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立冬一把伸臂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向下用力。

他顺势坐回了座位上。

迟立冬还抓着他的手,放在那张电梯卡上面,连声道:“收起来,快收起来。”

夏岳道:“我要去新西兰陪我爸妈了,还要它干什么?”

迟立冬道:“谁让你走了?”

夏岳道:“谁不让我走了?”

迟立冬快被他玩死了,彻底败下阵来,道:“我,是我,迟立冬不让你走。”

夏岳拿起电梯卡,装回了钥匙包里。

短短一分钟,迟立冬感觉比坐过山车还刺激上百倍。

夏岳像没事人一样,慢吞吞喝着可乐,问:“我饱了,你还吃不吃?”

迟立冬本来就不怎么吃油炸食物,现在更别提,哪还有半点胃口,道:“不吃了。”

夏岳道:“那就回家。”

回了家。

夏岳在楼下拿了快递。是幅油画,还裱好了框。

画很抽象,迟立冬没看出画的是什么,道:“我去找物业借个电钻。”

夏岳却说:“不用。”

迟立冬以为有无痕钉,就没再说。

夏岳从他打上海带来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电钻。

…迟立冬很服气。

画要挂在沙发墙上。

夏岳脱了外套,站在沙发上用电钻打眼,电钻嗡嗡巨响。

迟立冬在下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岳:“什么!”

迟立冬:“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夏岳:“等会儿再说不行吗!听不清!”

迟立冬:“是不是李唐说的?看我不打死他。”

夏岳:“你大点声!”

迟立冬大声道:“我说!你别离开我!”

电钻声戛然而止。

夏岳揉了揉耳朵,低头道:“说什么?”

迟立冬道:“我来吧,你都打歪了。”

夏岳把钻递给他,自己从沙发上跳下来。

换了迟立冬上去,又嗡嗡响。

夏岳抬头看着,也动嘴巴。

迟立冬完全听不到,立刻关掉电钻,问:“你说什么?”

夏岳朝他笑,道:“我说,我不会离开你。”

迟立冬讪讪地回头,又把电钻打开。

电钻钻进墙里,倒像在他心上打了个洞,什么东西钻了进去,痒痒麻麻。

像十几岁时第一次被人表白,是低他一级的学妹,长相姓名全不记得。只记得学妹通红的脸颊。

和他那时的感觉。恰如此时。

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人虔诚地爱着。

第28章 黄钻

敲好了钉子,他把画挂上去。

夏岳指挥他:“左边低一点,再低一点,好了。”

他下来,收拾沙发。

夏岳拿了平板,坐到餐桌边看新闻。

迟立冬收拾完,把吸尘器收起来,就在后面看夏岳。

他有许多疑问,不知该从何问起,问什么都像自掘坟墓。

“别在后面视奸我,”夏岳没回头,道,“有话就说。”

迟立冬踌躇着过来,拉开餐桌一头的餐椅坐下。

夏岳道:“想说什么?”

迟立冬尴尬又心虚,问道:“就,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岳放下平板,食指在屏幕边缘敲了敲,道:“猜的。你提过几次有个很聪明很厉害的朋友,一说起这人,你眼睛就发光,每次我说想认识,你又都找理由推脱。一次两次我没明白,三次四次我还猜不到吗?别把我当傻子。”

迟立冬:“…我没这个意思,真的。”

夏岳道:“你别这么紧张,喜欢过别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喜欢过。认识你的时候,我正追我们系最漂亮的姑娘。”顿几秒,又接了半句,“可惜没追到,不然你也没机会。”

并不是这样。迟立冬心知肚明。

夏岳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来回滑动,心不在焉似的问了句:“你对他表白过吗?”

迟立冬道:“没有,他不是…”本想说不是gay,一下想起,夏岳也不是。

夏岳却理解地点点头,说:“明白,怕说了连朋友都没得做。谁还没暗恋过?我懂。”

迟立冬有些讶异,夏岳从没说过有暗恋的经历。可是此时问这个,很不合时宜。

夏岳显然也没想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做朋友吗?”

迟立冬忙道:“不是,刚开始我真的就把你当学弟的。”

夏岳开嘲讽:“师兄,你有八千多个本科学弟,怎么没见你对别人献殷勤?”

迟立冬:“…”

夏岳道:“天天追着我跑,早上给我买早饭,下午给我送咖啡,晚上蹲我宿舍门口等我一起出去玩,好意思说只把我当学弟?”

迟立冬张口结舌,他自问最初真的没对夏岳有不该有的念头,怎么被夏岳这样说出来,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夏岳关了平板屏幕,道:“就这些,你对那个朋友,也做过?”

迟立冬:“当然没有!”

夏岳两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审视地看迟立冬。

迟立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待开口,小腿一热。

是夏岳的一只脚,在桌下,顺着他小腿攀上去,隔着布料轻轻触碰。

他的喉结动了动。

夏岳眼神幽暗,语气也几分阴翳,问:“我回来以前,你多久打一次飞机?”

迟立冬被撩得坐立难安,道:“没准,长了一个月,短了半星期。”

夏岳道:“想谁多?”

迟立冬:“…”

夏岳用了力。

迟立冬猛吸一口气:“你!只想过你!”

夏岳目如鹰隼:“说谎。”

迟立冬急道:“没说谎!真的只想过你。”

夏岳眯了下眼睛,唇角挑了挑,说:“好了,信你。”

他要收回脚,被迟立冬抓住脚腕。

他笑意更深,道:“学长,要干什么?”

迟立冬完全是本能反应,有些尴尬,也说不出让夏岳继续的话。

夏岳说:“你放手。”

迟立冬便松了手。

夏岳又把脚心抵上去,来回碾动,时轻时慢。

迟立冬眉毛渐渐皱紧,脸色也涨红了起来。

半晌。他急喘几声。

夏岳把脚在他腿上蹭了蹭,笑问:“喜欢吗?”

迟立冬满脸通红,道:“喜欢。”

夏岳唇角噙着笑,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柔声道:“记住这感觉,我给你的。”

迟立冬心神一荡,为夏岳此时的风情。

他去换了裤子和内裤,到卫生间里手洗内裤。

夏岳在他旁边,用花洒冲脚。

隔着浴房玻璃,夏岳说:“大迟子,你给我冲的黄钻,自动续费了十几年,我早不用QQ了,去年登录看了一次,黄钻早就满级了,现在还续着,等下你取消了吧。你是不是早忘了?”

迟立冬道:“没忘…故意没取消。”

他说的是实话,每年都收到扣费提醒,他打开过无数次关掉自动续费的页面,却每次都又默默关掉。迟立冬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矫情,但是又很想告诉夏岳,声音低了八度,说:“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你好像并没出现过,说不定就是我做了个梦。反正一年就一百多块,只当给这梦续个费。”

夏岳关了花洒,温度太低,这片刻功夫,玻璃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看不到他的表情。

迟立冬有点后悔说这话,道:“洗完就赶快出来,擦干穿上袜子,今天太冷了。”

浴房玻璃被敲了敲。他扭头去看。

玻璃的水汽上面,夏岳画了个圆圆的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立冬,晚上加更,不会太早,0点之前吧

第29章 私房菜

晚上还是去吃了烤鸭,换了离家更近的另一家店,这次排号早,到店时,前面只有一桌,两人就在门口立等。

店外屋檐下挂了一排宫灯,灯底高度正好在夏岳头顶上方两三公分,迟立冬站在灯下就要碰脑袋,他只好站到台阶下面。

夏岳在台阶上笑他:“傻大个子”。

他也不恼,附和着笑。

夏岳伸手,帮他掸了掸头发上蹭到的少许灰尘。

负责叫号的服务员是个小胖哥,长得圆嘟嘟,笑容满面,两个酒窝,特别喜庆。此时忙里忙外,给外面等候的客人送热茶瓜子水果,初冬时节穿了件短袖,还是忙得满头大汗。

夏岳好像想起什么,笑说:“你看这小哥,像不像学校二食堂的师傅?卖烧麦那位。”

迟立冬看看,也笑起来,道:“像,他好像比那师傅圆一点。”

夏岳道:“烧麦师傅现在圆多了,前年我回过一次学校,见过他,肚子都有这么大了。”他还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一下,像揣了大西瓜。

迟立冬诧异地看他,道:“前年?你回过北京?”

夏岳道:“这是我家乡,还不许我回来了?”

迟立冬微抬着头,犹豫问道:“那你怎么…没找我?”

夏岳说:“找你做什么?”

迟立冬听出他这句里突然的冷淡,有点怔住。

有桌客人从店里出来。

夏岳让了让,顺势从台阶上下来,走去一旁,迟立冬忙跟上他。

离等位的客人们稍远了些。两人面对面,站在路边。

迟立冬小心地问:“不高兴了?”

夏岳道:“你看我像很高兴吗?”

迟立冬道:“你知道我这人笨,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

夏岳道:“我没生你的气。”

迟立冬道:“你也别和自己置气。”

夏岳:“…”

迟立冬用食指戳他脸,道:“快笑一笑。”

夏岳用粤语骂他:“痴线呢你。”(你这傻子。)

迟立冬就笑,说:“你说广东话真好听。”

夏岳脸色和缓了许多,推他一掌,道:“烦人。”

他配合地向后倒半步,重伤吐血状。

夏岳终于笑了一下,只是很快就收了回去。

他低垂双眸,说:“我回过北京几次,都没找过你。其实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单着,多半不是为了我。”

迟立冬从“重伤”里站直了,说不出话来。

夏岳道:“我很想你,可我不想见你。我很怕我会再一次自取其辱。”

迟立冬被这句话扎到了心,猛地抬起手,想抱抱夏岳,又在夏岳过于沉静的目光里,默默垂下手臂。

和夏岳的心碎比起来,他这瞬间的扎心,轻浮得可笑。

他能给此时此刻的夏岳一个拥抱以安慰,可这十二年里千万个时刻里的千万个夏岳,想念他又不想见他的,每一个夏岳,被永远埋葬在时光里,他再给不了他们拥抱。

“到几个月前,”夏岳道,“你居然混起了北京的gay圈,还说要找个对象,厉害了啊大迟哥。”

迟立冬低头认错:“我不对。”

夏岳说:“还三天两头参加聚会,当天菜感觉好吗?被一帮小0捧着叫大迟哥,等着你选妃,是不是高兴坏了?我要是晚一点回来,你是不是就挑一个搭伙过日子了?”

迟立冬低着头,想钻进地缝里去。

烤鸭店的服务员出来叫号,排在他们前面的最后一桌客人进去了。

“就算是叫号,”夏岳道,“也得先叫我,这号十二年前我就排了,让我过号,门都没有。”

迟立冬:“…那天在会所,你是特地去找我的?”

夏岳不答他,说:“以前你只想给一个人做私房菜,不接待我,我认了。既然你敞开门接纳新客人,我就要坐头桌。”

他背对着街道,身后是车水马龙,霓虹穿梭,身影溶于夜色,可他的双眼灿若星辰,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