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竟就在房里守着朱伊, 看她立即收拾包袱进宫,根本不给她犹豫、拖延,甚至是逃离京城的时间。

朱伊被谢映缠磨一晚,着实困倦,入宫后, 她对自己是怎样被谢映从马车抱进屋安置的一概不知,安置在何处也不知。

谢映精力远比常人充沛,这样一晚并不困, 看着朱伊熟睡的面容,却忍不住和衣躺到床上,舍不得离开她。

朱伊这时又换了个奇怪的姿势,谢映直接笑出了声,他对纠正朱伊的睡姿生出瘾,把她弄回枕头上,再把对方摆得格外板正:“以后,我抱着你睡,看你怎么满床跑。”

朱伊醒来后,听到明间正有人说话。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辨了辨,是颜玉儿。

“…若是其他女子,臣妾不会有半句多言,但朱伊是臣妾兄长明媒正娶的嫂嫂,等于也是皇上的嫂嫂。皇上在宫外与其有私也就罢了,竟还将她接进宫中?”

“哪里来的明媒正娶?”谢映声音疏冷:“老皇帝与彤妃早没了,颜凤钦找谁下聘迎娶的?皇后管好后宫就够了,朕的事不喜他人多问。退下罢。”

朱伊站在原地,很快与走进里间的谢映目光撞个正着,相视片刻,朱伊问:“我以后是不是每日需去皇后宫里请安?”

男人道:“不用,你不必理会宫里别的女人。”

谢映的后宫里除了皇后,还有周边附属国送来以表臣服的几个贡女,至于朝臣之女,是一个也没有,足以见当今天子的铁腕和决断,压根不欲通过后宫的女人来平衡前朝势力。

人少,房子多,个个都是一宫主位。大家都等着看朱伊被安置在哪一处,准备拜访拜访这位新人,探探对方的底。

进了这后宫,命就算已交出去一半,总会被皇后拿捏管教。皇后想要收拾谁,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

岂料谢映根本没打算将朱伊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朱伊住进的是养和殿的后殿,正是谢映的寝宫。从后殿踏出去,便是堪称人间胜景的合意苑,积翠叠泉,美如画卷。

谢映在前殿处理完政事,就会回到后寝陪伴朱伊。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朱伊既不用去向颜玉儿行礼请安,也不用和众女称姐道妹,完全不参与后宫的人际交往。甚至众女想见一见朱伊,也是难事。

因为养和殿是连皇后的手也伸不到的地方。就连颜玉儿要进去,也得先经谢映的允许。这么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却可以随意走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

自古以来,最怕的就是帝王专宠,那简直就被视为皇帝将要昏庸的开端。即使是专宠皇后,也会有异声认为皇后不贤。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本就已勾得朱修旭亡国的绝色公主。

即便谢映御下手段再强,也没能立即禁住宫里宫外有人刻意推波助澜的流言四起。

这位禧贞公主的封号本是很好的,禧为“吉祥”,贞为“贞洁”,然而这位公主本人实则正好相反。

这样一个不祥不洁的女子。太子,颜凤钦,这两个沾过她的男人哪个有好下场。谢映宠爱这样的女子,且看这痴迷的程度,简直又是亡国之兆。

谢映不同于朱修旭,他在朝中声望极佳,上下皆折服于其才略,此前又一直勤政图治,令朝臣们对谢映寄予了佳望,认为这将是开创盛世的一代明君圣主。

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禧贞公主,把众人心中这位威强睿德的新天子,勾得如那些个意志薄弱的男人般为个女人就改变原则。

苦口婆心谏言的“忠臣”隔三岔五冒出来,被谢映驳回的驳回,处置的处置。

谢映从前就甚少踏足后宫,如今更甚。他对这位禧贞公主表现出的迷恋和偏执,即使是在梦里,亦令顾南瓷感到陌生和担忧。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朱伊的本来面目,也如顾南瓷所猜想般暴露出来——

这个女子不再是最初那副有些孤僻和无争的模样,她根本就忘记了谢映是个皇帝,而是将他当成了她一个人的私有,变得娇蛮善妒。都说嫉妒的女人最丑陋,但谢映已迷了心又迷了眼,居然连朱伊嫉妒的样子也喜欢。

顾南瓷便不时能听到颜玉儿对朱伊的哭诉:“我哥哥那般爱你,他中了阮谕的暗算,以后都只能如活死人一般昏迷度日,你非但不留在他身边照顾他,还借助容霆的力量离开他,抛弃他?你既如此对待我哥哥,他日陛下遇到波折,你怕是一样的薄情寡义。”

朱伊神色冰冷,脸上是胜利者的嘲弄微笑:“这些话,你应该留着对谢映说。”

顾南瓷早就觉得朱伊隐藏得有些深,见她显露出这一面,也没有多诧异,然而后面的事却着实令她震惊了。

禁内空置的宫室颇多,一道男人的身影隐没在其中一处殿宇黑暗的廊下,紧接着朱伊现身在空旷的宫院中。

她左右看看无人,便提着裙子走上台阶,径直扑入对方怀中:“凤钦,你来了。”

那男人搂住了朱伊:“嗯,伊伊,你将那药给谢映吃了么?”

“吃了…他这回往西塔尔湖御驾亲征,便是有去无回。”

男人发现了对方的迟疑,低头端详她:“怎么?舍不得谢映?跟他相识以后便被他给迷住了。”

她摇摇头:“我才没有。”

那个男人随即将朱伊拖进了殿里,殿中太黑,看不清里头。

顾南瓷一直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殿前台阶,心火如炙,全身都气得颤抖起来。原来这个颜凤钦根本没有变成活死人,朱伊其实是颜凤钦的人,故意接近和引诱谢映。枉谢映把一颗心都给掏给她,她怎能这样待他?

颜玉儿伸手摸摸躺在榻上的顾南瓷的前额,转头看向房间里另外两个男人。一个是身着锦袍的高大男人,一个则是男人带来的祝由术师。她笑道:“看来这蜃女之药加上祝由术,果然是能让人神智全迷。”

男人道:“嗯,将她送回去罢,再晚些容霆要回公主府了。”

“好。”颜玉儿看看对方。

顾南瓷还不知自己曾被掳出去过,她从床上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朱伊的心计之深,心思之狡诈,简直令人害怕。

顾南瓷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就这样看着谢映对朱伊越陷越深么?

谢映正在烛下写信时听沈星流来道:“世子,南瓷姑娘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这样晚?”谢映微微蹙眉。略微思索,他搁下笔起身。

顾南瓷垂首坐在圈椅里,一直等到看见谢映,疾速跳动的心才稍微变缓。她请谢映坐下,让人给谢映上了茶。

谢映瞥一眼茶盏,都上茶了,这是要准备跟他长谈?他打量对方:“南瓷,你脸色不大好。”觉察出顾南瓷的不安,又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顾南瓷咬咬下唇,道:“谢映,这几日,我总是做奇怪的梦。我不知是有神灵托梦给我,还是我的身体出了状况。但我和陶扇都没检查出我身体有哪里不对。”

谢映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把手伸出来。”他知道顾南瓷是个要强和自尊心很高的姑娘,几乎从不说谎。

顾南瓷依言将手放在小几上。

谢映捂了张白色薄绢搭上顾南瓷手腕。顾南瓷医术精绝,却不喜学用毒,谢映相反,不学医,却曾对用毒感兴趣。中许多毒的脉象,可与生病的脉象截然不同。

“怎样?我是中毒了么?”顾南瓷问。

第88章

谢映收回手:“脉象没有异常。”

顾南瓷道:“就是说, 我最近老是发癔症似的,并非中了毒。”

“不一定, 也可能是我从未接触过的药。”他问:“你做了什么怪梦?”

顾南瓷慌忙垂下头,还好谢映就站在她面前, 而她坐着,对方看不到她发红的脸。谢映这样一问, 她最先想到的, 竟是他的朱伊的一场缠绵。

虽然那样的事在她梦里不过一带而过, 男子的身躯也仅凭想象,只是个虚幻的影子。但她的确梦见了男女间最私密之事, 尤其男的一方还是谢映。顾南瓷想抬手冰一冰滚烫的双颊, 却并不敢动, 生怕他发现了她的异样。

“南瓷?”谢映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对方。他相信顾南瓷特地提出, 就应当是认为那梦的内容关乎利害。

顾南瓷定了定神, 她想起梦里的谢映对朱伊情深一片, 不容许任何人说她半句。但凡说朱伊不好, 都是诋毁。她不能贸然说出来,让谢映有所警惕,否则,若是朱伊真是她梦中那种女人,她就帮不了谢映。

谢映见状也不再追问, 或许这梦涉及到顾南瓷的秘密。但这样,他可就不好为她解决问题。

他又道:“你最近可见过古怪的人在你身边出现?”

顾南瓷皱眉想了想:“之前见过一个,似乎是名女子, 但我实在记不起是什么人了。”

“女子?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真的记不大清。似乎有这样一个人接近过我,但也许并没有。”

谢映闻言,意识到顾南瓷是真的中人暗算了。只是对方是谁,他得命人仔细调查一番。

又问了些问题,谢映离去前,顾南瓷道:“对了,禧贞公主的药我已制好。每日晨昏各服一粒。你交给她吧。”顾南瓷取出个巴掌大的木匣递出去。

谢映接过收好:“多谢南瓷。”

顾南瓷摇摇头。如果朱伊对谢映好,她一定不会介入他们的事。对她而言,喜欢一个人并非定要占有。没有男人她也有自己感兴趣的事,便是医术和药理。

但如果朱伊对谢映根本是虚情假意,甚至想害他,那她一定会设法拆穿朱伊,且让对方付出代价。

谢映没有立即离开公主府,而是到主院与容霆碰头,说了顾南瓷的情况以后,他道:“南瓷头一回进京,如果有人针对她,那一定是因为我。”

容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道:“我知道了。南瓷姑娘因阿凝而住在公主府,本该由我来负责她的安全。我会让人格外注意。”

年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除夕前日,宫里宫外都是张灯布彩,节庆的气氛已十分浓厚。就连阴郁多日的宫中,也似乎终于祥和起来,人人脸上都溢着几分笑。

这样的好日子,却发生一件令朱伊心情大跌之事。

她正站在朱修黎的寝殿里,手中是一件樱色的女子肚兜,是她检查完朱修黎的枕头底下有没有杂书后,从被子里抓出来的。

“姐…”朱修黎僵立在一旁,脸都吓白了。他没想到朱伊今天会来,不是昨天才来过?不是说和母妃忙着吗?

朱伊手抖得险些连这么个轻薄小物也抓不住。朱修黎才刚满七岁,这是要他的命。朱修策就是九岁时这样给皇后养废的,长大之后除了玩弄姑娘,别的什么也不会,身体更是弱得跟纸糊一般。

朱修黎从没见过朱伊用这样严厉冰冷的神色看他,稚嫩的一张小脸满是局促不安。

朱伊极力控制着情绪:“这是谁的?”

朱修黎挠挠脑袋,焦躁道:“不知是谁塞我床上的。”

“朱修黎,你做错了事还要撒谎?我再问你一遍,这东西是谁的?”

朱伊陡然提高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利,让朱修黎吓得一抖,他苦丧着脸道:“姐,我,我真的不知道。”

朱伊只讽刺地轻哼,道:“去把你宫中所有宫女都叫出来。”她还不了解朱修黎么,她若是冤枉了他,他现在不知跳得有多高,哪会是这样一副怂样。

朱修黎站着不敢动。

“去啊!”朱伊冷声道。

朱修黎只得将所有宫女都叫到院子里。朱伊站在排好的宫人面前,挨个走过去。

她品香制香颇有心得,这肚兜上的香味非但不显劣质,反而清甜细腻,十分好闻。应该是将盛夏开的建兰密封保存,入了冬再采金缕梅上雪相和,以枣汁蜂蜜收入沉香。不是这些小宫女能领到的。

朱伊停在最边上的女孩面前,打量这个染着与抱腹相同衣香的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她转过头,看到朱修黎果然埋下头不敢再看她。

“回公主,奴婢叫芳若,十四岁。”这宫女因身材生得瘦小,瞧着最多十二岁。一张脸蛋是一排宫女中生得最好的,如春樱似粉嫩姣好,神情更是楚楚可怜,的确有勾人的本钱。

“你跟我进来。”朱伊转过身。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跟进来的少女,问:“是谁授意你引诱七皇子?”皇帝虽已下诏要册立朱修黎为太子,但未行过册立大典前,依然不算真正的皇太子。

“奴婢不明白公主说什么?”芳若眨着眼睛,看着十分无辜。

朱伊也不多言,只将肚兜掷到她脚边。

芳若到最后也不承认是她故意将肚兜脱给朱修黎,更坚持称无人授意她。朱伊知道,约莫是这宫女有更重要的把柄被人捉了。便只叫人传杖,打了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朱修黎院里板子打得响,引得谢映晃到院子门口,目光落在朱伊冷郁的脸上,又慢吞吞晃走了。

过一会儿,谢邵也到了门口,看看朱伊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再看看被打板子那小宫女,也走了。

尽管朱修黎认了错,称他只是喜欢这香味,觉得这肚兜香,那个女的身上也香,不是想学大人“玩女人”。依旧被朱伊折了树枝条,私下狠狠抽了他屁股和腿一顿,又罚他抄写功课,从午时守到暮时才终于离开了。

朱伊当然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不会真做的什么,但着实痛恨有人欺朱修黎年幼,歹毒地想要毁了他。

朱伊回到涌莲堂,连晚膳也没用,依旧气不顺。

直到谢映过来看来,抱着她哄道:“好了,伊伊别气了。你被气到,心疼的可是我。我负责帮你教训阿黎,保管他再也不敢如此,可好?”

朱伊知道,朱修黎最服气的就是谢映,让他去教育对方,效果铁定比她要好。心情好了一点,道:“好。”又道:“谢映,你说是谁想害阿黎?”

“公主觉得呢?”

朱伊想了想,道:“要么是以前有皇子的妃嫔,因丧子之痛愤恨不甘。要么…是甄惜,她的可能更大,我猜她兴许是有孕了。”

“伊伊真聪明。”谢映奖励了她一个落在鼻尖的吻。

“原来还真是甄惜。”她叹道:“其实我也不是只.气阿黎,还有对我自己失望,花那么多功夫,连阿黎也教不好。”

谢映安慰她:“这有何可失望。阿黎出生时,你还是个小孩。他如今七岁,你也不过是个大点的孩子。管好你自己已不错了。”

“什么大点的孩子?”朱伊瞪向他,他这口气,搞得像他是她长辈一样,道:“我去年便已及笄,我…可是女人了。”

谢映直接笑出了声,低沉的音色令朱伊心颤了颤。他的嘴唇贴着她耳朵:“原来公主不是孩子,是女人了。那是谁让公主变成女人的?”

第89章

朱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瞬间羞红脸,她只是想说她已成年, 不再是孩子。这人居然问这种问题。

朱伊才不想称他的意,道:“什么变不变的, 到了十五岁,自然就成女人了。”

她举例道:“就跟你一样, 到了二十及冠, 自然就成了男人。那难不成, 我们俩没有亲近前…你还能算作男孩子?”

她就不信,都二十二岁的人了, 别人像他这样大都当爹了, 他还能好意思装嫩, 自称孩子?

谢映认真道:“之前我就是个男孩子啊, 两个多月以前, 公主才让我变成男人。”

朱伊不敢相信地眨眨眼, 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噗地就笑了出来,忍不住用手去捏他的脸,看看到底有多厚,笑得完全没法停。

谢映被她嘲笑被她捏脸也淡定得很,还不以为杵地轻拍她的背, 帮她顺气。

朱伊明白了,他是知道她被朱修黎气狠了,故意用自己来逗她开心, 朱伊将双臂环上男人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头,道:“谢映,你要一直对我这样好。要是你以后不对我好了,我就把你…”

谢映问:“公主要把我怎样?”

“总之我会缠着你不放,绝不放过你。”朱伊也说不出真正的狠话,只这般威胁。

“那我倒希望伊伊现在就缠着我不放。”谢映摸着她的脑袋,又问:“南瓷给你的药都按时吃了罢?”

“吃了。”朱伊点头,她当然有按时吃,她比谁都担心自己以后生不出孩子。

“那就好。”又督着朱伊用了宵夜,谢映才离开。

他又去了趟公主府。

容霆道:“阿映,这几天未发现有异常人物接近南瓷姑娘。”前些天他被老皇帝召进宫商量辽州用兵之事,倒是疏忽了这头。

谢映道:“南瓷也说她这几日没再做怪梦。想来是对方没有再出手。”

“那你有怀疑的对象么?”容霆问。

谢映道:“也许是颜玉儿…还有颜凤钦或是谁在帮她。”

彤贵妃从朱伊处得知了朱修黎之事后,恨得咬牙,却也只能记在心里,以后再寻机会报复。这大过年的,闹出事来反倒会引来皇帝心烦怪罪。

何况皇帝现在根本就离不开甄惜。

在除夕的家宴上,甄惜堂而皇之坐在皇帝左手方,那可是皇后的座次,然而甄惜不过是个昭仪罢了。这样的没有尊卑,却连坐在右方的太后也没说什么。

后来,皇帝干脆召甄惜到他身侧,为她布菜斟酒。

朱伊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当原有的秩序被打破,便是要生乱了。

甄惜轻蔑的视线看向彤贵妃,又看看淑妃,最后将目光落在朱伊身上。

甄惜已知朱伊处置了芳若,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平素谨言慎行的收养公主,为了朱修黎动起手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但是,她并不敢再打朱伊和朱修黎的主意,因为她才被警告过了。她之前就一直在猜谢映心仪的是位世家小姐,还是哪位公主,今日才知道,原来谢映心里的人是朱伊。

不过,对这事甄惜也不觉得太意外。她自负绝色,视别的姑娘为木头桩子,只有在见到朱伊后,她承认这位禧贞公主与她差不多美。

晚宴之后,大家便到地势高阔的征云台看焰火。宫人在紫章湖边为主子们放焰火,一簇一簇,如百花次第而绽,一层一层,如春潮晴澜迭涌,将天也照亮。

看完焰火,又回到殿中守岁,歌舞通宵达旦。

宫中连宴三日,这般一直聚到初三晚上,朱伊才终于能出宫。

她禀了皇帝,说是要与朱绰一起去公主府陪伴朱凝,皇帝知道这是她的说辞,但他本就希望朱伊与谢映打得越火热越好,自然答应了。还干脆指了谢映护送。

今晚的公主府实在热闹,除了朱伊三姐妹、谢映、韩允嵘、容霆,还有顾南瓷和容萧。

男女分席而坐,中间是以一座多宝格当隔断,朱伊转回头,透过紫檀格子看看谢映,再看了看韩允嵘,他俩正好碰了杯在说话。

朱伊眸中含笑,收回目光,这两个男人都在她身边,让她心中充盈着幸福与圆满。是那种内心深处有了归属,对将来也有明明白白期许的感觉。

这应该是她最快乐的一个年节了,与过去每年守岁时身处宫闱的热闹,却依然觉得孤独无依截然不同。

朱伊转过头,正好看到顾南瓷在看她,微微一怔后,她主动为顾南瓷夹菜,又端起酒盏,笑道:“南瓷姑娘,我敬你。”正是万家团圆时,顾南瓷为给朱凝治病不远千里上京,形只影单,她可不能让她再受了冷落。

顾南瓷便与朱伊喝了一杯。

心情好的不止朱伊,还有朱绰,她有好多天没见到韩允嵘,今天终于一解相思之苦。朱绰一高兴,就做了庄家,以一对三,豪爽地与三个女子轮流畅饮。

这样一来,朱绰自然是两桌人里第一个趴下的。朱伊送朱绰去客房休息,两人便先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