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你破花有主了!”容兰挑了挑眉,又看着常笑,“那你要不要装作偶尔,不小心,不经意的,和余非不期而遇?虽然我不大喜欢他,但你们不能总这样下去,对吧!”

常笑认真的想了想,点了头。

都半个月没见面了,她确实想他了,余小非。

余非的宿舍所在,她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可最近,双腿却像是有意识的,刻意避开了他大概会出现的活动范围。

这一次,也不知做了多少心里建设,走三步退两步的,才慢慢挪进了余非的势力范围。

他的课程表她特地背熟了,今天早上他一二节有课,所以他一定会在那个时间去饭堂买早餐。而她,只需要在他出现的时候,装作吃完早餐出饭堂的样子,就能正面和他碰上。

一大早就去食堂坐着,她是第一个到的,平日里乱糟糟的饭堂,而今只有穿白色后勤服的阿姨在忙活着什么,碗盆磕碰着发出声响。

她心里仿佛装着十万只跳蚤,争前恐后的扰乱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望望时间,才六点半不到。等待,连一分一秒都变成了煎熬。

六点四十分,终于三三两两出现了早起的学生。

六点五十五分,人终于多起来了,饭堂终于脱离了安静。

七点,一对情侣在她面前卿卿我我的走过。

七点十分,她看到了余非…

终于,她摸了摸胸口,心跳还算平稳…还好他出现了,她现在竟然对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大半个小时,她一直忐忑的坐在离门口不远的桌子旁,胡乱搅着早上买的一份白粥。但自他出现,她便是别不开视线,但再看他几眼,不知怎么的愈发有些心慌意乱,大致因为,他俊俏的脸虽是一如往昔,却散发着温和而疏离的气息。

以前他看她时,不是这样的表情的。

他显然是看到了她。

可因为他眼神没有停留,常笑不想冒险,怕与他错过,赶紧握了握拳站起来,急急走出座位,站在通向大门口的过道上,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他显然再次看到了她。然而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仅再一次,再一次浅浅掠过她,就转移向了另外的方向。

“余非!这边!”

这个时候的饭堂,并没有中午时分争先恐后的那种杂乱,但环境也是嘈杂,各类铁器磕磕碰碰的清脆,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声,读取饭卡时此起彼伏的滴滴声…

融合成匆匆的紊乱,却有序。

而那清亮的女声,竟悠悠的穿透了这一切,传进了她的耳朵。

39。赌气

余非没有再看她,宛若她是透明人一般,继续维持着原有的步伐节奏,一步两步三步,与她真正的擦肩而过。

她无法动弹,僵硬在原地。仿佛刚才,她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可笑的独角戏。

她没有回头,不敢回头。却仿佛清晰的听见他走向那个女人的脚步声,听见女人开心的回应声,甚至听见他未作拒绝,坐下的窸窣声。

她突然感觉迎面走来的所有人都好像在看她,所有看她的视线都夹杂着同情或讽刺。

讽刺着她的自不量力,讽刺着她的…自作多情。

…常笑,我早就比你高了。

…所以,你可以尝试依赖我。

…常笑,我们要接吻么。

…常笑,我等你很久了。

…想过要嫁给我吗?

…我等你。

他的一言一语都犹言在昨。他的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

可就在刚才,他无视了她,走向了另外一个女人。

…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哭,眼眶却干干涩涩的,一点泪水都挤不出来。

她还是僵硬在原地。不久之前,她还是个自信的人,可以天塌下来当被子盖,走到哪都是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而且自由自在大口呼吸。

可因为他,因为他突然的告白和感情的激发,瞬间暴露了她所有的不自信。

她犹豫,她不安,她忐忑,她害怕,她和他并肩走着,竟然会有冲动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或许她只是认可了余妈妈隐藏的台词,她配不上他。

哪里配得上他?

她个头太高,身板太直,她中气太足,性子太粗。

他们走在一块,怎么也不像一对情侣。

…可她只是喜欢他啊,那么,为什么他要把她推出去一个人去面对各方面的压力?

她毕竟只是个小女人,她也想他为她遮风挡雨,她犯错也想要耍赖,她也想像容兰那样,无缘无故的使使性子,大半夜的给男朋友打电话,只为了想喝一碗绿豆沙。

或许他真的喜欢过她。喜欢她的…脸?身高?打杂能力?抑或直来直去的性子?总不会是欣赏她天马行空的写作“才华”。

想想突然有些好笑,自嘲的笑笑,连她自己都掰不出个像样的理由,还是说,所有的理由都不过是个借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僵硬的转身,装作不在乎的瞄过那一对看起来极像情侣的男女,但那个男人,明明不久前刚成为她的男朋友。

果然是孙恬恬。她有些僵硬的想着,这两人怎么看都比她和他相称啊。随即她有些自嘲的勾勾嘴角。

余非如今一直背对着她,也像是铁了心般的,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反倒是孙恬恬,那双俏美的双眼,貌似不经意的勾勒出了挑衅。

常笑发现她认得这种挑衅,那是自认为在某件事上占得上风时,才能勾勒出来的弧度。

其根本起因,便是那个女人拥有她所欠缺是自信。

常笑突然很想走过去,把余非从那张位置上拉起来,拽住他的衣襟,说一些豪气干云的话。或者耍耍狠,抓住餐桌上的什么摔过去,宣告主权。

然而,她凭什么逞能?

眼眶依旧干涩得可以,她甚至是有些麻木的坐回刚刚的位置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浪费可耻,她要把碗里的粥吃完。

然而老早打好的白粥,被这初秋微凉的风,吹走了碗里残余的温度,她明明一直在搅拌,但还没煮烂的米粒还是沉入碗底,滤成一碗米水,淡而无味。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一口一口把粥送入嘴里,只觉得胃翻腾得难受。电话铃声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屏幕上闪烁着的是属于季晓桐的特有的名字——大蒜先生。

仿佛跌入海底,遭遇浮木。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起电话,季晓桐的声音在那边有点喘,“你今天人呢?”

“没去…”常笑一开腔,不知怎么的有些哽咽,音调变得怪异无比,调节了下情绪,宛若诉苦般直道,“今天食堂的粥好难吃…太难吃了。”

“…”他沉默了一下,“哪一间?”

“同心园…”

“你等我。”电话就被迅速挂断。

常笑突然有些恍惚,这句话像是触碰到她某根神经,余非总是说他在等她,可是他知不知道…她追得好辛苦。

她突然也不知道自己还在这油烟密布的地方坚持着什么,仿佛坐在这里,就可以展示她的不在乎。

可她明明不是要和余非斗气啊,她来是想打破两人冷战局面的啊,她只想回到最初,回到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理直气壮的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大声吼一声余非,然后站在他旁边得意的笑。

然而…那种直觉突然越演越烈,他和她,都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

耳边突然传来旁边桌子围聚的几个女生,小心而兴奋的讨论。

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季晓桐已经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微微有点喘,形似找人。

来得真快。她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

他此刻明摆着是一副刚刚晨跑完的样子,红光满面,汗湿的头发有些不羁的偎贴在额前,一双深邃的眼眸半眯,微显不耐烦的嘴角,整个人立体而耀眼。

不得不说,放眼整个C大,确实难找到能在相貌上与他抗衡的男生。

只是,在她眼中,余非才是她的独一无二。那个收敛大部分光芒和气势,教她“枪打出头鸟”的男人,总喜欢默默蛰伏在所有人的身后,不紧不慢的看着一切,统揽全局。

她害怕的想…或许,她不过是他人生计划的某一个部分。

季晓桐是先看到孙恬恬那一桌,才望过来的,神色突然多了一抹她所不解的愤慨,然后他大跨步走到她身边,皱着眉头看着她,不顾她的面子,莫名其妙的张口就骂,“瞧你那什么鬼表情!吃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接着一把拽住她手臂,将她从位置上拉扯起来。

他有些烦躁的吼,“走。”

常笑摇摇晃晃的被他拉扯起来,感受到四周投来的视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余非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而…他还是没有回头。

这一刻,她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任由季晓桐抓住自己的手臂,然后跟着他朝门口走去。

“碗碟还没收…”她突然开口,会被值勤员骂的…

“这个时候,你还管这些?”季晓桐又朝她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可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那一把,熟悉得一塌糊涂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那斯文而平淡的男中音,有一瞬让她宛若隔世。

这次换她没有回头。

季晓桐强而有力的大掌使出的力道,让她生疼,同时也提醒着刚才的种种。

她多想在余非的声音中听到波澜,可是并没有。依旧是不徐不慢的,仿佛他并不在意。

所以她不得不问自己,怎么还是停住了脚步?

季晓桐一时拉不动她,也是停了下来,站在她面前,回过身看她。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言语中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我说,走!”

常笑脑子乱得很,眼看季晓桐此刻的表情太过认真,居然下意识的轻微点头,身子就被他再一拉扯,脚步一松,又开始跟着他向前。

走去哪里?

她也不知道。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多走了几步,心突然疾速蹦跳。接着感觉身后有种源源不绝的压迫力袭来,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没办法思考,只得跟着季晓桐继续前进,直到鼻子再也闻不到饭堂那种特殊的油腥味,她才意识到那压力或许来自于余非,因为他会生气…

他生气是因为…他在等着她,而她却没有主动亲近他。

好累。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累。

“你居然允许他坐在别的女人旁边,和她共进早餐?是你疯了还是我看错?”大概是觉得走得足够远了,季晓桐突然压着嗓子开口。

他的手还是钳制着她的手臂,她没有挣脱,只是她不懂,这个家伙,可是在…生气?

常笑叹了口气,“我也会和你共进早餐。”

“那不一样!”季晓桐终于放开了手,回过身来瞪她,“白痴也看得出那个孙恬恬,对那个家伙有企图!而且明知道你在旁边,他居然默许了这种企图!”

常笑的眼眶终于泛红,但还是倔强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有种想暴走的趋势,火气十足,“你就没有脾气吗?早些时候,你不为还为了部破电脑,大费周章的找我来寻仇吗!你的脾气上哪去了?你这个白痴,我随随便便干了些什么,你就挑剔这挑剔那的,把我气得半死。他干什么你都忍,你脑子是泡过镪水吗?那皮笑肉不笑的僵尸,到底有哪里好?搞半天你还是睁眼瞎…”

常笑傻愣愣的听他劈头一顿痛骂,一滴豆大的泪滴,毫无预警的涌出她的眼眶。

季晓桐本来还有一肚子话,突然僵了原地,语锋一转,“你…你哭什么哭!”

“我已经很难过了…你还骂我…”常笑越说越委屈,鼻子一抽,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有!”季晓桐突百分尴尬,决定死不认账。

“你有…”

“我没有!”

“你有!”常笑平白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就没有!我靠,”他突然感受到校道上路人甲乙丙的视线,皱着眉头迁怒,“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骂人?”

常笑原本哭得专心,听到这话没忍住噗嗤了一声,然后哭得更凶,哭得肆无忌惮的样子,看得季晓桐愈发窘迫,因为毕竟常笑姑娘是这身高模样不是?看起来怪别扭的。

再一阵,他被她哭得烦躁,突然重重吸了口气,刻意的,同时别扭的放软了口气,“你别哭了。”

常笑竟是听话的收了声,抽泣了两下,红着眼安静的望着他。这让他神情更加别扭,眼见常笑手机铃声作响,赶紧转移目标,直嚷嚷,“电话,电话!”

常笑沉默了一会,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起…听到对方呼吸的那一刻,她不用听声音也知道是谁,倔强的咬着下唇,不肯再哭出声来。

他们便在电话彼端僵持着。

常笑铁了心,既不主动挂断,也绝不抢在他之前开口。

终于,他妥协。

他的声音,多少比刚才多了起伏,但还是被他克制得极好,只是语调多了几分不同于他以往的冷意,“这个时候,你不但允许他出现,还让他带走了你?”

40

了解他如常笑,自然听出了他言语中所有的不满。

这让她想起季大帅哥刚才的教训,想起这个男人确实是无视了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坐在一起共进早餐,无论原因是为何,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想到这,常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重重的哼了一声,“余非,那在他出现之前,你做了些什么!你不但允许她出现,还让她坐在你身边?”

“…”余非像是隐忍着某些事,语调终于较他以往,升了两个音阶,“这些日子,你经常如此,”然后所有声调徒然一转,归于平淡,“不是么?”

常笑猛地抽了口气,感觉怒意从胸腔涌自喉咙,“那么余非,这些日子…”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无比,“你在哪里?”

接着她重重拿开手机,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冲动,让她猛地将手机往地上一摔!顿时四分五裂。

摔完了她又狠狠掉下了几滴眼泪,蹲下来抱膝着一脸无助的样子。

“喂…”

“嗯?”常笑两眼泪朦胧的抬头,只见季晓桐皱着眉头有些担心的望着她,心里突然有了几分依靠,才带着几分哽咽,几分悲戚的道,“我摔了两千块…”

季晓桐:“…”

“呜哇…两千块!我妈会杀死我的…”

季晓桐欲张嘴,结果:“…”

常笑是那种传说中的牛脾气,一拗起来,玉皇大帝出马也没得商量。

先前在心态上一直处于劣势,譬如想的是怎么和余非和好,怎么解决问题,怎么能完美的道歉,但现在…看在被她摔坏过的手机份上,虽然还能勉强接听电话,她已经决定不轻易原谅那个在相处相识的这几年中,把她吃得死死的这个男人!

没错,她忿然的发现,这么多年了,和余非熟了之后,她一直处于讨好他的位置上,他说一她从不说二,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