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所认识的琉离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你决不能忍受陵霄永世压在你头上,他是你心中永远的毒瘤,你必须摘除他不可。况且,因为琉雅的死,你早已经恨陵霄入骨,所以这一次你的妥协必然还有旁的原因。”

“果然是无双,在魔界千年倒令你长了许多见识。”琉离轻声笑着,目光却在歌舞声中朝饮酒的陵霄望去,眼底迸出毒辣的寒光:“凡事都必须学会一个忍字,我琉离不收拾陵霄,自会有人收拾他。”

“谁?”无双满脸闪烁着好奇的目光。

“谁是陵霄最重要的那个人?”琉离反问。

无双一愣:“月初?”说到这里她却摇头,正想开口说话,却见琉离满脸笑意地看着正殿中央那腰肢扭动的舞姬,眼中有着浓厚的兴趣,正直勾勾盯着其中一个女子,她也好奇地朝那名女子细细看去,顿觉眼熟。

只见那女子摆动着双臂,莲步轻旋,竟脱离了众多舞姬,飞快地朝陵霄的位置而去。她脚踝上绑着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而轻鸣,清脆入耳。她旋身跪在了陵霄的案前,恭敬地举起酒壶,擅自为陵霄那早已空空如也的杯中斟下一杯琼浆玉液。

“婳婳一直仰慕大护法威名,今能得见,甚为欣喜。望大护法能念婳婳心中之倾慕,饮下这杯琼浆,婳婳于愿足矣。”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满殿歌舞忽然沉寂而下,众人皆朝这位大胆的女子望去,亦在等待着陵霄做出反应。

陵霄望着跪地仰头看着自己的她,沉默半晌才问:“你叫婳婳?”

婳婳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期盼着他能饮下自己亲自为她斟的酒。

陵霄望着她,目光澹澹,却不再冷漠,抬手将酒杯举起,一口饮尽。

无双终于将婳婳看了个仔仔细细,难怪眼熟,这婳婳当真是与月初有着五分相像,眼角眉梢尤其相似,却生的比月初要更美,风韵逼人,难怪一向冷漠的陵霄竟会受了这杯酒。

“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女人?”无双压低了声音问。

“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是头一回见这个女人。”琉离当即否认着。

“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无双冷睇她一眼,随即在自己心中盘算了起来。

琉离冷笑一声,不再搭理无双,朗声道:“婳婳,真是好名字,看来大护法也挺喜欢你,那我便做主将你赏给大护法了。”

婳婳面色难掩喜悦,但又不敢受,便怯怯地看了陵霄一眼,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满心欢喜地拜道:“谢魔君成全婳婳的心愿。”

陵霄则是静坐原位,凝视着娇羞含笑的婳婳,双目清浅。

夜色如水,春风薄暮微寒,白曜与月初并肩而立在石阶,相对无言,也似在享受此时此刻的一片宁静。

月初的心中依稀在想着白曜方才的吻,说不心动是假的,犹记得当年她还是懵懂少女时也不知何种因由就喜欢上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孤傲男子,并承认即使在决定嫁给陵霄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依旧还将白曜埋藏在内心的一个角落,不去触碰。

直到那一日,白曜残忍将三支诛仙箭插入她体内那一刻,她才真正学会了放下,于白曜最后那一分情愫亦彻底放下。

可她从不曾想过,白曜知她痛便愿陪她同受,当她看见他肩上的那几道伤疤,说不动容是假,但如今却早已物似人非,她又何尝想过逝去的感情能再回到心中,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被陵霄所重伤的胸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我不会逼你,我可以等。”沉默了许久的白曜终于开口,他深远的目光凝望皎洁的月光,声音沉沉道:“去睡吧。”

月初与白曜一时无言,与其干站着,不如回屋睡,于是默默无语地回了屋。

可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始终难以入睡,脑海中依稀回忆着白曜的那个吻,回忆起以前白曜对她的种种伤害,便是一夜无眠。

直到天色破晓,百鸟苏醒,鸣叫声清脆入耳,她终是翻身起床,既然无法入睡便去练剑吧,随即便幻化出天音剑,步履轻浮地走朝木门走去,打开门,闯入眼帘的却是如昨夜一般依稀站在原地的白曜。

“你站了一夜?”月初的声音有些疲惫,却满是惊愕。

白曜转身,瞅了眼月初手上的天音剑,便问:“想练剑吗?”

月初未答话,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凝着白曜有些颓废的面色,那样一个孤傲决然的天帝竟会有今日的狼狈。

“我陪你练吧,想想上一次与你比剑还是在西曜仙宫,那一日,你还只是我的徒儿。”白曜说着便迈步下木阶,随手捡起一根长长的木枝,便是要用此为兵器迎战月初的天音剑。

“怎么,一根木枝就想赢我?”月初轻哼一声,说着便扬剑飞身朝白曜刺去。

白曜见月初那不服气的面容朝自己逼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依稀想起当年的玉染的神情与她如出一辙,他的心中闪过一抹柔软。

月初渐渐逼近,却见白曜站在原地丝毫不动,她心中微有诧异,正想着要收剑,却见他足尖轻点,便向后飘了去瞬间没了踪影,那速度之快竟连她亦无法看清他是如何消逝去的。

她持剑转了几圈,目光迅速搜寻着白曜的踪迹,并施寻踪法依旧无法捕捉其踪迹,正当她满心狐疑之际,后背突然被一个硬物抵住,她浑身一僵,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未出招便已输给白曜。

白曜持着木枝指着月初的背后,嘴角依稀含笑:“你轻敌了。”

月初缓缓转身,对上白曜的笑颜,摇头道:“不是我轻敌,是你太强了。”思绪一转,想起当年在西曜仙宫与白曜比试时,她还能勉强接下几招,而今她拥有了白晔的万年功力却连一招都未使出便惨败。

“你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功力。”如今,只有这一个解释,若是如此,那白曜当真太可怕了。

白曜笑容未敛,依稀是在默认月初的话,问道:“你饿了吗?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月初看白曜有意要回避这个话题,便也不追问,只点头应声:“好。”

白曜带着月初一路朝林间深处走去,越往里走便越觉空旷,隐隐有红光浮动在四周,点点耀人眼。月初在这里大半个月,竟未发觉此处别有洞天。

瀑布飞溅,流水清寒,瀑布旁的那纷杂的树木傲立于瀑布之上,树枝上结着红到发紫的果子,泛着红光点点,看来她所见的红光便是这个果子所散发出来的。

“你看那瀑布之上的果子,名叫舒心果,只要吃了便能心里痛快,任何烦恼与悲伤皆会烟消云散。”白曜遥指那血红的果子,说的颇有其事。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神奇的果子?”月初听罢满眼好奇,颇有要尝一尝的架势。

“不信你可以尝尝。”白曜音落便飞身朝那瀑布之上而去,月初站在原地遥望白曜那傲然的背影,目光迷离。

待白曜采了两个果子回来递给月初时,她恍然回神,从他手中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满口甘甜源源不绝不满舌尖,顿觉心中一阵沁凉的舒爽之感涌便心间,于是她又咬了一口。

白曜笑问:“怎么样?有没有心情好很多?”

月初眉心一紧,似乎真的在感受心中的情绪:“好像有点……”

“那就全部吃完它,今后你便再也不会难受了。”白曜将手中另一个果子也递给她。

月初没有接,只道:“你也吃一个吧,我看你心情似乎也不大好。”

白曜盯着月初那理所应当的表情,一直紧绷的笑意终是克制不住,放声大笑:“你竟真的相信!”

月初看着他放肆大笑的表情,便觉察自己被耍弄,面色微怒道:“无聊!”

白曜收了几分笑意道:“当年玉染就是这样骗我吃下这个果子,吃完后,我的心中的郁结当真少了许多,自此后只要心中郁结难以化解,便会来采个果子尝一口。”

月初闻言,明白白曜并非恶意取笑,只是好意想让她心情好些,便敛去了脸上的怒意,回以一笑:“心里作祟吧,我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低头想了想,她又道:“谢谢你。”

“倒好像是你第一次谢我。”

“你回天庭吧。”月初的手紧紧捏着手中还剩了半个的果子,目光闪过一抹坚决:“你是天帝,统领整个天界,身上肩负着除魔大计,我不想变成羁绊你的包袱。所以……今后你不要再来。”

“我从不曾将你视作羁绊我的包袱。”白曜的眸子中清晰可见那从未有过的诚恳:“我想娶你,成为我白曜唯一的妻子。”

月初静静凝着白曜眼中的真诚与严肃,记忆中又闪过当年两个人之间的美好,初出茅庐的她当真爱上了白曜,也曾有过想与他共度一生的想法。曾经她分不清对白曜的感情与陵霄的感情有何区别,可自从那一日陵霄肯为她甘愿缴械投降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细水长流的爱情也可以是爱情,她对陵霄的感情绝对不仅仅只是兄妹之情。

“白曜,即使有朝一日我不再爱陵霄,我也不可能再爱你……”月初垂眸,回避他炙热的目光,眼中含泪,可声音却坚决异常:“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成为过去。”

白曜听到她的拒绝,亦不知是何种滋味闪现在心头,满心苦涩皆化作淡淡一笑:“我可以等。”

百年不过弹指,转瞬即逝,仙魔之争的局势已日渐明了,隔三岔五便有不大不小的战争,也正因这仙魔大战,人间的百姓因这战祸常受山洪、地裂、飓风各种天谴,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避难,好在天界稍能控制局势,大战之后能即刻派仙众修复河山,救助受伤百姓。

剿灭魔界之事已刻不容缓,可如今魔界陵霄归来声势壮大,而仙界先是损失西溟神君,再北月神君失踪,仙界四大神君只留两位,顿时声势矮了魔界一大截,魔界中人日益猖狂,为祸人间,百姓怨声载道,这期间仙界未有一刻安宁。

倒是魔界的张狂使得许多妖众无法无天,可魔界虽然表面昌盛,可实际党派之争日渐明朗,琉离的权力皆因陵霄的归来而被渐渐架空,如今各大长老与护法决策事宜必先请示陵霄,琉离已成为空设。

可琉离却显得那样淡然,闲暇之日便与无双下棋,也不再过问魔界任何事宜,似乎当真将权力看淡。

“婳婳姑娘,我们要求见大护法,不知他此时可有空接见?”张长老恭敬地问着面前这位少女,他虽然身为长老,可这位婳婳姑娘却是大护法身边的大红人,一百年前自从魔君将她赏给了大护法后,她便成了他的贴身侍女,也不知从何时起,要见大护法一面必须通过婳婳。

“大护法此时正在休息,任何人都不见。”婳婳面色温温,可语气却异常傲然。

“我有急事,如今天界……”张长老的话还未说完,婳婳便不耐烦地打断:“我说了,大护法正在休息,天大的事都得给我等着。”

张长老被婳婳一言激的涨红了脸,心中愤怒想辱骂,可想到她在大护法身边的地位却有些怯怯不敢言,只能僵在原地。

“好张狂的口气,张长老在魔界数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个低贱的侍女竟敢对他如此不敬。”紫衣飘然而来的楚韵目光凌厉,直射婳婳:“给张长老道歉。”

婳婳深知楚韵向来看自己不顺眼,更知大护法对楚韵之器重,便也不与之正面交锋,冷冷地望了眼张长老:“张长老可需要我给你道歉?”

“不敢不敢……”张长老被婳婳眼中的冷意吓得直摆手,他可记得当年蒙长老因得罪了婳婳而被大护法打得魂飞魄散之事,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你可听到了,不是我不给他道歉,是他不敢受。”婳婳含笑挑衅望了眼楚韵。

楚韵冷睇张长老一眼,低声咒骂了句:“没用的东西,堂堂长老竟在一个贱丫头面前惶惶不安。”

张长老一张脸顿时绿了大半,被楚韵如此奚落虽然并非头一遭,可他只是一个小小长老,没有任何战功与资历,自然比不上楚韵与七杀跟随大护法多年的情谊,他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得干笑一声:“既然大护法在休息,那我便先回去了。”

楚韵看他仓惶而逃的背影,心中满是不屑,笑道:“他怕你,我可不怕。”

“婳婳自然知楚韵姐姐在魔界的地位。”婳婳轻笑,可眼中却没有丝毫敬意,依稀傲然。

“自以为跟了大护法几天便如此张狂,也就生了张好命的脸蛋,否则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

婳婳自然知楚韵这话的意思,她早就有听闻自己与大护法的心上人长了极为相似的面容,所以才能如此得大护法的宠爱。可她丝毫不曾介意过,因为如今她才是陪在大护法身边的那个女人。

“何事在外头吵吵嚷嚷。”屋内传来陵霄的微愠的声音,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

“是楚韵姐姐。”婳婳回陵霄话时,声音顿时变得甜腻且温婉,似水般柔情。

“楚韵,进来吧。”陵霄冷冷吩咐了一声,一直挡在屋外的婳婳这才让路,请了楚韵进去。

迈步入屋的楚韵还未站稳脚就忍不住道:“大护法对婳婳如此纵容,可知魔界多有不满?”

陵霄依稀撑着额头倚靠在桌案闭目小憩,闻楚韵之声也未张开双目,沉声道:“一个小丫头而已,倒是你与她计较太多。”

“我知道,她长得像月初,可你……”

楚韵的话音未至,陵霄的双目倏然睁开,眼中泛着冰冷:“楚韵,你的话太多了。”

楚韵被陵霄的目光吓得噤声,不再敢出声,只是咬着唇默默不语。

陵霄坐正了身子,整了整衣衫,须臾才问:“你有何事?”

楚韵这才敢开口,即刻禀报道:“近来魔君出入魔宫频繁,长期见不到其踪影,属下担心其是否又谋划着什么要对付大护法。”

陵霄丝毫不惊讶楚韵这个消息,暗自思附片刻,才道:“我已经派七杀去查了。”

“原来是属下多虑了,只是……我一直费解,大护法为何要留着琉离,如今的形势你明明有能力取而代之。”

“楚韵。”陵霄淡淡打断了她的话:“琉离的父亲是我的恩师,我更答应过琉雅,替她好好照顾琉离。”

“是琉离对你不义在先,难不成任琉离对你下手,我们坐以待毙吗?”楚韵十分不甘心。

“琉离再有本事,终究飞不出我的手掌心,把握他的动向便行。”陵霄说的很是淡然,视乎对琉离已是成竹在胸。

正在此时,七杀大步迈入屋内,一见楚韵也在,便愣了一下,随即道:“禀大护法,属下已查到魔君的去向,他这些日子频繁去了人间的幽兰谷。”

正欲饮茶的陵霄闻言手竟是一顿,僵在半空中许久,冰凉如水的目光一分一分陷入自己的思绪。

琉离见陵霄不说话,便继续禀道:“属下不敢跟得太近,怕魔君察觉,故不能探出他去幽兰谷意欲为何。”

陵霄回神,将茶送至唇边缓缓啜茶,不出片刻之后,眼中骤然掠过了一丝极深的冷意。

第93章 只为吻你而低头2

 高山雪满,飞雪连天。

北风席卷整个山涧,忽急忽慢,压的枝叶乱颤。

唯有幽兰谷内几株寒梅傲雪绽放,开得红艳似火。

小木屋并不避风,即便屋内燃了炭火依旧寒气刺骨,可屋内两个下棋之人却浑然未觉,一心凝视棋盘中交错的黑白子,眉宇间多有思虑。

“你输了。”清然淡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的屋内,月初将手中的数枚黑子放回盒内,只闻棋子间清脆的交响之声。

琉离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淡淡一笑:“连下三把都输,看来回去还得多加练习棋艺。”

“不是你棋艺差,是你心有旁鹜。”月初坐的太久,便起身在屋内走了走,企图缓解一下略微麻木的身子。

琉离靠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月初道:“这些年你都孤身一人待在此处,不觉寂寞吗?”

月初扬眉一笑:“所以你是想说,你经常来幽兰谷是为了陪我解闷吗?”

琉离当即符和道:“自然是。”

月初却不相信琉离的话,五十年前琉离也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幽兰谷,此后隔三岔五的便会来此处与她对弈,起初她不愿搭理他,可他却死皮赖脸的留下,她转念想想,有个人陪着下棋也并非一件坏事,便也不再驱逐。

久而久之她倒隐隐有些担心,琉离频繁的来幽兰谷若是撞见了白曜,可幸的是这些年琉离都很幸运未曾撞见,否则以琉离的功力是万万敌不过白曜的。

这些年,白曜也偶尔来此,一待便是两三日,她与他之间更多的也只是沉默,反之倒与琉离相处的还算和谐,而最近的琉离来幽兰谷似乎愈发勤快,难道他堂堂魔君都无可事事吗?

不过这些她都不曾过问,如今她隐居幽兰谷,为的便是远离那些仙魔之争,更不想理会外界纷争。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月初淡淡地下着逐客令。

“急什么,吃完饭再走。”琉离依旧慵懒地坐着,一副厚脸皮的神情。

月初看着琉离这模样,脸上顿闪一阵无奈,这些年来,她发现琉离若是脱了那魔君的身份,与还是右护法的琉离的相差不大,虽然她猜测琉离的接近或许是有目的,但她终究还是不曾过问,毕竟到目前为止的琉离不曾做过任何真正伤害她的事。

月初赶不走琉离,便只能径自去做饭,这些年来她不仅在幽兰谷修养身息,更学了一门做饭的手艺,起初她靠着野果野菜充饥,可后来发觉每日吃这些也腻了,便开始研究如何做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为此她还曾幻化成一名男子去人间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内打杂,偷着学习了厨子的手艺。

琉离闲暇地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目光澹澹如星辉,从半敞着的门外溜进来的北风不时吹得他额前发丝飞舞,有着一种别样的萧瑟意味。

他忽而起身,缓步朝门外走去,侧首见正在灶房间忙进忙出的月初,她的身影一会儿闯入眼中,一会儿又消逝眼中,他似乎颇有兴致看她忙碌时的模样,站的久了便轻轻倚靠在门边,目光始终追随着月初的身影。

不时飘散的雪花被风吹打在脸颊之上,他恍惚间又忆起了数千年前的自己支支唔唔地对她说:月初姑娘,我会负责的。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想对她负责,可她却偏偏是陵霄的女人。

想到陵霄,琉离的眸子骤然一凛,既然月初是陵霄的女人,他们之间便只能是宿敌。

这些年,他来幽兰谷接近月初,确实是有目的。

可是他来的次数多了,却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了,他每回都告诉自己,等待下一次还是有机会的。

这样一来,便是五十多年。

渐渐地,他似乎习惯了隔一段时间便来一次,更不再是带着目的而来,只是想来坐一坐,与她闲聊几句,或是下几盘棋,又或是尝一次她的厨艺。

月初每一次都会驱逐他,可他在她面前就克制不住的死皮赖脸的要留下,他从不知如今的自己竟然还能拥有死皮赖脸的机会,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中只剩下恨。

“菜好了,去端!”

月初的声音遥遥传来,打断了琉离的思绪,他猛然一怔,大步迈下覆满冰雪的木阶,顶着风雪朝月初走去,隔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月初的面容一分一分在他眼前清晰,他的步伐却猛然停在半途中。

月初见他不动,以为他不情愿端菜,便斥道:“当真是厚脸皮的家伙,吃了这么些年的白食,竟连端几盘菜都不乐意……”

“月初。”琉离出声打断了月初的喋喋不休,忽然道:“对不起。”

月初满脸疑惑,便问:“对不起什么?”

琉离半晌不答,月初便从灶房内走了出来,顶着漫天飞雪站在琉离面前,看他眼神复杂不语,便笑道:“至今为止,你都未曾真正伤害过我,这便够了。”

琉离闻言俱怔,低声道:“也许,下一步我便要害你了。”

“可你还没动手呀。”月初的眼眸中全然是那淡淡地温淳,这些年远离了仙魔之争,置身在这幽兰谷,她的心仿佛被这里的宁静与干净所洗涤,那些怨恨与情爱似乎都随着时间而看淡。

“是啊,我还没动手……那便不晚。”琉离凝着月初,情不自禁地伸手,将月初发丝上覆盖着的雪花拂去。

“琉离,你若真放得下,可以来幽兰谷住一阵子,也许你能如我一般,看淡许多。”月初感受到琉离的动作,那瞬间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腼腆清朗的少年又回来了,没有仇恨,没有欲念,只有一颗宁静致远的心。

琉离收回停留在月初发丝间的手,冷声拒绝道:“不,我还有事没有完成。”

“陵霄?”

“今后我不会再来打搅你的生活,但愿你能一直留在幽兰谷,如此,你我便不会再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刻。”琉离说罢,便瞬间消失在风雪中,空留月初一人伫立在冰天雪地间。

万籁俱寂间,月初轻轻呵了口凉气,心中忽而感慨琉离心中那根死结,也许这一辈子都难以解开。琉离不会再来打搅她也好,便不用担忧有朝一日白曜与他撞个正着。

她黯然转身,飘远的目光却正对上一个黑色身影,遥遥站在深深丛林间,冰雪覆了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