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你也该长点心了。”

皇帝陛下看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叶翡,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嘱托。

嗯,他这个儿子好像还是很知道正事儿的,看这个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吧,容慎已经开始进入了京城的这个社交圈子,尤其是以今天这个使人印象深刻的方式,也就意味着往后容慎将会和更多的男子接触到,未来也会有更多的可能性。他应该明白自己将会面对怎么样的危机了。

皇帝陛下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叶翡已经点点头转身朝外走了。

皇帝:他这是什么混蛋儿子,他还没说完呢!真是给他惯坏了!

叶翡一出殿门,就看到了靠在一旁的锦绣公子正笑笑地望着他。

“你在这儿做什么?”叶翡停下脚步,侧头去看前两天刚刚毫不客气地给他差点打成重伤的人,看起来不过一个纨绔,没想到打起人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等殿下啊!”容恪笑嘻嘻地从灯影里完全露出脸来,一点也不向前两天跟他单挑过的样子,笑得这叫一个和谐,“恪觉得,殿下可能会和恪是同路吧?”

叶翡幽深的眸子一闪,“嗯”了一声便迈步走了。

容恪笑了声,三步并做两步跟上来。从嘉林回京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可现在他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他就不能袖手旁观。那可不是他容三公子的作风啊!

“殿下今天也看到了,我小妹…”她可是个大宝贝,一不留神就要被别人抢走啦,你可抓紧机会。

容恪话还没说出一半来呢,就被叶翡无情地打断了,“用不着容三公子提醒。”

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

容恪:真想一拳朝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打过去啊,有这么对待小舅子的吗!小心他在容慎面前说坏话!

御花园的梅园、曲荷园和一旁的沉星台都是这次游园的活动范围,皆以各式彩灯装扮得璀璨漂亮,虽是夜晚,天气也不算冷,宴光殿里的姑娘们已经披着各自的斗篷披风簇拥而出,而各家主母们则聚在一起和两位贵人说话。

等到宴禧殿的走在最前面一波人出现在了梅园的入口处,张灯结彩的御花园里忽然一下子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是春节宫宴最值得期待的时候,也是容慎觉得最不太平的时候。

没有个家长们的管教,平日里做什么事都要守着规矩不敢流露真情实感的各位姑娘公子们,终于要变身了…

第32章 镯子

沉星台,顾名思义,坐在这上边仰望星空,会觉得遥不可及的星星变得很近很近,仿佛一抬手就可以摘下来。

容慎晃着两条腿双手撑在身后,望着不高不矮的沉星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童靖祺坐在容慎身边扬着头看着璀璨的夜空发怔。

“真好看啊,就像漠北荒野上的夜空…”童靖祺怅然若失地说道,“没想到长平也能看到这么清楚的星星。”

容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望着那越聚越多的人群。沉星台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确实是能做到把星星“沉”下来。不过她这时候可没心思看什么星星月亮的,也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那人就算在人堆里也应该是十分显眼才对…

难道…

容慎心一沉,难道容恪真的把他成了半身不遂,今天无法出席宴会了!?

童靖祺歪着头看了一眼直勾勾盯着下边的容慎,她真是搞不懂,也不知道容慎在想什么,既然对下边那么感兴趣,为什么非要跑到这高高的沉星台上来呢。容悦和不愿意在高台吹冷风,站在曲荷园里正一脸不高兴的和一个她不太认得出来的公子说话,容意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阿慎,你…”童靖祺开口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见小姑娘的眼神一亮,豁地从沉星台上站了起来,扭头就往下跑,连忙跟上去,“哎,你干嘛去!”

叶翡才一到曲荷园就看见了孤零零坐在高台上的小姑娘,还没看清楚她身边的高个人影是男是女,就见她猛地弹了起来朝下面跑,后面那人追上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好看的长眉紧紧蹙了起来。

那是谁?男人?

容慎拉着童靖祺就往下跑,虽然没想好以自己这个破锣嗓子会不会给叶翡造成二次伤害,但她来都来了,又在宫宴上得罪了一打的人,要是不把这件事解决,总觉得自己白来了。

刚跑到沉星台下,两人面前猛地闪出一个人来,容慎一个刹车不住,便“邦”地一下正撞在了那人身上,眼看着那人手上的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容慎有点傻眼,伸手要去接,脚下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绊了一跤,东西是没接住,自己差点摔趴下,要不是童靖祺眼疾手快拎住了她的兜帽,容慎敢肯定,她现在一定是以狗□□的姿势杵在地上。

“你没事吧?”童靖祺把容慎扶起来,赶紧左摸摸右看看,生怕这个水晶娃娃磕着碰着。

容慎也没看清自己到底撞了谁,只刚才听到有清脆的碎裂声,就知道自己摊上大事儿了,定睛一看心凉半截,好么,竟然是个玉镯子,看起来成色也不错。这东西好好地套在手上,她也不是大力水手,怎么就能给撞飞呢…

那人“哎呦”了一声,便蹲下去捡已经摔成好几半儿的镯子,容慎也连忙蹲下身去帮她捡,嘴上也没闲着,一叠声儿地道歉。没想到她刚一伸手,就被那人一把推到一边。

“容六小姐把人家东西撞坏了,就打算只说句对不起吗?”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叫周围站在一起说话的几个姑娘公子朝着这边望过来了。容慎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这才将注意力从镯子上移开,抬起眼睛仔细朝那人看去。

容慎:哦,原来是刚才得罪的那一打姑娘里比较难搞的一个,平成侯府三小姐,穆清。

穆清本来就一肚子火,看到容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就更生气了,索性把手一伸递到容慎身旁,没好气地说道:“昨儿点翠坊才送到的,今天就被你撞碎了!”

“是我跑的太急没看见穆姐姐,这事儿都怪阿慎,赶明儿阿慎必定亲自登门请罪,赔姐姐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容慎看出穆清确实很宝贵这个镯子,连忙补救道。

平成侯府比不得裕国公府的泼天富贵,平成侯身上的官职虽然不是虚职,可也并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位子,府上又有一个整天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败家子,老平成侯的那点俸禄都不够他败花的。去年夏天南方遭了灾,平成侯的封邑上也是颗粒无收,因此府上并不算宽裕。穆清这个反应,实在是有情可缘。

再说虽然穆清是突然出现的,可也确实是她把人家镯子撞飞了,她有这个责任也推卸不了。

穆清本来就是心疼镯子,这时候看到容慎认错态度不错,也就没有再纠缠下去,只将那镯子用手帕小心地包好,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容慎点点头,眼睛朝叶翡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一定是她眼花了,他身边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他她三哥?

“穆姐姐可否先将镯子给阿慎看看,阿慎好依着样子赔给姐姐。”

穆清伸手正要把那手帕里包着的镯子递给容慎,身后忽然插上一道多管闲事的声音,“没想到容六小姐不但琴艺高超,心肠也是一顶一地好啊。”

声音一出容慎就听出来了,不禁默默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倒霉天天有,今年特别多…这个清亮的声音不是魏皎月又是谁。她敢堵一百袋辣条,这个魏皎月绝对不是来调解而是来挑事的。

童靖祺虽然跟魏皎月并没有什么交际,可她很喜欢容慎,这个魏皎月刚才就和容家杠上了,当然也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这时候看魏皎月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魏皎月不提之前的宫宴还好,一提起来穆清的火就又“腾”地一下子上来了。她本来苦苦练习了大半年的琴艺,就想着在宫宴上能够扬眉吐气一回,哪知道被容慎这么一搅和,哪还有人听得进去她的琴声。

镯子也是。平成侯府开销大,她大哥又不争气,不但一官半职都没有,还整天就知道往外败钱,她为了宫宴这天能带上漂亮的镯子,月月都在省自己的月例钱,前些天又软泡硬磨了好久这才凑够了钱,哪知道一下子就被容慎撞坏了。

“不过穆三小姐也不用担心,一个镯子而已,在容六小姐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她必定会赔给你就是了。”魏皎月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穆清看看衣着打扮都十分精细的容慎,又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能买一个镯子,心里的不平衡就更加严重了。容慎眼里不算什么,在她眼里却是宝贝的紧,魏皎月这么一说,忽然就把这个对比□□裸地摆在了明面上。她自小心气就高,意识到这点以后,登时把手往回一缩,咬牙道:“算了,我不用你赔了。”

“那怎么能行,是我不对,我还是…”容慎赶紧拒绝了,说实在的,这镯子在她眼里还针灸不算什么,可她今天要是不赔,穆清绝对会记她一辈子。她本来就得罪人家了,可不能第一次在长平的社交圈子里露面,就给人家留下飞扬跋扈的印象啊。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穆清瞪了容慎一言,转身就要走,没想到一转身竟然又撞到一个人,不禁“哎呀”了一声,暗道自己今天是不是犯太岁了。

谢曼柔本来只是路过的,容慎和穆清还有魏皎月的胡涂帐跟她有什么关系。可这冷不丁被穆清撞了一下,又被踩了一脚,也就不高兴了,沉着脸推开穆清,却是朝容慎说了一句,“容六小姐声音都那样了,就被抢着说话了。”

容慎:???她们这是组团来讨伐她妈?她已经引起公愤了???

不过谢曼柔显然不愿意同穆清和魏皎月搅在一起,见缝插针地讽刺了这么一句,也就扭头走了。

魏皎月听谢曼柔来了这么一句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自己的清亮嗓音了,“谢四小姐说的对,容六小姐这声音…呵呵呵呵…”

童靖祺可听不下去了,当即举起了拳头,对着魏皎月硬邦邦地说道:“你这人是不是欠揍?”

敢欺负她们阿慎,真是活腻歪了,就魏皎月这个小身板,她一拳能把她打飞!

“表姐…”容慎连忙拉住童靖祺。怎么感觉越来越乱了,她撞坏了人家镯子,她照常赔,不就完了吗,怎么七拐八拐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一会儿千万别撕起来,她还有正经事儿没办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几个人僵持了片刻,还是容慎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穆姐姐…”

“我都说了不要你赔!”穆清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她讨厌死容慎了,镯子坏了她本来就很伤心了,容慎还要再来践踏她的自尊心…

“你这镯子,我替她赔了。”

清朗的声音蓦地在夜空里响起,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

容慎闻声望去,穿过穆清的肩膀,那人一身玄色宽袍,分花拂柳地朝她走来,漆黑的眼眸不期然撞上容慎吃惊的目光,不禁露出了一个浅笑。

叶翡不疾不徐地在穆清面前站定,伸手递过一枚浑身通透的翡翠镯子。

“容慎欠你的镯子,我替她赔了,穆三小姐觉得如何?”

第33章 愿意

容慎睁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叶翡。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手上还恰好拿着一个镯子?

穆清比容慎更加惊讶。这时候镯子不镯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容貌绮丽气质清冷的漂亮公子…他是谁?

相比于穆清的一脸懵比,魏皎月则淡定多了,叶翡回京以后,魏皎月是见过叶翡的,自然知道他的身份。说起来她练了那么久的歌喉,有一大半正是为了眼前这个人的。虽然她娘亲一再地告诫她绝对不能打皇后的儿子的主意,可一想到叶翡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地动心。没想到她的精心准备全被容慎毁了,一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静王殿下这是在帮容慎说话吗!?

“静王殿下?!”魏皎月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

对于她们这些世家千金,叶翡向来是不会多留意半分的,这人站的太高,性子又太过疏离,她们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漠不关心,都觉得叶翡天生就是如此。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叶翡突然从神坛上走下来了,还,站在了容慎身边?!

穆清听到魏皎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登时就傻眼了,这个人他他他就是京中久负盛名的静王殿下?!

那她刚才那么小家子气的表现是不是都被叶翡看在眼里了?!

“静…静王殿下,这镯子我不要了,我真不要了!”穆清这时候简直是欲哭无泪,叶翡是多少京中少女心中的红颜良配自是不必多说,她又时常见她还在嘉林的二哥在书信中提起,心中免不了要幻想一番,哪知道第一次见面自己就丢了大脸…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那怎么行。”叶翡漂亮的眼睛里带了点薄凉的笑意,看的人心里直发毛,伸手将那翡翠镯子塞到穆清有点出汗的手里,凉凉地说道:“我们没有欠债的习惯。”

诶?我们?谁们?她和叶翡?他们什么时候建立的抗战联合统战线?容慎还没搞懂叶翡这个逻辑,手腕一紧就被叶翡拉走了。

童靖祺本来想要追上去给叶翡一拳的,她们阿慎的小手也敢随便拉,管他是静王还是动王呢,敢碰她们阿慎就是不行。可仔细一想,叶翡好像是在帮她们的,这拳头也就慢了慢。再一看容慎一点也没抗拒,想了想,决定这事儿还是不管了,暂时还分不清敌友,还是先告诉容家姐妹一声比较打紧。

童靖祺想到这儿,也没再管还站在原地欲哭无泪的穆清和脸色发白的魏皎月,扭头就去找容悦和容意了。

她刚才仿佛看到容意和她哥一闪而过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童靖祺当然想不明白了。容慎这时候怎么可能抗拒呢,她哥都给人家揍了人家还来给她解围,她现在要是还不领情那简直是不仅傻而且呆啊。再说和叶翡产生经济纠纷比跟穆清拉钜战好解决多了。

她今天本来就是要来找叶翡的,不然哪来这么多事儿,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叶翡,怎么可能叫他跑了。

不过,眼下她比较好奇的是,刚才她明明看到了叶翡站在曲荷园,怎么会一转眼就突然从那边走到梅园来了,手上又恰好拿着一个镯子。莫非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听谢曼柔说你在这儿。”那人微微侧过头,眼光流转,下颌线条温柔,“我一直在找你。”

叶翡心情不错,原来沉星台上那个高个儿的,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个穿男装的姑娘。

“呃…”这句话的前后两部分信息量都不太小,容慎眨巴了一下眼睛没说话。原来搬救兵的猴子是谢曼柔咯,她可是真没想到谢曼柔还能这么好心,这人刚才明明嘲笑她来着…还有,叶翡说他一直在找她,找她干嘛,兄债妹还?嗯,她相信大家都是文明人,叶翡也应该不会对她动手吧…

小姑娘难得语塞,叶翡轻笑了一声停下脚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腰将容慎的双肩扳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黑眸渐渐暗淡下去。她果然是瘦了许多,果然是,生了大病的。

还有这个声音,本来软软糯糯的声音已经几乎完全听不出来了,光凭这个破风箱一样的声音,根本无法相信说话的人是容慎。

叶翡这时候很想把毛茸茸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小姑娘拉近怀里抱一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叫他的心疼减轻。

可是,他不敢。

还远远地关注两个人的魏皎月眼睁睁地看到灯火辉煌下,一身玄衣的静王殿下忽然俯下身温柔地将容慎扳过来,后者裹在雪白的狐裘里,黑白两道人影远远看上去竟是如此相配…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静王殿下,也会对一个人这样温柔,也会叫自己低到尘埃里吗…

魏皎月甩甩头赶走心中的念头,呸呸呸,容慎哪里和静王殿下登对了,明明一点都不登对!

“阿慎,你是不是没有乖乖吃药?”不然已经过了这么些天,怎么还不见她好。

饶是内心波涛汹涌,叶翡还是松手放开了容慎。后者在他扳过她肩膀的时候就已经浑身僵硬了,叶翡敢打赌,他要是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容慎也绝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耳光。

他的京中霸王花,一定敢做的出这样的事儿。

叶翡不说她都忘了,容慎立刻从袖子口袋里翻出那一小瓶白大夫给她做的“含片”来,倒出一个塞到嘴里,顿时就觉得嗓子不紧了。嗯,虽然味道不太好,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小白大夫果然是神医!

叶翡看到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小姑娘额前的碎发。说吃药就吃药,她还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

容慎也没在意自己的发型又被叶翡搞乱了——如果说人人都有点怪癖,那叶翡的怪癖一定就是破坏别人发型。她现在还是理亏那方,暂时就不计较了。因此,容慎咳嗽了一声儿,用破锣一样的嗓子乌拉乌拉地问道:“那个镯子…”

“无妨,本来就是想要送给你赔罪的。”叶翡几乎立刻明白了容慎的意思,好像怕她多说一个字,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原本想着给你赔不是,正巧做一对。不过瑞祥阁多的是翡翠镯子,改日再给你送去一个便是了。”

嗯…沉默寡言的静王殿下好像忽然转性了,这个叙叙叨叨的人一定不是叶翡…

容慎第一个反应就是腹诽,接着便有点不好意思了,叶翡这意思是,她三哥打着她的旗号,毫无道理地把叶翡揍了,然后叶翡觉得他揍得真好,还要给她送东西赔礼?

还有刚才她真的是眼花吗?叶翡好像和容恪是走在一起的?

“我三哥…咳…咳咳咳咳咳…”容慎有点着急,没想到刚要说话就被自己呛到了,活生生地把刚才塞在嘴里的“含片”就给咽下去了,正卡在喉咙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掏出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半天。

叶翡也有点手忙脚乱,扫视了一圈,还好旁边就是流芳亭,连忙拉着她往亭里走去了。

容慎灌下了一大杯热茶,这才顺过气来,长舒了一口气,把杯子一推正要让宫人添茶,就发现自己坐在桌子前,叶翡却捏着茶壶站在她身边。刚才那茶就是叶翡给倒的,哪有什么宫人!

细白的小手默默地把杯子攥在手里缩了回来…说好的来替她三哥道歉呢,这会儿又让人家端茶又让人家倒水的,请给她一个天梯叫她上天吧,她没脸再祸害人间了…

“不喝了?”偏偏那人还觉得十分合情合理,尽职尽责。

容慎摇摇头,“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她已经隐隐察觉出不对来,自从叶翡回京,她好像欠他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怎么了?”叶翡放下茶壶。

容慎看着那双漆黑如深渊的漂亮眼眸。很多时候她看不出叶翡的心思,这个人的行为太多她不能理解,而以得过且过为人生准则的她对于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向来会选择逃避。

可眼下好像不能再一味地逃避下去了…

容慎咬了咬嘴唇,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叶翡,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再欠下去,这人情债她一辈子都还不完了,毕竟静王殿下需要她帮忙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回京后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容慎的嘴里说出来,叶翡觉得心旷神怡,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就听见了容慎的后半句,不免蹙起了长眉。

这一次,容慎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而是坚定不移地将他望着。

沉默了大约一两秒,叶翡忽然笑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你不用在意这些。”

“可…”

“我自己愿意。”

第34章 牵手

远远的,容意悄无声息的凑过来,拉了拉正抱着手臂看着梅园里那一黑一白十分养眼的一对璧人的容悦。

没想到容悦的反应那么大,不耐烦地从后边甩甩袖子,头也没回,道:“阿悦真的没放在心上,谢公子不要再心怀歉意了!”

磨磨叨叨拽着她道了半天歉了,这个谢致远是不是话唠啊,婆婆妈妈发烦死了,还没有童靖祺说话干脆利索呢,她还忙着欣赏自家小妹和妹夫美如画的倩影呢。

嗯,好吧,其实不是欣赏,是监视…

“什么谢公子,哪个谢公子?”容意今晚显然是心满意足的,偶尔也起了八卦的心思,她这个堂姐实在太容易炸毛了,刚才又是谁惹到她了?

容悦听到容意的声音,这才一扭头看见了贴过来的容意,先是一愣,有点慌乱,接着又看到她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不禁冷笑了一声,道:“哟,见着你那心心念念的表哥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大将风采啊?”

容意本来要揶揄容悦的,没想到先被容悦挤兑了,她脸皮薄,嘴上又说不过容悦,脸一红,抬手一推容悦,“那不也是你表哥!”

容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是我表哥没错,可我没打算嫁给他们其中一个。”

“哎呀堂姐你胡说什么呢!”容意被戳破了心思,也急了,狠狠地一跺脚,道:“你自己先长点心吧,什么谢公子王公子的,别忘了年后老太太就要给你相夫君了!”

“我自己愿意。”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飘散在了夜风里,容慎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一脸坦然说出这话的叶翡。

后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终于伸手将她拉住,轻声道:“陪我出去走走。”

容慎没好意思拒绝。

五年后她第一次见到叶翡,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他冷淡得叫她觉得有点奇怪,还给她吃了很酸很酸的杏子。容慎以为这个人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可原来他没变,叶翡还是原来的那个叶翡。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轴呢?他过了年都十八了,放在现代都要成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听家长的话,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他们叫他娶她,他就真的坚持不懈地对她好,可要是有天他们叫他别再娶她了,他是不是一下子就走开了?

上次叶翡和永嘉说得话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下次不许胡说,我哪里喜欢你阿慎姐姐了。”

他明明不喜欢她啊,为什么老是做出这样的行为…老这样老这样,她会觉得很难和他相处啊!

这个言行不一的人!

这边容慎别别扭扭地被叶翡拉着走,那边叶翡也不说话,若有所思地牵着她,好像也没什么目的地在梅园里瞎逛。

容慎大概是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在流芳亭和永嘉碰见刚从嘉林回来的自己,可叶翡却记得很清楚,他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个流芳亭里。

那时候他的母后和父皇的关系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反而十分融洽恩爱,父皇下了朝以后,常常会和母后来到御花园消遣时光。

而其中他们最常来的地方,就是流芳亭。

那时他还小,对于他来说,老老实实靠在裕国公夫人怀里的容慎,更是小小的一团,好像一个软软的糯米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