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陆许说,“他们在鄱阳湖下的古代水道里,发现了当年狄仁杰取出智慧剑的密室,那里是地脉流动之处。”

鸿俊:“!!!”

鸿俊顿时想起了捆妖绳,似乎也存在于地脉附近的祭坛中。

“很有可能。”鸿俊说道。

“但一无所获。”陆许说,“阿泰在神州各处做了标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你们没出塔,他俩就去找找看,顺便当带着嫂子玩了。”

于是阿泰与特兰朵再次离开了长安,余莫日根与陆许留守,其间他们一直等候朝廷动向,并观察着杨国忠。李隆基于八月决定先召回安禄山,安禄山自然不可能来。

“神火被带走后,他的全身已经抵挡不住魔气。”陆许说,“开始腐烂了。”

安禄山派来一名舌灿莲花的信使,痛诉奸人背后构陷。莫日根万万不料,安禄山竟是来了这一招,李隆基先前派出的密使不久后也已归朝,而密使前往幽州时,莫日根竟是毫不知情。

密使的回答是“查无此事”。于是“构陷边陲重臣”的罪名,便落到了莫日根头上。若李景珑在还好,自然能应对,莫日根本就对李隆基十分反感,当场与大唐皇帝吵、翻、了…

鸿俊:“…”

“你们这是弄的哪出。”鸿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陆许摊手,说:“我有什么办法?”

李隆基本就疑神疑鬼,莫日根则完全不懂如何与朝廷打交道,李景珑更迟迟不现身…于是皇帝老来多疑,驱魔司副使不懂驭上技巧,李景珑被扣押的悲剧险些就要重演。

万一天子让侍卫将莫日根拿下,想必这家伙几箭把人射倒,就带着陆许逃了。

但这一次,杨国忠却站在了莫日根的一边。李隆基才答应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吵得这么厉害吗?”鸿俊说。

“都在书房里当场拔刀了,你说呢?”陆许反问道,“说也奇怪,獬狱怎么就没半点动静呢?”

鸿俊问:“再然后呢?”

陆许又说:“再后来就无聊呗,不是我说,李景珑不在,真的不行…”

最初李景珑也并未料到,自己入塔后会产生如此复杂的局面,莫日根不谙权力斗争,被卷入了政治漩涡之后一时无法脱身,尝到了李景珑四处遭人白眼的滋味。

但朝中众臣也不是吃素的,首先是封常清力陈安禄山之过,其次则是哥舒翰回朝述职时提出调防,最终联名上书,李隆基终于坐不住了,答应撤去安禄山的节度使一职。

秋去冬来,莫日根实在受不了这群凡人的办事效率,李景珑出塔之期更没有半点征兆,莫日根本打算与钦差一同再往幽州走一趟,被陆许劝住了。

“你是对的。”鸿俊说。

陆许答道:“我都快离家出走了,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估计嫌我烦死了吧。”

莫日根就算与安禄山直接对上,能怎么样呢?靠他俩,再加上阿泰与特兰朵,根本无法除却这只天魔。陆许的梦境之力或能牵制它,但驱魔司里唯一能完全克制安禄山的,只有身负不动明王与心灯之力的李景珑。

“他其实不想除掉天魔。”陆许说,“大狼是希望早做准备,包括从幽州南下,到洛阳,再到关中沿途的整个防线。他不想看到战乱,因为战乱给他的回忆太强烈了。”

陆许知道莫日根的执着在于何处。鸿俊思考,说:“可路上景珑也看了军报,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很简单,没钱了。”陆许说,“军饷都被杨家吃了。”

鸿俊:“…”

杨国忠归朝后,一反常态地很少再干预政事,而是大肆敛财,这些年中杨家花销本来就狠,杨国忠这么一来,更是令雪上加霜。也正因如此,他实在太像一个凡人了,无论陆许与莫日根如何观察,都未曾找到漏洞。

“再然后。”陆许说,“北方就传来反叛的消息了,我们送信给阿泰后便赶来了洛阳。”

鸿俊听完这许多事以后,感觉简直如同隔世。

“还好李景珑出来了。”鸿俊说。

陆许如释重负道:“这些事儿,总算有人操心了。”

两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犹如放下心头大石,智力不行,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可真不容易呐…

“但总之,恭喜啦。”鸿俊说。

陆许莫名其妙道:“恭喜什么?”

“总算在一起了。”鸿俊笑道。

陆许无语了,盯着鸿俊看,说:“如果说我们还没在一起,你信吗?”

鸿俊震惊了,说:“你们不是…已经那个过了吗?”

陆许说:“那个归那个,但没在一起。”

实话说,陆许也不知道自己与莫日根究竟是何种关系,自打在安禄山身边的埋伏结束后,彼此便若即若离的。莫日根有事没事,总想按着陆许来一次,却从未说过爱不爱之类的话。

两人出行,几乎是各住各的,住驿站,也是一个房间两张榻。

离开杭州北上的路上,某天莫日根憋得不行,起身到陆许榻前,陆许恰好也迷恋那感觉,半推半就地便接受了。

接着一连数日,莫日根想上他的时候,便主动过来,完事了两人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旅途。

鸿俊:“…”

鸿俊一脸“还可以这样的”的表情。

“他不说,我也不说。”陆许面无表情道,“昨天晚上才刚来过呢。”

“你们亲嘴吗?”鸿俊问。

“亲啊。”陆许答道。

鸿俊:“不说在一起的话吗?”

陆许:“不说。”

鸿俊道:“怎么可以这样?!”

陆许说:“大伙儿都是男的,又怎么了,没那么多哭哭啼啼的,丧。肚子又不会大。”

鸿俊一想也是,男的与男的又不能成亲,可他们也没有许下一生相守的诺言,但他实在不大能接受,要是李景珑像莫日根一样,估计鸿俊只会恨他吧。

“这样其实我还挺喜欢呢。”陆许说。

陆许与莫日根就像两只天生地养的野兽,觅食、游荡,到得需要性时,便来一发,结束之后又谁也不提。

鸿俊想起莫日根曾经的较劲,没想到这较劲居然还这么长,足足延续了一年多。

“好像挺刺激的。”鸿俊慢慢地理解了陆许的那种感觉,说,“可你不爱他么?”

陆许不说话了,两人相对沉默片刻,陆许突然说:“确实很刺激,花招很多呢。”

鸿俊怀疑地打量陆许,说:“什么花招?”

陆许凑近鸿俊耳畔,开始小声嘀咕,鸿俊听得面红耳赤,两人又开始比画。鸿俊说:“其实我想把长史绑着,不过我主动的话,他应当很喜欢。”

陆许说:“下一次我就想把他绑起来,再上了他,你得把他的眼睛给蒙上…”

鸿俊:“…”

鸿俊想到李景珑被绳子捆起来,蒙着眼的模样,简直食欲大动,直吞口水,再想到他意乱情迷的模样,他还没那个过李景珑呢,虽然李景珑每次都很体贴,手活儿外加口活儿始终很好,但鸿俊总有点儿跃跃欲试。

“我们讨论这个不好吧…”鸿俊说。

“你让李景珑听话,他肯定听你的。”陆许说,“什么都愿意做,大狼就难说了,得把他绑起来。”

鸿俊:“会生气吧?”

“生什么气。”陆许说,“我都没生气,这不公平吧。”

鸿俊心想好像也是,陆许说:“我教你,还有别的玩的…”

陆许被莫日根变着花样,简直已深谙此道,鸿俊则把一些自己的经验教给他。两人说了半晌,陆许最后道:“不说了!受不了了!”

“你可别拿我试。”鸿俊见陆许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忙说道。

突然间一声巨响,两人都吓了一跳,一团火球落在院内,火焰四射。鸿俊大叫一声:“这是什么?!”

鸿俊明显还没从先前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陆许马上反应,说:“军队在攻城了!”

两人匆忙冲了出去,只见罐子里全是火油,砸中驱魔司房顶,瞬间火焰轰地烧了起来,鸿俊忙提起水桶,陆许喊道:“不要救了!”

陆许把鸿俊拉着就往外跑,鸿俊喊道:“还有人吗?”

陆许这才想起,驱魔司里还住着文滨与香玉,只见两人从房中冲出,香玉尖叫一声,喊道:“花!”

文滨衣袍着火,朝外搬花,鸿俊二话不说,撑起五色神光,漫天火球飞来,全是着火的油罐,被接二连三地弹开。

第145章 力守长街

城门外,叛军攻城正酣, 入夜之时, 千万油罐犹若飞火流星,被抛入城内,城北处瞬成火海, 攻城队不断攀爬, 阿泰指挥着士兵将火油倾倒下去。

“我媳妇还在城里呢!”阿泰说,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得走了!”

“您不能走!”有士兵当即喊道。

“别走啊!”

“哎, 不会吧?你们还认真的啊!”阿泰简直无语,偌大一个东都洛阳, 安禄山打到城下, 没有将军来守城, 靠自己一个外国人在这儿指挥,都是什么事儿!

说话间, 城下已推出填了炭火的铜兽撞锤, 开始撞城门!

城门轰隆巨响,士兵们一拥而上, 死命抵住内城门。

“怎么办!哎!你!”

阿泰:“…”

阿泰从来没守过城, 只得大喊道:“顶住!无论如何,一定要顶住!”同时心想真是麻烦, 一扇子就能掀飞的攻城车,居然这么麻烦。然而这浩大场面,却令他重新认识了凡人之间的生与死、胜与败。

混乱之中,莫日根朗声道:“阿泰!送我上去——!”

阿泰当即大喊道:“让开!”

阿泰一转身, 抖开飓风扇,倾身朝莫日根卷去,狂风平地冲起,莫日根弯弓搭箭,被送上高处,穿过城楼油柱顷刻,一箭出。

第一箭射中悬挂撞锤的铰链,铰链断开一根,紧接着莫日根飞身上了半空,一个旋转,又是连珠三箭射去,“唰唰唰”三声,高木架上,拴住撞锤的铰链齐断,三千斤重的铜兽撞锤惊天动地垮下,“砰”的一声将城门外临时架起的木桥撞塌下去。

“撤!”莫日根朝阿泰喝道,“长史回来了!”

阿泰:“…”

这简直是今天一片混乱之中,阿泰听见的最好消息,然则士兵们却潮水般地退了下来。

“没让你们撤!”莫日根喝道,“毕思琛快来了!守住!”

城门外喊杀声仍不绝于耳,士兵纷纷上城楼放箭,朝下浇火油。城内大批守军终于赶到,只听毕思琛高喊道:“死守城门,绝不能退——!”

两人终于松了口气,得以借机逃离,阿泰还没听清楚,问道:“刚刚你说什么?”

莫日根已变为苍狼,转头朝阿泰沉声道:“上来,有救了。”

阿泰翻身上了苍狼背脊,苍狼专挑没人的小巷里钻,火速赶回驱魔司去。

鸿俊与陆许站在驱魔司大门外,看着洛阳驱魔司着了火,正熊熊燃烧。

鸿俊:“…”

陆许:“…”

也幸亏是洛阳驱魔司,没住过几天,若换作视为家的长安驱魔司被这么烧法,两人非得出城找安禄山拼命不可。鸿俊身有四把飞刀,分别带有震离坎泽四大属性,但斩仙飞刀作用主要在收妖上,拿来灭火起到的效果只是微乎其微。

鸿俊将其中一把飞刀钉在了案卷宗正中央,寒气保护住了存放大量案卷的书阁,边厢与正厅却已疯狂地燃烧起来。文斌与香玉在此处住得最久,也最有感情,文斌将满院的牡丹放在板车上,仍四处奔走要救火。

“别救了。”香玉说,“烧了就烧了吧!”

隆冬之际正刮起了北风,火借风势,不一会儿整条街都烧了起来,洛阳四处起火,大军围城,谁还救火?百姓们已各自抢出家当,哭爹叫娘地想办法逃离洛阳。

“景珑和根哥呢?”鸿俊心想他们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

陆许倒不担心他俩,摇身一变,化作白鹿,示意鸿俊跟自己看看去。

与此同时,城外,大军营地。

安禄山的军队分作两拨,第一批以凡人作前锋,后阵才是真正的主力:妖怪军团。众妖族指挥官一时看着凡人打仗,都是十分稀奇。

“这得浪费多少吃的。”画皮女梁丹霍说道,“把人这么戳死了,我都不好剥皮。”

“大人答应了,城里给咱们留点儿。”一只名唤阿壮的熊妖在旁答道。

这熊妖当初是鲤鱼妖招进来的,安禄山挥军南下后,阿壮四处攻城,熊掌一拍死一个,立功甚伟,更吓得好几座大城城守闻风丧胆,未战先降,遂得安禄山赏识,赐名为“安禄壮”,协同梁丹霍等妖一同充任指挥官。

侧旁还有名瘦瘦高高、明眸皓目、金黄瞳仁的武将,名唤朝云的,看了会儿攻城,说:“都不用咱们动手,这城就完了。”

梁丹霍说:“别高兴得太早,城里还有驱魔师呢。”

“散了罢散了罢。”安禄壮说,“今儿怕是没咱们上场的份了。”

梁丹霍安排妖怪值班,众妖便各自散了。

朝云穿过营地,到得军帐内,“嗳”地出了声,说:“真够累的。”又自行去打水洗澡,他解了黑铠,脱了甲靴,蹲在帐篷前,端起盆往自己身上浇,抽了条麻布巾,两手扯着来回搓背,那背上、腿上,尽是蛇鳞。

“咋样啦咋样啦?”鲤鱼妖听得水声,忙啪嗒啪嗒地跑出来,拿着个铁丝刷子,给朝云搓背,铁丝刮过蛇鳞时铮铮地响。

“见着了。”朝云回头道,“小孔雀,不会游泳。”

“他没事吧?”鲤鱼妖担心地问。

朝云答道:“没淹死,我将他放岸边了…腿上再给我搓搓,对对,屁股上…不不…别碰我那儿!”

鲤鱼妖不当心刮中朝云要害,朝云顿时狂叫一声,捂住胯间,倒在地上。鲤鱼妖忙道:“你那东西都戳地上了,我还以为是腿…”

朝云:“…”

朝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朝鲤鱼妖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鲤鱼妖拿着钢丝刷,半晌吭不了声,显然被说中了心病,朝云意识到说错话,复又说道:“罢了,待你进城后便见着他了。”

“他问了我没?”鲤鱼妖又可怜巴巴地问道。

“没有。”朝云吹着口哨,继续搓澡。鲤鱼妖又问:“什么时候攻城?”

“快了罢。”朝云答道,“先前来时见人族已经全军出动,城也快破了。待天魔大人一到,大伙儿就进去了。”

正洗澡时,有妖怪过来请示,说:“朝云大人,梁将军有请。”

“又要侍寝。”朝云把布巾一摔,说,“还有完没完了?早上才侍过,怎不找那头熊?”

“快去吧。”鲤鱼妖说,“她是个寂寞的姑娘。”

朝云将鲤鱼妖一扔,说:“你先去陪一会儿,待我先好生洗澡。让她自己过来,我洗干净了在床上等她。”

鲤鱼妖只得去传话,跑过营地时,忽听前线千军万马地在冲锋,整个大地都震了起来,后方则锣鼓喧天,甚是热闹,想必是安禄山来了。它便快步跑上高处,朝洛阳望去。

只见洛阳城门大开,城守终于带人出城,与安禄山的叛军展开了正面冲杀。天色昏暗,一时天摇地动,双方将近二十万人在洛阳城外杀得血流成河。

城中已近乎空空如也,鸿俊骑着白鹿,在房顶上四顾,喊道:“李景珑!莫日根——!”

零散百姓经过,见鸿俊骑着发光的白鹿,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纷纷喊道:“仙人下凡了——”

“仙人下凡了——”

白鹿:“…”

鸿俊说:“我要真是救苦救难的仙人就好了…”

婴儿啼哭,房屋坍塌,恐惧弥漫全城,带火油罐仍在接二连三地飞进城里来,所有欲逃出城去的百姓,一见这英俊少年骑着象征祥瑞与和平的仙鹿,顿时仿佛看见了希望,纷纷追在他们身后。

白鹿要腾空飞起,鸿俊却不安道:“下来吧,别让他们误会了。”

“你要救他们么?”白鹿转入小巷,摇身一变,变为陆许,与鸿俊二人几步踏上巷墙,翻进了一所废宅。鸿俊说:“怎么救?景珑让我不要用法术干预战场,除非妖族进来,否则驱魔师是不能打仗的。”

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响亮,鸿俊四处寻找,在二楼找到摇篮中的婴儿,再抱着他,与陆许从窗子翻出去。途经几所民宅,火罐飞来,一声巨响,民宅瞬间被击穿,烈火燃起,鸿俊与陆许同时就地一个打滚,翻了出去。

“这孩子怎么办?”鸿俊说。

那襁褓婴儿还不足一岁,狂哭不止,陆许示意鸿俊抱着,右手结一法印,左手揭开襁褓,往那婴儿胸膛前轻轻一按,法印嗡地落在他的心口,形成一个极淡的烙印,婴儿顿时止住了哭啼,闭上双眼,安详睡去。

鸿俊道:“还是你有办法。”

“交给大人。”陆许说,“没法带着走,你没奶给他喝。”

鸿俊:“有特兰朵嫂子…”

“要生娃才有奶!”陆许哭笑不得道,“这都不懂。”

“你又怎么懂的…”

两人吵吵嚷嚷,过一小巷,只见又有百姓拖家带口出来,一妇人正牵着孩儿,四处大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鸿俊朝她出示那婴儿,妇人当即冲上前,哭喊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妇人解开襁褓,看了肚兜,确认是自己孩子,又要磕头,陆许与鸿俊哪顾得上,早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