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丽也终于看到了素颜脚上的伤口,一时吓得大哭了起来,“大姐,你…你被蛇咬了,啊,我去禀报老太太,快去请太医来才是。”

说着,便哭泣着提了裙往老太太屋里跑,素颜忍着痛,看着那像在逃跑似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对紫绸道:“去,找个小刀片来,用火烧一下。”

紫绸身上哪里会有刀,这里离素颜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左近又没有人经过,三姑娘跑了,她再一走,就只留了大姑娘一个人在…紫绸不禁犹豫了。

“快去,以最快的速度跑。”素颜将紫绸一推,大喝道。

伤口周围已经出现了紫斑,蛇很毒,再迟了,毒气攻心,就是回到现代那医疔设备先进的时代,只怕也难以有救。

紫绸猛地爬了起来,眼里露出坚毅之色,果断的抱住素颜的脚,附下头去就要吸毒,素颜用尽最大的力气再次将她推开,“你…不要命了吗?快去找刀来,我能救自己。”

被推开的紫绸泪盈于睫,抽泣着叫了声:“大姑娘。”却也不敢再迟疑,爬起来疯一般的向住处跑去。

伤口已经越肿越大,素颜的麻痛感也越来越强,难道,就这样被一条蛇夺了生命吗?她好不甘心,突然灵机一动,随手拔了头上的玉簪子,咬咬牙,向那袖肿的地方划去,黑色的血水立即冲溅出来,素颜松了一口气,又竖着在伤口上划了一条道,然后双手掐着伤口上部,用力将黑色的毒液往外挤,额头上痛得满头大汗,一头秀发倾泄如瀑布,乌黑亮泽。

“你很有经验,以前曾经被蛇咬过吗?”一个磁性的,低沉,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素颜听得一震,却无暇回头,手仍死死地掐在伤口上部,用力挤压着毒血。

“嗯,遇险不乱,沉着镇定,胆大细心,勇敢坚韧,你这样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有意思。”那人又说了一句,这一次,声音有些慵懒,还带了丝吊儿郎当的味道。

素颜仍是没有回头,对那人的评语置若罔闻。半晌后,她松了手,将绑在伤口上头的布带解松了些,怕系得久了,会让腿上的组织神经坏死,松一松后,再系紧,只盼着素丽是真的去请太医了,她虽然将黑血挤得变袖了,但不能保证没有余毒留在身体里,古代医疔条件太差,一点伤寒都能要了人命,何况是蛇毒。

看素颜抬头看向素丽离开的方向,那个男子又道:“别看了,不到一个时辰,太医请不来的。”

素颜这才回了头,看到一个黑色劲装男子,脸上戴着一个冰冷的铁面具,正懒懒地歪靠在离她不远的一根楠竹上,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剑尖却正挑着一条泥黑色暗纹的蛇身。

素颜一阵错愕,这画面怎么像武侠小说里的那样啊,女主遇到危险,便会出现一个蒙面英雄来救美?

不对,自己倒是美人,那人却不是英梭,因为他丝毫就没有要来救她的意思。

蓝府可也算是高门大户,府里的护卫可不少,这里又算不得偏僻,怎么不见半个丫环婆子经过,更没有巡查的侍卫到来,如此突兀地出现一个蒙面男子,而且是在深宅内院里,竟然没有半个人发现。

素颜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脑子里就浮现出二夫人那张笑容爽朗,眼神却尖利的面孔来,最近几天,二夫人像是消沉了,很少在老太太那边出现,将手里的掌家权交了后,更是连面也难得现一次…

如此一想,嘴角就勾起一抹自嘲讥笑,二夫人果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先前那一回合自己赢了,夺了她的掌家权,这会子便来要自己的命了,已经是秋天,俗语说,三月三,九月九,无事不往江边走,因这两天是蛇出洞和进洞的日子,也就是说每年到了九月九前后,蛇便要冬眠了,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被蛇咬了,如果不是人为,那便是惹了天怒,连老天都要算计自己了。

“有意思,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哈哈哈,今天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素颜,面具外,一双墨玉般的星目幽深如潭,如点点碎星。像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玩具了一般。

正文 第二十一章:祸事1

“你笑完了没,笑完了就滚蛋,本姑娘没空给你表演苦情戏。”素颜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光火,她讨厌这个男人那洞察一切的神情,像是万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让她缺乏自信,心里隐隐的就有一丝着慌,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向来很沉静,最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怕这个男人再呆下去,她会捡了东西砸他,这种感觉比被蛇咬了时还难受。

是最脆弱的那一刻被人发现了,所以才会恼羞成怒了吧,那男人骤然止了笑,他感觉地上的这个女子与他有些相似,一样喜欢用另一种外表来武装自己,人前一个样子,人后又是一个样子,方才对他破口大骂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她吧,先前看她缓缓走过来时,还是一副端庄高雅的样子,如今却像个小辣椒了。

面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的,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男子,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惊慌,似乎根本就不担心他会对她怎么样,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单纯,完全没有戒心?或者…相信自己?

他不由走近了她,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向素颜的伤口处戳去。

素颜感觉有阴影笼罩在头顶,她下意识的就想要移开,可惜腿又麻又痛,无法挪动半寸,再一抬眼,便看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指向自己的伤口去戳去,她不由大声尖叫起来:“啊…”

黑衣人不过吓吓她而已,却怎么也没想到像她这样冷静淡定的女子也会尖叫,不由被唬得一怔,慌乱地捂住了她的嘴,“你干什么?”

自他眼里看到了惊慌,素颜眼里便有了一丝得意的笑,秀眉半挑,一副得了胜,扳回一局的样子。

他不由哂然一笑,心里某处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有点轻痛,却很舒服的感觉,眼里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怜惜来。

素颜被他捂着嘴,也不挣扎,一双美丽的大眼亮晶晶的,清澈干净,却带着丝狡黠的笑,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感觉自己脸上的面具像要被洞穿一般,呐呐地松了手,喉咙也有些发干:“你…你不要再…不要再叫了。”

等他手一松,素颜就变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莫名其妙的登堂入室,潜入他人内宅,对女子手动脚,实乃禽兽所为,你娘没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

黑衣男子剑眉一皱,眼神突然变得冰冷了起来,如六月飞雪,骤然寒彻骨髓,“我娘的确没教过我,因为,她早就死了。”

素颜听得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伤人莫伤骨,骂人别骂伤心处,这是她在现代养成的一种礼貌,就算再恨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要骂人痛脚。就像人有眼疾就骂人瞎子,人有腿病就骂人瘸子,人家坐过牢,就骂人牢改犯,这是最不道德的。

刚想再说什么,就听见紫绸哭喊着过来了:“大姑娘,大姑娘…”

那男子匆匆扔一个瓷瓶在素颜的脚边,嗖的一声,便不见了。

嗯,还知道顾着姑娘家的声誉,就不算太坏,素颜笑了笑,将那瓶子捡起,揭开盖一闻,竟然有血清的味道,不对,这个时代哪里会有血清,应该是解蛇毒的药物吧,管他是真是假,死马当活马医吧,那个人说得没错,没有个把时辰,素丽不会将太医请来,如此一想,便将那药粉往伤口处洒,果然自伤口处传来一股清凉的感觉。

这时,紫绸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姑娘,你怎么样了,可有好一点。”

素颜看她满脸混杂着泪水和汗水,清秀的小腰胀得通袖,眼里全是焦急,心中不由感动,忙安慰道:“无事的,我再休息一会子,应该就可以起来走动了。”

紫绸听了仍不放心,忙低了头去看她的脚,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一看那伤口血淋淋的,口子比先前更大,不由咝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身上的肉一阵阵发紧,紫绸虽是奴婢,但是蓝家的家生子,哪里见过这种血肉淋漓的阵仗,大姑娘…那伤口是自己划开的?

大姑娘真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变得好勇敢了,曾经有一次,大姑娘自己削梨,不小心被小刀划破过手指,当时便哭了起来,可现在,被蛇咬了没哭也没叫,更没慌,有条不紊地自救,一想到那皮肉翻滚的伤口是大姑娘自己划开的,紫绸就一阵心痛。

“三姑娘不是说请大夫去了么?怎么还没来,就是来几个婆子抬您进屋去也是好的啊。”紫绸看了眼老太太院子的方向,四周冷清寂静,就连平日在此处打扫的粗使婆子也没了踪影,又后悔自己方才走得急,只顾着拿了刀就跑,忘了叫上几个婆子跟着来…

“没事,你扶着我,我能走回去的。”素颜单手扶着紫绸,试图站起来,可惜一条腿受了伤,另一条腿却是坐久了发麻,人没站起,反倒又摔了下去。

紫绸忙将她扶住,帮她把腿放平了,“顺顺血了再起来吧,您的腿伤成这样,怎么能走。”想了想,干脆脱了自己外面穿着的那件藕荷色青花褙子铺在地上,让素颜坐了,“您等等,我去叫两个婆子来抬您回去,地上湿寒,再坐下去怕沾了寒气,会着凉的。”

紫绸做事虽然不太有章法,但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素颜抬眼打量了下紫绸,好在脱了褙子外面还有一件素色短袄,倒也是件外套,穿着也不失体面,便点了点头。

涂了那黑衣人丢下的药粉后,伤口处果然不见了黑色,只是口子太大,血没止住,素颜也打算着让血多流掉一些,免得身体里还余了毒素,看紫绸说了走,却没动,知道她不放心自己一人在这里,便忍着痛笑了笑:“无事的,你快去快回就是,这里可是内宅大院,青天白日的,任谁也没那么大胆子对我如何的。”

其实这话素颜说得半点底气也没有,方才那黑衣人不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处么?若那人真存着坏心,自己怕是早死一百回了,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会如此大胆出现在大学士内院里?他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素颜都不得而知,看那人穿着打扮都不俗,又有一身高深的功夫,只怕来历并不简单,莫非,蓝家犯了什么事,正被人调查?

正文 第二十二章:祸事2

如此一想,心里又担心了起来,她虽不喜欢蓝家,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她这样的官宦之下的女儿,家庭一遭剧变,不是被流放就是会被卖到教坊…一样也不会有好结果。

正思索着要不要将见到黑衣人的事告诉给老太爷,便听见有人在哭着喊:“大姐,大姐,我请了大夫来了。”

紫绸抬眼看去,只见三姑娘素丽提着裙子,满头大汗的正往这边跑,身后还跟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和一个大夫模样的人。

虽说没有一个时辰,但也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自己若半点医术也不懂,此刻恐怕早已被毒死了,素颜看着因跑得急切,小脸胀得通袖的素丽,唇边勾起一丝冷冽的讥诮。

“大姐,你还好吧,对不起,妹妹没用,费了好些力气才把人请来,你…”素丽边跑边哭,嘴里不停地陪着不是,但一触到素颜那冰冷的眼神,便再也说不下去,一脸愧色地闭了嘴,眼中露出无奈又痛苦之色,拿着帕子掩嘴,似乎在拼命压抑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那大夫倒是个爽利人,一听说是被蛇咬了,便也不顾及什么男女大防,直奔素颜身边,蹲下查看素颜的伤口,素颜也没什么避讳,扯开盖在伤口处去的裙摆,将伤口显露出来。

只听连着几声抽泣,莫说那些粗使婆子,就是那大夫也是一脸的惊赫,素丽凑近来看,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姐…我该死,我不该让你摘石榴的,对不起…”

“伤口是大姑娘自己处理的?”大夫仔细查看着伤处,见流出来血鲜袖不见一丝浊色,倒是松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问道。

“确实,若不自行处理,等大夫您来,我怕是魂归九幽了。”素颜冷冷地看了一眼正哭得肝肠寸断的素丽一眼,慢悠悠的说道。

那大夫见她伤得如此重却面色沉静镇定,并不如一般闺中女儿般娇气胆怯,心中不免赞叹:“大姑娘乃女中豪杰也,遇到此等危险,一般男儿恐怕都没有大姑娘如此本事和气度,姑娘的胆色和见识下官佩服之至。”

又见素颜脚上似洒有药粉,便拈了一点洒落在她伤口外的干粉放在鼻间嗅了嗅,立即脸色一变,看素颜的目光便变得复杂了起来,素颜心一惊,那药有什么问题?或者说是,来历不一般?

素颜正等那大夫发问,她好随机打听一点那黑衣人的来历,谁知道那大夫却是立起身来道:“大姑娘既已自救,蛇毒已是清掉了的,在下再给大姑娘用些止血的药,开些清毒的内服药便可了。”

半点也不提那药粉之事,素颜不由抬眼向那大夫看去,这才看清,这大夫三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清瘦,眼睛却是烱烱有神,虽着一件儒袍,但看那通身气度作派,根本不像普通民间大夫,不由问道:“大人可是在太医院供职?”

那大夫听得微怔,脸上却带了丝笑意:“大姑娘好眼力,下官正是太医院陈医正。”

素颜听得微惊,看向一旁仍在哭泣的素丽,蓝家虽是京城望族,但平素最多能请到一名六品太医进府,医正乃太医院之首,以蓝府的身家地位怕还请他不动。

素丽却眼露迷茫之色,看了看那医正后喃喃道:“…老太爷不在府里,老太太…倒是派王管事去请医了…正好在垂花门处遇到了这位大人…我说怎么来得这么快…”

意思便是这陈医正是不请自来的?素颜虽是一肚子的疑问,但仍按下疑问,行礼致谢,正想问清原由,那医正却是身子一偏,拿出一瓶药粉来递给一旁的紫绸,“大姑娘将此药洒在伤口处,便可以止血。来个人,跟本官去拿清毒的方子。”说着,像是怕素颜多问,再不停留,大步朝外院走去。

紫绸忙照那医正的话给素颜上了止血药,又使了个婆子去跟着那医正去拿药。,有两个粗使婆子便架了素颜回了屋。

素丽一直哭哭涕涕地跟着素颜回了屋,看着紫绸帮素颜处理了伤口,包扎好了后,才止了哭,却是站在素颜床前不肯走。

素颜听着就有些烦,躺在床上斜睨了眼素丽:“我想歇会子,三妹妹你走吧。”

这话听着就是在赶人了,素丽听了脸上更不自在,眼里又浮出泪来:“我知道大姐姐必定是恼了我,可是,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我有那害大姐姐的心,叫天打五雷轰,方才我去叫人,到了老太太院子里,玉环姐姐却不肯让我进去,说是老太太忙了一大早,累坏了,正在歇息,我急着说大姐你被蛇咬了,玉环姐姐听着才急了,忙去禀老太太,老太太让玉环姐姐叫王管事去请大夫,我在老太太屋里等了好久,也没看太夫来,心中着急…跪着请老太太再使人催一催…玉环姐姐见了就拨了几个婆子给我,说是先帮着把大姑娘你抬到屋里去了再说?还好,碰到了这个太医…大姐,你不知道,我怕来不及救你,几次冲到老太太屋里去,都被金钏姐姐挡了…”

像是怕素颜不信她,素丽还特地扶起裙摆,撸了裤子给素颜看,膝盖处,果然两块青紫,看印子的确像是跪久了所致。

听素丽的口气,她是将自己被蛇咬之事禀报了老太太的,但老太太似乎并不太着急上心,只派了个外院的管事去请大夫,如果刚才的陈医正不是老太太请来的,那么,老太太请的大夫呢?为何还没来?…自己命悬一线,也不见老太太来探望自己。

如此说来,若是自己没那自救的本事,老太太此刻是不是在等着自己毒发身亡的消息呢?若真是如此,那这蛇…会是老太太而不是二夫人使人放在石榴树上的?可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去摘那石榴?

正文 第二十三章:祸事3

再或者,是老太太使人将蛇放在了石榴树上,然后指使素丽引自己去摘那石榴…可这也说不通,如果真是这样,素颜与老太太就是同谋,那她就不应该说出方才这一番话来才是,这不是在出卖同谋么?她明知道自己有惊无险,不怕事后自己会跟老太太闹,最后穿帮,两头都得罪了么?

越想越糊涂,素丽还待要补充,外面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来了。

素颜眼睛黯了黯,看了素丽一眼,素丽脸上却露出委屈和怨愤之色。

老太太扶着张妈妈的手急急地进来了:“素颜,我的儿,你怎么样了,你吓死奶奶了。”语气亲切,一副伤心着急的样子。

素颜仰靠在大迎枕上,看老太太走近,作势要坐起身来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紧走几步按住了她,“快躺着,遭这么大罪了,还讲究那些个虚头巴脑的礼干啥。”

说着就要揭了被子看素颜的伤口,素颜忙道:“不碍事,只是个小伤口罢了,已经包扎好了。”

老太太这才罢了,又问:“太医院的陈医正怎么说,要不要紧?你爷爷和爹爹都不在府里,他跟我一个老婆子也没说什么话,只说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走了。”

素颜听了唇边便露出一丝讥笑,嘴里却是恭顺地回道:“让老太太忧心了,为孙女这一点小伤,竟然烦劳您把陈医正也请了来,让孙女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听说那陈医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请得动的。”

老太太脸上果然闪过一丝郝色,眼神却是坦然:“陈医正一般除了皇室贵族,便只有公卿之家才能请得动,你爷爷不过二品…也是你命大,陈医正不知为何今天突然来府里拜访你爷爷…他来了,奶奶就放心了。”

果然不是蓝家请来的,素颜脑子里不由闪过那黑衣人的身影,莫非是那个人…那人的身份定不寻常,不然也不会如此快便请了太医院的刘医正来…

“只是小伤罢了,老太太不必为孙女儿担心,孙女儿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素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一双清澈的大眼却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老太太,想在老太太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可惜,也不知道是素丽在撒谎,还是老太太演技太高,除了关切和疼惜,她没在老太太眼里看出半点异样来。

“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好生歇着,你娘那边,我让人封了口,不许传到她耳朵里去,就怕她着急,动了胎气可就不得了。”老太太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轻斥了素颜一句。

素颜听了忙谢道:“多谢老太太想得周全,确实不能让母亲知道了。”

老太太又问她被蛇咬中的情形,听说是为素丽摘石榴而被蛇咬的,立即便骂道:“你这丫头也是,想吃石榴不会让奴才们去摘么?跟着你的人都是死的,不让她们去,倒是使唤起你大姐姐来了?”

素丽听得脸色一白,忙跪了下去,却不反驳,只是垂首抹泪,脸上的委屈和怨愤之色早已不见,倒是一副做错事,老实听训的样子。

素颜忙道:“也不怪三妹妹,她也不知道那里会有蛇,后儿就是九月九了,谁会想到府里还会有蛇啊。”

老太太听目光微闪,随即笑了笑道:“这事听起来倒是有些蹊跷,不过,老话也说了,三月三,九月九,无事莫往江边走,怕的就是遇到蛇,你下回可要注意着些,莫往草深的地方走就是,过了九月九,府里就不会有蛇了。”

这理由说得免强,但素颜心中就算再怀疑,没有证据,也不能对老太太如何,只能如她说的,以后得多多提防一些,不过,也别当她是傻子就是。

“奶奶,您不知道,我刚才好害怕,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上,等了好久都不见有人来救我,左近连个洒扫的丫环婆子也找不到,孤苦无依,伤口又黑又肿,我以为,我会就要死了的。”素颜眼圈儿一袖,委屈的哭了起来,一副伤心可怜的样子。

老太太听了忙将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道:“傻孩子,你自己不是才说过,福大命大吗?再别说什么死啊死的话了,奶奶听着揪心。不过,那地方应该有两个洒扫的人啊,怕是偷懒去了吧。”说着,回头看了眼跟着她一起来的玉环一眼:“你去查查看,今天小在竹林这边当值的是哪几个,若是真是偷懒耍滑,拉出去卖了就是。”

玉环点头应了,但却站着没走,素颜不由看了她一眼,她突然在素颜床前跪了下来:“大姑娘,奴婢该死,三姑娘来报信时,哭哭涕涕的,语焉不祥,奴婢听半天,以为是您只是从树上摔下来了,便只跟老太太说,您是从石榴树上摔下来了,陈太医给您看过病,再去见老太太时,老太太才知道您是被蛇咬了…一听便吓到了,立即赶了过来,大姑娘,老太太是真心疼你的,你可千万别误会老太太才好,您如今已经跟中山侯府订了亲,以后身份可就贵重了,您的亲事可是蓝家的骄傲,老太太再如何,也不会自毁长城…”

“玉环,退下去,你僭越了,越发没规没矩的,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老太太不等玉环说完,大声喝道。

素颜便在心里笑,玉环的话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老太太你也是,你觉得她僭越了,怎么不早制止,要让她说了这么大一通之后才喝止?分明就是希望玉环将那些话告诉自己嘛。

她静静的注视着地上跪着的玉环,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奴婢,既维护了老太太,也将素丽的一半责任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素丽就算有故意托延之嫌,那也只是因为她年纪小,话说不清,害得听者误会。

正文 第二十四章:祸事4

这样一来,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这一桩事情,便只能是个神仙局,设局的人很多,但都不是商量好了的,只是都凑了巧,又都有心想要自己死,所以,才会一时齐了心,毒蛇可能只是个偶然,必然的就是素丽去报信时的延误,老太太听到信后的冷漠和不重视,反正自己死了,对她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素颜不由苦笑了一声,对玉环道:“姐姐可能年纪大了,听不清三妹妹的话也是有的,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口里说着不怪,声音确是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悲哀,一双漂亮的大眼里泪水盈盈,双手捂住嘴唇,一副悲苦无助,又不敢申诉,极力压制的样子。

你们会作张拿乔,装可怜,装弱势,我就不会吗?

老太太听了果然下不来台,沉着脸对着玉环便骂道:“以前看你还是个机灵的,所以才选了你在我身边当差,却不知,这两年来,你看我倚重你,便越发的张狂懒散,连大姑娘受伤如此重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清楚,差一点就误送了大姑娘的命,虽说你并非有意,但也罪不可恕,来人,将玉环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玉环脸色一白,眼里却是一派视死如归的坚毅之色,她既然敢当着大姑娘说那一番话,自是存着牺牲自己保全老太太的名声的意思,老太太将那打字拖得长,便是希望素颜能意思意思劝自己一劝,她好顺驴下坡,免了玉环的这顿打,谁知道素颜全当没听见,只是无声地啜泣着。

她只好手一挥,大声喝道:“人呢,都死哪里去了,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一时进来两个婆子,拖了玉环便往外走,素丽在一旁看着被倒着拖出去的玉环,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的站着,眼睛躲闪着,不敢朝素颜看。

外面很快便传来玉环的惨叫声,素颜听着眉头一皱,猛地抬起头来,像是才知道老太太正在处罚玉环,一脸的惊惶:“老太太,您怎么在打玉环,她又不是故意的,快让人她们别打了吧,哦,紫绸,你快到外面去,让那些人停手,不要打伤了玉环,玉环可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啊。”

紫绸听得眉头一皱,不解地看着素颜,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姑娘差点连命都给她们玩完了,却只是打了玉环二十板子,根本就不解恨…

素颜见紫绸还楞在那,不由瞪了她一眼道:“还楞着做什么,快去外面看看,叫她们别打了啊。”

紫绸这才心领神会,吞吞地出去了,老太太原本想就着素颜的话停了玉环的板子的,一听素颜说玉环是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就不好开口了,最得力将如此重要的信息报错,那不更该死?只好咬了咬牙,对着外面喝道:“谁也不许说情,打,跟我狠狠的打!”

素颜让紫绸去外面,不过是怕老太太的人会偷奸,那板子会听着响,其实没落到实处,实在难消自己心头之恨,不打伤老太太身边个把人,老太太不会心疼。

果然,那两个婆子原是跟玉环相熟的,她们板子举得高,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紫绸这一处来,倒是不好再装,再下的板子便开始带着血迹提上来了。

玉环的惨叫声变得真实了起来,素颜看到老太太的脸越发的暗沉下去,而素丽而死咬着嘴唇,双手不停的绞着自己的衣摆,小脸惨白惨白的,素颜想起自己被蛇咬之前她说的那句话来,到现在她也不明白,素颜为何突然要对自己示警,示完警后,又引得自己被蛇咬,难道,那说那句话只是想要消除自己对她的戒心?

她决定今天不惩处素丽,倒要看看,九月九那天晚上,还有什么妖蛾子在等着自己。

于是,当外面的惨叫声渐弱,玉环被两个婆子血淋淋地拖进素颜的屋里时,素颜对老太太表示了万分的愧疚之情后,又让紫绸帮着去拿创伤药给玉环,再便是打了个呵欠,很不好意思地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孙女的脚伤了,原想着在您跟前学了这么些日子,九月九那天能展示下自己的本事,没想到…”

“那你就歇着吧,我这把老骨头暂时还能用,等你好了再来帮奶奶的忙就是了。”老太太忙接口说道,看素颜一副疲惫的样子,便起身告辞,又说让婆子将玉环拖回去,别污了大姑娘的地方,临走时,瞪了素丽一眼,骂道:“你害得你大姐姐还不够么?还要站在这里惹她生气?”

素丽只好低垂着头,跟着老太太走了。

人一走,素颜便将紫绸叫进来,问道:“你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你娘老子在哪里办差?”

“奴婢的娘在二门上守门,老子在回事处呢,大姑娘您想问什么?”紫绸不解的问。

“那你可知道平素都是哪些管着小竹林那片的洒扫,让你娘帮着查一查。”老太太那话虽说得圆,但她伤得不明不白,她总要弄清楚,究竟想要她的命的有哪几个,又是为何要对自己下杀手。

正文 第二十五章:养病1

紫绸听了便点了头,看素颜身边没个服侍的人,便道:“等紫睛回来了,奴婢再去吧,您脚疼着,别一会子连口茶都喝不到嘴里。”

素颜听了也没反对,闭着眼睛便睡了。

许是当时痛得太厉害,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紫睛正在睡榻边歪着,见床上有了动静,猛的惊醒过来,“大姑娘,您醒了。”

紫晴昨日被素颜派到大夫人屋里去了,所以,素颜被蛇咬一事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这会子素颜一醒来,她忙去打了热水来:“大姑娘,奴婢帮您清洗下伤口吧。”

素颜听了依言坐了起来,抬了抬自己的那只伤脚,还好,不是很痛,解开布条查看伤口,赫然发现,昨日那两条十字伤印竟开始结痂,只留两条粗粗的袖痕,她心中不由大喜,想那陈医正果然不愧是太医院院首,他留下的伤药不只是止血,对愈合伤口也是很有作用。

“姑娘这伤口好生吓人,这…以后留下疤痕可如何是好?还是得买些去疤的药涂了才行。”紫晴看着素颜脚上如爬了两条肉虫,甚是碜人,心中很是不忍。

古代女子最重容貌,又讲究个完壁之身,完壁不但只是贞洁方面,也在身体,若有破损,实为不雅。

素颜身世时,小时调皮,没少磕碰,身上大大小小还是有些疤印的,所以,不以为忤,只让紫睛快快用盐开水帮她清洗伤口,又将昨日陈医正留下的伤药再洒上一些,重新拿白纱布包好。

“姑娘今儿就在床上歇息,还是不要起来的好,这两日府里忙着明天去的晏席,姑娘既是不肯管事,那还不如多养几日吧。”紫睛拿了热巾子给素颜擦脸,笑着劝道。

素颜听了便抬眸看她,她最近有些冷着紫睛,就因她话太多,有些口无遮拦,不过,紫睛天真烂漫,并非心思不纯之人,少的,不过是磨励而已,方才这一番话,倒让素颜刮目相看,似是懂事了不少。

紫睛被素颜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有些躲闪:“大姑娘,奴婢…是想,这几日府里定会再出些什么事,大夫人如今又怀着孕,没人护着,不如借伤远离了那些事情才好,也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素颜听着便笑了起来,接过她递来了帕子抹了一把脸,身子却是向后一仰,重重地倒在大迎枕上,“嗯,好,就听我们紫睛姑娘的,这几日,我伤痛未愈,不能走动,一会你代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到大夫人屋里时,只说我正主持明日晏席,无暇去看她就是了。”

紫睛见大姑娘听了她的意见,满心欢喜,心下暗下决心,以后没思虑好就不开口,但对姑娘有用的,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紫睛出去后,紫绸端了早饭进来,放了个小方几到床榻边,将早饭摆了,其中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素颜一看中药就头痛,指着那药道:“其实,昨儿那蛇毒也解得差不多了,这药…就不用喝了吧。”

紫绸将药端起来,试了试温度,送到素颜面前:“姑娘,陈医正说,您身上还有余毒,不清除怕留下遗症,您还是喝了的手,奴婢听说,蛇毒中得久了,便使人手脚抽筋,脑子变坏,人变痴呆,脸上的皮肉都会变得僵木,还有…”

“我喝了就是。”素颜无奈端过药碗,屏气一顿猛灌,再让紫绸说下去,她最后定然会变成个癫痫痴呆症去。

看着乖乖喝了药汁的大姑娘,紫绸唇边漾开一抹微笑,拿了帕子帮素颜拭着唇边的残汁,将药碗接过,又挟了几筷子泡菜给素颜装在碗里,让她吃了压压苦味。

看素颜慢慢舒展了因喝苦药而紧皱的眉,她才悠悠的说道:“奴婢昨儿让老子娘打听了,昨儿在小竹林里的那两个洒扫的,一个说是前儿晚上吃多了酒,第二天早上没起得来,想着那里也算偏避,就偷了懒,下午才去扫的,另一个也说是家里的媳妇发作了,请了半天假…所以,昨儿上午也没做事。”

“还真是凑巧啊,那她们两都由谁管呢?”素颜咬了半个虲饺在嘴里,听了这话便停了下来问道。

“这园子里的洒扫都是由张妈妈的儿媳妇王昆家的管着。”紫绸脸上就带了丝苦笑,张妈妈一家全是老太太带过来的陪房,都是王家人,与二夫人更是亲厚,以前大夫人管事时还好,内院里还有些蓝府过去的老人在掌着事,后来二夫人掌了家,府里的几个管着紧要事的便全是王家的人了,老太太的陪嫁就有好几房人,二夫人又陪了几房人过来,王家在蓝家的势力便成了主导,大姑娘想找昨天害她的证据,只怕很难啊。

素颜听了却不置口否,又挟了个虾饺丢进嘴里,“今儿这虾好新鲜,早饭是你去大厨房里提的么?”

“不是,是厨房里派人送过来的,说是老太太吩咐了,大姑娘受了伤,怕咱们屋里人手不够,这几天的饭菜便都由厨房派人送来。”紫绸的秀眉微锁着,“奴婢感觉有些不妥,姑娘,昨儿那采买单子是你定下的吧,明儿的晏席要是出了什么差子,会不会还怪到你头上来啊?”

素颜不由楞住,停了筷子:“不会吧,我脚伤了,就算东西是我定下的,但制办席面时,我没参与啊,难不成,买来的东西在做时别人做了手脚也怪到我头上去?”

“说得也是,不过,奴婢总感觉有些不妥当,姑娘你还是小心些为妙。”紫绸自昨天素颜莫名其妙被蛇咬了,人就变得越发谨慎了起来。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这两天就躺床上了,哪也不去,看她们怎么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素颜听了又继续吃饭,用过饭后,便坐在床上绣帕子。

正文 第二十六章:养病2

不多时,老太太又派了张妈妈送了补品来,“…老天有眼,让大姑娘逢凶化吉,昨儿老太太一宿没睡着,就在心疼大姑娘你,还说大姑娘是几个姑娘里最精明能干的,原想着趁您还未出嫁,大夫人待产这当口,让您慢慢在府里掌几个月家,她也好轻省些,谁知道,又碰上了这事,唉,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