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姑娘家,如何会同皇帝一般高。

此时强行被纯乾帝揪着脖领子高高拽起来,几乎与他平视———

那道冷冽中夹缠着明晦不清的男人视线与和龄被向上提起的领口一齐卡住了她的脖颈,和龄觉得呼吸不顺畅,努力踮着脚尖在地上磨着。

“朕说话你没有听见么?”

皇帝手上力道不减,和龄憋得脸都红了,她想回答啊,她是宫婢罢了,还能是谁?但皇上就这么拽住了她的衣领她还怎么说话,呼吸益发的困难,简直快要窒息过去。

情急之中和龄把手胡乱一抓,扣在了皇帝腰间的玉蟒带上,借着力,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可是说点什么呢?今儿她横是死定了,谋害皇嗣啊,这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不过还好,她没有九族可以让皇上诛杀,唯有一个哥哥。

他们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除了泊熹。

皇上刚儿说了,她要是把因何戴着凤仙花前来答得叫他满意,就会赏她一个全尸。终究要死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只是…皇上却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古怪?

这样的眼神,她确定自己曾在太子眼里见到过,可比较起来,显见的眼前这双幽闭深沉的眸子更为深刻,深刻到好似一把锐冽的刀,划破了她的脸,正注视着另一个人。

和龄情不自禁一抖,皇帝却把视线下移落在了这小宫女扣在自己玉蟒带的指尖上。

他大反常态全无动怒迹象,反倒凝视着她圆润莹白的指甲,觑着那指甲盖儿上浅浅一层粉白的晕。

依稀恍惚了,记忆开了道口子,想起一些很久没有再想起的事。

淳则帝姬幼年时候索求她父皇抱抱,总是耍无赖似的,要么抱住了父皇的大腿,要么踮着脚尖去抓他的腰带。

她人小,压根儿没有什么大力道,那时候纯乾帝便总是不禁意低了下巴,瞧见女儿莹白粉嫩的指甲尖尖… …长臂一伸将软乎乎的女儿捞入怀中。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皇帝回过神来,蓦地松开了她的襟口。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粗鲁,他朝她深看一眼,瞧见她低着脸,衣领处突兀地皱皱巴巴拱起来,像张被揉糙抛弃的废纸。

泊熹的视线这时才从正中二人身上移开,而萧皇后却看过来,他微微提了提唇角,皇后却不及他的淡定,她从始至终瞧见的都只是皇上的后背,皇上脸上的表情变化她是一点儿也观察不到。

萧皇后不免提心吊胆,心说这不是亲生的女儿么,适才怎么还把人揪起来了?有这么难辨认?连她自己都在初次见到这丫头时惊讶得不行,后来想了想才怀疑到那上头,按说,皇帝他该比她认得快才是,又有锦衣卫方面查证的消息… …

神天菩萨,总不能出错儿了吧?!

樊贵妃攥紧了手指,不错眼把皇上和和龄看着,没来由的,呼吸有些发紧,再去看皇后,她亦是绷紧着面皮,眼球低低地左右转动,眉头半皱,竟不知在寻思个什么…?

殿中各人怀着各人不同的心思,皇后和樊贵妃都这般了,更甭提底下那一些个妃嫔宫人。这当中甚是有一些儿积年的深宫老嬷,眼睛毒心思敏,飞快地同皇帝生出了同样的结论。

暗自惊心。

一时偌大的殿中无一人敢吱声儿,和龄忍不住抚平自己领口,她做出这动作后才发觉旁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自己身上,而室内极为静谧,众人都被施了定身咒,殿外响起树叶被晚风撩拨的微弱“啪嗒”声,反常而清晰地传入耳廓。

“来———来人!”

樊贵妃突然被踩了尾巴似的惊叫一声,打破了现场诡异的静寂,她和皇上相处多年,方才猛然瞧清明了,合着皇上没有将这丫头纳入后宫的打算是不假,他是把她当作女儿了!

樊贵妃恃宠生娇不是一日两日,她如今早已不在“娇”上原地踏步,简直是霸道了,皇帝还在当中立着呢,皇后也在,帝后都没吱声,岂有她发号施令的权利。

她却捏紧拳头,声音从喉咙口充溢而出,“来人,把这蓄意谋害皇嗣的贱婢拖出去———!”

景仁宫是她的地盘,听到贵妃娘娘的命令,侍立着的太监都傻了。

娘娘的话不能不听,可皇上这不还没说话呢,这…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萧皇后笑了笑,沉声喝道:“贵妃娘娘好大的气派,谁给你的权利叫将人拖出去的?”

和龄是她的人,皇上要惩处坤宁宫的宫女也要顾念她的面子,究竟怎么样还是未知,如何轮得到樊氏在这儿跳脚?怕是也意识到了吧,呵,晚了…!

那一回下雨天是樊氏最大的机会,可喜,自己身边人反应快,后来及时将和龄打景仁宫带回了坤宁宫,否则自己连和龄的面儿也不会注意到,更没有今儿这一出。

樊贵妃指尖颤抖眼神发狠瞅着底下人。那些个太监虽说摸不准皇上的意思,然而想到往日里娘娘的意思总能代表皇上旨意的,便咬咬牙,撸了袖管上前要逮人。

皇后沉不住气都站起来了,一句“放肆”尚且不及开口,眼中只见到皇帝微抬手,不消半句话,那几个摩拳擦掌上前的宫人便霎时都止住了步子,惶惶后退。

纯乾帝目光在面前这张略嫌青涩的面庞上一寸一寸蜿蜒,眸中一时透出锐利的寒光,一时却趋于缓和,最后凝作唇畔一句疑问,“告诉朕,你叫什么?”

“和…回皇上,奴婢叫做和龄。”和龄说着就奴性上来要跪下,跪别人或许不服气,跪天子却是心安理得的。

谁知手臂却被男人托起,她不解,仰面看向皇上。

皇帝眸光灼灼,字字清晰落在和龄心头,“朕准你不必下跪。”

他根本无暇去料理樊贵妃和皇后之间汹涌的暗流,只一门心思在和龄身上。

想当初女儿是不翼而飞了的,莫非,今日又这般从天而降不成?

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帝不禁侧头看向权泊熹。

他身居高位长久,话里并不会多加砌词,此时只言道:“她,是不是?”

泊熹接到命令是几个月前的事,“查”到现下理应有结果了,前头一直推说需要佐证如此这般,叫皇帝黑了好几回的脸,这会子又问起来,即便不是也该是要回说是的。何况和龄果真便是淳则帝姬,如假包换。

他举步上前,袍袖拂动,引得殿中战国时的古老花鸟青铜灯烛花微颤,人的光影亦随之轻轻晃动,像投射在涟漪中的剪影。

泊熹能感觉到和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耷拉着眼皮,向天子郑重地揖了揖手,回道:“皇上慧眼如炬,微臣明察暗访到这如今,确实认定和龄便是您流落民间的女儿———淳则帝姬。”

此言一出,无疑在平静的湖面上砸下巨石,一时间水花四下飞溅。

殿中众人忍不住嘈嘈切切私语不息,而座位上的萧皇后可算是把心咽回肚子里了,亲耳听见权泊熹这么说出来,到底如同吞下了强效救心丸一般,真正是定下来了。

萧皇后的惬意悠然对比之下是樊贵妃的苍白惊悚。

樊贵妃腿肚子里都发麻了,不稳之下向后退却一小步,眼睛似要在和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她强自稳住心神,哦…还有权泊熹,他很好!竟是不想娶仪嘉了么?

暗下里收到皇上调查淳则帝姬的旨意?怪道近来都同景仁宫生疏退避了———

万鹤楼也是个死的,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坐在东厂督主的位置上?!都是蠢材!害得自己如此被动!

真正受到惊吓的其实是和龄,她怔怔望住泊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送她进宫难道是为这个?可是… …她分明并不是什么帝姬,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他冷不丁这么说是想为自己脱罪?

想到这个可能和龄心里又暖又冷,暖的是泊熹还算有良心,冷的是…这么一来她不就罪加一等了么,等皇上回过神来,她连全尸也不能想了。

和龄一个头两个大,人一慌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就道:“皇上开恩,奴婢不是…不是淳则帝姬,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以及谋害皇嗣一事,更是从何说起呢?奴婢那一日亦是为人所撞,无意之中才扑到了贵人主子身上,委实是无心之失,不敢求您原谅,只请求皇上从轻发落,饶奴婢一命———”

说着又是要下跪磕头,皇帝攒着眉头,理性上,他的怀疑和信任各自参半,但若是只谈感情,他打一低头瞧见她粉白的指尖那一幕起,心中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朕免你无罪。”他动了动唇,漆黑的眸子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像寻获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这是意外之喜。

樊贵妃看这情形十分不利于自己,甚至脑补出了和龄潜心混进宫中向自己复仇的猜想,呼吸陡然间又促又急。

边儿上钱嬷嬷见自己主子这状态不对,赶忙附耳悄声道:“娘娘莫慌,我瞧这丫头不像是装出来的,许是果真的认为自己不是帝姬也未可知。您自己得先稳住咯,别叫皇上瞧出来,兴许她的确不是!”

樊贵妃毕竟在深宫浸|淫多年,大风大浪不是没见过,自家嬷嬷这一说她顿觉醍醐灌顶。

不错。她不能慌,自乱阵脚是大忌。

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笑,莲步轻移走到皇帝边上,只作出同多数人一样的惊疑和好奇眼神。

轻“呀”了声,面色温和地打量着和龄,口中却劝皇上道:“她自己说得对,阿淳已经不在了,皇上怎么好因思女心切便将她错认成阿淳。真正的阿淳若一朝得知了,岂不是要伤心难过… …”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凌晨时候应该发的一章,拖到现在真是抱歉...T T,摸摸大,还有一章就会晚一点了,

咳咳,大姨妈战斗力会不会太强 =-=

第64章 乾坤定

樊贵妃的话在这会儿听来着实有“忠言逆耳”的味道,至少萧皇后是这么认为的。

皇帝不耐地抬了抬手,宽袖带起的龙涎香直直扑到和龄面门上,然后她看见皇帝澄定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打了个弯,又看向后头端坐着的皇后。

跟着,皇帝语调慢声慢气,却又不容置疑地道:“朕明白你们的顾虑,毕竟是失踪多年的人,此时仅凭泊熹一人之言恐怕难以叫阖宫人信服。”

他说着,复看向和龄,当年女儿失踪之时理应有所记忆,并不会对宫廷之事全然忘记,照现今的情形来看她竟是失忆了。

“这么的,”皇帝睃了面带关切的樊氏一眼,扬手招了御前内监柑橘公公进来,沉吟着吩咐道:“准备一下,朕要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

殿中众人即便嘴上不敢发出置喙的声音,心里却都哗然了,就连皇后都走了过去,她揪着帕子看看和龄又看看皇上,犹豫着道:“这万万不可,皇上乃真龙天子,龙体岂可损伤?”

回头叫老太后知道了,御前这些人要受到责罚自不必说,便是她这个太后素来瞧不上的皇后,必然也会被说“你呀,怎的不知道劝着些皇上,哀家吃斋念佛不理后宫诸事,皇后你怎么闹出这样大的乱子… …”

皇后一想到将要被苛刻的太后教训头皮就发麻,教训只是轻的,她更年轻些的时候三不五时就被罚跪着抄经,一写就是几天,到最后胳膊腿儿都没知觉了,老太后就是这么个上纲上线的存在,像五指山一样把她压得死死的!

“皇上,皇后娘娘说得很是… …要不您再想想旁的辙,总有法子能弄清楚的。”

樊贵妃和皇后站在同一条线上实属罕见,自然了,她这里又是另一番想头了。樊氏是相信和龄就是帝姬的,不验还好,要等滴血认亲了断定和龄就是淳则,她还拿什么说嘴?

皇帝脸上一点犹豫的神情也不显,他朝呆住了的柑公公瞥了一眼,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朕意已决,速去准备便是。”淡淡环视一遭儿,不怒自威,自有久居高位者满满的震慑力,“倘若有谁再敢出言相阻,仔细朕摘了她脑袋。”

那些要跟风表现一下自己对皇上的关心的妃嫔瞬间闭上了嘴,萧皇后捏着帕子默不作声,只有樊贵妃挪着步子往后退,把手在背着人处向自己的心腹钱嬷嬷勾了勾。

钱嬷嬷便小心翼翼走近几步,定睛瞧着自家娘娘的口型,她立马就明白了,暗暗点了头,悄没声息从西侧边的小门溜了出去。

且不说她,单说这厢,有皇帝的命令,滴血认亲是势在必行的。

柑橘公公极快地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打头的两个抬着一张齐腰的黄花梨四方小几,后头人紧跟着将手上捧着的小碗儿放在了正当中。这青花瓷碗里约莫有半碗水,瞧着清粼粼的。

皇帝果断利落,当先就从宫人端着的托盘里拿过匕首,皇后都不忍心瞧,这把匕首泛着冷冽的寒光,宫里是连平日用剪子都现“请”出来的,等闲每个宫都有专门的宫人保管。

剪子属能伤人的利器,这匕首就更不消说了!端看着就叫人心肝儿发颤,皇上却要用此物割自己的手———

和龄才是真吓傻了,她困难地吞了口唾沫,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那边皇帝轻飘飘就割了他自己手指头一道口子,没人敢帮忙,他就自己把血挤出来。

“滴答”,红得发黑的血珠子就坠进了清水里。

和龄眼前发黑,她把食指缩进袖子里,求助地躲到了泊熹背后,倒不是害怕给刀拉一道口子,她想到的是自己明显就不是那淳则帝姬,等验明了,不是死得更惨么?

平白闹这么一出乌龙,皇帝肯定不乐意。

她偷偷戳泊熹的腰,他却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皇帝跟前,他沉寂得可怕。

“嗳…!泊熹,我在叫你呢!”和龄恼了,“现下怎么办?看你做的好事,原先我求求情指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皇后娘娘也会帮我说话的,你看看,这下子你可把自己也扯进来了,我真不是帝姬,你别自作主张———”

她絮絮叨叨的话还不曾讲完,泊熹却突然侧过身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和龄暴露在皇帝视线里。

他仍旧不言不语,垂着眼皮,也不看她,仿若一潭死水。和龄气结,抿着唇瞪大了眼睛望着皇上。

纯乾帝倒露出了很了然的模样。

“你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语声含笑,竟很有慈父的范儿,“并不会很痛。这感觉兴许像蚊虫叮咬了你的胳膊,不疼不痒,很快就过去了。”

开解得很是轻巧。

见和龄仍旧踌躇不前,皇帝也不生气,他自己也微觉纳罕,似乎是将为君者所有的耐性都花费在了这张酷似良妃的面容上。

良妃是他爱过的女人之一。

皇帝并不会钟情于何人,然而良妃确确实实是爱过的,并且在最宠爱她的时光里,她无声无息香消玉殒,过后连一双儿女也消失无踪。

纵使被高呼万岁,纵使身登九五,心爱之人的生死他却无法掌控。

那时还年轻,意气风发的纯乾帝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竟也不过世间平凡男子似的,不能起死回生,不能将心爱的女子从阎罗殿里抢回来。

和龄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眼下是骑虎难下退不得,尴尬地把唇角向上弯了下,好表现出她也是很期待的并不害怕的,态度积极向上。

等走到方几前,正准备伸手去取那边宫人手里托着的匕首,孰料纯乾帝笑微微的,兀自一把抓牢了她的手腕。

他拿过匕首,比划着对准她的食指,笑靥益发从容温和了,眼稍略略下撇,“朕来吧,你自己怕是下不了手。”

君王的决定从来都是不容拒绝的,和龄垂死挣扎道:“皇上,您听奴婢一句… …我的意思是,假,假使奴婢并非您的女儿淳则帝姬,您还愿意赏我个全尸吗?”

她的原意是想说,假如她不是淳则帝姬,皇帝大人大量能否饶她一命,可最终看着那刀尖儿,话到嘴边就变了。

皇帝缄默一时,再望着和龄时眸中竟晦涩难辨,“你是她。”他好似有执念,眼波都变得锐利起来,“朕要你是,你便是。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帝姬失而复得。”

皇上这么一说,和龄更觉得自己如果不是会死得很惨很惨,好像戏耍了九五至尊似一般。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脑袋,哀怨的视线穿过萧皇后和樊贵妃中间的缝隙钉在了泊熹身上,还没怎么着呢,指尖兀的痛了起来,这压根儿就不是蚊虫叮咬,分明是切肤的体会!

得了,白挨了这么下子,该落不着好还是落不着好。

和龄趁皇帝和众人的视线都汇拢在那两滴血上,几个跨步就又蹿到泊熹跟前。

她忿忿拿带血的食指指着他,语气里却载满了妥协,“泊熹… …你带我走好不好?”

他面色微变,却不搭腔。

和龄有自说自话的本领,絮絮道:“咱们一块儿离开皇宫如何?…也许我会先进大牢,我方才想好了,等我一进去蹲号子你就去通知我哥哥,劫狱也好怎么都成,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这么好看,还没有嫁人生奶娃娃,还没有———反正我可还有好多事儿没做。”

泊熹微抬眼睑,怕人多眼杂,即便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无一不在那碗水里,他却依旧选择沉默不语。

停了有那么几秒的工夫,他被她瞧得生受不住了,视线下移,攫住了那只微微沁出血的指尖。

她指着他,他似乎没法儿,脑子一热… …含了上去。

吮了吮,口中泛起淡淡的腥甜,约莫是止住血了。整个过程十分之快,又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整个季节。

和龄微张了嘴,傻呆呆看着他,指尖仿佛还是适才他口中湿湿热热的感觉。她做贼心虚地左右四顾,发现除了她自己就没人注意到泊熹那么出格的举动。

整个滴血认亲有一定的过程,碗里两滴血要真正汇聚到一块儿需要时间,偶然也会有前一瞬汇聚到一起的血后一瞬就脱离开的。

这很难说,因此上,方几前的皇帝站得笔直而僵硬,面色严肃地看着青瓷碗,并不曾留神和龄。众人亦然。

泊熹抬眼朝那边看了看,脸上半分神情也无。他从琵琶袖里取出帕子为她缠住了手指,心绪蜿蜒。

和龄恢复帝姬身份后必将受到纯乾帝极致的宠爱,至少短时间内会这样。而他要做的似乎只有尽力俘获她的心,借助皇帝对女儿的信任,从而达到目的。他不会前功尽弃,也不能于心不忍。

和龄的手指被帕子缠得像个胖粽子,被他半推了下,跌跌着向后几步,而那边碗里的血水亦在此刻完全融和。

古语云:血相溶者即为亲。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绝不会有错。

见此,众人都没话了,皇后拍了拍胸脯,压抑着满腔的得意扫了樊贵妃一眼,后者却异常得很淡定。

皇帝是真的高兴了,血液相溶,证明自己不曾看错。

为了给流落民间吃了不少苦头的女儿积攒福祉,纯乾帝略一思索,提笔写了道圣旨,决意大赦天下,紧接着,他又宣布通晓六宫和龄的帝姬身份。

一切都在快节奏中有条不紊进行着,和龄是圣旨里出现的人,实际竟是最怔然的一个。

皇帝伟岸的身躯站在她身侧,一时间殿里殿外所有宫人皆以臣服的姿态俯首而跪,口中高呼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帝姬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和龄在皇宫里畏首畏尾这样久,猛然间被这么多人下跪不适应是必然的,好像一场大梦!

她无助时本能地在人群中寻找泊熹,却乍然望见他谦卑而跪的身影。

这是始料未及的… …

她果真是淳则帝姬么?矜贵到如此地步,连曾经如隔云端的他也要向自己俯首称臣下跪磕头。

和龄呆致致的,然而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来得诚实而坦然。

她缓缓抬起了手,面容平顺,仿佛久惯于这样的动作,清脆铿锵的嗓音匀匀传出大殿,传进每一个人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