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隶人呢?”

木老板被吓得魂飞魄散,有问必答:“刚刚被人买走了。”

“买走了?”诸葛玥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公子!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啊,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周围的这些店家商铺,刚刚的确有人来买了一批奴隶,其中就有那人一个。”

木老板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吓得肝胆俱裂,磕磕巴巴的大声叫道。

诸葛玥目光在周围围观众人脸上看了一圈,随即沉声说道:“被什么人买走了?走了多长时间?”

“刚刚才走,还没一炷香的时辰,至于买家是何人,小的不知,小的实在不知啊!”

舒缓的风突然从长街的尽头吹来,一路打着转,吹起满地的烟尘。诸葛玥长袍舞动,墨发如夜,双唇更显殷红,他站在人群中央,一时间,眼神竟有几分少见的迷茫。他望着那滚滚的人流,眉目间情绪百杂,有迟来的怨愤,有大意的悔恨,有茫然的无措,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失望。

“她,受了伤了吧,可严重?”

木老板何其精明,如果此刻还不知道那小公子出身不凡的话,那就白活一世了。连忙说道:“伤的很严重,左肋有刀伤,肩头有箭伤,我是昨晚在城郊的城隍庙附近将她捡回来的,找了名医连夜医治才救了她一条性命。大公子,小的愚鲁,有眼不识泰山,万万不知道那名小公子是您的朋友,竟将他当做奴隶卖了出去,小的万死,小的万死!”

“小公子?”诸葛玥微微皱眉,随即释然,他低头看向木老板,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你的确该死!”

诸葛玥声音低沉,带着巨大的杀伐和浓浓的血腥之气,木老板一惊,顿时就没了言语,男子继续说道:“她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主人,凭你,也敢将她货物般转手售卖,你该死,的确该死。”

“大公子,小的、小的……”

“月七,这里交给你处置,我不希望他日回来的路上,还能看到他在这里碍眼。”

月七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是。”

不再理会木老板的苦苦哀求,诸葛玥打马而去,疾步消失在热闹的街面。

马蹄滚滚,热闹的街市上,有杀猪般的惨叫声起,这个年头,平民的性命如草芥般低贱,而像木老板这样恶贯满盈的奴隶贩子,更是无人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朱成,去水运衙门吩咐一声,我们不走水路,改走旱路。”

朱成一愣,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劝阻道:“少爷,老爷吩咐我们要提前赶到唐京,旱路耗时。况且此次入关的各大世家藩主都是走水路的,只我们一家特立独行,怕是要出流言。”

诸葛玥没有回话,只是转过头来冷冷的望着他,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朱成被他看的脊背发凉,他怎会不知诸葛玥的念头,此次唐京盛事,水路被封,除了受邀氏族无人敢行,一般的行人小族必是走旱路入关,而能在这样低档的奴隶贩子手中购买下人的人家,必不会是氏族大户。少爷执意走旱路,其目的显而易见。只是就算给他找到了,以他们二人目前这样的身份,又有何意义?毕竟,少爷不是九年前的十三岁少年,而她,也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小女奴了。

少爷,就算你找到了,你又能怎么样呢?那是一只老虎,就算暂时受伤被困,也是养不得的。

朱成摇头叹息一声,转头向河运衙门走去。朝阳如火,照在诸葛玥深蓝色的袍袖上,光华流彩,炫目俊朗,别样的风度翩翩。

远处柳枝如新,一棵大榆树又粗又高,估计得有三四十年的树龄,上面缠满了红色的布条还有各色的剪纸,那是乡下百姓们的迷信。他们相信榆树里面住着神仙,越是粗壮年头久的树越能通神,久而久之,就经常有遇到难处的百姓来此叩拜,有钱的人家送上点点心食物,没钱的绑上一根红绳,祈求心事顺利,故人平安。

长风吹来,诸葛玥衣衫如洗,他探手解下腰间的佩玉,顺手就向着榆树抛了去。叮的一声,价值连城的佩玉一下挂在了高高的树枝上,摇摇晃晃,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驾!”

诸葛玥转身策马,带着下属们轰然离去。

夏蝉尖鸣,热风袭来,树间的玉佩摇晃,影影栋栋。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河面上金光满布,红日西陲。

梁少卿见她醒来开心的眉开眼笑,急忙拿起一旁的汤药,小心的喂给她喝。

药很苦涩,还要这样一勺一勺的喝,简直是变相的折磨。楚乔皱起眉来,接过药碗一饮而下,随即连忙喝了一口浓茶,才将满嘴的苦涩压了下去。

换了干净的衣物,伤口也被重新上药包扎,大病登时就去了一半。楚乔坐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自己和梁少卿所处的房间,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被人买下了。”梁少卿一脸神秘的说着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事实,那表情让人恨不得一拳揍扁他的脑袋:“我们现在在船上。”

楚乔的脾气很好,她抑制住自己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很冷静的说:“书呆子,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哦。”梁少卿点了点头,开始说他所知的那点可怜的情报。

买下他们二人的这户人家姓詹,从夏唐边境的水秀省而来,要前往卞唐京都。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在市场见到的那名男子,名叫詹子瑜。另外,这人家还有五位小姐,都是詹子瑜的姐妹,其中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已嫁人,三人的丈夫也在船上,颇有些倒插门的感觉。前后一共有三艘大船,仆人上百,护院壮丁也有一百多人,除了三个姑爷,就剩下之前的那名青叔管事,算得上是大管家。

只是一次出行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这户姓詹的人家,看来也是一方大户了。只是楚乔搜肠刮肚的想了半晌,也实在没想起大夏境内有姓詹的氏族。

既然这队人马是往唐京去的,她反而不急着走了,这样一来可以好好养伤,二来也可以躲避大夏方面的追捕,三来更与自己顺道,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楚乔抬头问道:“你说他们要去唐京,知不知道他们去唐京做什么?”

“卞唐太子要大婚了,整个卞唐贵族和大夏怀宋都要派人前往唐京,参加卞唐太子的婚典。”

“大婚?”楚乔一愣,顿时坐起身来,大声问道:“谁会嫁给他?”

梁少卿正要回答,船身突然剧烈一动,两岸的梢夫大声吆喝,大船缓缓的开了起来。

“总算走了,”梁少卿说道:“听说有一名大夏的氏族迟迟不肯上船,詹公子不敢抢先,足足等了一整天,看来那人还是有事,被我们的船抢先走在前面了。”

“你说卞唐太子娶太子妃,所娶何人?可是大夏公主吗?”

“原本是太子妃的,”梁少卿说道:“可是后来因为大夏内乱,原本的太子妃就成了侧妃,只因为这是太子第一次纳妃,难免搞得隆重些,况且所娶之人是大夏的九公主,更显盛大。”

楚乔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梁少卿一愣,叫道:“小乔?小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楚乔摇了摇头,缓缓靠在床榻上,低声说道:“我累了,想歇一会。”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舱门被打开,梁少卿闪身走了出去。楚乔靠在床头,眉头深深的皱起,喃喃低声道:“大夏终于还是与卞唐联姻了,燕洵,怎么办啊?”

天空瓦蓝,湛蓝如洗,梁少卿站在甲板上,只见这船身巨大,宽约三丈余,首尾上翘,四根桅杆两根在前,两根在后,船身上下分四层,两层在甲板之上,两层在甲板之下。楚乔和梁少卿是最低等的奴仆身份,本该在最下面一层,和众人同住。但是青叔见楚乔伤重,竟然在甲板上的第二层划出一间小仓给他们二人居住。

这时,船首方向突然吹响响亮的号子,船夫大声吆喝,卖力的甩着膀子,张开船帆,大船吃风,迅速的开动起来。两岸青山碧树,江面银白,白鱼跳跃,飞鸟盘旋,一时间,胸中郁结之气顿失,万千浑浊污气透体而出,梁少卿站在甲板上,缓缓仰起头来,单纯的书生微微一笑,终于,就要去唐京了啊!

就在这时,远远的岸边,有一队人马在静静地眺望着远去的船只。

朱成小心的上前,说道:“少爷,一切都安排好了,卞唐前来迎接您的船只也撤去了,办好了通关文书,我们可以从白芷关进入卞唐。”

“恩,”诸葛玥点了点头,双眼无目的的望着一片洁白的江面,缓缓说道:“不急,我们先在贤阳城待两天。”

朱成无声的叹了一声,少爷这是不放心,害怕若是当地人将那女子买走啊。他点了点头,说道:“奴才遵命。”

江面清风徐徐,千山过尽,山崖青碧,诸葛玥站在岸边,望着远去的船只,然后转过身去,向着贤阳城的方向策马而去。

命运在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巧合,诸葛玥并不知道,他苦苦寻觅的人,此刻就在原本为他准备的大船上安静的躺着。就像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能够有资格参加李策大婚的世家财力也不会薄弱到去那种地方购买奴仆一样。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世事巧的离谱,又无缘的离谱,就在男人策马离去的那一刻,少女撩开唯一一扇小窗的帘子,探出头来向外望去,却只能看到浓浓江雾中马蹄翻滚的滚滚尘埃。

那一天,是六月初九,卞唐太子李策大婚的消息早就在七日前传遍了整个西蒙大陆,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揣测,思量着这一次和亲之后所能带来的政治利益。

除了目前已经和大夏皇朝彻底决裂的燕北政权,整个大陆的各方势力霎时间齐齐赶往卞唐京都,各大世家、部族、镇属藩王都派出了家族的重量级使者,不仅代表本族势力和卞唐修好,也要趁机打探这个大陆上最为稳定的一个政权对大夏内乱的态度。于是,原本因为内乱而不欢而散的真煌夜宴,再一次在唐京街头重现,古老而神秘的卞唐国土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然而,也是在同一日,燕北终于接到了大夏各地齐齐追捕楚乔的消息。燕北的新一任王者燕洵世子大发雷霆,下令全力攻夏,着部下卫精、希睿、边仓、吕方、杜慈等人,在军师乌道崖的率领下,大举侵入西北巴图哈家族境内,每战均不留降兵,杀的老巴图叫苦连天,不过是三日在之间,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领土,而另外的三分之二,目前仍旧在内部百姓的动乱之中岌岌可危的支撑着。求救的书信雪花般的奔向真煌帝都和云都陪都,上面沾满了西北巴图哈家族的担忧和战士们送信时滴下的鲜血。

霎时间,整个大夏皇朝一片躁动,各方势力都怕会成为燕北铁骑下的第一个牺牲品。燕北的狮子放出话来,楚乔若是在谁的领地上少一根汗毛,就要该地首领全家陪葬,他们最好祈祷这位被万里追杀的女子不要有个感冒发烧流鼻涕之类的病痛,不然,今日楚乔遇难的消息传出,明日燕北大军就会兵临城下,绝不手软姑息!

此言并非虚言,隐藏在大夏各地的大同行会刺杀团纷纷出动,将那些曾经参与过大规模绞杀追捕的郡守藩镇巡抚们割下首级。不出两日,各地上报给帝国的一级长官死亡名单就足足有三十多人。

刹那间,各地派出的探马和追捕者纷纷撤回,燕北的强悍实力让大家感到胆寒。他燕洵也许还没有和整个大夏对抗的实力,但是绝对有灭掉一省一番一郡的能力,更有神不知鬼不觉干掉自己的能力,天知道大难临头的时候,帝国会不会如自己当初一般袖手旁观,谁又能保证,门口那个算命的瞎子、街拐弯那个摊煎饼的大婶、家里那个新来的壮丁、床上那个刚刚纳进府的小妾,不是大同行会派来取自己脑袋的刺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建功立业固然好,但是与此相比,更重要的却是自己的小命。

楚乔当然并不知道就在船开了的这一刻,后方的形势已经转变的那么厉害,她安静的躺在船舱里,等待着伤势转好,苦苦思索着唐夏联姻会给燕北带来怎样的政治弊端。她希望随着船队进入唐京之后,就转南顺着水路快点回到燕北,好和燕洵商讨此事。

她并不知道,等待在前方的会是怎样的一轮风雨,那座繁华锦绣的千年古都,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缓缓的张开了他的巨口,将这世间的一切势力网罗其中,巨大的风暴渐渐侵袭而来,混合着卞唐花粉胭脂味道的暖风,轻柔的从南吹来,让人不小心的骨酥肉麻,沉溺其中尤不自觉。

有些视线,终将对视,有些拳头,终将碰撞,有些身影,终将在觥筹交错的盛世繁华中交相重叠。哪怕躲过一时,却绝躲不过一世。那是命中注定的纠缠,不是双星齐陨,就是拔剑相向,或是同耀九州。

两日之后,诸葛玥整顿人马,离开了贤阳城,进入了白芷关,踏上了卞唐的土地。

而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悄悄离开燕北,向着西蒙大陆的东南方迅速而来,马蹄滚滚,尘土飞扬。

因为燕北独立而被打断的真煌帝都的这场大戏,终于要在卞唐的京都之中,重新开锣,继续上演了。

第086章 詹府内乱

夜晚降临,船上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满船通明。两岸崖山有如刀削,峭壁巍巍,偶尔有伸展着巨大翅膀的苍鹰从夜幕下飞掠而去,发出尖锐的清啸,悠远的扬长而去。

漆黑狭小的舱室内,少女浅浅的呼吸就在耳侧,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梁少卿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突然手肘一痛发出咚的一声,重重的撞在了舱壁上。

“激动的睡不着吗?”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在耳旁响起,梁少卿一边揉着手肘,一边辩解道:“我这是热的,热的睡不着。”

楚乔轻笑一声,也不去揭穿他,她靠在床头上,说道:“我也睡不着,书呆子,把窗帘掀起来,这里气闷的很。”

梁少卿闻言坐起身来,将窗子前的帘子掀了起来,窗外月光如银,幽幽的倾泻而入,恍的少女消瘦的脸颊一片雪白。楚乔探头向外望去,眼珠漆黑,睫毛长长,像是蝴蝶的翅膀,梁少卿瞅着她,一时竟然看的呆了。

“书呆子,看什么呢?”

楚乔皱眉,轻斥一句。梁少卿的脸通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嘟囔了半天,最后说道:“我在想,在想,在想你是哪里人。”

楚乔眉梢一挑,斜着眼望着他道:“刚认识多久,就对别人刨根问底,跟你很熟吗?”

梁少卿一愣,随即说道:“我们怎么也算是生死之交吧,问一下你家住何处有什么打紧?”

“那好,”楚乔翻身躺回床榻,闭着眼睛,淡笑着说道:“你先自报家门吧。”

“我是大夏朝阳郡上虞人。”

“朝阳上虞?”楚乔微微皱起秀眉,缓缓说道:“你姓梁,那梁柊棠是你什么人?”

梁少卿顿时大喜说道:“正是家父,怎么,你听说过吗?”

楚乔睁开双眼,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少卿,皱眉道:“他真是你爹?”

“是啊,”他乡遇故知,梁少卿很是开心的笑道:“怎么,不像吗?”

楚乔摇了摇头:“不像。”

梁少卿摸了摸头,憨憨一笑:“呵呵,我娘也这样说。”

“你父亲为人机警,处事圆滑,精通商贾之道,在上虞任上颇有建树,小小一个上虞县却是南方的粮食商贸重镇,上虞梁家也是富甲一方,以他的心思头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术业有专攻,我和父亲爱好不同,有何奇怪。”梁少卿说完微微皱起眉来,疑惑的看了过来:“你怎么对家父这般了解?小乔,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那些官府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楚乔神色自然的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随便记了这么一点,你我相交虽然不深,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得罪了官府,不得不隐姓埋名,在船上的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帮我掩饰。”

楚乔这般客气的说话,梁少卿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保证什么也不说。”

夜风柔和的吹来,小窗的帘子上下微微翻动,月凉如水,江水脉脉,大船在江面上缓缓前行,轻轻摇曳。楚乔靠在床榻上,眼睛半闭,默默的望着外面,多日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了下来,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悠闲和安静,离开了真煌城,离开了那座巨大的牢笼,哪怕是在逃亡的路上,她也觉得生活越发的光明了起来,就连那四周游曳的风,都是暖暖的。

“小乔?”梁少卿轻声叫道:“小乔?”

“恩?什么事?”

“你在唱什么?”

楚乔顿时愣住了:“我唱什么?我唱了吗?”

“唱了,你哼哼着,很好听,我从来没听过。”

脸颊突然有些火辣辣的,这个上阵杀敌尚且面不改色的少女,被人抓到自己不自觉的哼唱却有了几分难掩的腼腆,她轻声说道:“是我家乡的小调。”

梁少卿开心的支起上身,趴在床榻上,笑眯眯的说:“你再唱一首给我听,行吗?”

楚乔摇头推辞:“我唱的不好听。”

“好听,”梁少卿固执的继续说道:“你就唱一首,好不好?”

“都是一些俚语小调,你不会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梁少卿皱眉,别出心裁的想出了特别的借口:“就当作你给我赔礼道歉,你害得我丢了行李衣物,现在还被人抓来当奴隶,你就唱首歌来补偿我还不可以吗?”

楚乔皱起眉来:“你好大一个男人,亏你想得出这个理由。”

“小乔,唱一首吧,反正也睡不着。”

楚乔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小声的说:“那,那我唱了?”

“唱,唱吧。”梁少卿连忙鼓励她。

楚乔张了几次嘴,还是没唱出声来,郁闷的皱眉:“十几年没唱过歌了。”

梁少卿撇嘴:“十几年,你今年才多大?”

楚乔自知失言,恼羞成怒:“你到底听不听?”

“我听啊,这不是等着你呢吗?”

“那我唱了啊。”少女清了清嗓子,随即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温和如同秋天里的桑叶,在寂静的夜色里温柔的响起。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边。

在灯火寂灭,在万籁萧索,在浪花溅起的高崖海岸。

我们说过,要一起在黑暗中牵手并肩。

在全世界的蔑视和白眼中撑起我们的晴天。

那里有白鸽牧马青青草原,

那里有山河湖海高高的蓝天,

那里的阳光从不刺眼,

那里的黑夜星光漫天。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边。

在青山之巅,在绿草之原,在等着我回到你身边。

你曾说过,要勇敢的睁开眼。

看前方朝阳灿烂一片艳阳天。

我知道前途波折不断起伏如山。

我明白未来刀山火海不会间断。

风雨再大我从不害怕闭眼,

因为我知道,你就在那边。”

夜幕低垂,有淡淡的风在船舱里吹过,楚乔的声音好似温暖的泉水,缓缓的洗涤了这冰冷的舱室。梁少卿久久没有说话,年轻的男子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向这边,静静沉思,久久不发一言。

窗外有轱辘滚过甲板的声音传来,咯吱声响,楚乔向外望去,却只见舱室的拐角处有一袭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夜幕低垂,笼盖四野,江水悠悠,万籁沉寂。

这詹家的大夫果然高明,不出三日,楚乔的伤口就已经转好,老大夫曾为她上药把脉,自然知道她是女儿身,管家青叔十分体贴的没有说出来,还偷偷的给了她一瓶生肌去疤的药膏,仔细的叮嘱了她使用的方法。

这天,船抵达梅城码头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船夫们都下船去休息,两岸聚集了很多当地的官员,显然是来迎接詹家的船队的。人头涌涌,十分热闹。楚乔从窗子望出去,只看了一会,就缓缓皱起眉来,梁少卿跪在床榻上,不解的上前问道:“小乔,怎么了?”

楚乔伸出手来,指着前方的人群,说道:“你看,来的人除了八品以下的小官,就是各家的幕僚师爷,梅城怎么也算是一个漕运重镇,怎么会连一个像样的使节团都派不出呢?看来,我们这位新主子的来头不是很乐观,最起码,远远达不到随便出行就带上几百名家丁仆人的地步。”

“是吗?”梁少卿挤上前来,瞪着眼睛往外瞅:“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要是能看出来,估计连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出来了。”楚乔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却又皱起眉来,说道:“不过也很奇怪,如果詹家没有这么大的势力,那些郡守官员根本不必前来迎接,何苦又纷纷都派出自己的师爷幕僚来呢?”

“可能是他们忙,有事耽误了。”

楚乔自动忽略了梁少卿的话,喃喃道:“他们既不敢不来,又不敢表现的太过郑重和热络,这说明,詹家是应该有一定的实力,但是却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不敢做的太过,这就说明……”

“哦,我知道了,”楚乔一下坐起身来,对梁少卿说道:“詹家在唐京,一定有一个来头极大的对头,这些官员两面都得罪不起,于是只有做的含糊一些。詹家曾经应该是卞唐的大族,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排挤,转而去了大夏,但是在名义上,他们还是卞唐的贵族,这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在大夏籍籍无名却在卞唐受到礼待。他们这一次,应该不是普通的进京贺喜,应该是举家归国,于是才带了这么多的随行仆从,连几个姐妹的夫家都跟随其后。而且,詹家虽然表面繁华,私底下却是个空壳子,所以才去奴隶市场低价购买奴隶。”

“小乔,你这么有精神,不妨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梁少卿站在地上,正在一丝不苟的整理衣袍上的褶皱,区区一件奴仆的外衫,却被他穿的好像是什么名贵的丝绸一样。

“你在这絮絮叨叨的研究别人的家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企图。”

“我有什么企图,我就想敲开你那颗脑袋,看看里面是装了草还是注了水!”

楚乔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行动间伤口还有点点疼痛,不过跟之前的几日比起来,这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怎么样?会不会很疼?”

楚乔不耐烦的说道;“要不要给你一刀来试试?”

“不用试了,”梁少卿嘿嘿一笑:“肯定疼,我保证受不了。”

舱外凉风习习,十分清爽,楚乔刚一踏出舱门,顿觉神清气爽,这时正好饭堂的钟声敲响,几日一直在舱里吃饭,这一回能走了,索性跟着梁少卿一起去饭堂吃一吃这奴隶们的大锅饭。

所谓的饭堂,就是在后面的甲板上,仆役们排成一排,正在轮流打饭,井然有序。楚乔靠着船壁坐了下来,看着梁少卿这个富家公子适应能力极强的跟在一群奴隶身后排队,前面的几人回过头来,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很有生活情趣,少女嘴角牵起,淡淡一笑。

似乎已经很多年了,没有这样悠闲的生活,她靠在后面,仰起头,只见有几只洁白的水鸟正在上空盘旋,喳喳的叫着,声音十分好听。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一阵冰冷,楚乔一惊,猛的站起身来,只见几名粗布衣衫的大汉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人拿着一只碗,正挑衅的望着自己,刚才正是他用水浇到自己头上的。

“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