,她停下来回头一望,看见姚礼仁冲她招手微笑,示意她快些回去,她晃了晃手里的蓝色绣球花,笑了笑,快步走开。

舞台上,主持人已经在烘托气氛,耳麦中,导播开始提示,准备录影带,播放情景喜剧。

监视器里也开始镜头切换。

趁着这个时候,小鸥迅速的拎着化妆箱,上台给主持人补妆。

“订户量还在上升。”李援朝看了一眼姚希希手里的花,微笑道。

姚希希也看一眼手里的花,笑出来,说:“我不贪心,继续保持就好,如果只是昙花一现,我是无法保住这档节目的。”

李援朝点头,忽然就叹了一声,“子言不在这儿盯台本,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

姚希希默默不语,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