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萌动的季节,村外的山川田野对小娃儿有无穷的诱惑力。这时候,不让他出去,却在家照看弟弟,简直是惩罚。况且他想,自己又不是去玩,他挖野菜回来喂猪,省了苞谷皮不说,还能掰些笋回来炒了吃。
小娃儿思忖了一番,觉得自己干的是“正事”,并没有贪玩;一转脸又看见二弟夏生从院子里出来,提着个玲珑小篮子,“哥、哥”地喊着,脚下跑得直颠,嚷着也要去打猪草。
林秋生灵机一动,忙对娘道:“弟弟睡觉,叫夏生看着。雀儿都会干活了,他怎么就不能干?”
一句话说得黄家屋里人都笑了,黄雀儿小脸红红的。
第023章 童言无忌
大头媳妇骂道:“夏生自己还要人照看,能看弟弟?跟雀儿比,你哥俩要是有雀儿一半乖巧能耐,娘死了也闭眼了。你别咕叨了,趁早给我回去。娘马上就回来了。”
林秋生眼见与小伙伴相约打猪草的计划要落空,心里终是不服气,又蹦出惊人语言:“那就把弟弟放雀儿家。娘把奶养人家的娃,帮我们照看下弟弟都不成?”
“噗”的一声,杜鹃被奶水给呛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冯婆子、冯明英听了都发傻,一齐停止手上的活计。
大头媳妇恼羞成怒,脸上泛出黑红来,嘴里骂道:“你个小砍头鬼!小瘟鬼!我叫你嚼牙巴骨(说不着调的话),不学好!”
说着就要起身去撵着打他。
身子一动,方才发现怀里还抱着两个娃呢。
只好依旧坐着,把头探到门前,对着门外骂道:“你给我等着!等老娘回来了,把你那两耳朵揪下来,剁了给你爹下酒!”
那林秋生见事不妙,早撒腿往村里跑去。
夏生跟在后边紧追不舍。
秋生停住脚,放脸喝骂弟弟,要他回去。
夏生不回,嬉皮笑脸地望着哥哥,誓与他共进退。
秋生无法,大声对黄家喊道:“娘,我照看夏生。走了!”
他的意思是,两个弟弟,自己照看一个,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春儿,黄家的丫头吃了娘的奶,就该帮着照看弟弟。
大头媳妇气得七窍生烟,望着村子方向咒骂不止。
秋生虽然童言无忌,却说中了冯氏的心病,连冯婆子脸上也挂不住,所谓“吃人嘴软”就是这样。
因此,冯婆子便劝道:“别骂了。他一个男娃子,要他照看奶娃子,是有些难为他。他想的也不错,把春儿搁在这也好。叫我明英看着,我跟你下河去洗。明英一个娃是照应,两个也是照应,又不费多少事。”
她之前不过是说笑,并不真要小女儿去洗衣裳。
一是她还小,恐怕她拖不动湿被子;二是因为明英十二岁了,就算乡下女儿不像朱门绣户的小姐一样金贵,养在深闺不见人,那也要避着些人,这里终究是外村,怕她下河去被人多话问长问短。
冯氏也在房里叫道:“林嫂子,就把春儿搁这吧,你忙你的去。春儿跟花儿在一块,也不哭闹,乖得很,又不麻烦多少。”
大头媳妇想想也是,再说她也没法子,要是把儿子兜在背上下河洗衣裳,冯氏母女脸上下不来,因而笑道:“这倒是。我春儿见了你家花儿就乐。那我就把他放这了。明英妹子烦些神。”
冯明英忙说没事。
杜鹃听她们“春儿”“花儿”地叫,别提多别扭了。
一时吃完了奶,大头媳妇和冯明英一人抱一个,将两个娃儿送进房里,她才回家去洗衣裳。
冯明英坐在床前做针线,陪姐姐说话,一边照看两娃;黄雀儿也在旁看着,一时帮着跑腿拿样东西。
小林春能坐能爬了,不肯好好躺着,兴致勃勃地撑起身子看杜鹃。
杜鹃觉得这小子纯粹把自己当玩具了,十分郁闷;又怕他哭闹给小姨添麻烦,说不得只好陪他嬉笑。也不知是自己逗他玩呢,还是他逗自己玩。
但她比林春小,没他那么好的精神,玩了一会就想睡。又怕自己不理他,再发生上次的压人事件,回头被他堵住口鼻闷死了,岂不悲催?于是,她便想法子要把这小子也哄睡,世界就清净了。
于是她闭上眼睛装睡,过一会又睁开,向林春看一会,又闭上。
果然,几次下来,林春也歪倒,学着她闭上眼睛。
刚吃得饱饱的,很快两娃都睡着了。
冯明英半天没听见动静,探头往床里一看,原来都睡着了,遂对冯氏笑道:“这两娃真听话,也不哭,也不闹,玩累了就睡。真好!”
冯氏昨天睡够了,本来今天想下床的,可老娘不让,只得继续在床上养着。
她见小妹子把些碎布头剪得方形四正的,拼在一块,五颜六色很好看,不知缝什么,便问道:“这是什么?”
冯明英得意地举起来,笑道:“再过两月天就热了,我帮花儿做件小花衣。又好看,还省布。”
冯氏皱眉道:“费那工夫!她现在不会走,都是放在床上,身上打包的。再说,小娃儿见风长,做这么好的衣裳,也穿不了几天。”
她原本就是个粗糙的人,不如一般女子细致;等嫁了人,生了娃,为生活所累,凡事就更简便了,所以才说这话。
冯明英则不同,又是少女爱美的花季,因而嗔怪道:“再怎么样,总不能让外甥女光着身子,衣裳还是要穿的。”
冯氏想了下,便道:“那你做大些,把袖子留长些,卷起来,等她长大了,再放下来;衣襟也做长些。”
冯明英笑道:“好,好!我做得长长的,卷起四五道。花儿长一截,就放一道;长一截,再放一道,一直穿到她满地跑。成了吧?”
冯氏被她逗笑了,白了她一眼。
等到大头媳妇和冯婆子下河洗衣裳回来,见林春睡得很安稳,自是放心。忙给他换了块尿布,又赶回去摘菜煮饭去了。
忙完家里,又赶过来给两娃喂奶,并不误事。
黄家有冯婆子和冯明英帮着,日子也有条不紊。时常的,冯明英还抱了杜鹃到院子里透气看风景,让她觉得这日子十分的惬意。
如此过了两天,麻烦来了。
冯氏已经正式确定没奶,杜鹃只能依靠大头媳妇喂养了。
林大头就找了个由头过来,对黄老实两口子并冯婆子道:“这么的不成。春他娘喂两个娃,整天忙得团团转不说,身子也受不住。眼看就要春忙了,这样下去非累垮不可。”
黄老实傻傻地问:“不是给你家鸡蛋了吗?”
林大头嘴一撇,道:“我说老实兄弟,你还真是老实!几个鸡蛋算什么?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请奶妈子,给人家吃好的、喝好的,还另外有工钱呢,哪有随便两鸡蛋就打发的?奶是当娘的血变的,你当好容易就有的?”
黄老实哑口无言,他哪里知道大户人家的事是怎么样的。
冯氏受不了了,她性格好强,就听不得这样话。
想要争口气,不再让林嫂子喂奶吧,一是怕这捡来的女儿养不活;二又怕林嫂子脸上不好看,从此两家生分了。她性子倔,难得跟林嫂子还能谈得来,不想闹僵。都住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了面不说话才难受呢。
冯婆子也受不住,把冯长顺交代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因此,母女两个又生气又惭愧,刚好家里才杀了只鸡,冯氏便让老娘斩一半,再拿二十鸡蛋给林大头。
第024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
见林大头拿着东西满意地走了,杜鹃生气了。
有这么算账的吗?
就算请奶妈,也不能这么算吧!
就比如前世,无论北京和上海的物价水平有多高,在偏远地方的乡下,那些人工和物价都不能跟人家比,不然还能活吗?
可是,外婆和娘,还有那个老实的爹——
唉!怎么就想不过来呢?
林大头找黄家要东西的事被他媳妇知道了,红着脸骂,想要把东西送回来,男人不让。等她再来黄家喂杜鹃的时候,羞愧不已,倒让冯氏安慰了她半天。
若不是杜鹃在吃奶的时候,曾听见他们夫妻私下里说的话,几乎以为这是他们故意演双簧呢。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林家和黄家刚好相反,是林大头当家。别看林婶子话说得响亮,其实她大事做不得主。还有就是,女人心软,这林大头虽然小气贪心,但真是疼媳妇,她就不会撕破了脸跟他闹。
杜鹃的性子,轻易不会生气,这世上就没她看不开的事。
可是,眼前这事却让她不能释怀。
若是她自己,怎么着都成,偏偏是黄家。
首先,冯氏不是她这身子的亲娘;其次,冯氏这次野外产子真的大亏了,脸上的气色一直没恢复过来;再就是,家里总共就这么点东西,要是林大头隔三差五来搜刮,她怎能坐视不理?
在林大头又一次要了二十鸡蛋和一罐子猪油回去后,好性情的杜鹃忍无可忍。
她想,好歹自己是穿越来的,就算身为婴儿,还没满月,那也不能由着你一个乡下农夫欺负。
说出去,丢人!
于是,这天傍晚冯婆子送她去林家喂奶,她绝食了,拒绝吃奶!
冯婆子和大头媳妇都不知怎么回事,百般哄劝和逗引,杜鹃就是不吃。
冯婆子心慌不已,道:“别是生病了吧?”
老太太又是摸头又是摸肚子,也弄不清缘故。偏杜鹃又不哭闹,闭着眼睛好似在昏睡。
大头媳妇试了试杜鹃的额头,道:“不烫。应该没事。要是不好了,她能不哭?”
冯婆子听了觉得有理,但杜鹃不吃奶,这可怎么办?
只得抱回去,跟冯氏说,另想法子。
出了林家,杜鹃松了口气。
哼,哼,哼!
你个死林大头,给本姑娘瞧好了!
回来后,冯氏等人听说杜鹃不吃奶,也奇怪,又是一通探查,全家人都围在床边。
杜鹃心里埋怨道,我又没哭,你们慌什么?有这工夫,不如熬些糊糊喂我。
说实话,她还真饿了。
如今吃的好也长得好,到点就饿了。
可是,冯婆子和冯氏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她一向吃奶吃的好好的,忽然今儿不吃了,都以为她是身上不舒坦了,谁会想到熬米汤喂她!
冯氏沉吟了会,要抱她去村里,找年纪大的老奶奶瞧。
据她说,泉水村有好些老人都活到八九十岁,上百岁的也有好几个。这些人活得年岁长了,经历的多了,若是小娃儿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们能看出来。
杜鹃听了腹诽,这根本就是迷信!
但她想想那个帮她洗三的老奶奶,觉得还是不与这些人对眼比较好,于是闭眼数羊,努力克服饥饿睡觉。
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冯婆子听了女儿的话,忙说道:“我跟女婿抱她去,你不要起来。”
于是,黄老实带着岳母,抱着杜鹃去了村里找老人看。
找的还是上次那个收生婆婆——王奶奶。
王奶奶用枯瘦的手指把杜鹃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慢声道:“好的很。没事儿。她不吃奶,是不是大头媳妇,吃了不好的东西,那奶有味儿?你试试熬些米汤喂她,看吃不吃。”
杜鹃饿着肚子睡觉,到底睡不踏实,被她在身上一摩挲,又醒了。这时听了她的话,简直要欢呼“高人”了。
为稳妥起见,她依然不敢睁眼。
冯婆子听王奶奶说得有理,忙说回去试试,就告辞了。
到家后,天已经黑了。
冯婆子把王奶奶的话对冯氏说了,并吩咐冯明英赶紧去厨房熬米汤。
当晚,杜鹃很乖巧地喝了一大碗米汤,用行动证明了大头媳妇的奶有问题,不是她身子有问题,然后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冯氏等人松了口气,都夸她乖巧听话。
杜鹃睡着了,可隔壁林家却跟造反了一样——小林春的哭声响彻云霄,回荡在泉水村四周的山峦之间。
过去的那些天,他都是跟杜鹃同吃同睡、同玩同乐的,谁知今天杜鹃不吃奶了,让他如何是好?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哭闹不依。
大头媳妇百般哄劝不歇,只好把他扔给男人。
林大头能有什么法子?
他被林春闹得一个头两个大,抱着他在屋里来回转悠,不住抖动,唱小曲、做鬼脸、发出怪声、让秋生和夏生翻跟头…变着花样逗奶娃。然而,小林春顶多停下来看一眼,接着又哭。
这小子一直哭,直哭到半夜,哭得嗓子都嘶哑了。最后大概实在哭累了,没力气了,才昏昏睡去。睡梦中还不时抽噎一声,瘪瘪嘴,十分可怜。
林家上下这才消停下来,各自睡觉。
大头媳妇惦记着儿子晚上还没吃奶,便小心地侧身将乳|头塞进他嘴里。
睡着的小林春本能地觉得肚子饿,很自然就吃起来。
大头媳妇这才松了口气,然对于儿子忽然哭闹,还是稀里糊涂。折腾了一晚上,困得要死,也顾不上想究竟了,先睡觉要紧。
原以为没事了,谁知第二天大清早,林春又哭了起来。
林大头心烦意乱,抱着他往院子里走。
咦!他发现到了院子里,林春就不哭了。
若是转身回来,他又哭。
于是,他就站在院里,指着刚放出笼的大公鸡逗儿子玩。
林春看了一会,又哭起来。
林大头忙得顺嘴哄道:“走,走。咱们去看花儿妹妹。”一边脚下不停,往院外走,往黄家去。
咦,儿子又不吭声了!
林大头发现不对头了:儿子似乎是想去黄家。
想起媳妇说的,儿子每回吃奶,必定要等黄家那丫头吃了他才肯吃的话,不禁醒悟过来,忙转头回家去找媳妇。
毫不意外的,林春又嚎哭起来。
于是,大清早的,林大头两口子带着小林春风风火火地来到黄家,呱啦呱啦把林春昨晚和今早闹腾的经过说了一遍,冯婆子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怪道昨晚我听见春儿哭到半夜,还以为怎么了呢!”
人家儿子这样都是因为大头媳妇给自己闺女喂奶造成的,冯氏当然不能不管,忙将还在睡的杜鹃抱起来,送给大头媳妇喂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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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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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睡梦中嘴里被塞入乳|头,又有人在耳边呢喃道:“吃奶喽——花儿吃奶喽——”
她不耐烦地挥手,“讨厌!让不让人睡觉?”
虽然不耐烦,但她这些天吃奶吃惯了的,嘴里叼着乳|头便吸起来。
才吸了一口,就猛然惊醒过来。
不对,怎么吃奶了?
睁开眼睛一看——
哈哈!果然是林婶子来了。
林春那小子正跟往常一样,坐在他娘另一边腿上,摆好了架势望着她,仿佛在问她“准备好了没?准备好了咱就开动。”
这个吃货!
不过这娃儿真是太识相了、太给力了,若不是当着人前,她都要奖励他一个飞吻。
杜鹃当然不吃了,不但如此,还放声干嚎起来。
她早就注意到小林春近日的习惯:那就是等她一块吃奶。她动嘴吃了,他才吃;她不吃,他也不吃。
所以,她就想出“绝奶”的招数:本姑娘就不吃你娘的奶,看你怎么办!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豁出去饿两天,看看结果再说。
谁知去了一趟王奶奶家,连挨饿都免了。
有米汤吃了,她还怕谁?
她前世是个中学教师,很少接触儿童,却听学校属下幼稚园的老师说过:幼儿的生活习性一旦被破坏或者改变,会产生不安和烦躁情绪,从而导致反常表现,甚至婴儿晚上哭闹,也不一定就是因为生病,都是有缘故的。
所以她就想:要是她坚持不吃奶,小林春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已经不用猜了,只看眼前:林婶子今儿比往常来的早,而且一副没睡好的模样,蓬头垢面、形容狼狈。显然昨晚林春哭闹了。可惜她睡着了,没听见。
这时候,她当然要乘胜追击,把“绝奶”进行到底了。
杜鹃哭了,小林春倒没跟着哭,却也不吃奶的了,只望着杜鹃,还用手去摸她。
多体贴的小娃儿!
杜鹃不理他,闭眼、转头,继续装睡。
林春便发愣起来,其他大人也都发愣。
冯氏见此情形,急忙问大头媳妇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我家花儿不吃你的奶,喂她米汤她倒喝了。”
大头媳妇大吃一惊,“真的?”
冯氏肯定地点头。
冯婆子也证实,说昨晚她抱外孙女回来后,因为不放心,就跟着女婿去找村里的王奶奶看了,是王奶奶提醒他们的。
大头媳妇哭丧着脸道:“我没吃什么坏东西呀!都是跟往常一样的。怎么好好的,两娃儿都不吃奶了呢?”
听见这话,林大头在外大声道:“奶水肯定没事。我家春儿昨晚睡了还吃了呢,春他娘你忘了?是你家花儿嘴刁,不肯吃奶。”他心里充满了对杜鹃的怨念。
他不能进冯氏屋子,大头媳妇要喂奶,黄老实也不好进去,所以两人只在外待着。
大头媳妇听了男人的话,忙低头继续哄杜鹃吃奶。
杜鹃心想也不能做的太过了,叫人当妖孽,于是先吃了两口,然后松开,再喂就哭。那意思很明显:不是她不吃,是大头媳妇的奶不好吃,她吃不下。
大头媳妇被她当众“陷害”,无话可说,又是尴尬又是难受,反复回想自己到底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总也想不起来。
恰在这时,冯明英端了熬好的米汤进来,用两个碗,捣腾得不烫了,拿竹勺子喂杜鹃。
杜鹃忙大口吃了起来。
唉,闹一早上,她容易嘛!再说,这米汤也不扛饿。
众人见她吃得倍儿香,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更绝的是,小林春见杜鹃吃米汤,把个小嘴抿啊抿的,还直吞口水,显然他也饿了,也想吃。
冯婆子忙对冯明英道:“喂春儿一勺看看。”
还看什么看,有杜鹃陪着,小娃儿吃得十分欢畅。
米汤虽比不得奶水,味道也是不错的。
“这就是隔锅饭香!”他娘气得嘴直抽,愤怒地嚷道。
既然不吃奶,要吃米汤,那就回去熬米汤呗。
她嘴里咕叨着,抱着林春往外走。
才跨过门槛,儿子就放声哭了起来。
这下麻烦了,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她的奶水有没有问题,在于林春看不见杜鹃就哭,还要跟她一块“用餐”。
以前是黄家求着林家喂奶,现在是林家求着黄家带儿,大头媳妇觉得脸上挂不住,不顾林春哭闹,硬把他抱回去了。
不回去能怎样?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不能把儿子养在黄家,如今黄花儿又不吃她的奶了。
果然,回家后照样熬了米汤,林春照样不吃,照样哭!
等哭累了,陷入沉睡,然后他娘趁他睡着了喂他奶,这才吃了。
此后,林春醒来必定哭闹,哭累了睡着了才晓得吃奶。如此过了两天,林大头两口子被儿子折腾得实在受不了了。
这个习性要是不扭过来,往后怎么办?
这日傍晚,林大头抱林春来黄家院子逛,不说他儿子不好,却怪杜鹃嘴刁,放着好好的人奶不吃,倒喝米汤。
那天后,大头媳妇又来喂过杜鹃几次,她坚决不吃。
黄老实洋洋得意地笑道:“这是我家花儿懂事。谁让你老伸手要东西的?如今她喝米汤,不吃奶了,可省下奶妈子的费用了。大头哥,你儿子闹得这样,三不知的倒要来求我们,可是从先没想到的。我闺女就是能耐,帮她爹争气!”
老实人也有一门不好,因为说话不会拐弯,能气得人肠子疼。
林大头虽然生气,却没走。
林春正咿咿呀呀地叫呢。别人不懂他的意思,当爹的这两天已经摸出门道来了,晓得他这是要进屋去找杜鹃。
恰好冯婆子托着杜鹃出来了,小林春顿时两眼放光。
林大头只好凑上前,对杜鹃念叨道:“小祖宗!小姑奶奶!大头伯伯知道你厉害了!求求你好好吃奶成不?大头伯伯不敢要你家东西了,连只鸡蛋壳也不敢要了。”
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杜鹃冲他一笑,暗中打了个胜利的响指。
当然,她那鸟爪子般的小手是打不响的,只能比划下。
黄老实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家花儿再吃奶,你不许要东西。”
林大头不过是打趣说笑话罢了,并不认为杜鹃真能听懂大人说话,所以不吃奶抗拒,因而笑着点头道:“是我说的。只要你闺女肯吃奶,我再不要奶妈工钱了。”只求儿子别哭就行。
冯婆子这回却精明起来,把玩笑当真话讲,笑道:“闺女就是贴心。她虽然小,看见娘受苦,也是晓得的。”
林大头当没听见,心想你家丫头要是真能这么贴心,那不成妖精了?
于是,等大头媳妇再来试探着喂奶的时候,杜鹃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小会,不像原先不肯沾。这让众人大喜,以为看见了曙光。
再过一天,她就恢复吃奶了。
大头媳妇又跟以前一样喂两娃,林春也不闹腾了。
林家也安静下来,从此耳根清净了。
第026章 反常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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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玩笑话,林大头倒遵守了诺言,没向黄家要东西。
太阳下山后,冯婆子将晒干的衣裳收进房,蓬松堆在床上,干爽中透着阳光的气息。她坐在床前木凳上,一件件地慢慢折叠,一边笑着对靠在床上的冯氏道:“这回是真不要了。娘先前要送鸡蛋,他都推了。”
冯氏轻轻地用面颊碰了碰怀中杜鹃粉红的小脸,还亲了两下,搂紧了,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小声道:“还是我闺女能干,制得那小气鬼难受。真是娘的好闺女!”
冯婆子没听清,问道:“你刚说什么?”
冯氏道:“没说什么。”
杜鹃很意外,这个娘不是个容易流露温情的人,听她对黄雀儿说话总是呵斥就知道了,这举动还真反常,想是觉得她小,不碍事。
不过,她也很高兴就是了。
高兴没两天,又出新情况了:这林大头不但不再跟黄家要东西,反而往黄家送东西。杜鹃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不是感动,而是警惕。
这太反常了!
冯氏也纳闷,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些东西不是大头媳妇送来的,是林大头亲自送来的。
这日清晨,冯明英抱着杜鹃站在院墙内一棵桃树边,看枝枝叉叉长相丑陋的桃枝上青涩的小毛桃。
这个小姨发现,外甥女特别喜欢到院子里玩。比如本来她们姨甥在院子里待着,她要是转头回屋,杜鹃就会哼唧哼唧不依。因此,她只要有空,就抱杜鹃到院子里透气。
杜鹃却努力扭着脖子往院门口看。
清晨,是泉水村最美的时候。
山村多雾,雾气浓厚的时候,三丈之内还可看清实物,再远,就云遮雾绕了。这时候向村里看去,袅袅轻烟浮荡,房屋和树木在虚实间缥缈不定,恍若浮在云端。
早起的人畜从村路上进出,就好像穿过仙侠小说中描述的法门:进去的人走着走着,倏忽隐去了;盯紧了看,忽然间又冒出一个人,或者挤出一头牛来,背上坐着个村童,被雾气渲染的好似仙童,令人遐想那浓雾背后是一片仙境。
林大头便是这样从仙境中走出来,走进黄家院子。
他眉头上沾满了细密的小水珠,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比平常要亲切许多,没那么讨厌。
他先跟冯明英打了招呼,又逗了杜鹃两声,然后将手上两只山鸡提高,对她道:“这是我捉的,分一只给你们。炖给你姐补身子最好了。”
杜鹃差点惊掉下巴。
她人小,下巴还没长牢实呢。
当然,最主要还是林大头的功劳:他笑得实在太真挚了,真挚得让她觉得不真实。
呃,这么说有些拗口,但就是这样。
算上这回,已经是第二次了。
前天,林大头送来一大碗烧好的兔子肉,让黄家人受宠若惊。冯婆子不敢吃,怕他秋后算账要钱。黄老实笑道,大头哥也没那么特别坏,往常他也吃过他打的野味。
在泉水村,有几种人日子过得十分富足。
首先就是木匠。因这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大到房子床柜和箱笼,小到桌椅板凳盆桶等木制家什,都可以用木头造出来。若是有一手好木工活计,哪怕你穷得叮铛响,也能盖起楼阁,把家里弄得整整齐齐,比山外大户人家看去都不差。再说,帮别人干活自然要收工钱,是不会穷的。
其次是石匠。虽然手艺精湛的匠人都出去闯荡了,但村里还有几个。差不多的男人没这手艺,采石还是会的,因为他们的生活离不开石头。
再就是猎户了。上山打猎,似乎每个山里汉子都会,但称得上“猎户”的,却没几个人。他们能入深山猎到虎豹狐狸等珍贵动物,然后将皮毛弄到山外去卖,自然日子好过。
而一般的人,撑死也就逮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打牙祭。林大头就是这样的人,常能捣腾些野味回来给家里添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