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有新同学来了。”中年妇女放下手中的水壶笑道。

林射微笑着站直身子道:“阿姨好。”

林朗也只得微笑着跟着说:“阿姨好,我叫林朗,06新闻的。”

“这么巧,我们家如如也是新闻系的。”

一旁的女孩笑着自我介绍道:“HELLO,我叫商堇如。住你下铺。以后咱们可又是舍友又是同学了。”

“其他人呢?”林朗看看几张整理好了却空无一人的床铺问。

堇如的妈妈道:“应该是去打开水了吧,好象说这里热水挺紧张的,排了好长的队。小姑娘你也快去吧,不然晚上没用的。”

林射刚要有动作,就见林朗已经道了谢,急急提着水壶出门了,连一眼也不往他这边看一下。

他笑笑,接着帮她整理床铺。

把该整理完的整理完毕,林朗还没有回来,林射下意识的看了下手表。

一旁的商堇如见了,笑道:“还有一会呢,你不知道排起了多长的队。”

林射微笑着向她点了下头,想了想,又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04企管的林射。林朗的哥哥。”

“咦,是不是真的呀?我还以为你是她男朋友呢?”堇如的妈妈有事出去了,她说话也随便了起来。

林射也不以为意,继续淡淡笑着说:“朗儿从小被家里惯坏了,有什么坏毛病,得罪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太见怪。”

商堇如也笑着说:“说什么呢,一个宿舍的本来就要互相体谅照顾的呀。”

他拿过林朗桌上的便笺,俯身写了几笔,递给堇如:“这是我的电话。如果她有什么事,麻烦你通知我,不管什么时候。”

堇如笑:“要有什么事,哪用得着我这个外人传口讯的。”

林射依然带着礼貌的微笑:“朗儿性格比较好强,如果她有什么事的话,多半会自己一个人解决。但是我不放心。所以,麻烦你了。”

商堇如看着眼前这个眉目疏朗的男孩子,唇边淡淡的笑纵然优雅,亦如他的话语一般,带着疏离的礼貌,但这份礼貌是真的,所以,无法抗拒。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她记得自己应了一声好,然后他微笑着道谢,然后他继续帮林朗整理已经够完善了的行李,有舍友三三两两的进来,也有的开始过来和他攀谈,他淡淡微笑着倾听,很少插话,带着良好的家教和疏离的礼貌。

然后那个长发白裙的女孩子提着水壶走了进来,他漂亮眼底的疏离淡漠瞬间放柔,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疼宠,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壶,问:“重吗?以后可都得自己一个人提了。”

似是有些心疼。

那个叫做林朗的女孩子明媚的笑着:“你少看扁我了,还想我再不理你吗?这次可是五分钟了。”

直到他们兄妹和众人告别,外出去吃晚餐,直到妈妈重又回来,絮絮叨叨的对着她交代了一通,堇如都还是怔怔然然的。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妈妈奇怪的问。

她回神,看了一眼自己的上铺,整洁得难以想象这是出自一个男孩子的手笔。

枕畔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泰迪熊,还有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合影。

女孩子长得像妈妈,有明亮的笑颜和清澈的眼。

男孩子则完全承袭了父亲俊朗不凡的仪容。

又一阵风吹过,她缓缓移开目光,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关于童年的梦想少年的憧憬和种种对未来的渴求。

淡淡的,却是难以藏匿的甜蜜笑容悄悄浮现在她的唇边,霎时点亮了她原本平凡的脸。

第四回

来当兵的人,都会后悔一阵子。但没有当过兵的人,会后悔一辈子。

军训第一天,动员大会上,一身军装的领导这样对我们说。

烈日,挥汗如雨,纵使我们一层一层往脸上涂防晒霜还是逃脱不了紫外线的侵蚀。

每天早晨的拉练,然后半个小时的军姿,然后是一层不变的齐步正步军体拳。

这不是我第一次军训,却是时间最长也最为严格的一次,早就听闻关于B大军训的种种恐怖传闻,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我中学时候的两次军训更像是野营。

林射送我的时候,看我一脸的有气无力,微笑:“最后一次了,忍着点,回来请你吃大餐。”

他不知道,其实,我不高兴,更多的是因为才跟他见面又马上得分开,还是整整一个月。

朗儿日记

“解散。”

“一!二!”

随着教官的一声令下,晚操结束,女生们使出最后的力气往宿舍赶,拿了洗漱用品就急急抢位置去了。

“你又来晚了,过来一块洗吧。”商堇如侧了侧身,让出一小个位置给林朗。

林朗和堇如,军训的时候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二班,难得见面,每次只有休息和洗漱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

隔了两个水位是515的舍友王娅,也是新闻系的同班同学,见了她们,哀叫连连:“怎么才一个星期呀,还有三个星期要怎么熬啊?”

堇如道:“B大的魔鬼军训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王娅笑:“我要是在一班也就算了,好歹有帅哥看嘛,林朗她们班的聂教官多帅呀,我们训练的时候一直偷看她,把我们小马教官气得不行。”

“怪不得我们训练的时候听你们马班长在那里嚷:‘这里我最帅,他们没我帅,别东张西望的’,原来就是这事啊?”林朗笑。

“可不是嘛,搞笑死了。”

几个人边说边洗,也不敢磨太久,毕竟后面还等着N多人。回宿舍的路上,刚好遇到聂湛迎面走来,一丝不苟的军装,冷静的眼和凌厉的气息。

“教官好。”王娅没出息的率先打招呼。

林朗和堇如也跟着问好。

聂湛颔首致意,然后径直离开,动作漂亮而利落,气息却也是冷的。

“好帅啊。”一旁的王娅故意做出一幅眼放红心的样子。

“行了吧你,快回宿舍了,一会该熄灯了。”堇如笑着推她。

“我这是苦中作乐好不好,况且人家本来就很帅嘛,对不对,林朗。”

“不觉得。”林朗又开始觉得有些头痛,从昨天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大概是感冒了吧,她想。

“切!矫情。”王娅略带不屑的说。

“我们林朗有个那么帅的哥哥,这世上没几个人她看得上眼的了。”堇如连忙笑着说,半是打圆场的意味,半是故意。

林朗没吭声,她从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起林射,就像小孩子不肯把心爱的玩具示人一样别扭,有时自己想想也好笑,可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没办法。

倒是王娅感兴趣的接口:“这倒是,哎,你哥有没有女朋友?帮我问问看我还有没有机会。”

“不知道,要问你自己去问。”她淡淡的说。

“什么人嘛。”王娅说着,气冲冲的一个人往前走了。

林朗和堇如一时无语,就这么默默的走着,停了一会,堇如才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大家以后都在一个宿舍,何必把关系搞僵了,你完全可以先应了她,至于问不问是你自己的事。”

林朗揉揉太阳穴,淡淡笑笑:“我小时候有人跟我说过,我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但是绝对不能撒谎。”

夜深人静。

林朗捧着日记本,悄然无声的爬上窗台。手电筒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昨夜还好好的,今晚却莫名其妙的不亮了,前门有警卫和轮流站岗的同学,她只能选择后窗台。

所幸,月色正好。

纵然累得要死,可记日记已经成了习惯,林射曾经笑着说,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习惯才成了自然。

突然就想起了王娅气冲冲的背影和堇如后来的沉默无语,看来,她是把舍友关系搞僵了。

不是不会敷衍,不是不会说一套做一套,事实上,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乐此不疲了。

林射从小出色,念小学的时候,就有无数的“姐姐”围在她身边,做出一幅对她很好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想要知道关于林射的更多事情。

于是她会像个小天使一样无邪的笑着,告诉她们,林射最喜欢桃红色,最喜欢奶油,最喜欢弹钢琴。

然后在一片桃红色的海洋中,满意的看林射因为奶油的甜腻香气忍不住皱眉。

然后她会穿着最钟爱的洁白的公主裙,拉他的手,说,我想听你弹钢琴了。

最好的谎言是真假混杂,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一直以来精于此道,乐此不疲。

直到他初三,她初一的那一年。

她看着又一个“姐姐“开心的离开,然后拿起她留下的粉红色的漂亮信封,没有拆开,只是微笑着,将它撕裂,成为无数无数的雪白碎片,洒向天空。

转身,却发现眉目淡漠的林射安静的立在一旁。

有些怯怯的拉了他的手,小声喊,林射。

却被他轻轻抽出,然后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她愕然的看着自己空在空气中的手,然后看他淡漠颀长的背影,不敢相信一般。

之后是排山倒海般的委屈,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不吭声,转身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拼命的,漫无目的的跑。

直到在一个转角和怀抱课本的老师撞了个满怀,课本洒地,而她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老师弯腰开始收拾散落满地的课本。

而她就在那一刻,放声大哭。

年轻的老师慌了,扔下课本过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摔伤了。

她也不理,自顾自的哭着。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她全然没有听到,只是一个人,哭得天昏地暗。

直到有急急的脚步声奔来,然后一双熟悉的手抱起了她,林射看到她裙子下面擦破了渗着血丝的膝盖,又是急又是心疼,一面抱着她往医务室走,一面低低喊着:“朗儿,朗儿,不哭了,是我不好…”

“…你不理我…就因为别人就不要我了…我以后不敢了…张薇姐姐的信我会去把它粘好…林射你不要不理我…”她的声音,因为哭泣,沙哑得不成样子,眼睛里面全是后怕。

然后林射抱紧了她,声音轻轻的随风传来,他说:不要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不要撒谎。

有风吹过,像是他的声音在月下安静绽放。

林朗合上日记本,理了理被夜风吹起的长发,正打算钻回房内睡觉,意外的,却看到一点香烟的红晕。

月色下,聂湛斜倚着树干,手指淡淡的夹着香烟,却并不怎么吸。

没了一丝不苟的军装,他只随意的穿着一件衬衣,松了领扣和第二颗扣子,少了凌厉的气息,却多了白日里不见的冷颓。

他抬起头,看见她,表情依旧淡漠,像是早就看见了,又像是根本就没见到她这个人一样。

林朗下意识的想往房里躲,怕惨了一百圈操场的违纪处罚,犹记得昨天两个男生跑下来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可是想想,这个时间,他出现在这里,不也是违纪吗?于是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再轻轻的溜下窗台。

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她这边。于是对着自己笑了笑,拉好了窗帘。

第五回

他从暗夜的深处向我走来,月光的影子在他身后模糊。

他的怀抱是陌生的,不同于林射永远温暖干净的气息,带着很重的烟味,和冷冽意味。

我想起了那些个夜里,我坐在二楼的窗台上,有漫天的星光,香烟的红晕在他指间,幽娆不断。

他不言语,我亦安静。

只籍着一束月光,彼此相伴。

朗儿日记

此后的几天军训,一切如常。

只是每天夜里,林朗爬上窗台记日记的时候,偶尔,还是会遇到他,倚着树,手指捻烟,气息冷颓。

并没有说过话。

只是偶尔,她记完日记,抬头,他正好淡淡看过来,于是她会粲然一笑,然后像猫一样溜下窗台。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军训进入了最后一周。

“朗儿,”晚操休息的间隙,堇如走了过来。

经历了那天的事情,王娅每次见她都爱理不理的,但堇如却依然待她如故,林朗表面上没说什么,却暗自把她的好记在心上。

“你要不要请下假?我怎么感觉你的感冒越拖越重了。”堇如在她身边坐下。

“不用,也没几天了。”林朗此刻头痛欲裂,话也不想多说。

“行不行啊?”

“恩,一直有吃药。”

“干嘛这么拼命,我前天还听老班在跟你们聂教官说要不要让你休息一下,他倒好,一句‘她受不了自己会说’就堵了回来。”

“反正最后一次了,我不想有遗憾。”林朗笑笑:“集合了,过去吧。”

重又开始练习军体拳,林朗只觉得浑身没力气,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聂湛。

“程瑶,林朗,宋晓静,出列。”他的声音很冷。

旁边的同学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站了出来。

“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一次。”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照他的指示做。

“我教的是军体拳,并不是跳舞。”他的语气,极淡,却凌厉如风。

一怔之后,其他两个女孩子低着头,程瑶已经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林朗却是从昏昏沉沉中慢慢清醒了过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留下重练,其余人解散。”

她不知道那个动作自己究竟重复了多少遍,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他们四人。

想要用力的,军体拳,自己中学军训的时候就学过,还在汇报演习的时候带队做过表演,没道理打不好。

可是偏偏,挥出去的拳就这么软棉棉的,连自己都恨。

聂湛在前方做着示范,一遍一遍,并不言语。

程瑶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了下来,宋晓静也红了眼,却并不敢有别的动作,只是跟着他,一遍一遍,做着动作。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林朗一直是家长和老师的宠儿,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可是此刻,她却半点也不想哭,她只是努力的,看着前方聂湛的示范,将拳挥出。

记不清重复了多少遍,手臂已经由最初的酸痛转变为麻木,程瑶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聂湛终于宣布解散。

回到宿舍,堇如已经帮她把洗漱的水打好了,她累得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