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探子连滚带爬地从前线冲回来,肖嘉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那人急切地问道:“形势如何?”
那探子连连摇头:“将军,东路军就快撑不住了!”
肖嘉呼吸一窒,咬牙切齿道:“什么叫撑不住了?撑不住也得给我撑住!”
站在他身边的人每个人脸色都极为难看。
虽然他们已经组织了反击,但是敌军毕竟占了先手,一开始就把他们杀得人仰马翻。他们反攻得仓促,没能逆转局势。而且军官们虽然下了决心要建功立业、让蜀帝对他们刮目相看,可士卒们却因为故国被破而正处于茫然期,并不能与军官们同心。于是一番激战后,到底还是徐州军落了下风。
肖嘉下了命令,传令兵却犹豫着没有立刻去传令。
身边的人劝道:“将军,不能再打下去了,我们还是撤吧!今日的形势太糟糕了,将士们都快撑不住了,就算硬撑,只是徒增更多牺牲而已。还不如我们先撤出几里,重整兵马后,再想办法夺回阵地!”
“是啊将军,再打下去,只怕军队就要溃散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减少伤亡,以后我们随时还能再回来的!”
在众人的劝说下,肖嘉逐渐冷静了下来。的确,他现在只知道进攻他们的是淮南来的军队,可淮南什么时候多出一支军队来了?他连敌军的来历和规模都不清楚,硬撑下去,就算最终守住阵地,伤亡也将不可估量。唯有先撤之后再做打算了。
肖嘉撑住额头,咬牙切齿道:“撤……我们撤!”
传令兵们立刻冲出去鸣金传令了。
肖嘉叮嘱道:“今日之事,务必压住消息。待我们夺回阵地,剿灭敌军,再向徐公禀报!”这么丢人的事,他都不敢让田畴和朱瑙知道。只有尽快想办法挽回损失再说了。
吩咐完这句,他才骑上马,带着众人向西北方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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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时,战事已经彻底结束。
马束走在他们刚刚夺下的徐州军营里,取得了胜利的他脸色却并不好看。
四处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人阵阵反胃。满地都是横陈的尸首,尸首身下压着一面面被踩烂的军旗,有徐州军的,也有他们的。
疲惫的士卒们并没有休息,正在打扫战场。他们从满地的尸首中找出自己的同伴,将尸体拖回,准备下葬。
马束看着一具具被拖出来的尸体,只觉心口阵阵绞痛。他实在太心疼了,只是他心疼的并不是那些逝去的生命,而是这支军队的一切都是他辛辛苦苦筹建起来的。损失任何一点力量他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补回来。他也没想到这第一仗就打掉了他超过十分之一的兵马才勉强获得惨胜!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手里的兵都是新兵,徐州军却是田畴带出来的训练有素的老兵,双方的战斗力其实有着不小的差距。他能取胜,只是因为他抢占了先机而已……
这时,马束忽然听到了阵阵哭声。他循着哭声回头一望,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卒正抱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哭。
这些兵都是淮南人,本来就是同乡,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一直在一起训练,互相之间早已情义深厚。那年轻士卒的哭声使得氛围愈发悲戚,越来越多人开始抹起了眼泪。
“建武将军……”几人走上前来,围住马束,“我们当真非要这么做,才能保护父老乡亲么?”
马束心里顿时一惊。江南人本就生性温和,他也没想到一场惨胜让他自己的军心开始动摇了。若让这种情绪发酵下去,一切就全完了!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沉痛道:“是的。若不想让那些虎狼啃我们的肉,饮我们的血,我们就决不能退缩!只有保住陈朝的长治久安,你们的妻儿老小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士卒们垂首不语。马束又是好一番安抚与激励,总算哄得众人不再那么丧气。他吩咐士卒们尽快将此地打扫完,这才转身离开了战场。
远离人群之后,马束的神色很快变得冷漠,低声吩咐道:“等打扫完战场,马上让士卒们去修筑防线。那些徐州兵也许过不了多久还会卷土重来。”这一仗让他发现,徐州军——至少是徐州军的军官们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茫然泄气,他们也很顽强。这就意味着这一次的失利并不会击垮那些徐州军,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在徐州站稳脚跟。
他的亲兵犹豫道:“可是将军,仗刚打完,不让大家歇口气么?”
“不能歇!”马束冷冷道,“必须尽快把防线修好,否则一旦徐州兵再打回来,今日这一仗就白打了!”
亲兵只能道:“是,将军……”
马束又道:“还有,今天就去各村各县张贴征兵令,我需要马上补充兵马!”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扩张自己的势力,才能达成他的目的。
得了他命令的亲兵们连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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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嘉等徐州军的军官们还想瞒住徐州之战的消息,只可惜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岂是他们想瞒就瞒得住的?没过多久,战事的始末就传进了已经退回河南的朱瑙和谢无疾的耳朵里。
消息传来的时候,朱瑙正在行宫里批阅攒了一大堆的公文,因此是谢无疾先一步听到了徐州的战况,这让他有些吃惊。
“马束?”谢无疾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道,“便是那柳十七的夫婿,建武将军?”
马束此人谢无疾自然是听说过的。他们虽从未与陈国交战,但朱瑙早就在天下各地利用经商等手段布下了许多耳目,下到地方官员与地方权贵,上到各国朝廷的大小官员,他们全都握有名册。
半年前马束忽然被外放到淮南这件事他们也听说过,只是当时他们忙着与梁国交战,腾不出手去关注淮南之事。却没想到那马束竟在短短半年内神不住鬼不觉地拉出一支军队,还让徐州军吃了如此大亏!
谢无疾眯了眯眼,淡淡评价道:“此人倒有几分本事,可惜太过势力,心术不正。”
一旁的午聪点头表示赞同。
马束可以用花言巧语煽动他手下的士卒,然而他动的是什么心思,可瞒不过谢无疾。而且谢无疾与午聪都是从江南出来的,他们虽然没有为陈国效力过,但是对于那些江南权贵却十分了解。
连陈国的那些掌权者们都未必对陈国有多忠心,他们所图的不过是利益与权势。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被他们排挤的马束又岂会是忠臣良将?况且朱瑙素有仁名,从不盘剥欺压百姓。因此倘若不是敌人恶意渲染煽动,老百姓们往往并不反感蜀军的到来,毕竟对百姓来说只是换个皇帝而已,日子没准还过得很好。
在此情况下,马束却在徐州挑事,他究竟为谁而战,已经昭然若揭。
谢无疾虽能看出他才干过人,却并不喜欢此人。倘或再早几年,天下大乱之际,他会想要收服这样的人才为他们所用。可现在天下已大致平定,这样的人再闹事,除了给朱瑙添麻烦外再无好处。
谢无疾起身道:“走,我们去见陛下!”
298、第二百九十八章
谢无疾来到行宫, 正巧看到一名官员从朱瑙的宫室里出来。那官员见了谢无疾, 忙向谢无疾行礼:“卑职参见谢将军。”
谢无疾认得此人原是梁国的一名官员, 邺城被迫后便积极投入朱瑙麾下。他因与高洪关系匪浅, 因此被朱瑙提拔来负责收降高洪之事。
谢无疾向他点了点头, 便算是见过礼,继续向殿内走去。
朱瑙就在殿上坐着,见他来了,推开案上的奏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谢无疾坐过去。
谢无疾上前,与他并肩而坐:“冀州那里有进展了?”
朱瑙点了点头:“高洪愿意归降, 只是具体该如何安置, 还得再商量一段时日。”
谢无疾并不意外。陶北都死了, 小皇帝也逃了, 高洪一人独守冀州和朱瑙相抗衡显然不切实际。归顺是必然的, 只不过并不是人人都是田畴,想让高洪爽快地放弃手中的权势没那么容易,高洪自己也被庞大的群体利益裹挟着。究竟削他多少权,又给他多少好处才能既保证太平, 又不留后患,这总得花些时间才能谈妥。
两人聊了会儿冀州的事, 谢无疾这才道:“方才有人送来徐州的消息……”
他如此这般将徐州之战的消息告诉了朱瑙,朱瑙听罢也有些意外。
陈国一直想联合梁国抗击他们蜀国,没想到梁国在抗蜀失利后, 陈国马上就在后面捅刀子了——当然,这究竟是马束个人所为,还是陈国朝廷鼎力支持,很值得玩味。
谢无疾道:“依我看,那马束并非安分之人,若任其坐大,来日恐成祸患。不如援助徐州军将其击退,早日夺回徐州。”
徐州确实是个战略要地。对于历朝历代的江南政权而言,他们一共有两道门户,一道是西南的荆州,只要荆州被敌人掌控,敌人随时可以顺长江东下,经鄂城、过柴桑,直逼江陵;另一道门户就是西北的徐州,谁控制了徐州,就可以走泗水至淮安,一路南下,剑指江宁。
这个由江南权贵们建立起来的陈国,着实是个不思进取的政权。他们建国多年,从来就没得到过荆州。如今荆州在朱瑙手中,已经掐住他们咽喉了,若朱瑙再能控制住徐州,那拿下陈国也就早晚的事了。
不过谢无疾建议朱瑙尽快拿下徐州,并不全为了早早控制这个战略要地,而是为了遏制马束的发展。
以马束的为人,他接下来一定会拼命招兵买马,扩张他自己的势力,直到蜀军认为以强硬手段攻打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得不坐下来与他和谈,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且这样的人一旦抓住了权柄就绝不会轻易松手,真想要吃下他还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消化。
可是现在得到了中原后,朱瑙的心思已经不仅放在如何打天下上了,更需要考虑接下来要如何治理天下。想要天下太平,第一步就是必须遣散大量的兵马。过于冗杂的军队占据了太多人口,田地无人耕种,技艺无人传承,国库缺钱,治安也成问题。所以马束在这个时候还要招兵买马,实在令谢无疾生厌——这几年下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横冲直撞、打一城丢一城的谢将军了。他早已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
然而他说完之后,朱瑙却并未立刻做声,只勾画着他手掌的纹路若有所思。
谢无疾的手上传来一阵痒意。他见朱瑙不回答,便合掌捏住了朱瑙不安分的手,道:“你若实在惜才,定要收用马束此人……那便照你的意思做吧。”
他这个举动打搅了朱瑙的思考,朱瑙不满地重新撑开他的手掌,继续勾画:“别闹。”
谢无疾:“……”到底是谁在闹!
朱瑙见他不再反抗,不由变得笑眯眯的:“先不说马束。你觉得,我们若是拿下徐州,陈国会乖乖投降吗?”
谢无疾微微一怔,好笑道:“怎么可能?”
拿下荆州和徐州,意味着他们已经把刀架在陈国的脖子上了。但这刀真要砍下去,还是要费不少力气的。天底下有多少人会主动交出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呢?对于陈国权贵来说,就算他们永保富贵的美梦破灭,他们也必定也是能拖一日算一日。除非蜀军真的兵临江宁城下,不然他们就不可能老实配合!
朱瑙道:“嗯,我也觉得。只是如今战乱连年,民不聊生,军队疲敝,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我们能少兵,就少用兵吧。”
谢无疾有些疑惑地看了朱瑙一眼。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打下梁国,他们原本还算充实的仓禀已经空得差不多了,现在马上让蜀军对陈国展开全面攻势是不可能的。他们至少也得再等几年,让仓禀重新充实,民间恢复生机,才能继续用兵。可朱瑙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朱瑙道:“马束似乎不怎么讨你那些叔伯兄弟喜欢。可陈国朝廷却并未驱逐他,而是放任他在淮南揽权。看来江南权贵们待马束的意见并不相同……”
谢无疾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难道你打算利用马束,挑拨陈国内斗?”
朱瑙狡黠地眨了眨眼,算是默认了。
若马束真能起到如此作用,谢无疾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法。只是这又该如何做到?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朱瑙道:“有两条路或许能走。”
谢无疾问道:“哪两条?”
朱瑙道:“先前江南那里不是在你身边安插了不少耳目么?那便是一条路。”
谢无疾了然。早在陈国决定连梁抗蜀的时候,就暗中派人来收买拉拢谢无疾手下的人和蜀国的一些势力,那时朱瑙和谢无疾就发现了,却按兵不动,反把这些敌人送来的耳目当成了自己需要的传声筒。原本是打算在与梁军作战的时候便可利用的,只是战事非常顺利,并没让这些传声筒派上用处他们就已攻占了邺城。如今要对付陈国,倒是能用上这些人了。
谢无疾又道:“那另一条路是什么?”
朱瑙笑了笑,道:“另一条路……是我还在成都时认识的一位故人了。”
谢无疾微觉诧异:朱瑙的故人?
朱瑙便与他如此这般谈论起来。
……
……
过了申时,太阳西斜,黄昏将近。禁军们正要关闭宫门,忽见远处一匹快马赶来。待那马驰近,众人才发现马上坐的人竟是田畴。
田畴跳下马,神情有几分急切,向守卫宫门的禁军请求道:“我想面见圣上,烦请替我通报一声。”
禁军们有些迟疑。按说快到关闭宫门的时间了,他们本该让田畴明日再来。但田畴身份不凡,他们又不好拒绝。
禁军只得道:“田将军在此稍等,我等进去通报。”
田畴忙道:“多谢!”
一名禁军朝宫里跑去,约莫过了两刻钟,禁军出来了。
“田将军,圣上有请。”
田畴忙向宫内走去。
不多时,他被禁军带到一处宫室外。他先是深吸了口气,这才向殿内走去。
来到殿上,他忙向朱瑙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田将军快请起。”朱瑙从几案后迎了出来,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田畴受宠若惊,愈发为难局促。他今日来找朱瑙的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朱瑙将他的不安看在眼中,心中已是了然。他示意田畴先入座,随后问道:“田将军今日来,是为了徐州之事吗?”
田畴顿时吃了一惊:“陛下已经知道了?”
他方才收到消息,说他的旧部在徐州被马束击败,竟然丢失了铜山!这让他一下慌了。他心里还是很念着那些旧部的,也早就请求朱瑙妥善安置他们,得到了朱瑙的同意。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的这些旧部别说被重用了,弄不好都要被朱瑙问罪!他只好急忙赶来求情。
“陛下,请陛下准许末将赶往徐州,三个月内,末将必击退淮南兵,收回失地!若不然,末将愿以项上人头请罪。”
虽然田畴对于那些杂牌军着实无情,但对待那些多年来跟他出生入死的嫡系,他还是情义深重的。为了保下那些人的前程,他只能亲自出马,并且以性命做担保了。
朱瑙却温声道:“田将军不必着急。徐州之事朕另有想法,本就打算找你来商量。朕希望你给你的旧部传令,让他们不必急于夺回失地,就在铜山附近与淮南军对峙便可。”
田畴一怔。徐州可是军事要地,所以当初陶北才会派他去亲自坐镇。徐州有失,朱瑙居然不急着夺回来?
他略一思忖,小心问道:“陛下是想收降淮南军吗?”
朱瑙摇了摇头。他并不向田畴过多解释,只道:“朕对如何安排田将军的旧部已有了一些想法,尚未敲定。先给田将军看看,将军若有想法,我们可以继续商讨。”说罢便起身走到桌边取出一份名单递交给田畴。
那名单上写的是对田畴的部下们的官职的安排。虽然那些人弄丢了徐州,但朱瑙仍然按照之前对田畴的许诺,对他们颇为厚待,没有计较他们的过失。当然,他也对这些人马进行了分散安置,这是必要的处理手段,以免他们一直抱团,成为蜀国朝廷难以掌控的势力。
而他现在拿出这份安排,既是为了让田畴安心,也是在对那些徐州军进行安抚,以免他们因为贪功在徐州不听指挥,破坏了大计。
田畴看完名单,心下确实安定了不少,也不由再度钦佩朱瑙的大度与对人心揣摩的透彻。
他毕恭毕敬道:“一切皆按陛下的意思办。”
299、第二百九十九章
马束在徐州击退徐州军的事传回江宁府, 也在陈国的朝廷里引发了一阵轰动。
谢无尘与柳惊风坐在马车里, 谢无尘的脸色颇不好看。
他冷声道:“我早就说过, 你那妹夫狼子野心, 心术不端。将他外放, 还给他组建军队的权力,就是在养虎为患!他到了淮南才几个月?竟然弄出一支几千人的军队来!现下可好,他有了兵马,又有了地盘,谁还能管得住他!”
谢无尘出身不凡,自幼对寒门子弟便看不上眼。这些年来,他对马束从来没有过一个好脸色, 当初韩如山决定将马束外放, 他就曾明确地反对过。现在他原先担心的事情也都发生了。
按理说, 马束夺取了徐州, 对陈国来说应该是好事。可谢无尘却不这么觉得。很明显马束和他的淮南军已经脱离了陈国朝廷的控制, 他只是名义上还归属陈国而已,实际上就是一支割地自据的独立军。那这徐州被田畴控制还是被马束控制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区别?甚至被马束控制让他心里还更膈应点,总觉得让小人得了志。
柳惊风无辜地摊手:“你冲我发什么做什么?又不是我要将他派去淮南的……”
谢无尘白了他一眼。
柳惊风愈发无奈。他其实也不喜欢马束,一来此人城府太深, 让人本能地想要敬而远之;二来此人害他被谢无尘迁怒,更是罪无可恕!
而将马束外防淮南这个决定, 虽然是韩如山提出来的,最后也是经过了权贵们的点头同意的。这并不代表权贵们都支持这个决定,这只是他们在经过一番角力和争执后作出的互相妥协的决定。
陈国有一部分权贵, 譬如谢无尘之流,打心底里看不起马束,也十分厌恶马束总想揽权的野心,只想赶紧将这人踢出朝廷;也有一部分人觉得马束确实是可用之才,或许可以利用他来阻滞敌人剿灭陈国的脚步,再加上与马束也有了一些利益牵扯,因此主张继续用他。
两派人马相持不下,最后得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就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将他扔去河南,他能做出一番成就自然好,做不出来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可事实证明,所有人都失策了。
不多时,马车停下,柳惊风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想把谢无尘从车上扶下来。谢无疾却直接掠过了他,自己从车上跳下来,往宫里走去。
柳惊风跌足叹道:“冤呐,我可真是奇冤呐!这好端端的,究竟关我什么事?”
他今天死皮赖脸挤上谢无尘的马车,就是想哄好谢无尘来着。只可惜花了一路的功夫,楞是没用他的热脸把人家的冰屁股捂热。
不过他也习惯了,摇摇头,很快追了上去。
今日谢无尘和柳惊风来到宫中,就是为了和各世家一起商讨他们该如何应对马束之事。他们来到宫中的御竹林,已经有不少世家子弟先到了。又等了片刻,所有人都到齐了。
韩如山道:“诸位爱卿想必已经听说了,数日前,建武将军在击退了徐州军,夺取了铜山一带。目前双方正在铜山附近对峙。”
他停顿了一下,略有些心虚,声音也轻了几分:“建武将军向朝廷请求粮草军费补助,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他心虚是因为当初正是他率先提出将马束外放的,他知道在座有不少人对这件事并不满意。
果不其然,谢无尘第一个开口反对道:“马束此人狼子野心。他自从到了淮南后,事事专权,擅自敛财,自筹兵马,全都未向朝廷禀明!就连他向徐州发起攻势,如此大事,也并未请示朝廷!如今不治他谋逆之罪,难道还要继续养虎为患吗?”
他这番话里有些地方过激了,有些却是实情。让马束自筹兵马是韩如山给他的权力,既然组建军队了他就得筹措军费,这才有了敛财一说。这些本来都是朝廷允许的,但马束确实没有照实上报,这就导致连这些世家子弟们都是在他攻下徐州以后才惊觉他竟然已经有数千兵马了!
席间有人咳嗽了一声,反对道:“谢七,这话可不太妥当吧。马束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总还是我们陈国的人。他能夺下徐州,就是立功了。这时候不论功行赏还要治他的罪,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谢无尘反唇相讥:“他当真是为了我们陈国吗?等蜀军大军压阵的时候,他还是陈国人吗?!”
那人一惊,席上气氛顿时凝重了。
这些世家子弟们固然有像柳惊风这样大大咧咧的,但官场上摸爬滚打久了,大多人还是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这马束是不是忠臣,众人看得明白。他揣着什么样的私心,众人也看得明白。
片刻后,一名长者道:“即便他居心不良,可如今他已在淮南站住脚了,又打下了徐州的疆土。我们若是打压他,只会将他推向蜀人;唯有笼络他,还能让他为陈国守卫边疆。”
长者比较沉得住气,分析得也更加客观。马束脱离他们的控制是事实,这无可争辩。但至少马束还没有旗帜鲜明地背叛陈国,此事就有斡旋的余地。给他钱粮,再从情感上笼络他,他应该还是愿意继续为陈国效力的。
当然也有人反对:“正如谢七所言,此人野心过甚,绝不可姑息。我们不该给他军费,而该让他与田畴的兵马打得两败俱伤后,令派人马接管徐州,这才是上策。”
又有人道:“纵使我们去笼络他,可若是蜀人也去笼络他,他会如何选呢?只怕到那时候,无论我们给他多少钱粮军费都成了他投敌的助力!”
这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席间一片倒抽冷气之声。对啊,那马束一番作为都是为了获得美好前程,陈国给他的前程和蜀国给他的前程能相提并论吗?所以眼下的重点已经不是他们究竟该打压马束还是笼络马束了,而是蜀人会如何对待马束!
“该死!”谢无尘没好气地拍了下几案。
这些陈国的权贵们平日里虽然关系亲密和睦,可人们的想法却并不相同。像之前该如何处理马束众人的意见就有过分歧。而如何看待蜀国,众人心里也各有各的算盘。有人只想拖一阵是一阵,等拖不下去了就向蜀国俯首称臣,争取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有人则绝不愿意降蜀。
谢无尘就是后者。他对谢无疾的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化解的!若有机会,他定要手刃谢无疾,为自己的三哥!
众人再度陷入僵局,于是也只好分头派人,一面去试探马束的态度,一面去打听蜀人的态度了。
……
……
铜山脚下。
肖嘉正神色凝重地看着一封书信,他的面前数名军官眼巴巴地等着。
终于,肖嘉看完了信,众人连忙问道:“将军,田公怎么说?”
肖嘉把信递下去,示意众人自己看:“田公让我们不必着急夺回失地,只要给淮南军施压即可。”
众人忙接过信围在一起观看。
看过以后,军官们又惊又喜:“陛下对我们有任命了?”“田公果然没有忘记我们!”
信上公布了朱瑙对众人的任命,如果是先前,这些军官或许还会有所不满,希望能更受器重。但在犯下丢失徐州这样的大错后,他们都没了讨价还价的胆量。如今还能被朱瑙任用,权力也没被削减太多,他们就已经知足了。
一名军官问道:“那明日我们进攻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肖嘉不满道:“你不识字么?田公都下令了,我们还继续什么?”
确如朱瑙所料,这些徐州军的军官在丢了徐州后一直耿耿于怀,被淮南军打跑后没过两天他们就发动了反攻,试图夺回阵地。但马束及时修好了防御工事,加上他们军官心急,士卒却没能感同身受,反攻还是失败了。
于是他们痛定思痛,花了一段时间好好激励士气,又认真对淮南军进行了调查,本来打算明日一鼓作气歼灭淮南军。田畴的来信及时制止了他们。
肖嘉在原地走了两圈,道:“进攻计划取消,既然田公让我们给他们施压,那从今日起,我们就不断派小股人马去滋扰他们,定要让那姓马的坐卧不安,食难下咽!”
众人领命,忙下去布置了。
……
……
铜山的另一侧。
马束忙碌了一日,下午回到军营里,正打算吃点东西充饥,忽然一名亲兵冲了进来:“建武将军,不好了,敌军从北面向我们发起进攻!”
“什么?”马束跳起来抓起佩刀就走,“来了多少人?怎么会被他们绕到北面的?眼下情形如何?”
那亲兵也说不清楚,只磕磕巴巴说收到了情报,但汇报的人本身就没说清楚。
等马束赶到事发地,顿时松了口气:他知道敌军最近一直在加紧练兵,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也没停过。他还以为敌军忽然向他们发起了全面进攻,结果只是派了小队人马来,一顿乱打后又撤走了,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的损失。
然而送完一口气,马束又开始头皮发紧:这些淮南兵毕竟是新兵,能力还是差了些,居然被敌人打到门口了才发现。而且徐州军一直贼心不死,始终与他隔着铜山相望,显然没有放弃夺回徐州。
这就像一把刀悬在他的头顶上,让他不安极了。