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颜背过手去,垂眸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仔细想来她还是人生中第一次被叫到办公室挨训。

读书这么多年来,她脑海里一直绷着根弦,不知道是跟洛文强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起,她做什么事情,都希望自己是最好的,不允许出半点差池。

好像这样,她就能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一样,从小她就问奶奶妈妈的去向,奶奶只是一味的告诉她,只要变得足够优秀,妈妈就会回来。

直到长大她才知道这种话是骗人的。

“洛颜!?”武大郎啪一下拍响办公桌,将她放空的思绪猛得拽了回来。

“昂?”她下意识地回复。

“我在这说着你你还敢走神,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让陆淮琛给带坏了?”

33、三十三点想亲 ...

33.

被提及自己的名字, 站在一旁的人怔了下, 微微侧眸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打量她。

她看上去没休息好, 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 又被这个问题问得无所适从,嘴唇翕合了几下,紧张到指尖快把虎口那块皮肤抠红了:“没有。”

“真是不像话,”武大郎把手里的资料往旁边一扔,长叹一声,“你们两个,写个反思交上来, 下不为例,如果再让我抓到你们不戴胸牌,下次就不是反思这么简单了。”

走出办公室屋门的洛颜感觉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双腿虚得打颤险些站不稳。

原本只是简单的因纪律问题挨训,当提到陆淮琛的时候,她总感觉像是被问到早恋问题,心思瞬间飞了个十万八千里,又被他打量的头皮发麻。

她慢吞吞地走回教室, 翻出几张信纸来, 拆开笔盖认真地写下“检查”两个字,笔尖处没了下文。

写检查好难。

这一切全是陆淮琛的错, 要不是跟他冷战,她也不会忘记胸牌,也不会被武大郎批评, 更不用写什么刁钻的检查。

她越想越郁闷,干脆想扔掉笔的时候,发现信纸上不知不觉写了五个大字——“都怪陆淮琛”。

“……”

这检查写的还是非常有有道理的。

*

午间阳光炽热,食堂被人流围的水泄不通,铺天盖地的香气引人垂涎。

洛颜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摩挲着饭卡,身后的人挤来挤去,耿依然饿得发慌,将下巴轻抵在洛颜的肩膀上,毫无生气地叹了口气。

“要不我让张俊帮我们打两份吧。”她直起身来,四处张望自己男朋友所在的方位,查询无果。

洛颜用余光轻撇了眼斜前方站在隔壁队伍的陆淮琛,轻咳了声,淡然指出:“这么多人,等你找到他就轮到我们了。”

耿依然侧头看了看前面:“也是。”

她们所在的队伍打饭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隔壁队伍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等轮到洛颜的时候,她竟然跟陆淮琛一同站在窗口前。

用帽子和口罩将自己包裹严实的阿姨正提着勺子看她,她将视线落在饭菜间扫了一圈,最终说——

“阿姨我要咖喱土豆。”

“一份咖喱土豆。”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洛颜微微一怔,心口陡然陷下去一块,捏着饭卡的指尖沾染湿意。

两个窗口的阿姨将勺子伸到餐盘前,顿了顿,而后对视了一眼,抬起头来向两个人说:“只剩一份了。”

“……”

陆淮琛抿紧唇瓣,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起伏:“那帮我换一份糖醋排骨吧。”

洛颜微垂着眼睑,看着她面前窗口的阿姨将仅剩一份的咖喱土豆盛到她的碗里,然后从刷卡器上输入价格。

刷卡过后,她退到一边等耿依然,陆淮琛早就端着餐盘走了,人声鼎沸,她也寻不到他的具体方位。

等耿依然打了饭出来,两人端着餐盘往就餐区方向走,中午食堂的人本来就多,此时餐桌上早就人满为患,根本找不出空闲的位置。

这时耿依然的男朋友张俊在离她们不远处挥手,她眼睛一亮,转头对洛颜说:“我们去张俊那里吧,旁边还有两个位置。”

洛颜抬眸看了一眼,发现那张餐桌上不仅坐了张俊,还有陆淮琛和邱岳,甚至还有,宋嘉颖。

那女生正坐在陆淮琛的对面,一个劲儿的兴致勃勃的跟他说话,不过他看上去兴趣不大,冷着脸连眼皮都没掀一个。

她心底的酸意缓和了半分,但嘴上还是强硬地说:“我不去。”

恰巧这时距离两人较近的一桌人吃完了,洛颜将餐盘搁在上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耿依然说:“要不你去找张俊?”

“然后留你一人在这里?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嘛,”耿依然坐在她的对面,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但是你们两个这种无期限冷战究竟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洛颜将咖喱和米饭搅拌在一起,小声嘟囔:“是他先开始的。”

“那你昨天晚上没跟他道歉?”

“我道歉了啊,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放学的时候还抛下我自己走了,我还傻乎乎的在教室等了他半个小时。”

“……这其中该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他昨天晚上不还给你买牛奶了吗。”

“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你要不问问他?”耿依然夹了块肉丁放进嘴里,含糊着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手肘往外伸一厘米就能够到对方的胳膊,竟然还做到不说话,我也是佩服。”

“……”

*

茶饱饭足,耿依然住校,要赶着回宿舍去洗衣服,邀请洛颜也去宿舍坐一坐。

洛颜担心会打扰她的舍友睡觉便拒绝了,干脆在学校乱逛。

午休的时间超市里人流并不多,她站在摆满饼干的货架前拿着一袋奥利奥出神,思考着冰激凌口味跟草莓口味究竟哪个好吃。

这时不远处的货架传出几句打闹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侧眸看去,发现是许珩年和那个小他一级的女孩子。

他倚在货架旁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女生耳根一红,忍不住伸手嗔怪的打了他一下,他顺势接过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挠了几下。

啧,恋爱的酸臭味。

洛颜没去打扰,放下奥利奥后,干脆绕到冷藏柜里拿了一罐冰镇可乐,又拿了一只新口味的巧乐兹,转身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收银台的服务生扫描完二维码,抬眸看她:“一共七块。”

她愣了愣,疑惑:“阿姨,巧乐兹不是三块吗?”

“这是新款,涨价了,四元,你买不买啊?”

她手机落在教室里没拿,身上就装了六块零钱,买了可乐之后就没办法买这只巧乐兹了。

洛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正打算在可乐跟巧乐兹之间二选一的时候,身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张十元纸币纸币搁在桌上。

她抬眼看去,陆淮琛眉目慵懒,侧脸五官线条柔和,眼睛被窗外涌入的大片日光的点得清亮。

34、三十四点想亲 ...

34.

他手里还有一罐冰镇雪碧, 加上她选购的商品总共十元, 服务生拽了个透明购物袋给他, 他将可乐和雪碧都装进袋子里, 把巧乐兹的包装撕开口,捏着递给她。

洛颜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也摸不清他此刻的想法,只好懵懂着接过。指尖相触,微微凉意沿着骨节脉络席卷至心口。

她咬下一口雪糕,巧克力脆皮在嘴中逐渐化开,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味蕾。

陆淮琛提着购物袋往门外走,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初秋的风携带着暖意扑面而来,落叶的养分被抽干,蜷缩着身体散落在地面上。洛颜脚尖轻踩过枯叶,干脆的碎裂声从脚底传至入耳。

教室里空无一人,大片日光从窗口抖入,光影将室内分割成两半。陆淮琛将饮料和手机搁在桌面,长腿迈上讲台,将黑板擦干净。

洛颜将巧乐兹最后一口咬下, 雪糕棍扔进垃圾桶, 坐回位置,用纸巾擦干净嘴角, 然后轻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陆淮琛修长的手指轻抵着易拉罐边缘,食指勾住指环利落拉开,沸腾的气泡争先恐后向瓶口处冲涌, 他拎着瓶身凑到嘴边。

雪碧滋味甜辣,气泡沿着舌尖蔓延,他翻着手里的课本,喝得漫不经心。

整间教室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融入空气中,令人生出几丝倦意。

洛颜感觉有些口渴,也撬开了那瓶可乐,咕咚咕咚几口下肚,手掌被瓶身沁得冰凉。

距离上课还有很漫长一段时间,洛颜背对着陆淮琛,侧头趴在桌上,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好半天,愣是没找到什么感兴趣的话题。

陆淮琛也完全没有要跟她讲话的意思。

正当她准备利用剩下的时间小憩一会儿时,腹部倏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她错愕地瞪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肚子,继而缓缓蹙起眉来。

腹部就像是有人在里面打架似的,绞痛感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感觉脚底发麻,连额头都渗出冷汗,后腰也虚弱无力。

这是怎么了?

害怕和不安如同一张遮天盖地的网,将她紧紧包拢着,她拼命揉着腹部,试图减轻这种疼痛感,可惜无济于事。

洛颜恍然想起什么,她借着点力气翻开手机上的记录软件,在看到用红色圈起的日期后,心中警笛大作。

她经期到了。

但是她忘了,甚至刚才还吃了雪糕和冰镇可乐。

完蛋了。

痛感连带着心口都被牵引,一点一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一般。

她经期期间身体本来就虚弱,却又如此作死,现在简直遭受着不可承受之痛。

以前耿依然痛经的时候哭成花猫,脑子空白一片只知道嘟囔“我会不会痛死啊”,她当时还埋怨她小题大做胡说八道,现在看来,的确有这种可能。

鼻尖条件反射地泛酸,眼眶里也早就蓄满随时掉落的泪水,她痛得喉咙干涸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淮琛在旁边,她如果向他求救,他还会因为生气不理她吗?

洛颜越想越难过,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的眼泪,疼得她连意识都是松散的,心里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肩线止不住不停颤抖。

陆淮琛虽然视线一直落在书本上,可余光一直观察着洛颜的反应,起初她趴在桌上没动静时,他还以为她睡着了,正思忖着自己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可谁知没过几秒,他明显听到了细微的呜咽声,像是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侧过眸去,放轻声音喊了一句她的名字:“洛颜?”

回答他的只是愈发强烈的抽噎声,他紧蹙眉心,伸手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对方还是没反应。

陆淮琛有些心急,整个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敢强迫,只能将语气放得越发温柔:“你怎么了?”

洛颜将脸埋在手肘内,觉得此时自己的模样一定很丢脸。

他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心,另一只掌心覆在她的头顶揉了几下,低沉的嗓音好似有抚慰人心的作用:“你抬头看着我。”

她强忍着眼泪,从臂弯里抬起眸来,鼻头泛红,白皙的脸哭得梨花带雨,又不敢眨眼,只能喘不上气似的抽噎着,像个被人抢了糖果却又倔强的孩子。

陆淮琛被她吓了一跳。

那一瞬间什么怨气、醋意全都烟消云散,他感觉心里仿佛被人掐着拧成了麻花的形状,连同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来替她抹掉眼泪,窒息的无力感从指间席卷全身,他眼底满是后悔,嘴上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小心眼小气鬼,你打我骂我都行,咬我几口也行,你别哭了。”

听到这儿,她心底的防线彻底崩塌,鼻尖涌上一阵酸意,想要撒娇示弱的委屈像是洪水般席卷而来:“陆淮琛你好烦啊。”

“我烦我烦我烦,”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轻覆在后颈上,手臂缩紧,“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下不为例。”

她努力掩饰住抽噎声,大力地用手背蹭了一把眼角,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他柔软的衣料上,心里委屈。腹部的疼痛感又惹得她齿缝发痒,干脆张开嘴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洛颜用的力气很大,几乎是泄愤似的将心里的不满全都聚集在齿缝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陆淮琛忍不住闷哼一声,任由她胡作非为地撒气,没有扯开她的意思。

几秒种后,她松开嘴,垂眸看着他衣服上明显沾了口水的牙印,鼻音嗡嗡地问他:“你怎么都不躲开啊。”

“说好了让你咬,”他近乎安抚地揉了揉她的长发,“怎么可能躲开。”

洛颜吸了下鼻子,刚想说些什么时,阵痛感又一次敲响她的神经,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闷地说:“陆淮琛,我疼。”

他一怔,急迫地垂眸看她:“哪里疼?”

“肚子疼。”

陆淮琛恍然意识到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捂着腹部,蹙起眉来:“怎么回事?是刚才的雪糕和可乐导致的?”

“不,不是,我……”涉及到隐私话题,她耳尖都红了,可疼痛感让她喘不上起来,声音都很弱,“我是因为,那个。”

他心里被担忧填满,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怔松着看她:“……哪个?”

“……”

也不知道是疼痛还是羞愧所致,洛颜的脸红得仿佛课桌上的可乐罐,咬着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女生…每个月都会拜访的亲戚。”

陆淮琛懂了。

但是他更不知所措了。

“那……”他对待这方面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经验,舔了下唇,“那怎么办啊。”

她轻拽着他的衣角,靠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说:“你有止疼药吗?”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个,但是听耿依然说非常有效果。

“对身体好吗?”陆淮琛不赞同吃药的方式,“要不我还是背你去医务室吧。”

他正准备站起来背她,结果被洛颜拉住了手臂,她抬眸看他,翕合着唇瓣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停顿了数秒,垂下眸小声嘟囔说:“我还想去一下厕所。”

陆淮琛:“……”

医务室今天坐诊的是一位很年长的女医生,听了洛颜的口述之后,推了下厚重的眼镜,语重心长:“以后不要这样玩命了,女孩子如果经期期间胡作非为的话,影响得可是你的一辈子,经期错乱的重要性就不需要我再跟你重复了吧,你现在还小可能不会觉得怎么样,等你年纪大了,受的罪还在后面呢,甚至还会影响到怀孕这方面,不要因为一时爽快后悔终生。”

她咬着唇点头,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也是毫无血色,掌心也满是冷汗。

“给你开点红糖类的冲剂吧,里面还有中药性质的草药,缓和的可以快一些,下次一定要记住自己的经期。”

陆淮琛见她眉头仍旧是紧锁着,心疼地很,问道:“医生她能吃片止疼药吗?”

医生抬起头来,不容置喙地拒绝:“当然不能。”

“那还有什么见效快的办法吗,她都疼哭了。”

“现在知道急了,”医生不疾不徐地在病历单上写着药方,忍不住扬声吐槽道,“女孩子犯糊涂记不住经期就算了,当男朋友的竟然也记不住,未免也太不上心了吧。”

陆淮琛:“……啊?”

35、三十五点想亲 ...

35.

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洛颜虚弱地倚在床上, 怀里抱着陆淮琛刚从超市买来的热水袋, 她的嘴唇微微发干, 脸色是难掩的苍白,微蹙着眉话也不想说一句。

简直太痛苦了。

水杯里的红糖水太烫,陆淮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攥着杯把轻轻吹散上杯口上方漂浮的热气,又用手背贴着杯壁测试了一下温度。

“没有这么烫了?要不要喝一口。”

洛颜其实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喝药,而且也不喜欢红糖水的味道,拧着眉心虚虚地问:“好喝吗?”

“……要不我尝尝?”他凑到嘴边抿了半口, 舔了舔唇仔细品尝其中的味道,斟酌着说,“还好。”

虽然他有些搞不懂痛经为什么要喝红糖生姜类的冲剂,又甜又辣的味道掺在一起着实奇怪了些,但似乎并没有太令人难以下咽。

不过她平时还是喜欢碳酸饮料和果汁多一些。

洛颜掀着眼皮琢磨了半分“还好”的含义,在她的认知里这个词语近乎接近“一般”、“勉强”——

算了,再抗拒也得喝掉。

洛颜伸手将杯子接过来,先是像品中药似的, 下意识地蹙眉凑到杯口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