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次在乾清宫被叶成绍打过一回后,太后被皇上禁了足,而皇后每日照常晨昏定省,太后却是一概不见的,后来,皇后也懒怠来看太后脸色了,这次来,又是过了多日之后的事了,每次太后不让皇后进去的理由便是休息了,不舒服睡下了之类的,所以,皇后才有此一问。

“回娘娘的话,呃…”那个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禀,方才进去报信的人还没有出来。

皇后见了便笑了笑道:“平身吧,本宫听说太后身体不佳,特意带了皇长子妃一同来看望她老人家。”

说着,也不管太后许不许她进去,便大摇大摆的带着素颜往里走。

慈宁宫里头,太后正对着前来报信的人道:“让她走,哀家没闲心看他那张假么假式的脸。”

“母后,臣妾怎么就是假么假式了?臣妾可是真心实的关心您呢,听说您身子不好,特意带了素颜这孩子来看您,您不是说只有吃了素颜开的方子,身子才会舒服么?”太后的话音刚落,皇后已经进来了,一脸笑容的对太后说道。以前太后可是假借素颜的方子给自己清了毒的。

太后听出皇后话里的讽刺之意,抬了眸怒视着皇后:“你是来看哀家死没死的吧,可惜哀家身子骨还好着呢,一时半伙也死不了。”

皇后听了还当真就围着太后转了一圈,点了头道:“嗯,看着还真是精神得很呢,一时真是死不了,哎呀,这不是大周的福气么?大周没有了母后您这个定海神针坐镇,还不得灭亡了么?”皇后的声音清脆娇媚,太后听着却是刺耳的很,不由又瞪了皇后了眼。

素颜看这婆媳再这样下去,只怕会闹起来,皇后今天就是来出气的,真要让太后给气坏了,千秋那天参加不了寿宴,于皇后的名声可就更不好了,本来就是异国的公主,再气病太后,那不是真落实了那些人的话,说皇后居心不良,想吞并大周了吗?

“臣妇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素颜给太后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

太后微抬了眼,看向素颜,心里诧异万分,今儿不是说有人会在东街围攻叶成绍和素颜的么?怎么她看起来毫发无伤,神情也淡然得很?陈家难道这般的没用?造了那么久的势,还是被他们两夫妻给消融了么?

“起来吧,难得你还有心进宫来看哀家。”太后心中翻江倒海,面色却不变,淡淡的对素颜说道。

素颜谢恩后直起身来,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太后,您的脸色着实不太好,可是夜间睡眠不足之故?”

太后听得微怔,略显浑浊的双目如电一般地看向素颜,但她只在素颜眼里看到了坦然,没有以往的那种濡幕,也没她想像的怨恨,不禁有些摸不清素颜的态度,她对叶成绍的可谓是恨的,她当国母几十年了,竟然被自家的孙子当众甩耳光,这一生也没受过这样大的屈辱,到底是流着蛮子的血液啊,这样的人,无礼粗俗至极,又怎么能够当得了大周的皇帝?

因着对叶成绍的恨,连带着对素颜也恨了起来,不管以前素颜曾经对她有多么的亲近孝顺,站在对立面后,那种感情就会被怨恨所掩盖了。

“是啊,哀家如今是夜不能安睡,日不得安宁,如今朝中上下流言四起,都说大周国事危险,哀家心中忧郁,深恐愧对先皇,愧对大周列祖列宗啊。”太后意有所指的说道。

“大周如此危急了么?哎呀呀,那皇上怎么还不请了母后出去坐镇,去处理国事,不然,明儿怕是就要亡了国了。”皇后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容,真当自己是圣母,是救世主呢。

太后被皇后的话气得倒仰,怒喝道:“大胆,便是哀家如今被那不孝儿禁足这此,也由不得你这贱人来谩骂讽刺哀家,真当哀家拿你没法子了么?”

“您自然是有法子的,本宫也早就知道,您巴不得本宫早些死了才好呢,算了,看在你的千秋就要到了,本宫暂不与你一般计较,本宫还巴不得你长寿,看着绍扬那孩子成为皇太子呢,怎么舍得现在就把你气死了?”皇后悠哉地看着自己素白纤长的手指,将尾指上的指套拔下又戴上,不屑地说道。

太后气急,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处,半响没有说出话来,素颜摇了摇头,对太后道:“太后,为何非要想不开呢?难道,相公就不是您的孙儿么?他做了大周皇帝,就能江大周带入困境么?如果真是大皇子承了大统,他就真能讲大周治理的比我家相公好么,而相公继承北戎大统,两人同为一国之君,您觉得,是谁会将国家治理得更好呢?如果发生战争,又是哪一方更可能会赢呢?你这样做,真的是为大周好,不是将大周推向灭亡么?”

素颜的话正好触到了太后的心底深处,他不喜欢叶成绍,不想让叶成绍继承大统,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叶成绍的确要比大皇子那蠢货强了很多,论治国,论头脑,大皇子只会耍些小阴谋,哪里比得上叶成绍正直刚毅,哪里比得上叶成绍肯真心为民,何况,叶成绍还有素颜这个贤内助,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敢当众考问众学子的女子,心怀与韬略并不逊于男人的女子,真让大皇子继承大统,让他与叶成绍统治的北戎对上,那…的确后果不堪设想啊。

可是…叶成绍的心思向着皇后,一旦他同时成为两个皇帝,是大周统一北戎,还是北戎统一大周呢?这同样对大周是个考验啊,太后的心纠结了起来。

看到太后的目光闪烁游移,素颜又道:“为君者,因以百姓为重,能治理好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使得国富民强,不被外辱,那才是好君主,太后,您若真心为大周,就不应该被狭隘的皇室正统思想给制约,大周与北戎连年征战,世代为仇,两国边疆的百姓痛不欲生,受尽战乱之苦,如果能够统一,成为一国之人,那战争不就消弭了,百姓也安定了,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太后怕的就是这个,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怒道:“住口,即是知道是世敌,又怎么可能轻易能消融两国之间的仇恨的?统一,谈何容易,别到时候,是北戎人奴役了我大周百姓才是。”

“您即使不信皇后娘娘,也要信相公才是,相公是在大周长大的,生于大周,养与大周,大周的文化,大周的礼制也是深入他的骨子里了的,他是大周人,他爱民如子,又怎么会让北戎人奴役大周百姓呢?您这是在臆想了。”

她很想说通太后,太后也许是很会玩弄权术,但是,这个当口,她不想与太后为敌,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叶成绍就算成了皇太子,手上的权力也不会很大,毕竟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离即位还有不少时间呢。

太后听了素颜的话,沉默着,没有继续再说话,素颜便笑了笑道:“臣妇给您带了些礼物送给您,请太后笑纳。”

她这话锋转得太快,太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素颜,素颜笑着拿出一个精致的香粉盒子,“这是臣妇才研制出的新品,也是特意为您这个年纪的人研发的,很适合皮肤的保养,太后,您年纪也不轻了,要多保重身子,生活如此美好,何必忧心太多,过好每一天才是最幸福的。”

太后被她这番话说得笑了起来,喃喃道:“也是,生活如此美好,哀家何必庸人自扰,来。给哀家看看。你送的是什么东西,早就听说你的胭脂铺子开得不错,里面的香是以前没见过的,好些个太妃用了也说好呢。”

皇后在一旁听着撇撇嘴道:“也没看到她特意为本宫特意研制出一款香来,倒是先拍太后的马屁了。”

那话听着就酸溜溜的,太后听了心里倒爽快了好多,睨了皇后一眼道:“她对你还不够好么?什么东西不是往你宫里头送?当哀家不知道你们婆媳关系好着呢。”

“太后您若是能放下成见,孙媳也能和您一样关系好呀,孙媳第一次见着您就觉得亲切呢。”素颜将臣妇的自称改成了孙媳,她揭开了盒盖,拿了瓶香,自己倒了些出来,匀在手上,给太后做示范。

太后见了眼睛微凝,这蓝氏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知道自己心中对她有戒心,所以自己先拿来试了给她看。

女人爱美,那是不分年龄和身份的,太后也要了些香脂涂在手上,果然清香幽雅,皮肤润泽光滑,又温和没有刺激性,心下便喜欢了,让赵嬷嬷接过了素颜手里的盒子。

素颜深深地看了赵嬷嬷一眼,这是太后身边仅存着的一个心腹,太后应该是很倚重她的吧,想想是她将叶成绍在宫里的流言传出去的,素颜心里便对着赵嬷嬷厌恶得很。

很多时候,神仙好对付,小鬼却是最难缠的,也许,太后也有倒向叶成绍的时候,毕竟以前太后其实还是疼爱过叶成绍的,但是,只要身边有人不断的说叶成绍的坏话,那么,太后就算有好感也会被磨灭了,而又一再的提醒叶成绍对太后做下的无礼之事,那么,原本是小怨的,也会变成大恨,所以,赵嬷嬷这人,着实讨厌。

看着赵嬷嬷将自己手里的盒子收了进去,素颜眉头微皱,那盒子里头可不止一小瓶,方才自己只是过一瓶香…

赵嬷嬷进了内殿,过了好一阵子才出来,素颜淡定的与太后闲聊着,皇后实在是喜欢不了太后,但素颜那心思她也明白,皇上一日不死,太后在宫里的影响就一日不会消除,太后想要对叶成绍使坏,再禁足也能想得出法子来,就如这一次的流言,素颜想暂时稳住太后的心意她也是赞同的,只是积怨太深了,要她一会子说几句好话来讨好太后,她还真是做不出来。所以皇后便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

“哎呀,孙儿媳一时忘了,那几种香,如何涂,按什么顺序涂可是有规矩的,还有几种是洁面用的,我还没教您如何用呢,还请赵嬷嬷将香拿来,孙媳给你示范一遍才好。”说着说着,素颜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拍着自己的头说道。

她的神情娇俏,眼里又有了淡淡的濡幕之色,说话时,不自觉地就往太后身边挨挨蹭蹭,太后也不知不觉的与她亲近起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的人,不见面的时候,你恨她,或是讨厌她,但是一见了面,她身上便会有种奇怪的吸引力,让你暂时放弃对她的恨,对她的讨厌,或者说,讨厌的,恨的原来并不是她这个人,只是她的身份,她周遭的关系,所以,在与她交谈之后,会不知不会觉得忘了这种关系和身份,忘了要恨她了。

太后与素颜就是这样,相互间很奇怪的就有天生的亲情一样,素颜感觉太后很想她前世的母亲,不是相貌,而是气质,感觉,所以,她总是不愿意与太后为敌,就算是不得不为敌,她也在尽力的弥补和化解着这种敌意,何况,太后也确实是叶成绍的奶奶啊。

“那好吧,赵嬷嬷,把这孩子送的东西拿来,让她示范了便给哀家瞧瞧。”太后笑着说道。

素颜接过盒子,却并没有打开,而是突然对赵嬷嬷道:“嬷嬷,你紧张什么?怎么手都在抖呢?”

赵嬷嬷听得愕然,不解地看向素颜,太后和皇后听了也都转过来看向赵嬷嬷,皇后冷笑道:“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不然,怕什么?”

太后对赵嬷嬷道:“是昨儿个晚上一晚上没睡好,累着了吧,叫你别撑着了,有那些个小的服侍哀家也是是一样的呢。”

赵嬷嬷愤怒地看了素颜一眼,恭敬的回道:“太后不用担心,奴婢无事,奴婢并没有发抖,皇子妃看错了。”

素颜听了不置可否,揭开手中的盒子,伸手将先前试过的那瓶香倒了一些,抹在了手上。

“太后,这一瓶净面后,最先用的润肤露,用完这个后,再涂些营养霜,这是芦荟汁做的,最能养颜哦。”边说边涂,又拿起另外一瓶,突然,她的手一僵,手中的香瓶‘咣当’一声,摔落在了地上,皇后便是一声惊呼:

“素颜,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又红又肿的?”

太后听了也向素颜刚涂过香粉的手看去,只见那里果然迅速红了一大块,而且,有起泡的趋势,她不由震住了,冲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香有毒吗?”

素颜的手疼得直哆嗦,咬着牙道:“太后,这瓶香先前孙媳可是试过一次给您看的,并没有毒啊,再说了,孙媳就算想要害您,也不会再亲手送您的东西里下毒,这不是送了罪证给您抓了么?”

“可不是么?再傻也没傻到这个地步的,母后,您就是再不喜欢成绍那孩子,也不能迁怒于素颜吧,她可是一直都对您很孝顺的。”皇后心疼的拉住素颜的手,大声道:“还不快请太医来?”

外面的宫人听了忙着去请太医了,没多久,请来的正是陈太医,他上前来,一看素颜那红肿的手就道:“哎呀,中毒了,赶紧的,先用水清洗吧。”

用水清洗素颜当然也知道,但她不想那么快就洗净,想让伤势更加重一些…

“我一痛就忘了,亏得陈太医来得及时,用清水清洗是最好的,不知,这是什么毒,陈太医。”素颜的小脸痛苦的拧着,眉头皱得老高,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这毒性倒是不太烈,只是伤皮肤就是,不过,涂在手上还好,若是涂在了脸上,那可就…”陈太医一边使着宫人帮素颜洗伤口,一边说道。

太后听得一震,回头看了赵嬷嬷一眼,赵嬷嬷脸都白了,怒视着素颜,手也开始发起抖来,见太后看过来,她也回望过去,哀声道:“太后…”

“如果到了脸上,那不就是毁容了么?哎呀,幸亏素颜这孩子又试用了一遍,不然,母后你的容颜可就…”皇后在一旁担心地说道。

 “陈太医,将余下的香瓶全都给哀家试一遍,看看是不是有毒!”

太后冷声对陈太医道。

陈太医依言拿了根银针去试,结果让大家震惊的是,竟然每一瓶里都有毒,当着太后的面试出来的,太后半响也没有做声,神情很是委顿,陈太医给素颜上完药后,就退下去了。

皇后大怒,对太后道:“母后,这老贱人是想害你还是想害素颜?哼,想来,母后对她情深意重,她想害的只是素颜吧,这东西是素颜送给您的,如果您在试用的时候,也中了毒,那你定然是要迁怒素颜的,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这贱人的侄子,娶得便是陈家的一个族女吧。”

话要点到为止即可,以太后的安危来谋害皇长子妃,这是何等的大罪?赵嬷嬷直直的跪在了太后面前,猛地磕头道:“太后,老奴服侍您几十年了,从来都没有违抗和背叛过您,此事绝不是老奴做的,请您相信老奴啊。”

“这件事也算不得你背叛太后,你只是在逼太后恨我和相公罢了,因为,相公也是太后的亲孙子,身上也流着太后的血脉,所以,你怕太后会心软,怕太后有朝一日终究会站在相公这一边,所以,你处心积虑的要害相公。”所以轻蔑地看着赵嬷嬷道,又问太后:

“太后,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在您跟前说过相公的一句好儿呢?二皇子暴死的消息,是不是由她通过宫外送给您的呢,怂恿您带了人去杀相公的,又是不是她呢?将乾清宫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又是不是她呢?据孙媳所知,

当时,在场的宫人和御林军,除了护国侯和赵嬷嬷以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后,相公的名声纵然不好,太后您的名声也不要受损吗?相公到底是皇家的子孙,皇家的家教就是那样的么?太后您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原是那样的高贵优雅,被儿孙打,还被皇上禁足,百姓会如何想?真的所有的人都只会说是相公的不对么?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什么事情都是由原由的…您想一想,那样的秘辛流传出去,对大周皇室的影响有多糟糕啊?”

这话与其说是指责赵嬷嬷,其实也是在劝诫太后,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做下令皇室蒙羞之事,素颜总算是找着了机会对太后说了。

太后的眼神悠长,再抬眸看赵嬷嬷时,她眼里的信任变成了怀疑,皇后却是没有耐心等太后下决心,大声道:“来人,将这个大胆的奴才拖出去…”

赵嬷嬷听得泪如泉涌,哭着向太后磕了三个响头,“主子,老奴走了,以后,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陷害了。”

太后颓然的挥了挥手,不再看她,让人领了赵嬷嬷下去了。

素颜看出来太后的孤寂,拉住她的手道:“过几天就是您的寿辰,您要开开心心的才是啊,不要再操多了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现在应该是享福的时候,国事又皇上在呢,您再如何,也应该相信皇上的抉择才是啊。”太后眼眸神神地看着她,竟然握了握素颜的手道:“你这孩子,就不恨哀家吗?哀家可是一再的对成绍不好啊。”

“恨一个人是很痛苦的,我只喜欢记住别人对我的好,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恨人,每一个怨恨都是伴着伤痛来的,恨一次,伤口就会痛一次,不如忘记那些伤害,眼眼看向未来,未来还有很多美好的日子等待着我们去享受呢。”素颜也反握了太后的手,笑着说道。

至少,她不想恨太后,她不是圣人,方才的赵嬷嬷就是她设计赶走的,而陈太医向来与她有默契,她们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一个眼神,再看当时的情形,陈太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配合的天衣无缝啊,那香,她会收回去,不会再留下把柄,因为,每一瓶里并没有毒,她只是临时起意才会这么做的,要是让太后发现,她是在陷害赵嬷嬷,那就前功尽弃了。

太后听了素颜的话,半响没有做声,良久,她看向皇后,皇后那双美艳的眸子也正好看了过来,苦笑一声,皇后道,“只要您能改变对成绍的态度,我也会忘记过去的,其实,我也不喜欢恨,恨人的确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母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您一直不喜欢我,但我扪心自问,从没有做过对不住您的事情,

哪怕您作主,把我才生下的孩子抱走,我也没有恨过您,这二十年在宫里头,我着意地讨好您,希望得到您的认同,得到您的关爱,可是您呢,一直不肯接受我,还一直打压我,如今,陈氏也去了冷宫了,我们的怨恨还不能解开么?您就不想我能像素颜一样的孝敬您,而不是怨恨您么?”

太后听得眼睛终于红了,颤着声道:“你…你不记恨了么?我真的…”

“不记恨了,因为我的绍儿如今很成材,他受了苦,但是苦难让他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为什么要恨您,我的儿子还在,儿媳也成,生活着实很美好啊,我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生活呢?”皇后眸光真诚,眼中含泪,嘴角却是带着微笑。

“原来只有哀家是着了相么?只有哀家执着了么?”太后喃喃的转过头去,她的眼里有了愧意和内疚,是啊,何必要执着,执着了又会赢么?赢了又如何?正如素颜所说的,真让大皇子继承了大统,大周的未来就会很好么?

自己老了,应该享儿孙福了,儿孙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操心啊,于是,太后笑道:“嗯,素颜,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点心了,今儿要是有空,就给哀家做点吧。”

素颜听了正要说话,外面宫人来报,“三公主、东临国皇后驾到。”

太后听得眼睛一亮,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快,快有请。”说着,自己竟然起了身,迎了出去。

东临国皇后?素颜不解地看向皇后,皇后小声道:“是太后的小公主,嫁到了东临去应该是给太后祝寿来的吧,好些年没有回来过了。”

说话间,素颜便看到一个身着异族服饰,相貌清丽端庄的贵夫人带着另一名身着异族服饰,相貌美丽,神情却清冷高傲的女子走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宁儿…”

“母后…”

两个微颤而激动的声音同时响起,那端丽的贵妇一见太后便冲了过来,扑进了太后的怀里,呜咽哭泣了起来:“母后,宁儿终于又看到您了。”

太后也是泪盈于睫:“宁儿,我的孩子,你总算回来看娘了,娘可真想你呀。”

“母后…”东临皇后的头埋在太后怀里不肯起来,“都是母后狠心,将孩子嫁的那么远…”像孩子一样的撒娇的语气,与她一身华贵雍容的打扮很不协调。

“傻孩子,你是公主啊,不是一国之君又怎能配得上你?”太后抚着东临皇后的背,安抚着。

“母后,您要哭到何时去?”那清丽孤傲的异族公主站在一旁很不耐,高傲的扬起下巴,看了眼皇后,又看了眼素颜,才冷声说道。

东临皇后这才自太后怀里抬起头来,含泪带笑,忙将那异族公主拉到身边,对太后道:“端雅,快来见过外祖母。”

那名叫端雅的异族公主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前行了一礼道:“端雅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吉祥。”规矩完整的异族礼仪,大眼里也带了些探究,细细向太后打量着,不等太后说话,她又说道:“母后说端雅与外祖母长得像,如今看来,果然是像了四五分的,外祖母,你看端雅说得对不对?”清冷的声音竟然带了丝俏皮,配她那高傲的样子倒是另一番俏丽。

“何止像了四五分,分明就是六七分相似。”被冷落在一旁的皇后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笑着说道。

东临公主似是这才看到了皇后,挑了挑眉问太后:“这位是…皇嫂?当年…可不是这一位啊!”

皇后听得脸一沉,皇上当年大婚时,所立的皇后就是自己,这位东临皇后,当年的长宁公主分明也认得自己的,说这样的话,是故意气自己么?

“宁儿…”太后经得素颜一番劝说,心思初转,不想再与皇后对立,嗔了声东临皇后,“怎么不是?十几年不见,你怎的比母后的记性还差呢?她可是你皇兄元配的皇后,快快过来见礼。”

东临皇后却是扬起下巴,只是对皇后点了点头,并未行礼:“本家乃东临皇后,除了母后您,不会向任何大周人行礼!”她这是代表一个国家的威严,但这不是在见嫂嫂么?小姑子向嫂嫂行礼是再普通正常不过的礼仪啊?这位东临皇后分明就是不喜欢皇后,在挑衅呢。

皇后被东临后说得怔住,脸色有些尴尬,却是不屑地摇了摇头,并不介怀,太后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东临后有些不知礼,但到底是心爱的女儿,又隔了多年才远道回娘家一次,舍不得责怪,便笑了笑对端雅道:“小端雅,过来见过你皇舅母。”

端雅看了东临后一眼,还是上了前,却是高扬着下巴,只是屈了屈膝,并未行大礼,就算是普通的晚辈礼也行的勉勉强强,神情也是倨傲的很:“端雅见过皇舅母。”

这是很明显的藐视皇后啊,素颜看着便生气,据她所知,东临与大周向来交好,东临临海,物产丰富,国家富庶,但兵力却不强,因着滨临大周,与北戎想并不毗连,所以,大周就成了东临的屏障,多年来,东临并未遭受过战乱,东临国应该是很感激大周,对大周礼遇相待才是,东临后与端雅公主的态度却是很令人费解啊。

一个附庸于大周,要靠大周保护的小国国母,竟然敢对大周皇后无礼,这让素颜好生恼火,也不等太后介绍自己,上前一步道:

“小小东临,比起大周来,不过是弹丸之地,远来大周,皇后自然要想大周国母行大礼,你们来时,难道就没有受过东临外交礼仪的教育吗?或者是,东临也是蛮夷之地,原就不懂礼仪?”

东临后听得大怒,正要说话,端雅公主高傲地挺胸上前道:“看你不过一介命妇,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辱我母后?见了母后和本公主还不快快行跪拜之礼,难道这就是你大周的礼仪风范么?”

“你们连我大周国母都不拜见,我又为何要拜见你们这等不知礼仪之人?”素颜毫不退让的冷声道。

“你…放肆!”端雅大怒,大声喝道,气得小脸都鼓了起来,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她的手就扬了起来,向素颜打了过去…

太后和皇后同时震惊了,没料到端雅竟是如此的粗鲁,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拍向素颜的脸庞,突然就听得一声怒喝:“哪里来的野蛮女,敢打我娘子。”旋即一条颀长的人影像风一样的卷了进来,钳住了那只打人的素手。

素颜原本也是要出手挡住的,一见来人,脸上顿时绽开笑颜:“相公…”

端雅公主的手被叶成绍钳住,手骨疼痛无比,痛苦而愤怒地骂道:“你才是野蛮人呢,放开本公主。”说着,抬了脚就向叶成绍的腿上踢去,叶成绍腿一抬,扬手就要将端雅扔出去,太后急切间就叫住他:“绍儿,她是你姑姑的女儿…”

叶成绍听得微怔,太后自被他打了耳光后,便恨他入骨,平素见他便如仇敌一般,今天怎么会唤他绍儿了?扬到空中的人及时又被他扯了回来,只是稍稍一带,便稳住了端雅的身形,左手在端雅的腰间托了托,让她站住了身形,但随即松手,退开。

太后和东临后看的出了一身冷汗,以叶成绍方才的劲力,端雅要是真被他扔了,只怕会摔到殿外去,怎么着也是一国公主,就被扔出殿外,那颜面可就不能找得回来了。

“母后,杀了这个野蛮人。”端雅还是觉得丢了颜面,劈手如马就向叶成绍击去,看她那样子,好像还学过一些功夫,行止间有模有样的,素颜看着就有些庆幸,方才若不是叶成绍来得及时,只怕端雅的那一巴掌自己躲避不过去呢。

叶成绍放开端雅后,就去打量素颜的脸色,端雅向他击来,他连头都没有侧一下,只是大袖一甩,便将端雅甩了开去,端雅只觉得一股劲力如狂飞一般卷向自己,身子瞬时飞起,却又是轻巧的着了地,并没有伤着她,她顿时小脸涨得更红了,却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睁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向叶成绍。

一时,怔了眼,眼前之人,俊逸而狂傲不羁,身材挺拔,如松如竹,墨玉般的眸子深邃幽暗,但看向前方那女子的眼神却闪着温柔和疼惜,他的心猛然一颤,心间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过,拨弄一下,好半响,她都呆呆地看着叶成绍,一动不动。

东临后以为她被叶成绍吓到了,恼怒地斥道:“大胆,母后,这个野蛮的小子是谁?他怎能对我的端雅如此无礼?”

素颜在一旁听得就直皱眉,这个东临后在大周时怕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公主吧,自己就无礼得很,还一再的骂别人无礼,也不知道脸红。

“绍儿,过来见过你皇姑,她是你最小的长宁姑姑,远嫁东临的那个。”对于叶成绍能听了她的话及时收住力道,没有伤害到端雅,太后很是欣慰,虽然心里对他那天打了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膈应,但方才情急之中,自己叫出口的那声是那样的自然又轻松,也许,在心底里,自己还是承认绍儿是孙子的吧,于是,她的声音也变的和悦了起来。

叶成绍有些发怔,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又对他转了态度,素颜对他眨了眨眼,他立即明白,也许,是娘子说通了太后呢,心头一喜,大步向前,先向太后行了个大礼:

“孙儿见过皇祖母。”这一声,恭恭敬敬的,像是他与太后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节一样。

太后有些不自在地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见过你皇姑母,她难得回大周一趟,是来给哀家祝寿的,是大周的国宾。”

叶成绍依言起了身,刚要向东临后行礼,皇后却出声道:“绍儿,行个晚辈礼就成了。”皇后心中对东临后的倨傲还是不豫的,她是北戎国的公主出身,又是大周皇后,不论是北戎还是大周,都要比东临强太多,一时被个小国皇后鄙视了,心里过不去。

叶成绍正对端雅打素颜这事生着气呢,对东临后自然没有好脸色,于是斜睨着东临后, 懒懒的做了一辑:“见过皇姑母。”算是给了太后面子了,不然,他都懒得拿正眼看东临后。

东临后这才正眼打量叶成绍,只见自家的侄儿相貌英俊洒脱,身手不凡,与皇兄倒也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他是哪一个皇子,身份如何?便收了怒气,淡淡地点了头道:“你是皇兄的第几子?”

“他是皇长子,皇后所生。”太后不等叶成绍回答,倒是先介绍了,又道:“端雅,过来见过你的表兄,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还有,也见过你表嫂。”

端雅似是被人从梦中惊醒,一改那倨傲无礼的模样,微羞地走了过来,乖巧的给叶成绍行了一礼:“见过表兄。”竟是将方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清丽的眸子,不时的,小心翼翼的觑向叶成绍,却是不肯给素颜行礼。

叶成绍见了眼里就泛出了冷意,淡淡地说道:“表妹没听懂皇祖母的话么?”语气里,却是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他可容不得别人对素颜无礼。

端雅听了撇了撇嘴,鼻间轻哼了一声,不屑地看向素颜道:“我堂堂一国公主,凭什么向一个命妇见礼,何况,她对我母后不敬,理当受罚才是。”

叶成绍听得微眯了眼,浑身顿时便发出一股阴戾之气,沉声道:“她是本殿下的皇子妃,你一胡族公主算个屁呀,若再敢对我娘子无礼,本殿下将你扔回东临去。”

说着,再也不看端雅一眼。

端雅听得眼圈一红,冲口道:“她的身份比得过我么?我可是堂堂公主呢,他最多不过是个朝臣家的女儿罢了,表哥你…”

东临后见她的神情有些怪,忙扯住她,止了她的话,却是笑着对叶成绍道:“端雅年纪小,不懂事,皇侄不要怪罪。”看叶成绍的眼里,却是露出了一丝兴味。

叶成绍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转身对太后行了一礼道:“皇祖母,过几日便是您的寿宴,京城中治安堪忧,孙儿这就去布置防务了,务必让您过一个热闹快乐的寿庭诞。”

太后听了脸色微窘,点了头道:“你去吧。”

皇后与素颜也一起告辞,刚走到门口时,东临后突然大声道:“母后,这位皇侄是不是皇太子?”

太后听得一怔,眼神复杂地看向东临后,竟然说道:“再过几日,你皇兄就要册封他为太子了,哀家也看好他。”

皇后和叶成绍具是微怔,没料到太后竟然转变的如此之快,竟然真同意叶成绍为太子了,皇后便看向了素颜,先前那一番话怕是真的触动了太后,让太后认清了形势呢,只是东临后这句问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这本属于大周皇室之事,她一个异国皇后,一来就问起如此大事,又像是故意问给自己这些人听的,是要示好么?

即是要示好,为何一开始又是那样的傲慢无礼?如此前据后恭,醉翁之意在哪里?

自慈宁宫出来,叶成绍与素颜一同回了皇后的坤宁宫,皇后气呼呼的做到软榻上,“欺人太甚了,一个小小的东临国皇后,就敢藐视本宫,哼,这就是你父皇的错,长宁公主未嫁前就飞扬跋扈得很,你父皇最是宠她,任她妄为,所以,她才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柔儿,这怎么又怪到了朕的头上了。”皇上的声音竟然适时的自殿外传了进来,人也随声而到,龙行虎步,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

皇后听了鼻间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不怪你怪谁,你那妹妹,一回来就给我个下马威,你那外甥女连礼都不给我行,哼,都是你惯的。”

“柔儿何必与她一般计较,她自来就是被母后宠坏了,嫁到东临后,东临国主也是宠她,所以就养成了这种性子,柔儿,北戎也派了使者来了,你要见上一见么?是你的老熟人,拓拔将军。”皇上走到皇后身边坐下,也不管儿子媳妇就站在一旁,旁若无人的握了皇后的手,眸中精光闪闪地看向皇后,一瞬不瞬。

皇后眼里果然露出一抹欣喜:“是他来了么?许多年不见了,你…你会让我见他么?”皇后的喜悦半点也不加掩饰,皇上的眼神果然有些黯淡,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些,转过头来,有些黯然地说道:“自然是要见的,听说,你父皇好像病情又加重了,朕也不能不同情理不是。”分明就是极不情愿,又不得不同意的语气。

“那现在就招他进宫吧,我真的好想见到宏大哥啊。”皇后激动得娇颜泛红,艳丽的眸子里泛着兴奋的期待,大声对皇上道。

皇上的脸色更加黑了,“柔儿,要见也得是母后寿宴上见,朕会安排你和他见面的,不过,你不想让绍儿也见一见么?”声音飘着浓烈的酸味,素颜听了就觉得好笑,感觉皇后好像在故意刺激皇上。

“说到绍儿,你什么时候册封他为皇太子?你非要让那些人以为还有一线希望,比他们铤而走险,对绍儿和素颜使出更激烈的手段才成么?”皇后甩开皇上的手,冷声道。

“只要柔儿你让拓拔宏承诺,大周立太子期间,北戎不得骚扰大周边境,让朕有绝对的时间处理北威军的统帅一事,朕就宣布绍儿为皇太子,嗯,就定在太后千秋那一天,也算是双喜临门吧,届时,各国朝贺,绍儿也风光。”皇上再一次捉住了皇后的手,握得紧紧的,微挑了眉,对皇后道。

皇后甩不开他的手,也蹙了眉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他能不能做得了主,我可不知道了。”

对于皇上立叶成绍为太子还要提条件,皇后有些窝火,虽然这是她多年来的愿望,但是,心里仍是不痛快,皇上看着就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柔儿,如今宁伯侯死了,他手中的军权朕交给了中山侯,但陈家父子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朕在铲除他们,非一时之功就能蹴就的,你就休凉休凉朕吧,一旦北威军安定下来,陈家父子也就走到了头了,你和绍儿受的委屈朕心里都清楚,朕不会容忍侮辱我妻儿的人长期活在世上的。”

皇后听了脸上这才缓了些,皇上又转而对叶成绍道:“绍儿,太后千秋之后,你就必须要去一趟北威军,朕怕刘朗坤一人难以控制得住北威军,怕引起哗变就不好了。”

皇后一听立即道:“不成,北威军里没有肃清之前,决不能让绍儿去,太危险了,你也说了,陈家在北威军里经营多年,你让绍儿去,不是送羊入虎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