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尚远啧啧两声,睇眼看他,“能让你面圣这是可是天大的福分,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也就你个榆木脑袋,怕是捧了檀香木也当柴烧。”

“啪嗒”一声,笔杆子折成两段,关何淡笑看他,“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

“哎呀哎呀,又要吵了。”金枝摊手耸肩,往奚画脸上戳了戳,“你不管管啊?”

“谁理他们……”

她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转过身去眼不看心不烦,仍旧瞧窗外秋景。怎料才抬眸,头上忽的垂了一根毛茸茸的东西下来。

“哇!”

奚画心里一惊,尚未看清眼前状况,手头就沉甸甸的坠了一物。

那小东西,歪头眼珠子滴溜滴溜打量了她一圈,然后。

“喵呜~”

“诶?”奚画眨了眨眼睛,猫儿也对她眨了眨眼睛。

“诶?诶!怎么……怎么书院里会有猫啊!”

“呀,这猫好可爱。”金枝头凑了过来,小心揪着它脖子拖在手中,“还是黄色梨花纹的呢。”

“难不成是周二婶养的?”奚画挠了挠耳根,“没见她有这嗜好啊。”

这头还在研究猫儿,那头尚远就拨开关何走到窗边。

“这……这是我的猫。”他面色尴尬,亦是十分讶然。揣测着兴许是白日里见他出门,身后就偷偷窜出墙跟了来。

“你的?……哦!”奚画抚掌恍然大悟,“莫非是上回在七姐家门捡的那只。”

尚远微笑着点头:“正是。”

“你都养这么大啦!”

他不好意思道:“……也才养了个把月。”

他俩相谈甚欢,金枝却抱着猫儿放到桌上给关何玩,后者看都没看一眼,眉头深皱。

“尚小哥。”她拿手逗猫,随口就问道,“这猫叫什么名字啊?”

“呃?”尚远怔了一瞬,“名、名字?”

“对哦。”闻言,奚画也好奇起来,两眼期盼地望着他,“你给它起了个什么名儿?”

尚远耳根瞬间漫上绯色,心里琢磨着现下说出口会不会太不合时宜。

“叫……”

“叫?”

“叫……”

“叫?”

这会子就连关何也忍不住扭头盯着他。

不料磕巴半天,旁人没怎么,猫倒是先不耐烦起来,扭动身子想挣开金枝的手,最后竟扬起爪子往她手上掏了一下。

“呀——”

金枝忙收回手。

尚远一急,登时喝道:“小四,别闹!”

这一声出去,周遭唰的一下噤若寒蝉。

奚画表情震惊,金枝满眼深意,关何一言不发,猫儿……还在拿爪子虚里乱舞。

“哇,这可是个好名儿啊!”金枝率先反应过来,两手一拍,笑嘻嘻的。

尚远脸上微窘,低低垂头,伸手就要去拿猫,岂料有人却先他一步,大手一拎,猫就到了怀里。

他当即炸毛:“你作甚么!”

关何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这猫我拿走了。”

“凭什么?猫又不是你的!你拿人家东西,你有理吗?”

他理所当然:“没理,就是不给。”

“你!……”他咬牙切齿,拍桌便要去抢,“把我的小四还我!”

奚画:“诶?”

金枝笑得灿烂,看戏看得甚是入迷:“这可有趣了。”

“一个关何,一个尚远,抢一个小四。”她两个指头一伸,在奚画面前做手势。

后者一巴掌挥开:“呸呸呸,仔细我拔了你舌头!”

然而那边还在拆招闪躲,眼看尚远将手一抬,关何却高高举着,身高优势,挑眉冷笑:

“你倒是拿啊。”

可怜那猫儿被人抓在高空,低头左看右看,无助地扯着嗓子直叫。

“啊啊啊……你们、你们小心点啊……”奚画瞧得揪心,只觉得这两人已经越玩越大,从折腾死物到折腾活物,大活人也玩,小奶猫也玩,几时是个尽头!

“姓关的你把猫还我!”

“当初你不养扔给我,眼下又想抢走,你还要脸不要?”

关何闪身到一边,手扣上猫脖子,忽然声音一凉:“好啊,大不了也别争了,我掐死它,咱们一了百了。”

“你敢!”

“不准!”奚画一下子扑上来,“好端端的,你怎么能掐死我?”

关何为难地望着她,“小四,我说的是猫。”

“那也不行!都是同名同姓的,怎么想都瘆的慌。”

“……”

三个人正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门口的冉浩天拿着一叠文书刚一进门,抬头就看到这乱成一锅粥的讲堂。

“吵什么吵!像个什么样子!”

一见是他,众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回了位子坐下,尚远趁机劈手夺猫,偷偷藏在案几之下。

对这反应似乎很是满意,冉浩天负手在后,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踱步进门。

“方才,副院士叫我过去商议七日后品仙节的事。”

他把书放下,“诸位也知道,此回品仙节和以往不同。正逢上王妃生辰,这新婚燕尔不免恩爱万分,这会儿便说要亲自主持,必是图个热闹,博王妃一笑,所以……”

冉浩天语气斗然一转,掷地有声:“咱们此回只许胜,不许败!”

听他这一声,众人皆是一抖。

王爷既说要操办,那和往年自然不一样,往年不过争个名额,这名额还不定落到自己头上。而今他瑞王爷出手,不用想,这奖励必然丰厚,闻得如此好消息,众人不由喜上眉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过……为保万无一失,院士已经立下几个名额。”

众人一听,顿时心灰意冷。

搞了半天,还是内定的……

冉浩天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垂眸一扫,“出席者共有四人,按从前题目,乐射御书数画,其中武斗便由关何尚远二人担此重任。”

“剩下的文斗,除了宋初宋先生外,在场诸位还有谁愿来一试?”

关何闻之一愣,当即起身。

“先生。”

“我恐怕……不能出席。”

奚画颇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节会事务繁忙,平日里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又哪里抽得出空闲。

他这身子状况也还是不去的好。

冉浩天眉眼一眯,难以置信。

“你脑子没坏吧?千载难逢的好事儿,你竟还推辞?!”

“先生……”关何垂首施礼,“学生确有难处,还望先生谅解。”

倒不是他刻意推拒,只是当务之急是寻找解药,这些时日他还得往返山庄和平江城之间,着实是分/身乏术。

“我说你真是不开窍!你倒把自己当宝儿呢,那么大脸,平素搞得书院鸡飞狗跳也就罢了,这白送上门儿来的好处,你都不捡!若非是见你身手不错,谁想让你去啊?”

冉浩天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训斥一通。

底下有人听得不乐意了。

“先生,他不想去,有的是人想去,人家贵人多事,您何苦为难人家。”

“……”横竖也瞧他不顺眼,冉浩天觉得此话对理,勉强点了下头。

“得得得,我届时再去和副院士说说,看能不能换人。”

“先生。”金枝兴致勃勃地插了个话,“王爷要办生辰,这么大的事儿,总得有礼吧?快说说这夺魁的都有什么好东西啊!”

这话可算问到众人心坎上去了,立马一帮人跟着附和,眼里放光。

“这群小兔崽子,真真是钻进钱眼儿里去了。”他咧嘴啐了一口,话虽如此说,却还是拿了文书念道,“你们要听,说说也无妨。咳咳……唔,这夺魁,除了进京名额外,另有黄金百两,这是赏给书院的,一把千年古琴,象牙透雕的松鼠毛笔,圣上钦赐的九转金丹,还有……”

蹭的一下,关何就直挺挺站了起来。

“先生,我还是要去的!”

“我……我得用这微薄之力,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

奚画撑着额头,甚感丢人的转过脸。

冉浩天嘴张了半晌才合上,转身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发自内心的告诫自己尽量不要发火。

于是,悠悠吐了口气。

“你小子有病啊!”

☆、第71章 【欲与君知】

下学路上,奚画和关何并肩走,他替她拿了书袋,她反是两手空空,乐得清闲。

“你啊,偶尔也得学会藏藏心思,就算看重那几样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必表露的这么明显罢?”

关何奇道:“谁说我看重宝贝了?”

“不是你还去?”

“九转金丹啊,小四。”他无奈一笑,提醒道,“昨日我跟你说能解百毒的那个。”

“哦!”奚画这才想起来,赧然挠了挠脸颊,“是给忘了……不过也巧的很,咱们要,他还正好送上门,省了你去偷的功夫!”

“那也得赢了头甲才行。”

“不怕,咱们铁定能赢!”奚画笑得满脸自信,“算到上年年底,我们已经连胜三年了,这次必然也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瞧她笑得灿烂,关何心头亦感到一丝轻松。能赢自然最好,赢不了,那药……也还是要用偷的。不过眼下既知道东西是在王爷手上,倒替他省去不少麻烦,晚上捎封信回去,且先问问红绣他们如何抉择。

虽说离品仙节还有七日,各大书院却都早早停了课,大约是把此次比赛看得十分重要,校场马场各处皆有人训练,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人家都在忙,自己也不能落下。副院士便起了个大早,特将关何几人拎去外头活动身子。

这武斗的要热身,文斗的二人倒是不必。宋初便携着李含风在近处茶楼喝茶闲谈。

书院里脑子好使的奚画倒不是排第一位,加之已剩下最后一个名额,毫无悬念她是没资格去的,这事关脸面名誉的重担还得落在李含风身上。

论人品此人的确是不敢恭维,不过文采学识十分出众,由他出面,胜算也能占个十之八/九。

今日晴朗,无日无雨,秋风萧萧,天高云淡,气候凉爽适宜。

尽管已是午饭时候,城东的校场上却围了好些人在那儿踮脚张望。但见前头,一排排靶子齐齐而立,风卷落叶于地上一圈儿滚过。

有人骑了匹玄色骏马驰骋,马蹄溅着尘土飞扬,在距离靶前几十丈之处,他飞快取下剑匣里的羽箭,银弓在手,弓如满月,顷刻间嗖嗖十来箭一径射去,箭光飒沓如星,不过眨眼的功夫,箭箭正中靶心。

他缰绳一紧,引着马转身,风带着衣袂猎猎飘飞。

奚画提着食盒从校场一侧进来,抬眼就见得这一幕,心头莫名悸动欢喜,嘴唇抿了抿往旁边一站,傻兮兮地望着他笑。

以往见他射箭骑马也不觉怎的,而今倒是越看越喜欢了,怎么瞧怎么好,浑身上下哪里都好。

“咦?那个穿茶色衫子的,是哪一个?从前怎么没见过?”

大约是临到初七,其他书院亦有不少来此地跑马练箭,或是抱佛脚,或是舒展筋骨。总之周遭瞧热闹的人很多,数着比那校场上的还多一倍。恐是其中亦有哪个姑娘家心仪的人在,怕练得累了渴了,站边上等着给送饭。

譬如奚画。

这边儿三三两两聚一堆儿说话的姑娘,瞧那身上打扮,像是南山书院的。

“好像是天鹄的人。”另一个听她问,便答道,“据说今年三月才到平江。”

那个讶然:“还不满半年呢,就让他出席么?”

“人家功夫好着呢,你瞧他方才射箭,动作一气呵成,手都不带抖的。”

“那倒是……第一场若是遇上他,咱们书院必是输定了。”

听到此处,奚画暗暗高兴,内心别提多有骄傲,把头一仰,连表情都变得神气起来。

还没等她得意够,那边接下来又道:

“你从前有和他说过话儿么?他是打哪里来的?”

“不曾,见都没见过几回,怎么忽然问这个?”

旁边便有人掩嘴笑:“你还听不出来呢?人家这是瞧上了,想找你做媒的。”

女子满脸羞红,忙摇头:“别胡说,我几时有……”

“瞧上了就瞧上了,又不丢人。”

“就是啊。”一干人开始起哄。

“你瞅瞅,人家长得也挺俊俏呀,收拾收拾,倒比李含风还好看呢!”

“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