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遭见到大人有这样失常的时候。既然是在意的,怎的自己却看不清,如今进退维谷似的,确实难办。

对面万鹤楼又笑起来,手□□袖子里嘿然一笑,附和着道:“确实,早起见雨小了些,还道今儿个要见晴呢,谁料到过了正午愈发电闪雷鸣的,雨水反倒越下越大了。”

他顿住了话头,总觉得权泊熹出现的时机不寻常,偏就这么巧么?他拿了人,他就下雨天的进了宫?是以试探道:“权大人这是往养心殿里去,莫非是圣上召见?却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我倒没听见风声。”

他满以为权泊熹会顺着他的话意说点什么,至少也能顺藤摸瓜从他话里听出点门道来咂咂味道,哪里想到自己这番心思纯属打了水漂。

泊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襕,“厂公想差了,我不过散散步,顺带便的进宫里走走。”说着,也不去管万鹤楼塌陷下去的脸色,状似不经意道:“您这又是——?”

万鹤楼不信他不知道,他踅身瞅了眼那小宫女,就这么会子,她都被雨淋得不像样了,头发沾湿在脸侧,连神色也瞧不清楚。

这要真是当年的淳则帝姬可不得了,那位可受不得这个苦!

记得帝姬三岁上头奶嬷嬷没看住,叫帝姬下大雨的天儿在园子贪玩淋了雨,回来烧得浑身滚烫,良妃一急就晕了过去,惊动了皇上,皇上愣是陪着爱妃呆了一整宿。

至第二日,上完早朝又匆匆过来,太医们都说帝姬年纪小,又歪出些命里忌水,和水相冲的谬论,总而言之,意思是帝姬这么叫雨浇了一场恐怕是不行了。

这话当然是浑说一气,好几个太医当即就被盛怒的皇帝革了职。不过淳则帝姬确实是昏睡了好几个昼夜才转醒,皇帝心有余悸,事后把帝姬身边几个奶嬷嬷全换了,另叫皇后选了稳妥的嬷嬷顶替进来。

自此后,凡是下雨的天气,淳则帝姬连门儿都出不得。

也是防着再病着的意思。

神思游转,万鹤楼指了和龄道:“这丫头伙同同屋的宫女儿谋害了景仁宫的安倩,贵妃娘娘不忍安倩死得不明不白,亲自处理这案子,咱家目下是奉命将人带过景仁宫去盘问一番,怎么,大人感兴趣?”

泊熹默了默,只让开了道儿,“如此,权某便不打搅厂公办案了。”他比了比手,示意后头跟着的锦衣卫们主动避开。

和龄全程听见他们说话,她以为泊熹至少会帮帮自己的,没想到… …他居然是来看热闹的!

她愈加蔫蔫儿的,但是心里有一股子气支撑着,经过泊熹的时候把眼睛张成了大核桃,精神头足足地瞅着他,一点儿也不愿意显露出自己的狼狈脆弱。

泊熹目光却炯炯,他微抬了伞面,好让她看见他。

跟着,他把唇上下翕动了两下——

等我。

和龄惘惘的,他说的是这个么?等…他?

她经过了泊熹就不能再回过头去了,否则要是让万鹤楼知道他们是认识的就要连累他了。心里蓦然觉得暖暖的,又有一点奇怪,她抚了抚心口,暂时压下心潮,好像没那么冷了。

*****

景仁宫里,樊贵妃早已等候多时,她甫一见着万鹤楼领着和龄进来,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无声地叫嚣起来。

万鹤楼倒退着立在一边,不说话了。而和龄扫了殿内一眼,看见安侬被几个老嬷嬷钳制住跪在正中,她心里一抽,勉强维持着面色,不卑不亢向首座上的樊贵妃跪下行礼。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水渍,身上滴滴答答得好似个水鬼。樊贵妃皱起了细长的柳眉,她看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便厉声道:“和龄,与你同屋的安侬已经招认了!你两个因同安倩有过节,合谋将她勒死后抛尸水井,你认是不认?!”

和龄觉得天都塌了,她连安倩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她居然还能和安侬合谋,滑天之大稽——

“我没有,我根本不认得安倩…!”和龄一着急忘了自称“奴婢”,话出口就愣住了,脑子里开始胀起来,摇了摇头,却有种百口莫辩的预感。

“看来你连规矩都不曾学好,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也不过如此么。”樊贵妃懒洋洋地掩嘴哂笑,“钱嬷嬷,咱们不妨替皇后娘娘教教这丫头规矩,好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尊卑。”

她笑得像条吐信的蛇,和龄一激灵,那钱嬷嬷就到了跟前,一阵掌风突如其来地掀向面门,她条件发射地躲开,那一巴掌就拍在了肩背上,拍得整个人半扑下去。

按说宫女这时候是不能躲避的,该挨着就老老实实挨着,和龄这是犯了大忌了。不过她这下是看懂了,合着那大珠是学得这钱嬷嬷啊,打起人来都是下狠手,多大仇!

钱嬷嬷一击不中还要再来,和龄咬着唇思量对策,难道今日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可她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啊,孟姜女也没有她冤枉。

钱嬷嬷咬着牙再抬起手,孰料另一边被抓着的安侬却爬了过来,口口声声道:“你不要信她们,我没有招认,安倩也不是我杀的… …!要打就打我,横竖往日同安倩有过节的也是我,不干和龄的事!”

和龄心想安侬真是条汉子,钱嬷嬷狞笑起来,还要再打安侬嘴巴子。

“算了,倒像屈打成招似的。”樊贵妃笑了笑,望向和龄,“你果真不肯招么?你若招人,本宫便放了你这小姐妹,你若不招人,你们两个今儿都走不出这门。想想清楚,本宫也不是日日都有这样好的心情的。”

只要她一个人认罪…?

如果这时候还看不明白和龄就真傻了,她头起初还晕乎乎,这会儿猛然清明起来,樊贵妃这是在对付自己。可是为什么,就因为她和仪嘉帝姬结了梁子?

不,不会的,倘若只是为那个断然闹不成这般。那是什么缘由,这樊贵妃和自己有仇么?

她不明白,立在一边的万鹤楼却瞧得分明。他掖了掖手,目光转向殿外,不期然在门外不远处瞧见了祁钦和顾盼朝。

他们是他的左右手,按说现下该是在平安府处理几宗棘手的案件才是,来信说是这几日便要回来,却不想这样快速?

收回视线,万鹤楼没有深思下去。他瞧着和龄这丫头寿数是要尽了,耷拉了眼皮,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再抬首,竟是坤宁宫的葫瓢儿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门口的宫人一声唱喝,葫瓢儿唇角携着笑意走将进来,先时给樊贵妃行了礼,再就直接道:“我们娘娘忽而决定亲自盘问这两个丫头。娘娘说了,这两个毕竟是坤宁宫的人,丢人咱丢不到外头去,贵妃娘娘这头,还是先放人的好。”

“啪”的一声,樊贵妃手边的茶盅滚到地上碎裂开。她心里极不称意,面上还得作出笑模样,抬手道:“那就依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嫔妾正好也觉得…乏了,钱嬷嬷,把她们放了。”

这急转直下的失态发展让和龄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泊熹,她提着的一口气沉下去,整个人就委顿下去,脸上也白煞煞的,劫后余生似的。虽说回到坤宁宫还不知会怎样,但总归皇后娘娘素来和善,并不会如樊贵妃这般以势凌人,偏要她承认她杀了人,她分明就没有。

一切都透着股古怪,和龄按了按眉心,和安侬两个相携着走到殿外。她没瞧见哥哥殷切的视线,因淋了雨身上不舒服,脸容上浮起了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葫瓢儿公公边走边寻思,若不是权大人叫他到皇后主子跟前煽风点火,皇后还想不到樊氏这是在明着扫坤宁宫的脸面。既然她查处了是坤宁宫的人犯了事儿要害她景仁宫的人,那这件事就不纯粹是一个御花园井尸的案子了,这关乎到两宫多年来斗的那一口气。

**

天上雨不知何时停了,不过天幕依旧低垂得仿佛要压到人面上来。

皇后是临时起意受了葫瓢儿的提醒将两个宫女弄回来,她这会儿却没有心情处理这件事。遂只叫安排着先看管起来,改日她理清了思路再亲自审理。

因和龄和安侬那间屋子先头叫东厂的人给弄得人仰马翻,葫瓢儿便叫掌事姑姑另给她们一人配了一间房,等闲不让随便出去,只管等着听后皇后主子召见。

和龄从进坤宁宫后就处在神识不清的状态,她跌跌撞撞被送进了新屋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头便跌在了床榻边上,身上湿漉漉的,一张脸几乎成了惨白的颜色,像坟头上的纸扎花,丝毫鲜活气儿都没了。

底下人摸不清情况,况且和龄也并没有与谁交好,故此这会儿没人来看望她,或是帮着抬到床上去,换件衣裳之类的。

和龄自己也迷糊,脑海里天旋地转,她又陷进那个反复回旋的梦境之中,深长的甬道,执伞的宫装丽人,沾湿的裙裾… …

她眉头深深蹙起来,喃喃叫了声“母亲”。

突然,窗格子响动几下,须臾被从外头撬开,一道颀长的人影跳将进来。来人站在床前看着她,好半晌儿,他缓缓蹲了下去。

“你有什么本事?… …为何总叫人牵肠挂肚。”

泊熹牵了牵唇,似有犹豫。

少顷,他俯身将手绕过和龄纤弱的脖颈,另一手托住那抹细腰,打横一把满满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泊熹先把妹纸照顾起来 ~ -//-

下一章萌萌的草莓味儿来袭么么哒~【今天写了好多,现在再不发就晚了,错别字希望没有...!QAQ~阿米豆腐

第45章 波心漾

她真轻,从认识那一日起竟长过分量么?他把她抱着就像抱着一团浑身软绵的棉花团儿,只是眼下这棉花团却浸满了水,透着一股子凛然的凉意。

泊熹原本是打算把和龄放回床上的,可目下她身上湿成了这般儿,整个儿一落汤鸡,就这么放回床上显见的不成,这是要落下病症的。

他凝眸在她巴掌大的脸孔上,分明那会子在雨幕里见着时她还满脸刷白,怎么现在反倒红彤彤的?

泊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他抱着她,心下琢磨着,突然意识到此刻似乎把和龄放哪儿都不合适,于是只能干抱着。勉强腾出一只手迅速地在她额头上探了探,一探之下心口都跟着一缩——

她淋了雨,着了凉,又在景仁宫里被樊贵妃一通恐吓,想来便是铁打的人也要生受不住,眼下果然发热了,额头跟个火炉子似的,似乎放个鸡蛋上去不出半炷香的工夫就能给煮熟了。

泊熹怔然,他现下里心里是装着和龄了,自然不能以单纯一个布局者的局外人态度看待她发烧这事。可一时之间手上又不能撂下,也不能抱着她出门叫御医,委实棘手。

正在踌躇之际,怀里湿漉漉的人却动了动,泊熹猛地低头,昏迷中的和龄却把手向上攀着,攀啊攀,最终勾在了他脖子上,就这么亲亲密密地搂住了… …

泊熹身上略微一僵,也不知是为什么,别人的碰触他素来是不习惯的,甚至这么些年了,除了和龄便再没人能碰到他一根手指头的。

也正是打和龄为了验证他身上有没有胭脂痣,那一晚上在他胸口上摸摸碰碰的,弄得泊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排斥和她的接触,更甚至,他对她的碰触是极为敏感的。

叫他恼的是,她乱了他的心,自己却闭着眼睛柔柔弱弱地睡着,玫瑰似的唇瓣儿嘟起个俏皮的弧度,兀自沉浸在另一方世界里。

泊熹没有设法把和龄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他运了运气,把一颗为她而浮躁沉浮的心压了下去。

今次是来看望她罢了,再不能起更多的心思了。

非但今日,往后更是不能够。

对于姬姓皇室仇恨的种子早已在泊熹心中生根发芽,深深地横桓在他的思想里,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每每在他对她生出旖思时便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下。

屋外,风又拍打起来,一片雨声迅疾而生猛地落下,砸在屋檐的瓦片儿上发出沉钝的声响。

迷迷沌沌的和龄面颊上红粉粉的,依着身子的本能向着温暖的源头凑过去,她脑袋埋在他胸前,非但如此,还极力地往里蹭了蹭,仿佛在汲取温暖,喃喃无意识又念了句“母亲… …”。

泊熹听得模糊,她的依赖和靠近却让他不甚自在,才按捺下的那些情绪慢慢儿的悄然升浮起来。

“在说什么,难道醒了么?”

他低下头仔细分辨她小嘴里咕嘟咕嘟说着什么,恰巧和龄又唤了声“母亲”,泊熹脸上霎时变了表情。

好么,她以为是她娘亲抱着她呢,分明就是自己。

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泊熹粗鲁地晃了晃和龄病歪歪的身子,开口道:“醒醒,再不醒天都黑了,你晌午饭还不曾用,肚子却不饿么,到时候半夜醒来可没东西给你吃。”

他是知道她听不见的,是以话才多了起来,依稀有了和龄罗唣起来的风范,可见这是能传染的。

泊熹很快就闭了嘴,原因无它,是怀里的这位手指不安分,人是晕沉沉着,竟还晓得乱动乱摸,那五根细细的手指头在他脖颈上若有似无地挠着,带着纤巧灼人的温度,一股脑儿席卷全身,惹得他背脊上一阵阵得酥酥麻麻。

他突然口干舌燥,舔了舔唇,一头在心里克制自己,另一头视线却禁不住往怀里人松散开的衣领去觑。

偷觑是羞耻的,他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儿,俊白的面皮上浮起一丝深泽,可起了念头要中途刹住几乎是不可能的。

泊熹多的没有瞧见,然而时隔多日,他再次见到了和龄的肚兜儿带子。当然了,除了那小半截精致的锁骨,更里面的他就见不着了。

喉结滚了滚,泊熹略有些惊讶,他发现和龄身上这件儿肚兜的颜色是粉色的,竟不是那一日被他批评过的颜色。

他眼珠子不转,光盯住了那根粉色的圈在她白腻腻脖子上的肚兜带,盲目地忽略了和龄并不会每一日穿同一件肚兜这个关键点,只觉得她是在乎自己的喜好,不由得暗喜,心头紧跟着涌动起了万般的不足与外人道的甘甜滋味。

感情在理智跟前多数时候是要让道儿的,泊熹这会子还谈什么自控,他连更进一步的心都起了…!恨不得不管不顾剥了她的衣裳,男人么,一旦兽|性大发起来,除开姑娘衣裳后要做的就那么点破事,等到生米煮成熟饭,还更方便接下来的计划。

他的呼吸渐次粗重,清风一样欲|念寡淡的人,不成想也有起这龌龊心思的时候。

泊熹错了错后槽牙,半晌儿低叹一声沉下脸色,臂下却把和龄搂得更紧,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不能够放任自己祸害她,好好一个女孩儿家,失了贞洁那就活不下去了,来日她还要成亲,他若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而糟蹋了她的身子,恐怕会被她记恨一辈子… …

泊熹对和龄的心理无疑是矛盾的,又喜又恶,分裂出的思想如同两个毫不相干的站立在极端两侧的人。

门口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泊熹耳力好,听见后蹙了蹙眉头,竟有些着了慌。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唯独和龄的住所。

眼角瞥见房间的墙角里有一口大水缸,那脚步声就到门口了,泊熹情急之下别的能藏人的地儿没寻着,只得把和龄放在原地,他不带迟疑,果断地提着袍角藏身进了那装满水的大水缸里,整个人齐头没了进去。

刚进去呢,隔扇门就被安侬从外头推开。

安侬是清秀可人的面孔,此时脸颊上尚存留着钱嬷嬷打嘴巴子逼供时留下的几个巴掌印子,瞧着怪可怖的。

脸上她已经上过药了,正是爱漂亮的年纪,自然珍重万分,一面心里觉得能够从樊贵妃的魔爪下逃离出来已经是自己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了,一面又忍不住思量今天这事。

真是好一个大屎盆子!

她们说扣就扣,她原先还想不明白,后头等和龄被万督主带过来,她才一下子茅塞顿开——原来,这一切都是冲着和龄来的,甚至连安倩之死,保不齐也是樊贵妃为了查案子时抓人而设计出来的。

还有,她们拿出来的从安倩尸身上找出来的荷包确实同她往常身上佩戴的那个相似,可毕竟不是同一个,怎么能紧紧凭借针脚相似就抓人呢?

安侬全然没有注意到水缸里藏着的泊熹,她乍一瞧见和龄躺在地上唬了一大跳,心说幸好自己放心不下来看看,否则不定她就香消玉殒了,那时倒真便宜了樊氏。

好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和龄弄上床,安侬赶忙儿回去屋子里取出月白寝衣要来给和龄换上。

在水缸里的泊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嘴里“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气泡,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幸而有雨声作为遮掩,安侬只是转头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就作罢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泊熹是真的坚持不住了,他在水缸里憋气憋得难受,并听不见外头的动静,因而极小心地把头探了出来。

房间里安侬一个人的说话声很快传进耳里,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眼下无意中把和龄给挡住了,说道:“…你说咱们这笔账究竟怎样清算,是你惹着了仪嘉帝姬,帝姬便叫樊贵妃来整治咱们了?”

想想不对,自己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安倩是早在你惹着仪嘉帝姬之前就死了落了井,现明摆着樊贵妃也不是能掐会算,能预料到之后的事!唉,和龄啊,你说你怎么会惹着了最不该惹着的人物!我估摸着这事儿是我被你牵扯了,早知道就不同你同屋住了。”

安侬就嘴上那么一说,话毕,她将和龄的袄裙褪下,又脱下她湿了的中衣,微侧了身,将袄裙和中衣叠起来放在一边。

她这一动,泊熹就看到了本被她遮住的和龄裸|着的后背,那片光致致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里却能发出莹润如玉的光泽,肚兜粉色的系带在纤巧的脖子上扎了个蝴蝶结,还未被安侬脱下来… …

泊熹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透口气竟见到这样的场景,不自觉看得痴了,勉强转移开目光,身上却发起热来。

从眉骨上滚下一滴圆润的水珠,“滴咚”一声坠进水缸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妈呀的地雷~么么哒~-//-

第46章 波心漾

却说安侬给和龄换上寝衣后才发觉到她的不对劲儿,伸手摸摸她的脸,又把自己额头贴了上去,然后“啊呀!”一声。

她们从景仁宫回坤宁宫的时候安侬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脸,又是下雨的天气,她心思没放在和龄身上,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她不仅仅是发烧了,还烧得很凶险。

安侬毕竟在宫里待的时候长了,她此刻也不见慌,本来就是,宫女也不是正经主子,胡打海摔惯了的,即便是现下发烧烧死了最后也不过一卷席子裹了送出宫去,再倒霉些的,被当作是传染的病症那连养病的机会或许都没有,直接就给人从宫里赶出去了!

这可怎么办好?和龄这病似乎不能叫外人知晓。

安侬站起身摸了摸自己浮着钱嬷嬷手指印的脸,寻思起来,要是贸贸然告诉姑姑知道,那这事儿指定不过一会儿就传进葫瓢儿公公耳朵里,公公一知道到那时候皇后娘娘就也知道了… …

她们得清楚自己的身份,目下是戴罪之身,能回来这里等候皇后主子亲自发落已经是凭空掉下来的福分了,不能因为和龄病了就不管不顾找人拿药看医,她不能被她拖累。

安侬自觉自己是尽到了应有的情分,在宫里呆久了难免变得凉薄,有时候不是不想帮人,而是首先得考虑到自己。

她叹了一声,抱起床角的湿衣服对着昏迷着的和龄道:“我把衣裳拿回去,过会儿帮你洗了…至于你这病,且听天由命吧。”

安侬说完,出了门却是去取巾栉去了,还是要回来帮和龄降降温的,心里想着自己再去托人煮碗红糖姜茶来,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屋子里静下来,泊熹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了才从水里站起来。

这下子浑身湿漉漉的换成了他,滴滴答答不住地落水,打理好的头发也耷拉下来,更别提身上的衣裳了,湿湿地粘在身上别提多难受。

他脸色就不大好了,乌云罩顶一样阴沉沉的。泊熹还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狼狈过,他打落生下来就没尝试过躲进水缸里,这不符合他的身份,况且,还无意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

泊熹提了提因浸满水而显得沉重的袖襕,眸光复杂地望向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和龄。

不管前一刻有过什么心思,现在他却不想再看到她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往后窗走过去,幸而屋子里不易留下水痕,否则叫人瞧见了总归是要生疑的。

才要开窗,不妨那阵叫人厌烦至极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泊熹不是个好脾气,倘或不是看在这宫女待和龄还不错的份儿上,他立时结果了她都是不眨眼睛的。

在烦躁心乱的情绪里,泊熹绕到了衣柜的西侧边。这个位置自然没有水缸来的稳妥,可他顾不得了,大不了杀人灭口,横竖他是没心情再遮掩的。

安侬抱着一盆清水进了屋,铜盆边沿搭着一方棉白色的巾栉,她把铜盆放在床前的盆架上,用水浸湿巾栉,又挤了水叠成豆腐块儿的形状放到和龄额头上。

和龄居然突的睁开了眼睛,那双幽黑的瞳仁左右转了转,迷瞪瞪的,张嘴就嘟囔起来,“我当是谁呢,哎哟… …我现在跟在火焰山上跳舞似的,身上全烧起来了,把我给热的…铁扇公主还偏不肯借我师兄芭蕉扇,你说她可恶不可恶… …”

那你是八戒?

安侬压根儿就没听清楚,倒是另一边的泊熹听得一字不差。

他揉了揉额角,无奈地隔着模糊的纱帐把视线投注到帐中面色雪白的人身上。

这是梦见什么了——

他还以为她的梦中是她娘亲以及兄长,也许…还有他,结果竟是《西游记》么,这般不着边际。

安侬只听见和龄的尾音,顺着说了句“可恶极了”,还以为和龄讲的是樊贵妃,她有心跟她一起骂上几句,只是眼下条件不允许,隔墙有耳,虽说是在坤宁宫,到底也该注意些,祸事一般都是自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