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觉得这种黑麦子见都没见过,哪能说得那么邪乎,但是他又觉得,这是萧九峰说的,萧九峰这个人见识多,万一是真的呢?

就在这种怀疑中,萧宝堂让人把那块盐碱地准备妥当了,就当明年一开春,他就让人耕地种黑麦子了。

没人再提这个事,大家也都消停下来了,眼看着天越来越冷,冬天到了,腊月了,大家都换上了厚实的棉衣。

神光如今没什么事干,除了在识字班教大家认字外,就抽时间给萧九峰做新棉袄,所以一进了腊月,两口子都穿上了崭新厚实的棉袄,暖和舒服。

萧九峰开始都不太信,后来穿上了后,也是意外,挑眉叹道:“当初某个小尼姑进家门,连自己的衣裳都不会做,穿得肥肥大大的,没想到这才多久,已经会给我做棉袄了。”

这句话说得神光颇有些不服气:“我那个时候还小嘛!不过我现在这不是越来越能干了嘛!”

萧九峰想想也是,她现在确实能耐不小,识字班教得很不错,现在好多妇女见到她已经不叫神光了,而是叫她萧老师。

神光是没有姓的人,总不能直接叫神光,所以当时上户口,就上的是“萧神光”。

他穿着神光新做的棉袄,站在冬天的太阳下,看过去。

神光比刚来的时候更高挑了一些,身子也稍微丰润了,仿佛一只挂在枝头泛着红润的苹果,散发着熟透的芬芳,娇艳透粉。

看得想让人咬一口。

萧九峰看着这样的神光,突然就想起来自己的上辈子。

上辈子的自己,何曾想过,自己会娶到一个小尼姑当妻子,更不曾想过,自己会把这个小尼姑放在心里,恨不得天长地久。

甚至恍惚中会认为,自己回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遇上她。

第 64 章

第64章王翠红怀孕了

这一年的冬天并不太冷, 日子仿佛也不是那么难过,地里种下的粮食满载着丰收的希望, 男人们忙碌着屋前屋后,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收拾家里, 也为开春后的春耕做准备, 女人们则是识字, 做家务, 顺便织布和做点针线活。

神光现在长了很大的本领, 她跟着妇女们学会了做衣裳,学会了织布,还学会了纳鞋底子, 她试着给萧九峰做了一双鞋,并不算太好, 不过萧九峰穿上倒也合适,很舒服的一双鞋。

这个冬天对于萧九峰和神光来说是安静的, 是甜蜜的,也是激烈的。

白天没什么事,他们就和大部分社员一样忙着家里那点细碎的事, 晚上没什么事,吃过饭洗漱过后上炕, 他们可以在炕上消磨掉很多时间。

神光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懵懂无知,在这个男人的开导下,她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甚至学会了反客为主, 怎么也掌控萧九峰的节奏。

这件事对一个羞涩的神光来说,按说应该是很难想象的,不过神光性子单纯,那单纯里便有一种不知世事的无知者无畏。她不知道很多女人不会这样,她以为既然萧九峰这么对自己,那自己就可以这么对待萧九峰,所以她在炕上大胆起来,并且丝毫不知道的一些行径在别人看来是惊世骇俗的。

萧九峰喜欢这样的神光,享受着这样的神光,不过他也隐隐存有一丝担心。

他侧首,看向身边的小女人,冬日的暖阳透过老旧的窗户照射进来,洒在这大炕上,映得她雪白肌肤娇嫩秀美,因为刚刚折腾过一会的关系,她额头那里渗着细微的汗,脖子都透着潮红。

他开口,声音懒洋洋的:“刚才的事,别和外头人说。”

神光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我又不傻!”

萧九峰听了,笑出声,揉着她的脑袋:“是吗?你不傻?”

神光总觉得他揉着自己的脑袋时,像是在揉一只小狗,可是她并不想当小狗啊,所以她哼哼了声:“当然不!”

萧九峰低首下来:“之前是谁和人家宁桂花说——”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神光羞耻得都不像听了,赶紧捂住耳朵:“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是别人!啊啊啊啊啊~~”

怎么当时这么傻,怎么当时和人说出那种话,反正她死也不承认。

萧九峰笑:“行,那不是你,那是别人说的。”

神光点头,认真地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灭,我不是恒常不变的,过去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萧九峰听着神光这话,想起来她给识字班的妇女讲的那些故事,也是不由感慨,他家这小媳妇,说她单纯傻吧,其实一点也不,她挺会领悟那些大道理的,而且一个个都是大过天的道理,一般哲学家都没她厉害。

说她不傻吧,那股子单纯劲儿,嫩得简直让人骨子里酥。

神光这么说了一番道理,见萧九峰好像走神了,就有点气鼓鼓了:“我给你讲道理呢,你得认真听啊,我教识字班的学生,她们都听得特别认真。”

萧九峰挑眉,依然笑:“好,我认真听,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他是记得,她当时嫌弃他不会讲故事,说以后他睡不着了,她可以给他讲故事。

神光想了想,反正也没事,还真就给萧九峰讲起了故事。

神光很有讲故事的天分,声音柔婉动听,说起话来娓娓道来,萧九峰知道这个故事,本来也就是逗逗她,如今倒是听了进去。

此时,冬天的阳光正好,农家的日子红红火火,炕头上的夫妻,一个说,一个听,光阴就这么缓慢地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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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安闲舒服的冬日,花沟子生产大队的日子是如此平静无忧,不过就在腊月的这一天,一件事打破了小山村的平静。

王翠红怀孕了。

王翠红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掐指一算,王翠红和陈铁栓离婚也就两个多月,王翠红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陈铁栓的。

但是陈铁栓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站出来反对,在街头大声叫嚷:“不可能!老子离婚前已经好几个月没碰她了,真要是老子的孩子,早肚子吹气球大起来了,那个孩子不可能是我陈铁栓的!”

这话听得人心惊,不是陈铁栓的,那能是谁的?

这个时候王翠红坐在牛车里回来了。她是从镇上的卫生所回来的,镇上卫生所给她检查了下,说她怀孕了,怀孕一个多月。

一个月多月?那一定是离婚了,孩子是谁的?

王翠红捂着肚子,眼神轻淡地看过众人:“这孩子,是我自己的。”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鄙视得厉害,一个女人,离婚了,自己肚子大起来,她还有脸说?

王翠红哥哥嫂子一听这个也是羞得不行:“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货色!”

王翠红听了冷笑,她知道这个村子容不下她,这个时代容不下去她,不过没关系,她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拥有更多了。

王翠红没再说什么,径自回家去了,换来王翠红嫂子在后头嚷嚷着骂:“本来嫁了一个好婆家,她自己不要,闹着离婚,现在婚姻自由,她要离婚,咱也不说她啥,可这闹得是啥事,人也得有个廉耻不是!”

其他人纷纷赞同:“对,就是。”

一个个都同情起来王翠红嫂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小姑子,以后不但要养小姑子,敢情还得养小姑子的私生子了!

而接下来几天,花沟子生产大队为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说啥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王翠红肚子里的孩子是萧九峰的。

神光听到这个消息是在识字班教字的时候,听一个妇女说的。

她听到都愣了,怎么可以有这种消息。

旁边几个妇女赶紧安慰她:“这肯定假的啊,九峰要是能看上王翠红,早娶了,至于吗?再说九峰也不是那种人!”

神光愤愤:“我家男人当然不是那种人,到底是在乱传?怎么可以胡乱编排别人?男人的清白就不是清白吗?“

众人:“……”

好吧,本来以为她难过,没想到她一点不难过,还替她家男人伸张正义了。

不过她说得对,男人的清白也是清白,也不能这么毁人家名声啊!

大家帮她一起讨伐那个说闲话的,骂那编瞎话的没廉耻祸害人,顺便再把王翠红也骂了,反正王翠红没男人自己大起来肚子,骂她绝对没错。

而就在这天,识字班结束后,神光拎着识字班的书啊什么的准备回去,就见她师姐凑过来了。

自打她师姐被发现和那个什么冯石头有过勾结后,名声大烂,人人鄙视。不过她倒是想得开,别人鄙视就鄙视,只要王有田不和她闹离婚,怎么着都行,毕竟离开这里,她也没家可归。

后来她哭着表态,举天发誓,又用尽了手段,终于让王有田相信,这个媳妇虽然过去不正经,但现在嫁给自己是一心想和自己过日子。

农村人,娶一个媳妇就不错了,总比一辈子打光棍强。

所以王有田缓过神来后,尽管出门脸上无光总得躲着人走,可也慢慢想明白了,这个媳妇还得留着。

而别人心里虽然鄙视慧安,不过看她现在循规蹈矩的,也就不说啥了,毕竟不能一棍子打死,好歹给人家一条活路不是?

因为这个,慧安在花沟子生产大队的日子并不好,但也勉强能活,就是不太招人待见而已。

不太招人待见的慧安像过街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来找神光,看着神光在一群妇女的拥簇下从识字班走出来,有说有笑的,看到神光脸上泛着红润的粉光,身上穿着簇新的棉袄和的确良的外套,心里都在痛。

她师妹果然是她师妹,人家这福气,人家这日子过的啊!

慧安深吸口气,到底是走上去。

旁边的人见到慧安,原本的笑模样顿时变了,依然是笑,但看着慧安的眼神就是怪怪的。

慧安懂那些人眼里的意思,她不会被赶出去花沟子生产大队了,但是也永远不会被她们接纳了,在她们眼里,自己是下等人,不入流。

慧安:“师妹,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神光:“啥事啊,你就直接说呗。”

那次的什么冯石头事件,乍看和她师姐没关系,但是神光细想就明白了。

王翠红怎么知道冯石头的事,怎么会找到冯石头?

一定是有人给她提供了消息。

那个人能是谁呢?

只有师姐了。

只是师姐怕是没想到王翠红找到了人证,直接把她自己给坑害了。

想一想,如果没有冯石头这个人证,神光自己的清白还不是随便被人泼脏水。

神光想到这里,对她师姐实在是笑不出来,声音也淡淡的。

慧安:“师妹,有句要紧话,我想和你说,咱私下说,行不?”

周围的人看看,也就不说啥了,宁桂花直接说:“神光,既然你师姐有事和你说,那我们先走了。不过咱们都是站你一边的,谁要欺负你,我们给她好看!”

神光笑着使劲点了点头,和她们挥手告别,之后才和慧安走到了一边偏僻处。

“师姐,到底啥事,你直接说吧。”

“神光,师姐刚得到消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王翠红肚子里的孩子,你猜是谁的!”

“萧九峰的。”

“啊?”

慧安震惊:“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神光抬起手,撩起耳边的碎发:“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啊,我早知道了。”

第 65 章

第65章孩子是谁的?

慧安:“可, 可是这个——”

神光:“好了,没事了吧?没事我回家了。”

慧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神光, 神光一脸淡定,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事一样。

她咬牙:“你家男人和王翠红搞出一个孩子来, 你就一点不在意?这不像你啊神光!”

神光望着她师姐, 叹了口气:“师姐, 我并不在意, 我也不难过, 你不应该松了口气吗,你是我的好师姐,看着我并没有被打击到, 你应该替我高兴啊!”

慧安:“……”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神光歪着脑袋打量着她师姐:“还是说,师姐跑过来告诉我这个, 就是想看我惊惶难过,想看我备受打击的样子, 想看我流泪,还是你想同情我?”

慧安尴尬得要命:“神光,你怎么这么说, 我听到了消息,眼巴巴地来告诉你,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竟然反怪我,难道你家男人把别的女人搞大了肚子,我应该瞒着你吗?”

神光:“好, 谢谢你,师姐,你对我真好,特意告诉我这么不幸的消息。”

慧安:“…………”

慧安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沉默地看着神光,突然用一种异样的腔调说:“神光,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神光了。”

神光点头:“是啊,我变了,我不是以前的神光了,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慧安:“你!”

神光:“师太走了后,我一直把师姐当成我的亲人,就算知道师姐对我并不好,但都是一起长大的,都是一个锅里吃饭,一尊佛前念经,锅碗瓢盆都有磕碰的时候,我觉得师姐对我的不好都是小事,无伤大雅,我便是少吃一口饭,多做一点事又怎么样,都是自己人,我并不计较那些。”

说着,她看向慧安,笑了下:“可是师姐越来越过分了呢,冯石头的事,是师姐告诉王翠红的吧,师姐为了和我争那个识字班的名额,真是豁出去了,这是要把我往死里弄呢。不过师太说我福气好,我就是福气好,所以王翠红干脆收买了冯石头,把冯石头叫过来当证人想坐实我的罪名,没想到师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慧安脸红耳赤,她想辩解。

然而神光不听。

为什么要听呢?

以前是心里把她当师姐,所以容忍着,师太走了,她没有任何亲人,哪怕师姐的亲情是如此苛刻,但她依然不舍得放弃,依然忍着,可冯石头的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明白,那点亲情早就被吹在风里了。

神光挺直了背,望着远处的拾牛山。

她确实变了,变得认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那点别人施舍的亲情,变得认为自己其实可以靠自己。

自己长得好看,识字,可以当识字班的老师,可以给人讲故事,大家都喜欢自己。

自己还学会了做衣裳,学会了织布,学会了纳鞋底子。

她学会了这么多,变得越来越充实,越来越自信。

她并不是原来那个只会念经的小尼姑了,她是这个社会的妇女,能撑起半边天的妇女。

神光:“师姐,我们不是在那个小庵子里了,我也不是那个毫无见识的神光了,你错就错在,总以为我是被你掌控在手里的小尼姑,以为我可以任凭你拿捏,也以为你可以仗着自己比我懂得多就可以搞定一切。”

她的目光从拾牛山,转向了慧安:“师姐,这是花沟子生产大队,不是静云庵。”

慧安脸色白了白,她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一步,之后扯唇嘲讽地一笑:“行,神光,你真能耐,你可真厉害!其实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不就是仗着有萧九峰吗,没有萧九峰撑腰,你能这么横?你以为自己多能耐,还是仗着男人!”

神光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师姐,没再说什么。

慧安咬牙:“不过我告诉你,萧九峰和王翠红有一腿了,王翠红都已经怀孕了,你等着吧,赶明儿人家王翠红就闹上门,看看你怎么收场!你家男人搞大别的女人的肚子了!”

说完,慧安转过头,恨恨地走了。

她走的时候,应该是很气的,以至于一脚一脚地踩在地上,把地里的浮尘都踩了起来。

神光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她想起来师太临走前那一晚上的嘱咐。

她想着,师太其实是对的,永远都是对的,只是她以前执迷不悟,看不明白罢了。

***************

神光回到家里的时候,萧九峰正在那里拿着斧头和凿子做小木头凳子。

从山里找来的废木柴,攒起来,自己做手工,一个个朴实的小木凳子就出来了。

神光看到后很高兴,赶紧拿过来一个坐上去,很稳当的小凳子,她又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这木工活是很好的,楔子处磨得锃亮光滑,一点没有扎手的痕迹。

“原来你还有这手艺啊!”神光挺高兴:“咱可以拿这小凳子出去换钱,换粮食,换粮票!”

“得了吧。”萧九峰把斧头扔在那里,端了旁边的水来喝:“缺你吃的了吗?”

神光想想也是,萧九峰现在每一两个月都要过去取他的补助,挺多的,足够他们过富足的好日子了,他又能干,她现在是掉到了蜜窝窝里,不愁吃不愁穿的。

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是萧宝堂前几天告诉她的,说是现在他们生产大队的孩子都要去隔壁大队的那个学校上学,现在孩子多了,学校教室不够,就有点困难。

上面公社的意思是,让他们生产大队自己也成立一个学校。

成立学校的时候,就需要一些老师来教了,萧宝堂的意思是她可以继续教。

萧宝堂是这么说的:“现在只是临时教,可以给一些工分补助,以后可能还有钱和粮票,得看公社的意思。”

这对于神光来说,自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听宁桂花给她分析过了,说就得赶紧去当这个老师,当了老师后,以后有机会可能就成了国家吃皇粮饭的人,那一辈子就不用愁了,就和普通的农民不一样了。

神光倒是没想那么多,但是她想想,自己这身板弱,力气并不大,干农活并不是特别合适,如果能当生产大队的教书先生,那以后也算是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活。

再说了,在神光心里,教书是文化人干的,种地是体力活,那是不一样的。

这是神光自己瞎想的,也是因为最近这段她给大家当识字班老师,她隐隐感到的来自大家伙的敬重,大家都叫她萧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