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已经张贴一个多月了,去了不少人都不满意,当官的就是挑剔!”

“算了算了别凑那热闹了,左不过官宦人家的事,与咱平民有什么关系?”

长生神色中有一抹不异察觉的兴奋,就要往前凑看个究竟,被王春发拦住:“长生不可任性,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家别挤那热闹,若是好奇,舅舅前去打探清楚告诉你!”

“好吧,舅舅快去,一定要打听清楚,我看到哪里似有一张榜,你不识字,可向旁人问清楚。”

好大一会儿,王春发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摇摇头说:“也没什么,不过是晋阳守将谢大人想给女儿招聘一个教养姑姑,说白了也就是女先生,乡里人没见识,以为是什么稀奇事,其实在晋阳倒是常见的,富贵人家的女儿一般从小都请女先生教导。”

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激起了狂澜,富贵人家给女儿聘教养姑姑,不就是相当于现代的家庭女教师?自己一心想离家谋出路,却忘了在宫里曾听说过,地位高些的宫女年长出宫后,如果误了嫁人,又不想做女牢头和教坊嬷嬷,还可去富贵人家做教养姑姑,教导人家女儿礼仪举止,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能力和机会,做教养姑姑须是二等以上且是役满由主子恩准出宫的宫女才行,犯过大错或者被贬被撵的都不行。这个招聘启事,也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晋阳是卧虎藏龙之地,那个谢大人既是晋阳守将,招聘启事又怎会贴到小小的云州?可如果不是贴到云州,自己又怎能得知?长生已经顾不得细想了,一把拉住王春发的袖子:“好舅舅,带我过去看仔细!”

王春发以为她不过小孩子家好奇心重,劝不住就点头应了,嘱咐金花和玉生就在一旁的胭脂铺子里等他们,只带长生过去看。

他们费力地挤进人群,霍然看到青灰色的砖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招聘启事。

“谢府欲聘教养姑姑一名,有意者请来晋阳谢将军府应聘。”

短短的一句话,具体要求条件和薪酬待遇全然不提。要聘人就得有个条件呀,或年轻能干或年长老成,或者识文断字,或者精通琴棋书画,或者熟识规矩礼仪,总不能什么也不提只说聘人,哪有这样聘人的?

第41章、再赴晋阳

正思索之际,王春发有些明白她的心思,心里一急喊到:“长生切不可再离家了!富贵人家待遇虽高,但你年纪耽搁不起了,过了年正经聘户好人家才是正理,此事听着虽好,却会误了你的终身!”

长生已经瞬间做出了决定,她曾在宫里生活了八年,虽然地位不是很高,前世却是中文系的本科生,识文断字不说,宫规礼仪无不熟知,教养一个小女孩应该足够了吧?在这个时代,她没有好的家世,又没有经商的本事,又不愿做女牢头和教坊老鸨,这大概是最适合她做的工作了,成与不成总要试试。

不顾王春发的劝说抓住他的衣袖,满目乞求:“舅舅,长生实在在家里呆不下去了,也不想随便在乡里聘了人,可又无路可走,这倒是一次机会,成与不成就带长生去看看吧,要不然我老惦记着,试一次我就心甘了!”

王春发叹口气,长生回家后的种种不适和委屈他都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这乡里确实容不得她,可富贵人家有那么好混吗?“长生,富贵人家家大业大事非大,有才貌俱佳的公子,也有吃喝嫖赌的酒色之徒,你又生得这样出色,难保日子久了别人不起心思,你一个孤身女子只怕身不由己,可要想好了!”

舅舅的态度在她的意料之中,就胸有成竹地解释道:“舅舅放心,长生发过誓绝不为人姬妾,我不是三岁小孩,懂得为自己打算。你也知道我回家后不但受委屈,还给家里添了许多麻烦,亲事上更是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思前想后不如另找出路。给你说实话吧,就是没有这个招聘启事,我也打算年后离家的!”

王春发没想到她竟有这种打算,想起她面对高守仁的逼迫毫不退缩的样子和她回家后的种种遭遇,郑重地点点头:“舅舅答应你,但是今天不行,先回家告诉你爹娘一声,得他们同意方可,去晋阳来回得几天呢!”

得到了他的支持,长生安心了一些,家里除了娘,别人未必真想留自己在家,只要能瞒着娘去晋阳,先悄悄应聘了,不成功自然乖乖回家了,如果成功了,谁也拦不住。

回家后,因为赶路风尘仆仆,再加上存了应聘的心思,就求了娘同意她和玉生洗澡,当香澡豆的幽香散开以后,长生很快有了主意。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故意把黑缎一样的头发披散着肩上,等娘进来拉起她的手:“娘摸摸看,滑溜不滑溜?”

周王氏伸手摸去,浓密乌黑的头发果真软滑幽香,想起她小时候稀疏的黄发,夸奖到:“东西虽好,主要还是我家长生女大十八变,你省着用,给出嫁时留一点!”

“娘放心,我记着秘方,用完后再配一些。其实配药花不了几个钱,这澡豆洗浴后香气宜人,还能养发护肤,宫里的贵人都用着。我想富人家的女眷一定也很喜欢用,不如咱们照秘方做一些,先暗中找人送给她们试用,等她们喜欢上了,自然会花钱买咱们的。不过有些药材要去晋阳才能配得到,我给舅舅说了,他很赞同我的做法,如果娘同意的话,他答应明天就带我去晋阳配药,只是来回得几天时间。”

周王氏沉吟起来,按说这也是好事,少做一些送人,花不了几个钱,若这些富家女眷喜欢用了,就必须从长生手里买,果真是个生财的好路子。她还是有些担心:“这样做不会给自己招祸吗?那可是宫里娘娘用的,一般人敢用吗?”

长生笑了:“娘放心,前朝灭亡后,宫中许多秘方都流传了出去,只是咱这偏僻极北之地没人知道而已。”

周王氏终是同意了,这么大一家子人,要得饱暖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个生财的法子总好些,试做一些也花不了几个钱,就让她收拾东西,由大哥周安生送去舅舅家。

长生目的达到,心下窃喜,当即回屋偷偷从瓷瓶里拿了五两碎银仔细藏好,正等出门,忽又想起她是去应聘,外在形象和言谈举止一样重要,若打扮得土里土气,富贵人家保准瞧不上眼,可要是花枝招展脂浓粉腻,人家没准还怕自己带坏了女儿。

踌躇间忽然想起,教养姑姑,说白了就是前世的家庭女教师,时代不同,但对外形气质和性情的要求总有些相通之处吧。长生仔细地回忆着前世大学女教师的装扮,现在是冬天,颜色不可太过素淡,庄重一些最好,既要素雅大方又不能呆板沉闷。

她打开衣箱细细挑选,最后选了一件枣红色绸子的小棉袄,下面是深蓝色绣着白色缠枝花的六幅棉布夹裙,这是她学会做衣服以后自己设计缝制的。棉袄的衣领袖口用灰缎滚了边,衣襟绣着枣红色的花枝,衣领略高,腰部收紧,小喇叭袖,外套灰兔皮的窄腰短身比甲,穿上后乍看不是特别出彩,但细看之下身姿美好毫无臃肿之态,既高雅大方又让人耳目一新,干练中透着几分妩媚。

至于怎么梳头,倒成了难题,她尚是未嫁之身,不能盘更加端庄一些的妇人发髻,但是少女的双丫髻怎么梳都太孩子气了,人家是招聘教养姑姑,不是招小丫头。想了想把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圆圆的髻,用深色的丝带扎紧以后,插上一枝垂着梅花坠子的银簪,已经长长的刘海斜梳向一边,用两枝小小的银钗夹在右鬓。

柳叶长眉,玉样肌肤,玉生看得移不开眼睛,明明这身衣服看起来朴素无华,怎么穿上这么出彩?

所谓有女长成,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周王氏一直含着笑,不厌其烦地看着她费尽心思梳妆打扮,嗔怪她只是去晋阳逛逛,干嘛弄得这么浓重。又怪她乱梳头发,长生怕她起疑心,就解释说是这是京中少女流行的发式,反正她也无从去考证。

傍晚时分,长生和舅舅终于到了晋阳,两人就在上次住过的客栈住下,打听到谢府的位置,提前上街买了想要的物品和制作香澡豆的材料,明天她要专心致志的去应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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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谢府应聘

第二天早上,长生站在谢府高大的门楼前,看着朱红大门上光亮的铜扣,对这个职位充满了信心和期待。她上前对守门的家奴说明了来意,立即有一个小厮带她进去。

进了门并没有直往前走,绕过大门里面的花坛,沿东边的一条青石小路拐进去,长生暗自打量着,有时从庭院房屋的布置也多少可以看出一些主人的性情。

谢府处处一派古朴沉稳之气,屋宇整齐而不华丽,花园简单明了并无亭台楼榭,因为冬季大多数花木枯黄,显得清寂而萧瑟。看起来占地面积不大,来往的家奴丫环也不多,看样子主人是个不喜张扬之人。

来到一处偏院,屋子暖洋洋的,让刚从寒风中进来的长生舒坦了一些,一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送上热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看来这家人并不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很快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四十多岁,不亢不卑细心谨慎的样子让长生心生好感,他客气而详细地问了长生的基本情况,包括家人和在宫里的经历,点点头示意她稍等,就离开了。

谢府相当谨慎,还要由管家初试一番,再由主子定夺,看样子她第一关算是过了,长生越发仔细起来,心里不敢松懈分毫,她是不允许自己失败的,因为那个家她住不下去了,目前这是唯一的出路。

一个人孤坐等待的过程中,似觉窗外有人影晃动,难道谢府的人还暗中打量自己?待走到窗前,却看到有宝蓝色锦袍的一角隐入树丛中离去,看样子是一位主子,若是丫头家奴偷窥,可以当做是好奇,可是主子这样做,却让长生心里平添了几分疑虑。

片刻管家返回,客气地说:“将军同意见周姑娘一面,不过有些话要事先说清楚,谢府聘的教养姑姑待遇等同西席先生,必须随小姐同院居住时时陪伴,并指定一名丫头服侍,月银是二两,三餐点心茶水齐备,四季都有新衣,年节有红包,生病包医药。只是姑娘应聘后至少两年内不能离开谢府。基本就这些条件,如果姑娘同意了我们就去见公子,由他定夺。”

长生紧张的心情略有松驰,看来有些希望了,这待遇还真不薄。不过在家里天天被娘念叨着嫁人虽让她心烦,可是谢家规定两年内不能离府,那岂不是两年内不能嫁人,难道她做定了剩女?

好在两年不长,目前也没有合适的人可嫁,若真找到心意相投之人,相信对方也不会在乎多等些时间,且两年之内都未必能找到。无论如何总比守在周家受委屈强,长生直觉等到年过后,她在家的日子就没这么舒坦了,早脱身最好不过,就郑重地点点头:“我同意!”

来到一座高大宽阔的正房,迎面双扇格子门大开,挂着厚厚的棉帘,刚一走近就有小厮打起帘子,长生集中精神,跟在管家后面大大方方地跨了进去。

室里暖洋洋的,大气而不奢华,端坐着一位低头执卷的年轻公子,玄色滚边的长袍,看到有人进来,放下书卷抬起头,看到长生的样子,眼中有一丝诧异和赞赏,这个女子容颜美丽,气度娴雅淡定,举止从容大方。

只是那种游离于世外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如同他的亡妻,明明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似乎从不属于他和这个世界。

长生看清他大约有二十七八岁,轮廓分明,眉宇开朗,目光深邃,帅气而儒雅。她注意到他玄色的锦袍,刚才躲进树丛的是宝蓝色的袍角,那人不是他。

那个人是谁呢?既是主子招教养姑姑就应该大大方方见她就行,不至于这样吧?难道是谢将军的妻妾?很快又否定了,大唐崇尚艳丽浓烈之美,年轻官家女眷莫不花红柳绿,谁穿宝蓝这么厚重的颜色?分明是男子的长袍,不是裙子。

管家上前低语几句,又对长生说:“这是谢将军。”

长生有些诧异,他儒雅的样子一点不似她想象中豪放刚硬的将军模样。上前礼数周全落落大方的行了礼,等到对方挥手请她入座,又优雅自如地坐下,不是她太自以为是,人家是招教养姑姑,不是招小丫头,若自己都浮躁怯懦上不得台面,又如何能教养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果然谢将军的神情越发满意,他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因为该问的管家已经问过,并全部汇报给他。看着长生呷了一口热茶,这才开口说:“以后小女就托付周姑娘了,带周姑娘下去休息,该交待的交待一下,也好让她早点回去做准备。”

长生心里一喜,这么说来他是相中自己了?虽然努力想做的淡定沉稳一些,可抬起头眼中还是亮晶晶,有压抑不住的喜意,又很快平静下来作答:“将军高抬了,长生能力有限,不敢当托付二字,但一定会尽全力教导小姐。”

她的话更让谢将军心生好感,这是个知进退的女子,眼神淡定清明,稳重又不沉闷,气质与亡妻莫名地相象,把女儿交给她应该放心吧。

跟着管家回到刚才的小院,管家告诉她将军对她甚是满意,又自报名叫谢承忠,大致介绍了一些谢家情况。

刚才见她的谢将军是谢家大公子,名叫谢明澈,二十六岁,嫡妻三年前亡故,只留一个女儿叫谢锦姝,年方七岁,这里是谢明澈在太原官制的将军府,并非谢府。谢家有世袭的郡伯(即伯爵,位于公侯爵位之下)之爵,府第在京畿之地的武功郡,小锦姝年幼失母,谢明澈公务繁忙,再加上北地寒冷干燥,就留在谢府随祖母及叔父婶娘同住,长生必须去武功郡的谢府教养小锦姝。

长生一愣,锦姝?居然与她前世同名?蓦地想起姐姐和父母,眼里一酸差点落泪,很快又压下心绪,在这生地不是她失态的时候,心里却对未见面的小锦姝顿生亲近之感,只是自己刚离京不过数月,却又要回去?

一时间居然弄不清是什么心情,回家这段时间,按说自己过得并不开心,也受了不少委屈,她是巴不得早脱这个事非之地。可乍一听又要远离家乡,心里居然酸酸的,不知她在家中能停留到何时?

第43章、别亲而去

谢承忠以为她要离开家乡有些伤感,就好言相劝:“前来应聘的人并不少,独姑娘让将军满意,虽说没有夫人主事,但当家的老夫人出身名门知书达礼,小姐乖巧内秀,又有几房能干的姨娘帮衬,姑娘不必顾虑什么。”

长生心里一暖,凝眸含笑道:“谢谢管家,什么时候去郡伯府?”

谢承忠歉意地说:“姑娘可能在家过不了年了,将军公务在身并不能离开,所幸三公子前段时间来探亲,准备腊月二十返乡,你回去与家人作别后收拾行礼,十九日下午来谢府,二十日同三公子一起返京。”

长生睁大了眼睛,今天已是十六日,她居然在家连年也过不了就要走?她还以为最快也要等到年后。别人还好说,也不知娘亲能不能受得了?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

待告辞时,谢承忠从袖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她:“谢府世家名门讲究极大,姑娘虽为小姐教养姑姑,但也关系谢府体面,按照府规,这五两银子是赠与姑娘整妆添衣的,也好风光入府,不被人小觑了去,姑娘放心,这个不会从月银里扣除。请勿在意,谢府聘西席先生一惯如此。”

长生暗笑,这待遇还真好,还有服装化妆费,想是怕老师衣着寒酸进府之后被人瞧不起,连累学生面上无光吧。幸亏自己仔细挑衣梳头收拾整齐了,才没有被人小觑。

回到客栈,王春发看到她面无喜色,心里一紧,以为她没应聘上,却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盼着长生能如愿以偿,但更盼着她找到合适的人嫁了,不要误了终身、不要远离父母。

长生明白他的矛盾心理,世事有得必有失,应聘成功,要享受人家的待遇,就要遵从人家的安排,只可惜不能在家过了这个年,这是最大的遗憾了。

“舅舅我成功了,以后不会再吃闲饭了!”

王春发先是一喜,又听说要远赴京畿之地的谢府,而且两年不能归家,半晌无语,复又叹了一口气:“舅舅知道你有出息,可一走八年,刚回来几个月又要离开,连年也不过,你这孩子也太有主意,也许我不该瞒着你娘拉你过来,若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怎好?”

长生因为要突然离家的惆怅心情很快调整过来,她可不想放过这盛世大唐人间烟火,说不定此去就可觅得良人。笑意盈盈地说:“好姻缘可遇不可求,反正已经老大不小了,再耽误两年也没什么关系。舅舅放心,京中大,才俊多,长生定不会误了自己的终身!”

王春发拗不过她,只得陪她买了些东西,两人驱车回家了。长生猜想着,爹爹和大哥最重钱财,玉生和良生少年心性对外面的世界满是憧憬,也会支持自己走,真正舍不得自己的只有娘亲吧。

长生回到舅舅家后,背着其他人挑了几样首饰随身带着,其余的仍由舅舅保管,又陪外婆住了一夜,却瞒了她很快要远离的事情。

第二天回家后,周王氏听说她偷偷应聘到谢府做教养姑姑,这几天就要离家,连年也不能在家里过,而且两年内不能回家,只说了一句:“你这孩子,咋主意这么大?”,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多受一份恩情就多一分牵挂,长生最受不了这个,一时心里也十分难受,抱住她百般劝慰。

周厚纯也怔住了,看到老妻十分难受,叹了一口气劝道:“应聘到谢府也是好事,富贵人家的教养姑姑和西席先生一样的体面,又不是做仆佣,也不辱没了咱长生,再说两年后就可回家,你也别太难受了!”

周王氏瞪了他一眼斥到:“你就知道长生在谢府能赚到银子,两年?她耽搁得起吗?就不怕误了她的终身?”

“你看看咱们长生,还能在乡下找到人配她吗?”周厚纯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长生,自家女儿的气度容貌比县城里的一些富家小姐还要出众,又见过世面识文断字,偏偏年纪有些大,要找良配确实不易。

周王氏闻言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端详着长生,光洁如玉的肌肤,五官精致,眉目分明,眼睛聪慧而有光彩,这偏远乡下如何能容得下她?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也许她真不属于这里吧。

“好女儿,你在外多年,看来已经真的不适应咱这地方了。你是个有主见的,到了官宦人家且记本份二字。娘相信你认得清人,亲事上条件不要太高,若有合适的就先订下再捎信回来,我让你哥把婚书捎去。”

长生一一点心应过,周王氏忽又想起什么,怀疑看着长生:“你当初宁愿不嫁也不肯与人为妾,虽然我和你爹提说过让你嫁到董家为妾,但事后想起来幸亏你没应承。莫非你这段时间受不了乡下的苦,还是因为婚事经过一些波折改了主意?你可要想好了!”

长生福了身坚定地说:“爹!娘!长生发誓一生一世都不会与人为妾!若有合适人家自会秉明爹娘做主的,何况谢府是极重规矩,尚有出身名门的老夫人当家,断不会让长生受委屈,两年后我若做得下去,自会有探亲假期,若做不下去就回家,你们放心吧!”

周厚纯扶住她:“闺女,爹以前对不住你,但你要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外面呆不下去就回来,穷也罢苦也罢都有你一碗饭吃!”

长生郑重地点点头,事已至此,无论一家大小什么心情,她是走定了。周王氏强忍着不舍给她收拾着行礼,良生更加佩服她,玉生却掉了不少眼泪。

走归走,但是能提前安排的都做了安排,她给自己只留下五两碎银和一百两银票,又随身带上几样贵重的首饰。临行前夜,长生把其余碎银和香澡豆的秘方都给了娘亲,又偷偷给良生一百两银票做求学之资,留给玉生两样贵重的首饰添妆,殷殷叮咛他们俩个替自己好好孝敬娘亲。

第二天,由王春发和安生送她到晋阳,长生坐上马车,看着寒风中一家人向她挥手告别,忽然也起难舍难分之意。有了这个家就有了归宿,她在这个世界心里是安宁的,走投无路之时,总有个去处吧。

(第一卷完)

第44章、将军之妾

炭盆烧得很热,室内暖洋洋的,家具摆设间洁大方而不奢华,铺得整整齐齐的炕上挂着深红色的锦帐,这应该就是将军府的客房吧,长生放下包袱,脱掉灰兔皮的比甲,一边打量着一边喝着热茶,身心都舒坦开来,自此,她真正离开亲人了。

桌子上放着点心和红红的苹果,刚才谢管家说让她休息一会,晚饭时分再派人请她,这些水果点心应该是为她准备的吧。

看着在前世再普通不过的水果,忍不住拿起来咔嚓咬了一口,脆甜多汁的滋味让她心里一酸,自从回家之后,她还没吃过一口水果,正待咬第二口,外面忽然传来扑噗一声轻笑,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长生又羞又窘,放下苹果快速走到窗前,外面传来脚步踩过枯枝的声音,人早走了。她涨红着脸回到座位上,发了一会恨,断定这肯定是那个偷窥她的,穿宝蓝色锦袍的人。

是谁这么无聊?大概是什么无礼的手下或客人吧,不过咬了一口苹果,有什么好笑的?幸亏她要去谢府,只在将军府停留一夜,要不然天天被人关注,她可受不了。一气之下,看看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索性把那只咬了一口的苹果吃完了,然后慢慢吃起点心来。

过了一会,一个丫头进来说将军有请,长生倒没觉得奇怪,她明天就要回谢府了,做父亲的交待女儿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来到上一次的正堂,谢管家侍立一旁,在坐的除了谢将军,还有一个桃红柳绿的妩媚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生得圆润小巧,神情乖巧柔弱,让男人我见犹怜的那种,看样子是将军的姬妾,不知为什么,长生天生对这种女人没有好感。

落座之后,谢明澈面色沉重地开口了:“不瞒周姑娘,锦姝本是个活泼伶俐的孩子,可自从娘亲病逝后,她一日比一日沉默,一日比一日内向,到现在越发厉害,甚至不肯见生人,不肯去陌生的地方,老夫人年岁已高,弟弟和弟媳有他们的孩子,我又不能接她来此,天天揪心的厉害,无奈只好找个可靠的人随身教导她,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长生听到锦姝二字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前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听,不由得对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孩子顿生怜惜,这不是有自闭的倾向吗?但愿不要太严重,也不知这个孩子肯接受她不?只是若谢府在京畿,为什么要在晋阳招人,还要把招聘启事张贴到云州?

她不敢松懈,思索着说:“谢将军看重,长生会尽力的,只怕若被小姐排斥,有负将军所托。”

“我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你与亡妻气韵上颇有相象之处,也许小女能接受你吧,且试试但无妨。”

长生一怔,难怪那么多人应聘只选中自己,只是将军之妻必然出身名门,自己一个穿越人,又在深宫禁锢八年,气韵又怎能相象?正不解间,蓦地瞥见那个女人目中闪过一丝妒恨,又很快面色如常,心中更疑,略一思量就明白了,这个女人只是将军姬妾,一定是妒忌将军对亡妻的思念和对女儿的疼爱吧,绝不是针对自己一个外人。

谢明澈爱女之心拳拳,言谈之中颇为忧心,细心地介绍了女儿的情况和性情喜好,说了一些托付的话,就请长生一起用晚饭。

主人家请西席先生用饭也很正常,既然谢管家说了待遇等同西席先生,长生也没有必要自轻自贱,就谢过一起入座,无意中又瞥见那名姬妾眉头轻蹙了一下,眼中有几分不满,显然很不愿与自己同席,长生自然无视,一个小妾的地位她清楚的很,在自己面前再充高贵也没用。

“三公子呢?快去请他过来,明早就要走了,他还磨蹭什么?”

很快一个小厮出去,片刻过来报,说是三公子应朋友之邀喝送别酒去了,晚上不一起吃饭,谢明澈不可置否地笑笑,示意大家用饭。

虽然不比宫宴,但在这天寒地冻的晋北地区,晚餐算是很丰盛了,长生一来刚吃了点心苹果不饿,二来怕被那名小妾轻视,只略用了些,就下去休息了。

回屋后又检查了一下行礼,向临时服侍她的丫头问了一些将军府的基本情况,长生就实在无事可做,想着反正从明天开始就要在马车上颠簸,不如早点休息养精神。

正待解散头发,一阵环佩叮当声,小丫头进来报,说是白姨娘来见周姑娘,话音刚落,刚才那位女子带着丫头进来了,口称“白梅打扰姑娘了!”

原来她叫白梅,倒是个好名字,与刚才不同的是披上了镶着白狐裘的水红色斗篷,更添几分妩媚情致,长生虽然不明白她为何来找自己,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请她入座。

白梅多情的眸子打量了长生几眼,眼中很快闪过几分妒忌又掩饰过去,温柔地一笑开口了:“白梅这会过来,是想托付姑娘一点事。算上我将军共有四名妾室,李姨娘卢姨娘是通房丫头抬上来的,秋姨娘是买的贫家女,独我是随夫人陪嫁过来的,所以得蒙将军高看些,一直带在身边服侍,其余三个都留在郡伯府。”

长生听着她的炫耀,浅笑不语,她对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用,自己又不是谁的姨娘想和她争宠,她只想做她的教养姑姑。而且白梅既是夫人陪嫁,夫人亡故,就该守在年幼的小姐身边照顾,却远巴巴地跟过来独占她丈夫的恩宠,实在有忘恩负义之嫌,还好意思对别人说。

见长生一派淡定,根本不在意,白梅自顾自说:“锦姝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心里牵挂的紧,还有老夫人对我颇为疼爱,三位姨娘与我姐妹情深,特意准备了一些土特产想捎给她们,又不好麻烦三公子,所以想请周姑娘帮忙带回去。”

小事一桩,当然无妨,长生含笑点头应了,请她明早派人送到车上,就再不多语,任由她双眼乱瞄、欲言又止,白姨娘枯坐无趣,只得略坐一会告辞了。

长生披发坐在炕上,怎么也想不通她的气韵又怎会与堂堂的将军夫人相象?与她同名的小锦姝肯接受她吗?算了吧,好不容易走出一步,还是边走边看吧,自己又不是卖身为奴,实在呆不下去走人就行了。

(长生换环境了,开始新的生活了,亲们多关注吧,请继续支持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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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与子同归

第二天卯时(早上五点至七点),长生梳洗停当,收拾好包袱,披上新买的深红色斗篷,匆匆用了早饭就准备出发回京。

大门外,有六名骑马的侍卫和三辆马车在此等候,谢管家告诉她,第一辆是三公子乘坐,第二辆由她乘坐,第三辆放着要带回去的物品,白姨娘捎给谢府诸人的东西已经放上去,里面附有礼单,她只管照单送去就行。

然后带长生来到第二辆马车前,告诉她:“本来将军要指派一名丫头路上随身服侍,可是三公子说姑娘本就对郡伯府很陌生,再去一个同样陌生的丫头肯定不方便,回去后再给你找一名熟悉谢家情况的家生子服侍,他正和将军在车里说话,外面冷,你坐车里等会,马上就走。”

长生闻言对从未见过面的三公子顿时生出些许好感,出身富贵的公子,难得这么细心周到,若有机会一路上要多些接触。此去谢府举目陌生,进府后他就是最熟识的人,若得他照拂一二,做事会方便些。

忽又想起那个宝蓝色的袍角,希望他不是三公子,身旁有一个喜欢偷窥的人,何况还是谢家主子,怎么都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车子外面朴素无华,里面却很舒适温暖。车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子,车厢后半部铺着簇新厚实的棉褥,摆着靠垫和盖被,前面一侧放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点心和苹果香梨,另一侧放着一个铜炭盆,木炭烧得红红的,炭盆被有孔的铜罩子扣住,车子再颠簸木炭也不会洒出来,铜罩子中间凹下去,放置着茶壶保持温热。

果真富贵人家讲究,一路有这样的享受,长生心里自然是极欢喜的,是谁考虑的这么周到,还为她路上准备了零食?

长生想起谢明澈成熟帅气的容颜和深邃的目光,脸上一热,暗骂自己花痴,一个堂堂的大将军,哪里会关注这些小事?自己对他有些莫名其妙的亲近之感,不过因为他是个极疼爱女儿的好父亲而已。这些东西要么就是谢管家令人准备的,要么就是将军府出行一向如此。

“姑娘坐稳了,开始赶车了!”车夫在外面喊,长生慌忙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家乡另谋出路了,心头涌上淡淡的愁绪,揭开小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虽然晋阳离她的家乡定远县还远着,但对于京城来说,还算是家乡吧。

车子转个弯,拐上宽阔的大街,长生居然看到舅舅和大哥站在街边正在紧张地盯着这几辆马车,原来他们是来送自己的,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辆车上。心里顿时酸酸的,忽然明白今早莫名其妙的惆怅,不过是要再一次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

她请车夫等一小会,跳下车向他们走去,王春发和周安生看到她,明显地激动起来,王春发声音颤抖地说:“长生,我们想着你要远行,没个自己人相送不吉利,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没事没事,你快上车吧,别让人家久等!”

周安生递上一个黄纸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猫耳朵,晋阳有一家铺子做的非常地道,我特意买了一包,带着路上吃吧!”

长生眼睛潮潮地哎了一声,又叮咛了几句,让他们早点回家,不要担心自己,然后登车挥手而去。虽然同亲人有这样那样的摩擦和矛盾,但也有许多感动和温暖让她难以割舍,如果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车子一路向南驶去,道路渐渐颠簸起来,所幸车里还算舒适,长生靠着坐垫上看了几页书,就被摇晃得迷迷糊糊的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半梦半醒中忽然听到低低的笑声,猛地睁开眼睛,面前霍然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穿着石青色纹锦绣花棉袍和灰鼠皮褂子,戴着同样的皮帽,正揶揄而欣喜地看着她,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似乎同她很熟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